不到半个时辰，一份完整的景南细作名单，便交到了林晚晚的手里，在场清点和盛堂与醉花楼的人数，发现其中三分之一，都是景南的族人，而其他，则是无辜的本朝百姓。
林晚晚没有即刻将人全部放走，而是将名单里的人单独关押，让他们每人写一份名单。
林晚晚很担心宋戈会将什么人隐藏起来，如此，让所有的景南人同时写出名单，去查验其中不同，若是完全一致，那么宋戈就是完全招供了。
而名单之外的，林晚晚也没有即刻送走，而是让云之贺带人看守，着刑部的主司一一审问，将他们素日里与名单当中的人，以及与宋戈的事情详细记录，整理成文，送交刑部尚书，查验无误，方可遣送回家。
刑部虽然不愿意插手这件事，但审问自己的老百姓，他们还是责无旁贷的，自然也就没有异议。
林晚晚又问了一下最初被带出去的那个姑娘，她是名单之外的人，看上去的确很无辜，好在林晚晚之前叮嘱过业千详细下刀的位置，肺部之下出血量多，控制好分寸又不会致命，人被业千丢出去之后，紧接着就送往了寿安堂救治，听说没到寿安堂就有转醒的征兆，看上去问题不大。
宋戈给出的名单里，还有一些没有被关押在刑部的，其中有几个，竟然是内宫的内官和宫女，这令在场所有的人心里都胆寒，若是一直这样发展下去，景南或许真的有可能从内部瓦解到临京，到时候……
云之贺吸了一口冷气，实在是不敢往下想。
后怕归后怕，这些人林晚晚还是同样交给刑部去拿，景南人的作风，一向是宁可自杀也不会供认同伙，故此他们现在应该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所以捉拿没有难度，刑部完全可以胜任。
刑部尚书坐在椅子上，听着林晚晚条理清晰的计划，都不由得钦佩，这若是放在刑部那几个主事手里审，还不知道要审到什么时候。
于是，也让刑部官员，全力配合禁军，将景南细作一事，合力收尾。
忙完了这些，也就入了黄昏，林晚晚再一次推开了宋戈的门，屋子里只有一盏小灯，宋戈的面目，看不大清楚。
林晚晚这一次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宋戈的对面，她本意不想让任何人跟进来，可业千这孩子怎么说也说不听，非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林晚晚也管不了，留下一句“看我告诉你师父”这样的狠话，也就随他去了。
坐在这里，林晚晚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从冯娇娇察觉滟影有异，到如今尘埃落定，历经了这么多个月，事情终于有了一个不错的结果，林晚晚心里的这块大石头放下了，她的疲累，也一瞬间卷席上来。
所以她靠在椅子上，歪着头，看着宋戈，迟迟没有出声。
宋戈靠在柱子上，没有去看林晚晚，只是望着窗外，良久，见林晚晚也不曾说话，便指了指外面：“临京的月亮，始终没有景南的圆。”
林晚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摇头：“不过，都是同一个月亮罢了。”
“我调查过你，我知道你是林相的女儿。”宋戈的声音轻缓，像是放下了一切：“那你知道，景南为什么要和你们打仗吗？”
“即便是依附了百年的噶纳尔都降了，我们还是要打。”
林晚晚是一个连自己身世都不太清楚的人，怎么能回答的了宋戈的这个问题，自然就没有做声。
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宋戈也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只是我，很多景南人其实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了，终归就是……”他喘息了一口：“血海深仇吧。”
林晚晚苦笑了起来，大约这就是所谓的冤冤相报何时了，老一辈的恩怨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彼此之间的仇怨，好像一旦停下厮杀的刀剑，就像是忘了那些仇恨和屈辱一样。
只能让自己不停的搏杀，在如老人告诉我们一样，去告诉下一代，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林晚晚觉得自己都死一次了，都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环境里，是可以逃开这样的魔咒，可始终不能如愿。
“是你对冯娇娇动的手？”追溯过往已经没有意义了，林晚晚不想再去纠结谁对谁错，只能纠结出，谁才是最为重要的：“你发现她不对了？”
“我早就发现她不对了。”宋戈的脸色略微严肃了些：“叶温总来我这里，又总是莫名消失一会儿……我是个细作，我能不感觉蹊跷吗？”
“可起初我觉得，是你们想救她，也没大在意，可是她总是打探戚同文的事情，翻来覆去，我能怎么办？”
“哈哈……”宋戈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我又不是个女人，无需为儿孙积福，当然是杀了她了。”
林晚晚听到讽刺自己的话时，心里并没有多少波澜，可是听到最后一句，她的心方才抖了一下：“你知道，她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吗？”
“她普通？”宋戈转头，看向林晚晚，一双眼睛像是阴毒的蛇：“她查到了和盛堂……她知道了滟影就是千日红，她甚至还能趴在我窗下听我说话……她普通吗？”
宋戈的这些话，是林晚晚没有想到的，她从来不知道冯娇娇居然有这么大的胆量，心中对她，更是生出了许多的敬佩。
林晚晚歇的差不多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宋掌柜，我知道，你有想死便能死的本事……”
她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睛：“我听叶大人说，景南人死后是求全尸的，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我明白……”宋戈点点头，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活下去，即便是活下去，将来在牢狱里如何面对那些曾经誓死追随他的族人。
他是临京这条网的中心。
他也是第一个叛徒。
无论林晚晚杀不杀他，他都活不了的。
不过他心中，还是想最后确认一下：“你真的……不会杀在临京的这些景南人。”
“不会。”林晚晚点头：“你放心。”
宋戈停顿半晌，阖上眼睛，不在说话。
林晚晚从房间走出来，抬头望了望宋戈说的月亮：“我刚刚的那番话，你记住了，去和每一个景南细作说一遍，如果有不愿意自杀的，你就亲手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