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又犯了早上的错误,颇有些不好意思,然而静姑娘不像桓大人那样权势威重,她只是温柔地注视着自己,道:“重新扣吧。”
大美人的声音也十分好听,阿香嗅见她身上的芳香,脸又红了红,道:“姑娘吃些东西吧。”
静影面上的笑容忽然垮下来,一弯新月似的眉蹙得极深,她偏过头,一滴泪自面上滑落,若神仙泣下,一瞬间就连阿香也觉得只剩下愁云惨雾了。
任谁被关锁至如此境地,都会茶饭不思的吧。
阿香掏出帕子替静影拭去面上的泪滴,宽慰道:“静姑娘便遂了大人的意吧,只要您服个软,大人不会不允的。”
她的眸光闪现出神采,静影若面临救星般,央求道:“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替我寻一碗药来,我不想……不想怀上他的孩子!”话中充斥着恨意。
阿香被吓了一跳,手中的调羹险些扔出去。
“姑娘你……姑娘你怎敢作此想,若是大人知道……奴婢定然死无葬身之地!”到底是自己的性命重要。
静影重又重重躺了下去,嘴边是阿香喂来的汤羹,她转过头去,不肯张嘴。
阿香又劝说了好一阵子,仍是没有办法,只能将饭食又收拢起来,拿了出去,走之前留话道:“奴婢就在门口,若是姑娘饿了便唤奴婢的名字,奴婢叫阿香。”说罢便走了出去,桓大人不允许她们在屋内停留太久。走到门口时,阿香轻声道:“今日之事,奴婢不会与大人说的,姑娘且放心。”
静影盯着头顶的帷帐,而后又闭上了双眼。
桓槊想让自己为他生下子嗣,简直痴人做梦。
白昼的时间,静影总觉得太快,因为一旦到了夜里,那恶魔便会来到她身边,尽其所能地折磨她。
不久廊上的宫灯又燃了起来。
透过黑色窗纱,能看见一点光晕。
只是屋内仍是黑黢黢的,静影就连透过窗子,想瞧一瞧屋外的月亮也做不到。不知桓槊要囚禁她到何时,眼下看来,似是遥遥无期了,她不断地挣脱着锁链,纵然徒劳,纵然铁锁在她手上、脚踝上留下一圈圈的勒痕,静影仍不肯放弃。
“吱呀”一声,他又来了。
静影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她的噩梦又要来了。
桓槊并不作声,静影听这靴子落地的声音越来越近,她颤抖着身子,不敢看向他来的方向。良久,“咔哒”一声,静影睁开眼,只见面前一个黑影,她活动了一下手脚,感到有些不敢置信:“你……”
桓槊竟解开了她手脚上的锁链。
可不待她再说话,桓槊忽然将她一把抱起,他随手捞下自己的披风,盖在静影身上。
两两相望,唯余寂静,依稀可听见他胸膛中沉稳的心跳声。
她又重见了月光。
一轮新月正高悬于空中,皎洁异常,只是桓槊显然并非带她来赏月,他的手箍在她腰间,似铁锁,甚至比铁锁还紧,仿佛带着火光,满是烫意。
他抱着她越走越偏僻,越走越黑暗,直到身边所有人都消失,他带着她走进一个地下室,两壁燃着烛光,但仍是非常暗,且隐隐有些透不过气来,随处可见的蟑螂老鼠,阴暗潮湿至此。
静影有些害怕,不知桓槊要作什么。
难道他想在这儿……将她灭了口?那么这样也好,好过在世间受此磋磨。
可静影还是想错了。
他们走到一间牢房前,墙上钉着一个男人,静影一眼便认出来,是陈章。
她忍不住唤道:“陈章。”可惜因为连日来水米不进,没什么力气,竟连喊叫都难以为继,陈章的状态很不好,看上去倍受折磨,浑身都是血迹。
静影忍不住捂起嘴,不敢叫自己喊出声来。
桓槊将她放在太师椅上,而后他不知渡了什么来,以口渡入,呛得静影险些喘不过气,待失了桎梏,静影忙要将口中吐去,他又命令道:“咽下去,否则我杀了他。”目光凶狠,不似作假。
桓槊走到陈章面前,捏着他的下巴,命他抬头直视自己,笑道:“你想见的人来了。”
陈章猛得看向他身后,果然是公主!他忙喊道:“小姐!小姐你还好吗?”话中满是关切。
桓槊慢悠悠走到静影面前,静影刚刚将口中东西咽下,便见桓槊挡在自己面前,他转头对陈章道:“可知道她方才吃了什么?”
“极乐合欢散。这东西,若非男女相交不能解,我今日便要在你面前,让你知道,她只能是本大人的人。谁若是敢动我的东西,我会叫他生不如死。同样,谁若敢背叛我——”他的目光投向静影,捏着她的脸颊,狠道:“我亦不会放过。”
腹内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烧得整个人都失了理智,静影将身上的披风抖去,仍嫌不够凉快,这时有一只手递过来,静影先时还有些犹豫,可胸腔内的火烧得越来越旺,直要将五脏六腑都焚毁,她便顾不得许多,只好接过那手——冰冰凉凉的,便又将脸庞贴上去。
“好冰。”那只手的主人摸了摸她的脸颊,任由她放肆动作。
陈章目眦欲裂,不敢再看,扯着嘶哑的嗓子吼道:“你杀了我!你杀了我!”铁链被晃得哗啦作响,血肉之躯痛意非凡,可他只能眼见公主为人所欺凌侮辱,却无计可施。
生平第一次,陈章觉得自己无能得要死。
他恨不得,现在就死去,哪怕受万箭穿心之苦。
他对不起殿下,对不起公主,对不起陈国的百姓。
桓槊将地上的披风捡起,盖在静影身上,到底还是不忍心……他抱起她,走了出去。
囚室外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岸边停了一叶孤舟,附近阒静无声,也无半个凡人,他抱着燥热难忍的静影朝湖边走去。
湖水尚有些冷。
静影躺在小舟中央,她的膝盖微微支起,睁眼便是漫天的星河,她意识全无,只为这曼妙的景色而高兴。
她扬起嘴角,口中逸出两个字:“星河。”很漂亮呢。
桓槊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星河万千,美丽异常。
他的手撑开静影的手,就在那一瞬间十指相扣,湖中有小浪打来,落在蓬舟上,他们已在湖心中央。
桓槊附在她耳边问道:“我是谁?静儿。”他在这一刻,无比期望她的回应。
可是,她张了张嘴唇,面上一片潮红,又是一个浪潮打开,她强作回应,自然而然的,却是:“成璧哥哥。”
原来至始自终,她都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
“一个陈章,一个成璧,你可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只觉得心头一盏灯翻,手中动作亦不知轻重,仿佛在她喊出那个名字的瞬间,自己不再是自己,而只是一头被愤怒充盈了的猛兽。
他凶狠的撕扯自己的猎物,发泄着愤怒之意,若非舍不得,恨不得将这女人按在湖中,或是狠狠的咬断她的脖子,可手刚比到她的死穴时却又忍不住下手。
罢了罢了。
无论如何,他都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当然,也会是最后一个男人。
狩猎结束,他爱怜的看着她柔弱的面庞,雨打娇花,万般美丽,纵然在迷蒙的睡梦中,她蹙起的蛾眉也令他疼惜不已。
“成璧,呵。”与数日前不同,他现在想的是,找到那个叫成璧的,然后——弄死他。
尽管静影仍人事不省,桓槊还是忍不住放下狠话:“你便祈求上苍,莫让我寻到你的‘成璧哥哥’,否则我一定叫他生不如死。”
他脑海闪过一个名字,可是转念却又觉得不可能,李相公子?静影怎会与他攀扯上关系呢。不可能的。
情潮褪去,地处荒野,身上又发了汗,静影觉得冷极了,意识如同在冰火两界来回,她只能抱着身侧之人,以取暖。
而桓槊是习武之人,自然不怕冷的,巴不得静影扑在他怀中。
若是她清醒之时也能这样抱着自己该多好。他摸着静影的头发——总有一日,她会死心塌地的。
——
静影看着铜镜中的女人,她轻轻褪去肩头的衣衫,整个肩头竟一片青紫,失散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桓槊捏着她的肩膀,小蓬舟承受不了太多的重量,在湖心中起起伏伏,她的小腿还不时被湖水浇得一片冰凉。
她捂着面庞,痛苦的垂下头。
泪水透过手指间的缝隙,一滴滴落下来,如珍珠一般剔透,她支撑不住,索性趴在梳妆台前,背脊上下起伏。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那个混蛋面前露出这样的姿态。
还有陈章,她怎能如此淫邪,她的尊严,她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桓槊揭下,只因他狭隘的猜测!
“瓷姑,哥哥,我没有脸面再活在世上了。”她抬起头,眼睛红肿,目光却坚定。
妆奁中脂粉一应俱全,就连身后的衣柜也被桓槊命人塞满,只因他不满她昨日穿的那身男装。她从妆盒中挑出一根金簪,而后对准自己的左手腕重重一划……
她露出幸福的笑。
倘若从一开始便作此选择,会不会……会不会……就没有如此多的磨难了呢?
“娘亲,哥哥,我好想你们。瓷姑,你不要怪我,我真的真的,尝试着活下去……”她的手垂在一旁,血滴一滴滴的落在毯子上,像是开出的一朵血花,妖冶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