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身子一震,挑起目光,绿幽幽的眼睛慢慢眯缝起来,眨也不眨地凝视唐钰。
唐钰与他四目相对,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大将军不愿带兵出征,那么,就由仁王领兵出战,大将军意下如何?”
沉默许久,久到唐靖都以为大将军似乎不会再回话了,后者才缓缓开口说道:“既然陛下圣意已决,微臣自无异议。”
“很好!”唐钰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贞郡军之所以能战必胜,攻必克,除了经验丰富且善战外,还因有完善的后勤补给,有充足的弹药可供其挥霍。此战,我军必须得打赢,朕希望,大将军能为仁王提供充足的后勤保障,让仁王的军队可以像贞郡军一样,于作战中有无限的炮火支援。”
大将军眨眨眼睛,先是呵呵地轻笑起来,紧接着,他变成了仰面大笑。
唐靖脸色顿变,厉声呵斥道:“放肆!”说着话,他抬手便要拔剑,结果摸了个空,进入皇帝的寝殿,他的身上又怎么可能被允许佩戴武器?
他转而抬手怒指大将军,喝道:“你……你竟敢在陛下面前如此无礼,太放肆了!”
大将军收敛笑声,云淡风轻地瞥了唐靖一眼,而后对唐钰说道:“陛下以为微臣是什么?可供陛下任意索取的弹药库吗?”
对于大将军的无礼,唐钰远没有唐靖那么气氛,他说道:“朕只希望大将军能记住一点,朕若是垮了,大将军和你背后的人,谁都好过不了。”
大将军的眼神迅速冰冷下来,他凝视唐钰半晌,点点头,语气阴沉地拱手说道:“微臣告退!”
“你……”唐靖气得七窍生烟,刚要去追大将军,唐钰伸手把他拦挡住。
“三日后,会有一批的弹药运抵上京。”大将军边往外走,边头也不回地说道:“不过,微臣也希望陛下能牢牢记住,微臣所掌控的这些弹药,并不是大风刮来的,无偿援助于陛下,
最起码也要能物有所值!”
目送着大将军走出寝殿,消失在大门外,唐靖双拳紧握,脸色铁青,对唐钰说道:“陛下,伊……大将军太狂妄,也太目中无人了!”完全没把陛下放在眼里!只不过后面这一句话,他没好说出口。
“受制于人,又如之奈何?”唐钰摇摇头,无奈地长叹一声,喃喃说道:“皇兄,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不该与香姐为敌?不该做这个皇帝?”
“不!在微臣眼中,陛下才是能救风国于水火的英明圣主!”
“可阿秀并不这么认为。”唐钰仿佛被一下子抽干了力气似的,倒退两步,跌坐在床榻上,说道:“阿秀认为,香姐比我更适合做风国的皇帝!”否则的话,以上官秀的个性,绝不会像现在这么死心塌地的辅佐唐凌。
“上官小儿,穷兵黩武,自他主掌兵权以来,风国可有一日之安宁?多少风人,魂断异乡,有多少风国儿郎,血洒疆场。只要有上官秀在,风国将永无宁日。妖女与上官小儿,一丘之貉,如何配做风国之天女?陛下切不可再妄自菲薄!”唐靖义愤填膺,说到激动时,脸色涨红。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一方是想通过内政改革,打造出个太平盛世,泱泱大国,不战而屈人之兵,一方是想通过对外战争,打出个千秋万代,雄霸天下,唯我独尊。
在这里面,很难说得清楚究竟谁对谁错、谁善谁恶,只有立场不同,想法不同。
第一、第二两个军团,是唐钰的家底,调动这两个军团去迎战贞郡军,说明唐钰已把全部的希望都押在这一战上了。
东海水军大营,中军帐。
上官秀和麾下的水陆两军将领们商议接下来的战术战策。
“目前,天渊和镇江水军已汇合一处,正在全力南下。”上官秀站在沙盘前,手指在沙盘上勾画,说道:“我方的东南水军和东海水军,需合力迎
敌。”
洛忍问道:“殿下,陆军可要配合作战?”
上官秀笑道:“我相信,以东南水军和东海水军的实力,即便无陆军相助,亦可战胜天渊水军和镇江水军。”
如果只派东南水军去以一敌二,上官秀还有些不放心,让东海水军配合东南水军,上官秀的心里就有底多了,不是东海水军剩下的三万残部有多强,而是上官秀信赖庞臻的实力。
洛忍又问道:“水军迎敌,我军还要继续留守大营吗?”
“我军可向西挺进,做出前去攻打川郡叛军的假象,等接近上京时,再出其不意的直取上京!”上官秀似乎早就考虑妥当了,斩钉截铁地说道。
张峦忧心忡忡地说道:“从东海水军大营往西走,要穿过很多条河川,没有水军摆渡,陆军弟兄的行进速度会很慢。”
在场的水军诸将纷纷点头,庞臻也说道:“此地到上京,要先后路过固江和砂河,这一江一河,皆无桥梁,大队人马想要通行过去,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用战船摆渡。”
上官秀揉着下巴,沉吟片刻,摇摇头,说道:“不必,陆军可赶造木筏渡水。天渊水军和镇江水军的实力虽然都不强,但别忘了,我方的两支水军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此战未必如想象中的好打,还应由两支水军合兵一处,全力迎敌才是!”
见众将还要说话,上官秀挥挥手,继续说道:“安郡境内,已无敌方之水军,我军在渡水时,也不太可能发生意外,两支水军,还是不宜分兵,免得节外生枝。”
上官秀打定了主意,要水军、陆军分头作战,众将官也没有办法,纷纷插手施礼,齐声应道:“是!殿下!末将遵从将令!”
贞郡军和东南水军、东海水军,于大营内休整了五日,而后,水路两军分道扬镳。贞郡军向西进发,直奔四盘山的方向而去,东南和东海两支水军,则合兵北上,迎击
正在南下的天渊和镇江水军。
长话短说,三日后,贞郡军抵达固江。
固江是纵穿安郡的一条大江,北起风郡,南至东江。贞郡军抵达江边的时候,举目望去,固江虽没有东江那么波澜壮阔,但江宽也长达十余里。
上官秀下令,全军将士,边制造木筏,边征用固江沿岸的渔船。
贞郡军所在的位置,再往北走二十里,是安郡的清城。清城位于固江沿岸,是安郡知名的水城,清城城内的船只极多。
洛忍建议,己方可先出兵攻陷清城,征用清城的船只,再加己方制造的木筏,足够做渡江之用。
上官秀采纳了洛忍的意见,分出第一和第二兵团,由‘带伤上阵’的蔡煌担任主将,进攻清城。
驻守在清城城内的叛军,满打满算,也不足三千人,两万的贞郡军来势汹汹,大举来攻,叛军哪里敢出城迎战?
三千叛军,全部龟缩在城内死守。双方的战斗还没开打呢,清城城内先发生了动乱。
无数的百姓涌上街头,手持木棍、菜刀等粗制的武器,对守城的叛军发动起进攻。
修罗堂的成员,有一大部分是来自于贞郡,另外一个主要来源地便是安郡。修罗堂的原则向来明确,打破贵族垄断,消灭贵族特权,而这么做又对谁最有利?其一,是平民出身企图入仕的学子,其二,便是平民商人。从古自今,安郡都是出产商人最多的地方,修罗堂的理念在安郡当然很吃香,也能获得绝大多数人的支持。
贞郡军没打过来,修罗堂的成员还能在城内隐忍不发,任由叛军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强取豪夺,现在贞郡军的大队人马攻打过来了,城内潜伏的修罗堂人员纷纷站了出来,趁机鼓动城内百姓,与贞郡军里应外合,将在清城作威作福的叛军一举歼灭。修罗堂人员的鼓动,在城内当真是一呼百应。
安郡人本就是支持唐凌的占多数,
自从唐钰称帝以来,安郡百姓被风郡叛军、莫郡叛军、川郡叛军还有本地叛军,连番洗劫,苦不堪言,民不聊生,现在终于有机会翻身,报仇雪恨,人们又哪会错过?
可以说贞郡军还没开一枪一炮,光是城内百姓的暴动,便让叛军慌了手脚。许多反应快的叛军意识到大势已去,扔掉武器,脱掉军装,混入到百姓当中。
当贞郡军兵不血刃攻入清城的时候,城内的叛军连一千人都不到,全部龟缩在城主府内。而城主府已然被清城百姓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此情此景,让蔡煌忍不住哼笑出声,说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叛军逆天而行,有如此下场,又怪得了谁呢?”
百姓们的想法很简单,不管是哪个朝廷,不管你推行什么样的新政、实施什么样的变法,你朝廷得能让我吃饱肚子,让我衣食无忧,如果连最起码的温饱都保证不了,反而还变着法的搜刮民脂民膏,这样的朝廷,百姓们又怎么可能会去拥护它?
蔡煌对左右下令道:“劝退城主府外的百姓,通知城主府内的叛军,我只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过后,我军将炸平城主府!”
听说贞郡军要对城主府进行炮击,围困城主府的百姓们纷纷退散,不过百姓们都没有走,而是退到远处,或是站在街道上伸长脖子张望,或是爬到屋顶墙顶眺望。
现在,百姓们倒是希望叛军们能继续强硬下去,最好被贞郡军全部炸死在城主府内,那才是大快人心的为民除害呢。
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贞郡军的兵卒们开始在城主府的四周架起火炮。眼看着一炷香的时间将过,蔡煌抬起手来,正要下令,这时候,城主府的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先走出来一名穿着城主官袍的中年人,双手高高举起,一只手还握着一杆白旗。在他的后面,跟有许多的家眷,以及众多穿着叛军军装的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