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郡军出城时,至少有二三十万之多的百姓们也都跟着出城,其中固然有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但大多数的百姓还是心存悲痛的。
这些悲痛的百姓,一部分属开明之士,贞郡军将士固然是来自贞郡,但他们还有个名字,叫风军,是风国的弟子兵,一下子阵亡这么多人,他们是打心眼里觉得心疼,另一部分百姓,则是因为对叛军治政的不满,从而倾向了唐凌朝廷,随之也就倾向了贞郡军。
出城后,贞郡军将士停止了歌声。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上官秀,抽出仪仗专用的军刀,向高空指去,大声喊道:“壮士先行!”
“壮士先行……”风军将士,卯足力气,齐声呐喊,紧接着,人们端起火铳,向空中放枪。嘭嘭嘭,火铳的爆响声连成一片。
“吾辈在后!”
“吾辈在后……”喊声之后,仍是一片火铳齐射声。
“英魂长存!”“英魂长存……”
“永生不灭!”“永生不灭……”
“壮士先行!”“壮士先行……”
……
刚开始,还只是贞郡军将士们跟着喊,到最后,百姓们也加入进来。葬礼队伍出城后,又绕城一周。
这一场为阵亡弟兄的饯行仪式,足足举行了大半天,跟随贞郡军出城的百姓,也由刚开始的二三十万人,到最后增加到数十万之巨,已统计不过来大致有多少人了。
不得不说,贞郡军对阵亡将士的尊崇,已达到史无前例的高度。也正因为这样,大多数的贞郡军将士非但不怕牺牲,反而还会以血洒疆场、名字刻入英烈堂为荣。
许多贞郡军将士的军牌上,不仅刻有自己的名字和隶属编制,还刻有许许多多阵亡亲友的名字,打眼一瞧,军牌上面杂乱无章,难以分辨,这几乎也成了贞郡军的特色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四盘山之战可算是贞郡军的分水岭,四盘山一战之前,贞郡军血统纯正,清一色的贞郡子弟兵,四盘山一战之后,贞郡军有了新鲜血液的注入。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第四军。
第四军的主力来自于新兵营,而新兵营里的军兵,则来自于五湖四海
,天南地北。不过第四军的战力并没有因为兵源来自于贞郡之外而被削弱,在贞郡军的四个军团里,它仍是一支战风强悍的劲旅。通过第四军也能看得出来,兵源自来于哪里,对军队战力的影响并不大,关键还在于这支军团的底蕴与传承。
在葬礼过后的第二天,东南水军副帅李瑛和川郡新任郡尉钟凯,不约而同的在川州颁布征兵令。
钟凯招募的是自然是郡军。本来他是没打算招募郡军的,换句话说,他不认为自己能招募到郡军,也不必去丢这个脸。但昨日贞郡军为阵亡将士饯行的仪式中,他看到了川郡百姓对西京朝廷乃至对贞郡军态度的转变,已由先前的抵制、抗拒逐渐转变为接纳与支持,在这种氛围下,钟凯可不想错过这个良机,派人张贴出告示,在全郡范围内招募郡军。
李瑛和钟凯赶在同一天招兵,完全是凑巧了,她是奉上官秀的命令,招募水军,而且还是女兵。
郡府那边前来投军的人已经很踊跃了,已大大超出钟凯的预料,而到东南水军这边报名投军的人则更多,其中有男有女,场面好不热闹。
李瑛倒是来者不拒,无论男女,一律收纳。招募的男兵,自然是分给东南水军的新兵营,大战在即,东南水军不知要伤亡多少人,新兵营需要补充兵源,来满足未来战争所需,至于女兵,则有她亲自甄选,最后,她招收的女兵竟多达五千多人。
这五千多的女兵,有做丫鬟和嬷嬷出身的奴仆,有贫困出身的青壮女子,也有灵武学院、江湖门派出身的修灵者,不过其中最多的还是遭受过叛军迫害,家门不幸、侥幸偷生的女子。丫鬟、嬷嬷投军,是为了拿回**契,贫困女子投军,是为了改善生活,修灵者投军是为了一展抱负,而受叛军迫害过的女子投军,只是为了报仇,她们也是对叛军最恨之入骨的一批人。
水军不像陆军,一个兵团有上万人,水军的兵团,只有三千人左右,被李瑛选中的五千多女兵,几乎比兵团编制多出一倍。
在训练这些女兵的第一天,李瑛就对她们说得很清楚,
在她们当中,至少有一半的人要被剔除掉,只有最勤奋、最刻苦,肯加倍付出努力的人才会留在最后,正式成为东南水军中的一员。
兵源的充足,也注定了李瑛对她们的训练不会手软。陆地训练、水上训练、演练训练、辅助技能训练、强化技能训练等等,男兵们的正规训练方式,她统统都给女兵用上了,而且每天的训练量比男兵还要多。
她记得上官秀对她说的每一个字,上官秀向她要的是一支不输于男兵的女兵兵团,女子的先天条件就输于男子,若想胜过男子,就得付出加倍的努力。
这支女兵兵团,只是在训练的前十天,就被淘汰了两千人,不过能咬牙挺过这十天的女子,都不是泛泛之辈,接下来的训练中,已没有再出现女兵被大规模淘汰的情况。
在李瑛苦训女兵的同时,上官秀也没有闲着,连日来,他都在与第一军团和东南水军的将领们,商议对东海水战作战的战略战术和具体方案。
另外,蔡煌率领着一部分贞郡军,联合由郡尉钟凯统帅的郡军,开始对川州周边地区的城邑展开攻击。
他们出兵的目标看起来杂乱无章,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都有,但总体来说,还是以向东北方的城镇发动进攻为主。
这是在为日后陆军逼近东海水军大营、与东南水军协同作战在做前期准备。
这一天,贞郡军收到消息,镇江水军抵达波海口,并由波海口补充了给养。
波海口是莫郡最南端的一座沿海小镇,过了波海口,继续南下,就进入安郡的沿海水域,距离东海水军大营也不远了。
这天,上官秀难得的抽出偷闲,与吴雨霏和张峦在城内闲逛。川州,川郡的郡城,风国的第四大城,城内热闹繁华,工商业高度发达。他们三人穿着便装,边走边聊。
上官秀问道:“令尊进来身体可好?”
张峦倒戈之后,他的父亲就已被贞郡军释放。原本上官秀打算把杜家的大宅赏给张峦,但张峦死活没同意,只向上官秀要了一座三进的宅子,用张峦的话讲,张家人丁不旺,家里就父亲和他两个人,住三
进的宅子,就算在家中打着滚都撞不到墙了。
上官秀倒是能理解张峦的心思,他属于被诏安之将,无根无基,不得不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低调做人,若是带着老父搬进杜家的豪宅去住,不仅惹西京朝廷的人眼红,也遭上京朝廷的人憎恨,两边不讨好。上官秀说张峦日后的成就和能力会远在杜飞杜羽之上,也正是从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中看出来的。
张峦含笑说道:“家父一切都好,多谢殿下挂念。”
上官秀点点头,说道:“如果不是令尊年事已高,我倒真希望你能把令尊送到贞郡。”张峦倒戈,在叛军眼中,已是十恶不赦之人,己方若有一天被迫撤离,叛军绝不会放过他的父亲。
张峦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苦笑道:“家父一辈子都生活的川郡,他自己不愿离开家乡,微臣也担心,一旦让家父搬到贞郡,家父会身体不适。”
川郡临海,境内又多江河湖川,气候温湿,而贞郡则是截然相反,炎热干燥,不太适合居住,尤其是川郡的人,去了贞郡更会不适应。
上官秀话锋一转,突然说道:“你提醒的对。”
张峦一怔,不明白上官秀在指什么,问道:“殿下是说……”
上官秀说道:“我既然诏安了你等,就该对你等负责,不应轻易率军离开川郡,置你等的生死于不顾。是我被气昏了头脑,太冲动了。”
张峦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殿下这是在向自己道歉吗?他急忙躬身说道:“殿下折煞微臣!”
见周围过往的行人纷纷不解地向他们这边看过来,上官秀拍下张峦的胳膊,示意他起身。他含笑说道:“张峦,你是川州的本地人,川州可有什么有趣的去处?”
“这……”川州再有趣的地方,也不可能有上京有趣,川州再热闹繁华,也不可能比得过上京。张峦琢磨了好一会,眼睛突的一亮,说道:“殿下,我想到了一个好地方。”
“哦?哪里?”
“殿下请随我来就是!”张峦故意卖了个乖子,笑道:“不过我们得骑马!”
上官秀来了兴趣,说道:“好,我们去取
马。”
张峦带上官秀去的地方不在城内,而是城外的新兵营,而且还是女兵的新兵营。
刚到军营的大门口,还没等上官秀三人下马,一群女兵已先围拢过来,手中皆端着挂着铳剑的火铳,枪口对准了上官秀三人,为首的一名女兵队长厉声喝道:“什么人?军营重地,岂容尔等乱闯?”
张峦下意识地看眼上官秀,见他没有动怒,他放下心来,向他那边靠了靠,低声说道:“李瑛在军中的彪悍不输于男子,她训练出来的女兵,也是个顶个的刚猛。”
想不到张峦带自己来的是新兵营,上官秀的心情不错,同样低声对张峦说道:“不错!”他这声不错,也不知是赞张峦的主意好,还是赞李瑛对女兵训练得好。
张峦脸上露出与有荣焉之色,向那名女兵队长拱了拱手,说道:“这位……队长,在下张峦,可否能进营一观?”说话之间,他把自己的军牌拿了出来。
东南水军的主将,论军阶的话,相当于陆军副军团长或高等军团参将,虽然东南水军主将掌管的是两个水军军团。
在军阶上也能看得出来,水军将官的军阶要比陆军将官的军阶低了一大截。
张峦的军牌为银制(正军团长的军牌为金制),递给了那名女兵队长。张峦?那不是本方水军的主帅吗?女兵队长身子一震,急忙接过张峦递过来的军牌,定睛一看,这位不是己方的主帅又是谁?
女兵队长愣了片刻,急忙单膝跪地,插手施礼,说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是将军到访,请将军恕罪!”
“不知者不怪,队长大人请起!”灵武学院出身的张峦,身上即有武将的英气,也有书生的文雅,称得上是一员儒将。
张峦的平易近人,让在场的诸女兵都有些回不过来神,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怔怔发呆。张峦还想要介绍上官秀的身份,但被后者的暗示制止住了。
女兵队长反应过来,忙说道:“将军,小人这就回营向李将军禀报!”
“不必了,我直接进去就好!”张峦向女兵队长点点头,而后与上官秀并马前行,走进女兵的新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