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秀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认为,要破敌,就得先破敌人的水军。”
“正是!”张峦分析道:“殿下,在川郡,陆军并不足为虑,只有水军才最具威胁。三路水军,天渊水军来自风郡,镇江水军来自莫郡,两军远道而来,于川郡无根无基,对我方威胁不大,我方的心腹之患,乃近在咫尺的东海水军。微臣以为,破敌先破水军,而破水军,就当先破东海水军。”
“晨,取地图来!”上官秀听得认真,等张峦说完,他向赵晨扬了扬头。
赵晨答应一声,令人取来地图,直接铺到地上。没等赵晨说话,李瑛蹲下身形,手指着地图,说道:“殿下,东海水军大营在这!”
东海水军,位于东江入海口。东江是安郡与川郡的东部界河,东海水军大营设在东江入海口,也就等于一半在安郡,一半在川郡,不过在行政管理上,它是归属安郡的。
东南水军在风国的四大水军当中,毋庸置疑,实力最强,排名第一,东海水军的实力仅次于东南水军,排名第二。东南水军强在造船技术上,船身坚固,船体巨大,镇海舰就是东南水军的代表作之一,也代表了风国当时最高水准的造船技术。东海水军则强在财大气粗上,安郡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东海水军有安郡强大的财力做后盾,从来没有因为缺金短银而发过愁。
风国四大水军中,东海水军的兵力最多,超过十万之众,战船最多,超过上千艘,只不过镇海舰型号的巨型战船,东海水军只有十艘,而且还都是从东南水军购进来的,东海水军自己的船坞还不具备造出如此巨舰的技术。
李瑛的手指边在地图上勾画,边讲解道:“东江是川郡水域的一条主干,几乎斜跨了川郡全境,西起玉行山,东至东海,沿途的支流江河不计其数。天渊水军、镇江水军一旦抵达东海水军大营,便可与东海水军汇合一处,走海域,可攻川郡东部沿海诸地,走东江,可深入川郡腹地,进攻川郡内陆,实乃我方的心腹之患。”
就算不是敌对的关系,东南水军和东海水军也没有友好相处过,两边都
视对方为劲敌、竞争对手。
就拿镇海舰来说,当初财大气粗的东海水军向东南水军订购的是五十艘,但东南水军宁可把镇海舰卖给天渊和镇江水军,也不肯卖给东海水军,最后官司都打到朝廷那里,在朝廷施压下,东南水军才勉为其难的接了东海水军的订单。结果,这份订单一拖就是二、三十年,官司都不知道打到朝廷那里多少次了,最后,皇帝都受不了了,亲自下旨,命令东南水军必须向东海水军交付镇海舰,但即便如此,东南水军还是足足拖了十年之久,才陆陆续续交给东海水军十艘镇海舰,至于另外的四十艘镇海舰,杳无音信,一直拖到今时今日都未交付给东海水军。
东南水军是怎么想的,东海水军又哪能看不出来?如果让东海水军拥有五十艘镇海舰,那么风国水军老大的位置,立刻就得换成东海水军,东南水军也就沦为陪衬了。
通过这件事,便可看出两支水军之间的恶劣关系,虽为同袍,但对彼此的忌惮远胜过对敌人。
不过话说回来,以当时陆战为王的背景下,风国水军也真没什么敌人,如果不窝里斗的话,恐怕连个斗争的对象都找不到。
张峦和李瑛都是正统的东南水军将官出身,自然也深受军内传统的影响,对东海水军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现在东南水军已回归朝廷,而东海水军还是叛军,有了这么名正言顺可以痛扁东海水军的机会,他二人都不想放过,何况,东海水军对他们的威胁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这一点上,他二人没有丝毫的夸张。
上官秀问道:“现在东海水军的主将是何人?”
“李永福!”张峦和李瑛想都没想,异口同声道。
李永福,风国水军名将,当初他还只是营尉的时候,曾只率三百水军,五艘中小战船,打败过数千之众的海盗,这一战也让李永福一战成名,威慑安郡以东的沿海地区,安郡东部渔民,二十余年来未曾受过海盗袭扰。
不过他担任东海水军主将却是在最近,以前李永福在东海水军的职位并不高,只是一名军团级的偏将,而且还是低等偏将,不是他
不受重用,也不是他被上级排挤,只因他是平民,以他的出身,做到军团级的低等偏将已经是极限。
唐钰在上京称帝后,废除了贵族制度,而李永福也终于不再受森严的贵族等级限制,一下子被提升为东海水军的主将。
对此,东海水军内部竟无一人反对,即便是李永福以前的顶头上司,也没有因为他的连跳式升迁而心生嫉恨,反而是心悦诚服,由此可见,李永福在东海水军的威望之高,也能看出贵族制度对人才的压制力之大。
李瑛把李永福的生平事迹向上官秀大致讲述一番,最后说道:“李永福善于统兵,更善于水战,在军中的威望又高,东海水军的实力,今非昔比,不容小觑,而且李永福还是受唐钰的赏识,被提升起来的,他对唐钰的忠诚,绝非他人能比!”
“如此来说,想诏安李永福,诏安东海水军,已没有可能!”上官秀幽幽说道。
张峦和李瑛缓缓点头,以李永福的为人,想让他倒戈,难如登天。上官秀问道:“若我军与东海水军正面交锋,有几成取胜之把握?”
“这……应该有五成左右!”张峦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上官秀扬起眉毛,说道:“东南水军,素有风国第一水军之称,对阵东海水军,只有五成取胜的把握?”
张峦暗暗苦笑,即便是五成取胜的把握,他还是往多了说的呢。他清了清喉咙,小声说道:“若杜飞杜羽还在,我军对阵东海水军,取胜的把握在七成往上!”
你可以说杜飞杜羽二人的人品不好,也可以说他俩恶贯满盈、罪该万死,但谁都否定不了这两兄弟的统帅能力和水战时的临阵指挥能力,而且随杜飞杜羽一并被杀的还有一百多名东南水军将官,东南水军一下子折损了如此多的核心骨干,实力不可能不受影响。张峦有自知之明,以他现在的经验和能力,做一名兵团长绰绰有余,但做一军之统帅,他还是欠缺些火候。
张峦的实话实说,非但没有引起上官秀的不满,反而还让他对张峦多了几分欣赏。人最难能可贵的就是有自知之明,你只有知道自己哪里有欠缺,
才会知道该怎么去弥补。
他含笑拍拍张峦的肩膀,鼓励道:“没有谁天生下来就会打仗,都是靠着一点一滴磨炼出来的,我相信再过几年,张将军的能力,绝不会在杜飞杜羽之下!”
身在官场,难得的是拥有一位好上司,更难得的是,这位上司还是一位不妒才的伯乐。
听闻上官秀的话,张峦心头顿是一暖,向上官秀毕恭毕敬地深施一礼,声音略微颤抖地说道:“微臣谢殿下栽培!为殿下,哪怕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微臣亦在所不辞!”
上官秀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目光低垂,再次落在地图上。看了片刻,他说道:“李将军。”
李瑛此时正两眼放光地看着上官秀入神,现在的上官秀,和乔装成张驼时的上官秀,外貌完全不同,但那对似能吸人魂魄的双眸却一点没变。
直到上官秀连唤了两声李将军,李瑛才回过神来,她不自然地干咳一声,插手施礼,说道:“末将在。”
上官秀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对于她的分心倒也没有深究,问道:“水军弟兄的士气如何?”
“略有低落。”东南水**旗易帜,从头到下的将官,几乎换了个遍,下面兵卒们的士气若不受影响才怪了。
上官秀垂首沉思,眼珠转了转,说道:“李将军,你暂时把手头上的军务先放一放,从现在开始,给我全力打造出一支女兵兵团,兵源可于川郡当地征收!”
女兵兵团?别说张峦和李瑛暗吃一惊,即便洛忍诸将也都是满脸的莫名其妙。
上官秀虽然重用了一干女将,比如隋棠静、贾彩宣、段芷晴等人,但不代表他心里真正接受了她们,反而对她们是有些排斥的。在上官秀的心目当中,打仗就是男人们的事,只要男人们还没死光,只要男人们的骨头还是硬的,就不该让本国的女人去上阵杀敌。男人征战,女人顾家,男人在外掠夺,女人坐家数钱,在这一点上,上官秀的思想是很传统的。
洛忍等人也都深受上官秀思想的影响,全都抱着相同的观念。在贞郡军内,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女兵兵团,女兵营之类的编制,最多就是有
女兵亲兵,而且都是安置在女将身边的。
现在听说上官秀要在东南水军内成立一支女兵兵团,众人又怎能不吃惊呢?
李瑛好奇地问道:“不知殿下成立女兵兵团是为了……”
上官秀没有回答李瑛的疑问,只是说道:“这支女兵兵团,便由李将军亲自负责训练,你只要保证一点,她们的战力,绝不会比男兵差,可能做到?”
李瑛面色一正,这是上官秀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就算是做不到,也得咬碎牙做得到!她躬身说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上官秀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对洛忍斩钉截铁地说道:“召集将士们,为义辅以及玉碎在四盘山的将士们,饯行!”
由于接下来在川郡还有硬仗要打,贞郡军暂时无法离开川郡,奔赴安郡与叛军决一死战,只能继续留在川州,并在川州为安义辅和第四军团的六万多阵亡将士举行葬礼仪式。
贞郡军举行的葬礼可不是偷偷摸摸的举行,而是大张旗鼓,在全城范围内游行。
葬礼的队伍由宪兵开道,后面是骑兵马队,每名骑兵的手中都捧着一面黑木的灵牌,上面刻有阵亡将官的名字。
在骑兵方阵的后面是步兵方阵,每个步兵的手中都提着一面军牌,军牌上刻着阵亡兵卒的名字。
贞郡军不怕川州百姓知道第四军惨败的消息,也不怕被人们知道己方战死了多少将士,或者,这就是贞郡军的底气吧。
上官秀说,兄弟们的阵亡,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死得轰轰烈烈,也死得至高无上,他们的名字,理应被全体风人所铭记,而不是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藏起来。英烈之魂,当永存于世。
第一军团的将士们,托着第四军团阵亡将士的灵牌,由川州的北城入,一直走到南城,又从南城走到东城,最后行至西城,由西城门出城。
游城期间,将士们齐声高唱风歌:“国家有难,我当出征,马革裹尸,壮我雄风……”
整座川州城,街道两旁站满了黑压压的百姓,但整座城却静的鸦雀无声,只剩下大风歌那悲壮又不屈的歌声。听着听着,许多百姓亦忍不住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