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锴心一窒。
目及之处,红色身影摇晃两下。
“乔安!”莫锴红了眼,探手去抓,掌中徒留一团空气。
“扑咚!”纤薄的身姿直直栽入水中。
下一秒,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影跨跳过栏杆,紧跟着入水。
“扑咚!”
狂风骤雨将海平面卷起层层叠叠的浪,两个身影几乎是瞬间被夜色和海浪吞没。
甲板上,王乾生盯着只剩狂浪,再不见人影的海平面,口中喃喃,“阿锴,你到底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别怪姐夫,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家主,我们快走吧,这个地方不能再多待,警察没准一会就来了!”宁斌急急道。
王乾生恍若未闻,目光依旧紧盯着漆黑海面,不慌不忙启口:“你觉得我们现在,还能逃到哪里?”
“可我们不离开,是坐以待毙啊!”
宁斌的语气有些急迫,“家主,我们不能这么消沉,哪怕鱼死网破,都该搏一搏的。您看,莫锴就是最好的例子,就算他再有能耐又怎样,最终还不是葬身鱼腹。”
“我们又能好到哪里去?”王乾生好似有些恍惚。
宁斌清楚他们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但他也意识到,他忠心耿耿的家主,怕是此刻已经丧失了求生的念头。
可他宁斌,还不想死。
他一咬牙,“家主,那我……我先走了!”
只是这次话刚落,不知哪里的警铃倏地大作,宁斌几乎是一瞬间脸色煞白。
他当真扔下王乾生,拔腿就跑
。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只是这次,来到现场的警员数量远在他的预料之外,别说是这条船,整个噶力都被围里里三层外三层。
惊雷乍响,声势浩大,现场气氛肃穆。
宁斌双手高举,抱头蹲地。
握着枪的王乾生似乎早有预料这一刻,反倒是一脸的坦然,甚至脸上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都结束了。”他被警员扣上的一瞬间,发出一声喟叹。
不知何时到达的方子聿左右环视,扯上王乾生的衣襟,“我二哥呢?!”
王乾生只笑,不说话。
宁斌这会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相当识时务回答,“海里,和乔安在海里!”
他话音刚落,扑咚的水声再度响起。
“二哥!”方子聿声嘶力竭对着海面呼喊。
周围太黑,视线不佳,他摸索着寻找。
风呼呼而过,海浪声此起彼伏,一通巨大的水花漾开,莫锴搂着一个身体浮出水面。
“二哥!”方子聿眼睛一亮,迅速游上前接应。
甲板上已经有人扔下了救生工具,三人被救上船。
王乾生看着莫锴真能将人救上来,有意外但并不遗憾,相反觉得畅快。
因为那具躯体,双手垂落,已经不见生命力。
而莫锴此刻失魂落魄的样子,无疑正中王乾生下怀。
甲板上,莫锴半跪在地,双目空洞,死死搂着怀中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躯体,着了魔一样轻唤,“安安。”
怀里女人的胸口,被枪打穿,鲜血将那一处浸染成
暗红。
莫锴满目充斥着绝望和悲怆,就那么固执地抱着那抹已经不复明艳的红,企图用自己尚存的温热,去温暖已经冰冷的躯体。
大雨滂沱,分不清莫锴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汩汩不止的泪水。
王乾生笑,笑声阴恻又鬼魅,“阿锴,怎样,生不如死的滋味,好受吗?”
莫锴满目猩红,小心翼翼放下怀中的女人,阔步上前。
一脚千钧之力重重踹在王乾生的心口。
男人一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但这样,根本不足以消解莫锴千万分之一的恨,他拎垃圾一样将王乾生扯起,重而沉地出拳。
一拳接一拳,王乾生那张脸很快血肉模糊。而莫锴自己,腕骨处也早已是斑斑血迹。
在场抓捕逃犯的警官,拦都拦不住。
莫锴像是一头发了疯的凶兽,全然没了理智。
王乾生早已奄奄一息,满嘴血污,可即便如此,依旧仰头笑,“阿锴,有种,你……杀了我,替你的妻儿报仇,哈哈哈。”
他的声音,不知死活,挑衅味十足。
莫锴几乎是不假思索夺过身旁一警员的手枪。
所有人一惊!
“杀了我!动手啊!”王乾生嘶吼出声。这一刻,王乾生相信莫锴,敢。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因为杀了他,清风霁月的莫锴,也不过是个杀人犯。
“动手!替乔安和你尚未出生的孩子报仇啊!”
“二哥!不要!”方子聿瞳孔炸裂。
莫锴听不到,子弹顷刻上膛,抵上王乾生
脑门。
间不容发的一瞬间——
“莫锴!不可以!”
一个急迫又惊惶的女声,骤然钻进莫锴的耳廓。
莫锴的手顿住。
下一秒,脚步声疾疾而来,一双皓腕,死死搂住了莫锴的腰,声音裹着颤意,“莫锴,把枪放下!”
高大身躯僵若石化。
“莫锴,我没事,没事,你把枪放下。”身后的女人,语气带着哭腔和紧张,“老公,你看看我,看看我。”
这个声音,此刻如同天籁。
莫锴缓缓转身,红得几乎渗血的瞳孔,在看清面前的女人时,倏地放大。
方子聿趁莫锴慌神间夺走他手中的枪。
身后,是乔安,完好的乔安。
而她的杏眸里,此刻噙满的同样是惊恐、慌乱和难以言喻的汹涌情绪。
“莫锴,莫锴……”她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纤细的胳膊紧紧抱着面前的男人,感受到苍松一样的身躯,此刻紧绷如铁,还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乔安完完全全感受到莫锴的情绪,她轻拍他的后背,“没事,老公我没事。”
直到这一刻,莫锴才真真切切回过神,他颤着手将乔安紧紧拥住,脸埋在她的脖颈。
从未在外人面前低过头的男人,这一刻却任凭自己的泪洇湿乔安的脖颈,无所顾忌坦露他的脆弱和恐惧。
“安安。”他甚至除了呢喃这个名字,再说不出一句其余的话。
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像是失去了全世界,一个无助的孩子。
乔安含泪给予他回应:
“我在,莫锴我在。”
两人紧紧相拥,恨不得将对方嵌入自己的身体。
而与此相反,王乾生刚刚的猖狂笑意再也不见,他一遍遍呢喃,“怎么会,乔安怎么会?!”
如果她好好的,那此刻,这个中枪的红裙女人……
王乾生再不复淡定,红着眼往那处看。心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闻山抱着那个躯体,莫锴怯懦到不敢面对一直未摘的头套,在这一刻被打开,而那个女人,是:
莫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