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以为听错了。
谁知赖斯面色没半点局促或羞赧，红唇一勾，“我打个地铺就行。”
半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确实是发自她内心，今晚，赖斯想待在这里。
只是本意无关风月，只因医者仁心。
她要确认蓝天，确实是真的无恙。
毕竟那一砖，是结结实实落在了他的头上。
比起外伤，不可见的内伤才更加需要重视。
而赖斯今天也充分意识到，蓝天比他外表看上去要有主见有想法的多，根本不会老老实实听她的话去医院。
果然，如她所料。
要不是今天她执意过来，就他那个乱七八糟的包扎法，只会加剧伤口恶化。
而接下来，她还得时刻观察着蓝天，看他是否出现眩晕或者呕吐…
类似脑震荡的反应。
屋外滂沱大雨，正好给了她在这里留观的借口。
但赖斯的想法，蓝天显然并不知道。
反倒是被她盯得额头都莫名起了一层薄汗。
她目光炯炯，神色专注。
叫蓝天不由心生起丝丝自作多情的心思。
她对自己，是不是特殊的？至少，不讨厌。
心中难掩一丝从未有过的悸动和雀跃，但随即被心中另一股声音摁下。
那声音清晰有力，“那又如何，你配得上吗？不该存的心思趁早掐灭！”
蓝天面色微便，随即从座椅上起身，掏出手机，“我帮你叫车。”
赖斯踏步上前，手轻压在蓝天还没来得及解锁的手机上，脱口道：“这么大的雨，叫不到车的。”
这个举动配合这个语气，很难叫蓝天不以为她是在暗示什么。
瞬间脸红到脖子根，眼神都不敢和面前的女人对视。
蓝天垂着眸，任凭纤长的眼睫在眼睑上打下一层阴影。
赖斯看他脸红又局促，这才幡然醒悟。
这小子八成是想多了，心里无比好笑，但又觉得他纯真的过分可爱，忍不住逗他，“你把我当什么，你都伤成这样了，我还能怎么了你。”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蓝天更觉整张脸都烧得慌。
外头又一道惊雷炸响，赖斯本能一哆嗦，拽着蓝天的胳膊。
这次不是演戏，她是真怕打雷。
“别磨磨叽叽了，还有被子吗？我保证不动你！”这句话叫蓝天听去，又滑稽又无语。
到底现在这个环境下，谁更危险一些？
他也是个正值血气方刚的成年男人好不好！
挫败又无奈，蓝天打开橱柜，抱出被子，“你睡床，我睡地铺。”
“不行，你受伤了，睡床去！”赖斯冷声去抢被子。
结果就是，几番拉扯下来，除了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弄得微妙又暧昧，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赖斯被蓝天摁在了床上，随后不亚于落荒而逃地睡回了自己的地铺上。
外头电闪雷鸣。
经过刚刚一通拉扯，两人心跳都久久不能平静，更别提能安然睡觉。
终究是没忍住，赖斯轻唤了一声，“蓝天？”
蓝天半晌嗯了一声。
经过今晚，赖斯其实有很多想问的。
准确来说，她对蓝天这个人，突然充满好奇，觉得他的身上，好似背负着类似枷锁一样沉重的东西。
但人都有难言之隐，赖斯觉得贸然询问会有些唐突，最后只淡淡问了个自认为不算敏感的问题。
“蓝天，你未来有什么规划？比如想做什么？”
赖斯知道他多才多艺，会音乐会乐器，再看他满屋子的书，涉猎的范围可以说囊括了古今中外各种门类。
这样的人，必定是心怀浩瀚，有着远大抱负和浪漫情怀的。
现在的他，倒像是在通过体验生活来韬光养晦。
蓝天没法去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他心中，这个问题难以启齿。
未来，他最想做的，是逃开兵荒马乱的生活，拥有生而为人的自尊和骄傲。
而这些，自五年前那声枪响，那个可怜的女人坠海的一瞬间，就没了。
这辈子，他只能是苟活于世的行尸走肉。
赖斯没等到蓝天的回答，只听到他有些颓然的声音，“不早了，睡吧。”
没必要谈论未来，当下对他才最重要。
他现在迫切要做的，是离开。
明天一早，他便会离开这里。康城的一切，都将自他的世界中消散。
那个他尊之敬之的姐姐蓝昕，还有这个让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和悸动的女人赖斯，都不会和他再有任何交集。
只有这样，她们的世界才会一直这么耀眼，干净。
她们的美好，他不配。
更不忍，去玷污。
——
锦绣华庭。
席散，众人也陆陆续续离场。
今天很顺利，方寰近来一直搞不定的新产品线合作渠道悉数被打通，不论是方寰集团还是他方子聿，受掣肘的局面都出现了明显逆转。
是件好事。
可是莫锴视线中的方子聿，除了刚刚商讨公事时侃侃而谈，自众人散后，一向闲散的脸上，却是少见的凝重神色。
“有事？”莫锴问。
方子聿沉吟片刻，看了眼蓝昕，“二哥，你帮我把蓝昕送回去，我晚上还有点事。”
莫锴点点头，并没多问。
路上，乔安看着蓝昕面色有些不太好，不由问莫锴，“方子聿干嘛去了？”
“有事吧。”
乔安直接一个白眼送给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莫锴正巧偏头捕捉到乔安的面部表情，嘴唇不由弯起。
不知是笑乔安面部表情丰富，还是开心她在自己面前，终于显露了肆无忌惮的真实模样。
不过关于方子聿今天的反常，莫锴也好奇，但他倒不纠结，料想方子聿肯定事出有因。
从乔安那边收回视线，眼风扫过车视镜，看到蓝昕有些担忧的脸，不由补充了句，“他做事素来有分寸，不必担心。”
乔安知道，这话是说给蓝昕的。
蓝昕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莫锴说得，她相信。
外人多传方寰集团方子聿生性孟浪，薄情寡义，但唯有两个人除外。
正是莫锴和蓝昕。
自始自终他们都坚信方子聿的为人，那个永远做得比说得要多的男人。
而今天，能让他急步离去的，必定是件对他来说重之又重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