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堂。
今日是休沐日,家中晚辈都过来给江老夫人请安,钱冠霖也过来了,屋子里坐了十几个晚辈,使得平日里空荡荡的屋子看起来有点拥挤。
在书院念书的江立璘和钱冠霖,以及在京畿大营的江立瑞昨日下午回来时,已经听说了江锦環在曹家的遭遇,兄弟俩对江锦環一番关切的问候,而钱冠霖的身份虽是舅舅,可到底不是亲舅舅,加上江锦環比他还大,他便没有说什么。
江凌云是长房嫡长孙,可他也才两岁,江锦環出嫁之时他还未出生,所以并没有见过江锦環这个大姑母,但小家伙是个性子活泼的,见了谁都能笑眯眯的要抱抱。
而江锦環刚丧女不久,遇上这么个会撒娇的粉团子,直接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郑氏见了,也就没阻止儿子去闹江锦環,想着儿子活泼,估计还能让这个大姑子心情开朗些。
就在一家人其乐融融之时,因着丫鬟的一句话,众人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江锦環脸上的淡笑立即凝固,脸色煞白。
那丫鬟进屋,毕恭毕敬地禀告说:“老夫人,曹家来人了。”
这时候登门的曹家,还能有哪个曹家?无非就是江锦環的婆家。
也是,江锦環不仅是曹家的少夫人,还出身永安侯府,若是人忽然不见了,他们也应当着急,没准儿他们还不知道江锦環已回京城娘家了。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那丫鬟也被吓着了,大气都不敢出,垂首等着江老夫人让她退下。
江一鸣剑眉紧蹙,沉声道:“娘,既然他们有胆来永安侯府,那就让他们来,儿子正准备派人帮環環把和离书送过去,他们找上门,正好趁此机会将和离书给他们,省得再跑一趟。”
江老夫人颔了颔首,吩咐丫鬟:“你去将曹家的人带过来。”
丫鬟应声而去。
江老夫人看向大孙女,见大孙女咬着唇,脸色发白,眼底氤氲着恨意,她心里暗骂曹家混账,竟然把他们家最温婉的姑娘折磨成这个样子,柔声说:“環環,你先到后堂避一避,我倒要看看他们曹家今日来唱的是哪一出大戏。”
江锦環微愣,旋即应了声,起身走往后堂,在后堂她也能听到屋子里的声音。
她离开后,郑氏让丫鬟抱着江凌云回自己的院子,省得等会儿吓着孩子。
众人很有默契地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等着曹家人的到来,仿佛不知道江锦環在曹家发生了何事。
曹家这次来的是曹夫人和曹明志,江锦環出门后再没回来过,派人去找没也没找到人,就开始慌了,毕竟是永安侯府的嫡女,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曹家也不好交代。
就算是回娘家,那也该收拾一下行李,可下人明明说少夫人出门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丫鬟,坐的是自家的马车,一个丫鬟、一个车夫,不带行李,这种情况应该不可能是回娘家。
是以,曹夫人直接带着不情不愿的曹明志上京,先说明情况,说些对曹家有利的话。
若是万一,江锦環是回了娘家,他们便顺势将人接回来,江锦環一声不吭离家出走,他们急忙来接人,这也是显得诚意十足了。
曹夫人和曹明志揣着心事,心怀忐忑地进屋,发现永安侯府里,除了不在京城的二房,其他人都在,且似乎还有个生面孔的俊美少年,但瞧他长得像大房几兄妹,虽觉着奇怪,但也没多想。
江老夫人面不改色地招呼他们母子坐下,又吩咐丫鬟上茶。
然而曹夫人母子跟他们见过礼后,并不觉得心里轻松,在座的各位,虽每个人都脸带笑意,可总觉得那笑意不打眼底,似乎哪里不对劲,让他们如坐针毡。
曹夫人是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贵妇人,一张微胖的圆脸瞧着是有几分长辈的慈和,曹明志刚过及冠之年的年纪,长得是一表人才,单看外表也是个儒雅读书人。
然,人不可貌相。
江老夫人瞧他们母子风尘仆仆,神色凝重的模样,和颜悦色地询问道:“曹夫人是何时上京的?怎么也没通知一声,也好让我们替你接风洗尘。”
曹夫人和曹明志听罢,对视一眼,而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能这样跟他们说话,想来江锦環并没有回到永安侯府,他们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又没由来的有点不安。
曹明志道:“不瞒祖母,孙女婿和母亲这次上京,是为了環環的事。”
他说着,神色越发焦灼,看了江老夫人一眼,见江老夫人也在看他,语气沉重道:“環環她失踪了,我和母亲派人出去找也找不到人,以为她回娘家了,怕她途中会出什么事,便马上上京,一路上都在找她,不知祖母可有看到環環回来?”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俨然一个关心妻子安危的好丈夫,他们若是不知道江锦環的遭遇,还真会信了曹明志的鬼话。他若真有那么紧张江锦環,当初又怎会如此对江锦環?现在的慌乱,不过是怕江锦環有个三长两短,不好向永安侯府交代。
他们母子此行的目的,在场的人心知肚明,但也想要看看他们能唱出什么戏来,都很配合他的演出,立即表现出一副紧张的神情。
江老夫人皱着眉头质问道:“環環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
“是湘姐儿夭折了,環環受不住这打击,整个人都精神恍惚,忽一日出门,就没再回来过。”曹夫人说着,红了眼眶,眼里有了泪意,连带着声音都哽咽起来,脸露悲痛之色。
曹明志也沉默着,垂着头,神色颓然。
江老夫人阴沉着脸,眉头皱得更紧,目光凌厉地睨着曹明志,再次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孩子,怎么会说夭折就夭折?”
曹明志对上那眼神,心头一颤,瞳孔微缩,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那眼神能看穿人心,又或者永安侯府似乎是知道点什么。
他稳了稳心神,一脸悲恸地回道:“湘姐儿顽皮,不小心摔着脑袋,意外夭折。”
“满口胡言!”
他话音刚刚落下,一声少女的娇声怒斥响起,紧接着众人便看到一只茶杯向曹明志的脸上扔过去,茶杯扔得极准,稳稳落在他左边的额角上,而后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