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和通是这样打算的,在太子爷面前,无论出了什么纰漏,先往底下人身上推,把自己摘干净。可巧太子爷提到北地军军粮的事情,他便反咬一口,一股脑儿都推到靖宁侯身上,等太子爷派人传唤靖宁侯的时候,对方应该已经凉透了,死无对证,到那时,一切还不是任由自己抹黑。
就算太子仍然心有余虑,可等太子回京之后,他再暗中往朝廷运作一番,过不了三五个月就什么事儿都没了,他还不是照旧好好当着他的并州刺史。
可成楹完好无损从大门口进来了,卫和通傻了眼。
现在骑虎难下,他只好大喝一声,先稳住自己的忠臣形象再说。
太子爷看到按着腰间配剑的成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拿下!”
徐锐臂膀一扬,寒光一闪,长剑架上卫和通的脖颈。
“殿下,为何捉臣?臣冤枉啊!”
卫和通贪污惯了,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些年来,他一步步迈上刺史高位之后,明里暗里收纳了多少金银,宝玉,土地,房宅,这些东西统统被他换成金饼,藏在一处隐秘之所。随着贪污的东西越来越多,他的胆子也越来越肥,相对的,警惕心便下降了不少。
从沈绛儿入城事件开始,他就知道背后操控的人是靖宁侯,虽然派人盯着成楹,却因为京都一向有传闻说太子爷和成侯不睦,加之眼线回报说,太子除了每日探问一番靖宁侯的病况外,和成侯并无过多往来,甚至还发生过争执,故此没有怀疑上成楹旁边的太子爷也参与其中。直到被太子爷扣在身边,他才反应过来给亲信下达命令,先结果了靖宁侯再说。
却不曾想过,成楹这样身经百战之人,对危险有着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岂是区区一个稍微机灵点的侍女就能对付得了的?
千算万算,都怪太子爷眼光毒辣,从查薄册伊始,就把他扣在身边,没给他留下布置后手的机会。
“冤什么冤啊你,”太子爷随手拾起案几上的薄册,往他脑袋上抽去,“好好一个并州,让你管得乌烟瘴气,还敢诬陷朝中两千石的将军,孤看你真是活腻味了!”
抽完卫和通,萧瞻又对刺史府的卫兵们道,“你们所有人,放下武器,孤可以看在你们不知情的份儿上,网开一面。若是有人不识好歹,胆敢负隅顽抗,孤可就不客气了!”
这些府兵都是小喽啰,平素就为了混口饭吃,眼瞅着刺史都被利剑架在脖子上了,一个两个,你看看我,我盯盯你,根本没有为主子效死的勇气,纷纷接二连三退出门外。
谁知卫和通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嘴硬道,“太子,我可是朝廷亲封的两千石大员!你平白无故拿我下狱问罪,如何向满朝文武交代?上计薄册确有出入不假,但你顶多就是治臣一个‘疏于管理,御下不严’之罪,将臣贬谪!可有证据证明,那些存疑的薄册,就是臣伪造出来的?可有证据证明,臣确实贪污受贿了?”
这个么,萧瞻确实没有证据。
不过要证据还不简单?太子爷鄙夷地瞟了他一眼,卫府下面这么多心腹,长史,皆为卫氏的爪牙,一查便知啊,还怕他们不会把卫和通的底细兜出来么?
太子爷才懒得理他,正要宣布后续,忽然有个身穿皂衣的小吏跌跌撞撞跑进来,旁边还有个女侍卫,正是大虎。
这皂衣小吏跪在堂中,给萧瞻叩首,“太子殿下,卫和通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草民可以作证!他纵容侄子强抢民女沈绛儿,为姻亲谋铁矿之利,逼死良善百姓沈氏父子,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还派心腹谋杀了孤女沈绛儿!”
卫和通看到这人,正是自己这半年来颇为器重的一个文书,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几无血色。
萧瞻疑惑地看了两眼跪在堂中的年轻男子,长相斯文清秀:“你是什么人?”
小吏哽咽道:“启禀殿下,草民是沈绛儿的未婚夫,我们自幼两情相悦,便由父母做主,定下了婚事。”
他讲起自己和未婚妻的悲催命运,基本上与当初大虎告诉太子和成楹的故事如出一辙。
“草民姓王名全,世居岚河县,世代务农为业,与沈家是邻居……绛儿被那登徒子卫锋强行收入房中后,沈家父兄想救女儿不得,反而被卫家设计杀害。草民后来为沈家父兄收敛尸骨时发现,他们根本就不是暴病而亡,身上的伤痕,分明就是被人乱刀砍死的!沈家族人去县丞那里喊冤,县丞又谎称是遇到了山贼,为山贼所害。草民不相信,草民在沈家父兄身上发现了他们随身携带的银钱和传家宝玉,若是山贼杀人劫财,为何放着银钱宝物不拿?”
“草民曾数次去那卫锋的外宅,想将绛儿带走,可刁仆看管得严,草民屡屡以失败告终。巧的是,沈家父兄死前一个月,还发现了一处矿脉,是上好的铁矿,正打算上报朝廷,这事儿只有本家几个近亲族人和草民知道。可就在沈家父兄死后不久,这处矿脉却被别人开采了!草民不禁怀疑起沈氏父子的死亡和矿脉有关。”
“草民乃家中独子,父母积攒了一些家财,供草民念了几年书,因而识得一些字,后来到县中的富户家里做了西席,在同行间也有些许薄名。沈家出事后,草民便辞去了西席先生的职位,专程改名换姓,来到卫府做了整理文卷的书佐小吏,为的就是查卫和通的不法勾当,好抓住机会,将绛儿救出来!”
太子抿了下嘴唇,“可有查到些什么?”
王全从怀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卷轴,边角处已经变成圆状,显然是时时随身携带,磨损了的缘故,“殿下,草民人微言轻,只打听到些许边边角角的情况,大都是草民进刺史府后发生的,都在这上面记着呢。”
全福将卷轴转交给太子爷,萧瞻很快就在上面找到一笔关于北地军粮的记录:十月二十七日,卫和通名义上往北地军营发粮十五万石,实则发粮十万石。
合上卷轴,他现在再没心情看下去。
成楹见王全口齿伶俐,吐词清晰,所言合情合理,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所以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太子郑重下令道:“卫和通尸位素餐,德不配位,贪赃枉法,残害百姓,天怒人怨,今证据确凿之下,孤罢黜其刺史之职,暂且收押狱中,至于卫府中人,也都暂时禁足府内,留待后续处置。”之后便亲自将并州之事写在诏令上,命郎卫火速送往朝中,要求派一可靠稳重的上卿来接手后续的调查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