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颤心惊的还有太子爷本人,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并州今年风调雨顺,可这粮册上的数目,与前几年相比,差距也太大了吧!不说增加多少,居然比旱灾年还少了两成?卫大人,给孤一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氏是太原富豪,家里有良田百顷,耕地的佃农数百,房屋数十,田租定得也高,怎么总共才交这么点粮税?还赶不上新平郡一个村?”
“还有你卫氏的姻亲张氏,家里有资产千万,太原郡西边的楚渠边上,一半的耕地都是张家的产业,在关中还有数百顷土地,五六个工坊,上千个僮仆经营,是真正的‘豪大家’!交的这点人头税是什么玩意儿?”
“……”
太子爷一只脚踩在案几上,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举着朱笔,在各种薄册上勾勾画画,过关的册子打个勾丢入面前的大箩筐,有问题的册子划个叉随手掼在地上。全福忙着给太子爷端茶倒水,送吃送喝,小心翼翼扭着小碎步,生怕绊到册子滑倒,摔了手里的东西。
夜深了,太子爷总算划拉完两大堆薄册,脱出身来,目光炯炯盯着卫和通,一直随侍在旁的徐锐把手搭上了腰畔的剑柄。
卫和通额头上汗如豆大,扑通一声跪下:“殿下,老臣一时疏忽,竟然不知道辖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请殿下降罪!”
他这才反应过来,太子爷把他留在这里,哪里是要请教问题?分明就是为了方便给他定罪,然后当场拿下!
但是他心里仍然有底,只要自己咬死什么都不知道,把过错都推到底下人身上,那么他顶多就是一个“御下不严”之罪,太子手里没有他贪污受贿的铁证,一堆不清不楚的账册,说明不了什么。
“一时疏忽?”萧瞻冷笑,“卫刺史疏得可真是时候,平时什么事儿也没有,偏偏孤一查你并州的薄册,就什么篓子都有了?孤且问你,朝廷每年拨给北地军八十万石粟米做军粮,供士卒食用,北地军在编制内的,一共五万五千人,每人每月食一石粮食,一年下来,所食也超不过七十万石!可你几年前就上疏表示,因为路上损耗颇多,北地军粮食欠缺,要求每年给北地军拨一百万石粮食,孤在北地军营看过,士卒们根本没有拿到一百万石粮食!剩余的三十万石粮,究竟去哪儿了?”
卫和通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抬起头,“难道殿下以为,是老臣贪污了军粮?”
“军粮从朝廷拨下来,直接归你并州刺史管辖,难道孤不该怀疑你?”
“殿下,老臣实在冤枉啊!殿下不能因为军粮从老臣这里过了一道手,就只怀疑老臣啊!实不相瞒,殿下,对于北地银钱粮饷的事情,老臣要举报一人,极有可能就是军粮有失的幕后黑手!这人就是,靖宁侯!”
萧瞻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卫大人,你可知,诬告官吏,轻者杖责蹲狱,重者与之同罪!”
卫和通言之凿凿:“殿下,老臣绝不敢诬告,所言也并非空穴来风。北地郡守方慨,屡次写信跟臣提过,说靖宁侯这人心胸狭窄,目中无人,贪功短视,屡次以各种方式跟他索要钱粮,方慨惧怕她的凶狠,不敢不给,可她总是不知满足,还威胁要撬了他的官职!最后方慨在靖宁侯的威胁之下,只好把自己幸苦多年积攒的俸禄都拿出来,充做军资。靖宁侯是北地军的统帅,军粮八成就是被她贪污转卖了!殿下若是不信,臣有书信为证!”
太子爷就很无语。
说成楹贪污军粮,他是绝不信的。成楹贪图钱财,何必在府中养着百十来个退伍的老弱军吏呢。但对于卫和通说的,方慨写信控告成楹一事,他倒是很有兴趣。
在成楹的言辞中,这姓方的就是根墙草啊。
因为利益纠纷,黑上成楹几句很正常。
且看看,卫和通能丢出些什么替死鬼来。
郎卫到卫和通所指的地方,翻出一匣子信,太子爷随便捡了几封看完,面色古怪得厉害。
想笑又不能笑,忍得格外痛苦,以至于面庞有些扭曲。
“殿下现在相信老臣所言了吧?”
太子爷心道信你个鬼,吩咐郎卫们把信收起来。
“殿下!”
就在这时,一群身披玄色披风,手中执剑的北地侍卫,和刺史府的卫兵边对峙边闯进来。
自那日成楹担忧过“失火”的太子后,太子爷不仅跟她说清自己的计划,而且拍着胸脯表示,一切尽在掌握,有事没事儿别瞎折腾,安心养病即可。
成楹自然不会跟太子爷硬犟,太子既然胸有成竹,她便不会插手。这几日下来,她的身体渐渐好了七八分,下人来送药时,她没有守着火炉,而是和小虎在院子里散步。
瞧着面前俏丽的侍女,成楹颇为不解,她的药从来都是她从北地带过来的亲卫熬的,什么时候让卫府的人碰过?
那侍女从药匣里拿出热气腾腾的药碗,低眉顺眼劝道:“靖宁侯,这是太子殿下亲口吩咐奴婢送来的,殿下担心成侯的身体,特意吩咐府中,用温补药材熬制了这碗药,交与奴婢送来,成侯还是赶快趁热喝了吧。”
成楹更奇怪了,太子有什么东西,一向是吩咐全福送过来的,怎会突然派个侍女送药给她?
她只吩咐道:“把药放下吧,本侯待会儿再喝。”
侍女却不依不饶:“殿下说,婢子须得亲眼看着成侯将这药喝下去。”
成楹掀了掀眼皮:“当真是太子派你来的?”
自从住入刺史府,成楹便对卫府的人留了几分警惕。别说太子爷有没有给她送药的这份心,就算有,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侍女,端来一碗奇奇怪怪的药,她怎会轻易就喝呢。
侍女的眼神有些飘忽:“确实是殿下派婢子来的。”
成楹:“本侯喝药前,需要有人给本侯试药,今天就由你来给本侯试试,这药还烫不烫口吧。”
“这……”
小虎已经抽剑出鞘。
侍女眼见成楹没有上当,自己任务完不成了,神色一顿慌乱,立即拔腿往院外跑去。
“抓住她!”
小虎高声呼喊,成楹的亲卫中,不少是女子,时刻守护在院外,立马就有几个人跳出来,轻轻松松擒获了这名不会武功的侍女。
“谁派你来的?”
侍女被人反剪着双手,挣脱不得,适才逃跑的时候,已经挨了一顿拳脚,被打得鼻青脸肿,疼痛不已。当下不敢再挣扎,也不敢撒谎,将卫和通的亲信派她来下毒的事情,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成楹心中一凛,知道萧瞻对卫和通动手了,担心太子爷有危险,立马押上侍女,带着人往前院理政的厅堂赶去。
刺史府的守卫原本不少,奈何卫和通已经被控制住,因此也没人给他们下个命令,拼死拦住别人非法进门什么的。守在前堂的卫兵虽然有几十之众,却畏惧成楹等人身上的凛凛杀气,因此,一行人很轻松就闯进去了,和里面的人来了个面面相觑。
“靖宁侯,你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拔剑?是想谋反吗?”成楹视线一扫,太子爷无恙,却听见卫和通的厉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