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队穿越莽莽荒原,远处浮现新平郡的城郭,耳边隐约能听到喊杀之声!
武邑把队伍停在离新平城处的树林后,一马当先,带着几名亲信、斥候爬上一处制高点,观看新平城外两军交战的形势。估摸着城里还能守一阵,他便吩咐队伍先吃点干粮,休憩半小时,补充一下体力,再加入战场,与羌胡决战!
他抚摸着长长的美髯,毅然道:“兄弟们,为国建功的时机到了!”
新平郡对抗羌胡最前沿的一座城池,名为新平城。因为城池前有泾水做为屏障,多年来一直不曾发生大规模的羌胡入侵的情况。此时,城里只有八千步兵守城。
“胡大人,胡大人,羌胡右贤王的部队势如破竹,一路攻破了白沙县,常平县,越过苦水河,马上就要到新平城了!”步履匆匆的长吏冲进郡守房间,焦急禀报。
“啊?怎么来得这么快?之前也没听到风声啊?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新平郡守胡方一听说羌胡的右贤王亲自领数万大军南下,直奔新平城而来,顿时吓得魂不守舍,从榻上爬起来,鞋都来不及穿,从郡守府中飞奔出来,向新平军营跑去,找几个偏将军询问御敌之策。
常年驻守新平郡的除了郡守郡尉外,还有几名偏将军,因为羌胡素来重点进攻的地点都是北地郡,新平郡承平日久,连带这些将军们对战事也逐渐生疏,加之羌胡战斗力惊人,因此这些人一听羌胡大举南下,各异的心思瞬间浮动起来。他们大多是新平豪族子弟出身,平日里守着富贵过日子尚可,真到了要他们干以命相博的时刻,就得掂量一二了。
无需郡守告知他们军情,他们早就知悉得一清二楚。
八千守军对上数万羌胡,能守住什么?
有北地郡挡在前面,羌胡不打新平郡的主意时,他们跟在后面领领兵,捡捡漏,壮壮声势尚可,真要他们和羌胡真刀真枪对上,立马就怂了。
几个将军面面相觑:“那个,胡大人,敌众我寡,不如暂避,留着有用之身,以待将来收复失地。”
“是啊是啊,敌众我寡,北方羌胡凶猛,我们还是暂避为妥。”
“南方的修令县距新平城八百里,我们去修令县,羌胡肯定打不到那里去!”
身材跟竹竿似的、年逾六旬的老郡守听了这话,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在众人脸上,他颤抖着指头,指着要逃到修令县的那个人,嘴唇直哆嗦,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我家里还有两岁孺子,我先撤了啊兄弟们!”说完真就一溜烟跑了。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有了这位英雄带头,剩下几个偏将军也各找借口,溜得比兔子还快,他们麾下的士卒也跟着乱哄哄叫嚷,能跑的都跑光了,偌大军营,立时就剩新平郡守和若干仆从,秋风卷起枯叶,落在他头上。
老郡守幽幽叹口气,要跑就跑吧,反正强留下来也指望不上。
仆从建议:“大人,要不我们也卷起细软跑路吧?”
老郡守一跺脚,狠狠道:“跑什么跑!我们跑了,让城里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怎么办!再说了,食君之禄,忠君之食!现在国难当头,羌胡南下,都给我回去守城!大不了以死报国,也能名垂青史!”
仆从在郡守家几十年,最为忠心,也最清楚主人说一不二的性格,当下二话不说,跟着主人回城了。
入了城,迎头撞上全身披戴整齐的郡尉,身后带着几个亲信:“胡大人莫慌,我和你一起守城!大不了就是一死报国!”
“好好好,有郡尉大人在,老朽就放心多了。”
嘴上说着放心,其实胡方的一颗心早就悬到了嗓子眼儿。因为新平军营里的一通乱像,有将领带头逃跑,导致不少士卒无心守城,也跟着做鸟兽散了。剩下的几个有点气血的将军一清点人数,得,跑了整整两千人,只剩六千人了。
新平郡守虽然不愿弃城而逃,但不代表他会无脑地冲上去填沟壑。立即派了几个亲信,加急奔往北地郡,向镇北将军求援。他自己带着郡守府的仆从、亲信奔上城头,“本郡守要和将士们同生共死,以身守国!”
新平城墙下,已经激烈交战了整个上午,羌胡架起云梯,奋力往上攀爬。城头箭如雨下,更有守卒烧了开水,一盆盆往下淋,加之擂石滚木的落下,不少羌胡先登士卒摔落城下,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攻势为之一缓。
可这只是杯水车薪。烧水需要时间,箭矢、岩石和巨木都有用完的时候,羌胡的数量却在源源不断增加。羌胡更是在城墙根下找准了一个楚军箭矢射不到的死角,向上仰射,无数楚军中箭,从城头摔下来,很多士卒的箭伤没有致死,却活生生从墙头跌下摔死!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羌胡的尸体多一些,还是楚军的尸体更多些。哀叫之声响彻云霄,新平城头化为人间地狱!
更有甚者,尸体落到泾水中,堵塞了本就枯竭的泾水。
惜命逃亡者有之,受了重伤、无法守城的伤兵也越来越多,眼瞅着守城的士卒越来越少,新平郡守拉着一张苦瓜脸,两股颤颤,握着一把残缺的剑直哆嗦,琢磨着从哪个角度往脖子上抹死得比较痛快。
耳边响起士卒们惨烈的哀嚎,胡郡守抻长脖子往东南方向望了望,心中忧急如焚:怎么镇北将军的队伍还没到呢?求援的人怎么走得这么慢啊?
下属瞅着郡守这望眼欲穿的神情,不免心灰意冷出言打击:“大人,万一镇北将军冷眼旁观,根本不派兵前来呢?”
郡守老眼一瞪:“住口!再说这种扰乱军心的话,本郡守第一个斩了你!”
下属认了个错,奔到后面烧开水去了。
羌胡的喊杀声越来越响亮,新平郡守忍不住又把残剑往脖子上放了放,其实他心里门儿清,先不管镇北将军愿不愿意救新平郡,就算愿意救,等军队派出来,赶到新平郡,最快也得傍晚时分。新平城能不能撑到那时候都还两说呢!镇北将军的人来了又能怎么样?来给战死的儿郎们收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