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开始后,装扮精致的宫女们依次将佳肴呈上各位宴客的桌案,酒菜上齐后,宫女退下,乐师与舞姬上场。
丝竹管弦声渐渐响起,一群青衣女子步入殿中,随着乐曲的缓缓奏起,舞姬轻扯水袖,身影流动起来。
随着乐曲的缓缓激烈,青衣女子逐渐散开,一名红衣蒙面女子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只见她拖着绮丽的舞裙,一跃而起,向后一扬,长长的水袖在空中便划出极其优美的弧度来,迷醉了宴桌两侧众人的眼,而她遮在脸上的白色面纱被风微微挑起,在空中打了个旋,众人还未见识到她的庐山真面目,面纱便又悠悠然飘落而下,覆住了那张有着一双流转眼波眸子的脸庞。
舞步起,水袖轻摆,纤腰慢拧,似蝴蝶翩翩飞舞,又似落叶空中摇曳,连裙摆都荡漾成一朵风中芙蕖,长长的黑发在空中不加约束地飞扬,更衬托出她的仪态万千。
“真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实在是令人惊艳,宫中以往从未见过这女子,她是哪儿来的?”
汋帝朝着窃窃私语的宴客看了一眼,对那女子不由得也多留意了几分。
男人,不论到了什么年纪,都永远会对青春貌美的异性保持兴趣。
不料,就在汋帝的目光刚停留在那女子身上时,那女子却忽然停下了脚下的动作。
她向前迈出一步,径直跪倒在地,口中道:“民女霍浅羽,今日特来向皇
上自告!”
说完,她一扬手,摘去了面上的面纱。
这张颠倒众生的脸,不正是近日里在旌都城中各处广泛张贴的海捕文书上那张“朝廷重犯”的脸吗?
汋帝一惊,手中的酒杯晃了一下。殿中的宴客也纷纷紧张慌乱了起来,有些沉不住气的更是当场站了起来,恨不得马上朝着殿外大喊“护驾”了。
萧皇后抢在众人面前,“腾”地站了起来,朝着殿中呵斥道:“皇家重地,这么一个弱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众位大人如此惊慌失态,就不怕有失我西汋朝廷颜面?”
经她这么一申饬,殿中众人立即变得安静下来。
就连汋帝也由原本的震惊中恢复了平静。皇后说得对,这么一个小女子,能做些什么,他又有何可畏惧的?
“你胆子倒不小,”汋帝阴沉着脸,俯视着殿中跪着的人,“今日竟然胆敢擅闯皇宫,你可知此乃重罪?”
霍浅羽心中冷笑一声,她身上的重罪还少吗,又岂会再在意多这么一条?
“民女知道。但事关民女一家世代清誉和霍家上下百余条姓名,民女不得不铤而走险,待民女将霍家所有冤屈尽数陈禀于御前,自当听任皇上发落!民女可以性命及民女身在黄泉的父母双亲的安宁担保,民女所言句句属实,绝不会信口雌黄,且人证物证俱可呈上面圣!”
霍浅羽的回答掷地有声毫无退意。
汋帝冷眼打量着她,刚要开口,一
旁的苏贵妃坐不住了。
“大胆罪民,竟然敢在元旦佳节君臣同庆之际,私闯宫苑重地,搅乱宫宴秩序,惊扰了皇上与众位大人的兴致,实在是罪该万死。内廷卫何在,还不速将这人拿下!”
“苏贵妃,”萧皇后斜睥着苏贵妃气急败坏的模样,语气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留情,“如今皇上与本宫还坐在这里,这宫中似乎还没有到了由苏贵妃做主的时候?”
苏贵妃这才发现汋帝的脸色似乎较之前更黑了。
“堂堂贵妃,在众臣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朕如今还在这里,你就敢越俎代庖,若是朕不在,这宫里岂非要全由你做主了?”
汋帝本就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霍浅羽如今忽然出现在这宫宴上,又言之凿凿地声称自己有冤要诉。倘若自己命人强行将人拿下,那岂非是落下一个昏庸暴虐是非不分的口舌?可若是任由她说下去,谁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
此刻苏贵妃不长眼力见地自己冒出来,又加之这宫宴之事向来都是由苏贵妃操办打理的,如今混进来一个霍浅羽,他对苏贵妃自然更是十分厌憎。
苏贵妃被汋帝一番话惊得魂飞魄散,这罪名若是真扣在了她的头上,别说协理六宫的权力了,只怕是贵妃的位子都岌岌可危。
毕竟后宫不稳则前朝不安,而一个时刻想要将后宫之主取而代之的贵妃,存在下去实在是弊大于
利。
“皇上,皇后娘娘,”苏贵妃匆忙撩起裙摆,绕到了桌案前面,跪了下来,“是臣妾失言,臣妾只是一时担心皇上,恐皇上被这女子败了兴致,这才...”
“贵妃娘娘这话,臣倒是听不懂了。”
说话的是东阳郡王,他站起身来,朝着汋帝行了一礼之后方才再开口。
“皇上身为西汋天子,九五之尊,自登基以来便勤政爱民,我西汋朝堂亦是君明臣贤,如今贵妃娘娘怎么会以为,皇上和众位大人对于推杯换盏的兴致更胜过于一桩重案的真想内情呢?”
这话相当于直接将汋帝的后路也堵死了,倘若他今日没有给霍浅羽申辩的机会,那他便算不得“明君”,倘若这些朝臣之中有人阻拦,那他便算不得是“贤臣”。
而这一切,却是因苏贵妃的口无遮拦所致。
绕梁殿中今天参与宫宴的皇亲重臣,原就是对于宫中形势了然于胸的。
苏贵妃在后宫中风光无两了这么些年,汋帝别说是当众怒斥她,便是平日里重话都不曾对她多说过几句。
今日却先是任由皇后申饬了她,继而又亲自开口,话语中隐隐还有些警告之意。这些本就都是人精的权贵们焉会看不出这里面的信号来?
再加上东阳郡王此时的话,更是无一人再敢上前去帮苏贵妃的腔。
汋帝忍住心中的憎愤,看都不再多看一眼苏贵妃,径直向着殿中道:“既然东阳王兄这么说了,朕
自然更应对得起这明君二字了。”
说着,他破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东阳郡王,继而转向了霍浅羽,语气阴鸷道:“朕今日便如你所愿,准你奏禀你霍家的‘冤情’。只是你需知道,霍家的罪名不是你三言两语便能洗脱得掉的。若你不能推翻这桩铁案,那你与霍家人同罪便是免不了的了,你当年私自从教化司出逃已是罪上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