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学文学塾里的先生。”符飒低声向晋凉解释。
“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晋凉有些不解。
符飒摇摇头,想了一下又明白了。
“这名车夫可是裴府的车夫?”
晋凉点头,“正是,他日常是跟着叙修的,不过这个大概只有属于他的人才会知道,怎么?”
符飒这下心里有了数,道:“那我明白了,她多半是来拦裴公子的。”
那日慕容月和符飒一道赶去医馆时,晋凉始终处于昏迷中,是以并未见过她。
晋凉还没想明白学文学塾里的先生是怎么和裴叙修有了瓜葛的,便听符飒又开口道:“你此刻不宜露面,由我下车去应付她便可,你先回莳花馆去吧。”
符飒刚要起身,才意识到手还被晋凉握在手中。
她回身去看,便见他认真地看着自己,轻声道:“锦瑟姑娘夜里是不在那个房间住的,她在莳花馆还有别的住处。”
原来自己临走前的那一番打量和停顿,悉数被他看在了眼里。
忽然便有一阵淡淡的甜意涌上心间,原来被人于如此细枝末节处关怀在意,是这样的感觉。
她忍住笑意,看着他点点头,转身下车去了。
“阿四,回莳花馆。”
符飒下车后,晋凉对着车外低声吩咐了一句,阿四便驾着马车调转车头离去了。
慕容月看到符飒自马车上走下来,正惊讶间,又见那马车调转了方向离开,更是目瞪口呆。
“飒飒,你方才……可是和他在一起?”
慕容月口中的“他”,不言自明,是指裴叙修。
符飒上前拉住她道:“月儿,你听我说,车里的人不是裴公子……”
慕容月却明白地表示了怀疑,“飒飒,你别瞒我,那是他的车夫,我认得的,”她的腔调中甚至带了些微的颤音,“若是他与你真有什么,你定要告知于我,我不会生气的,你这样好,若真是他选择与你在一起,那我也没什么可不甘心的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符飒哭笑不得,心中却又有些感动。
她十分清楚裴叙修对于慕容月的重要性,可她竟愿意接受自己和裴叙修在一起,尽管也许只是此刻说说而已,也足以使她觉得这个姑娘待她是有真心在里面的。
“你真的误会了,裴公子不在车上,车里的人是那日受伤的……粱公子,我今日不过去探望他的伤势了而已。”
慕容月的脸色总算没有那么惨白了。
“梁公子?他如今已能起身了么?那恢复得是不错了,他还挺厉害的,受了那么重的伤……”正说着,慕容月忽然停下,看向符飒后带着些坏笑道:“话说,那位梁公子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若是人品也没得挑,那你与他……”
符飒脸热心跳,急忙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今日怎会在此路拦截裴公子的马车?”
慕容月一顿,神色有些不自然,敛了眸道:“我...听闻他近日因流连烟花之地被裴太守家法惩治了,想看看他。”
符飒心中喟叹一声,看来她终究还是放不下裴叙修。
“你清楚他的习性?”试探着问出这一句,符飒仍是想要劝说慕容月放弃。
慕容月无声地点了点头,转身同符飒一道向回去的方向走去。
“既是清楚,你却还是寄情于这般的风流人物?你可知,即便有一日他肯为你驻足,也未必肯愿为你收心自此钟情?”
符飒此时甚至有些怒其不争。
慕容月却是忽然抬眼望向符飒,符飒这才发现她的双眼已蓄满泪水。
“飒飒,我知你为我好,更清楚他非良人,可这世间种种,却唯有情之一字身不由己。不只是你,少轩、方渠他们全都认为我不可理喻,可早在三年前我初见他时,便已注定了今日这般结局了。”
三年前?
符飒更加疑惑了,“你与裴公子三年前便已见过?”
慕容月点点头,眸中泪光涌动,却最终没落下来。
“我原本出身富家,我爹慕容函虽只是一介商贾,却凭借多年的打拼在云城也算是有一方立足之地。”
这一点,符飒其实也曾有所耳闻,慕容月描述的还是自谦了一些,当年慕容函的商业版图可谓遍布云城乃至旌都,至今仍不是有人提及。
却不知为何,几年前慕容函猝然病逝,慕容家忽然没落了下来,慕容月也似乎是那时起与慕容家断绝了关系,来到尚仁学塾做了一名教书先生。
“我十岁那年,我爹娶了茹姨娘,自那时起,我爹便与我娘渐渐离了心,到后来因茹姨娘生了个男孩,竟是将管家之权也交给了她,我娘抑郁成疾一病不起,拖了几年后便故去了。三年前,我爹忽然生了急病,也去世了。”慕容月眼底的泪终于滚滚落下。
符飒嘴唇动了动,想要出言安慰,却又止住了。
人世间最难接受的离别怕就是至亲的生离死别了,这种痛只怕是任何语言的安慰也难以减轻的。
她能做的,只是将慕容月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我爹去世之后,茹姨娘便急着替我许配人家,将我嫁出去。为了高额的聘礼,她甚至动了将我嫁往陶国的念头。我为了反抗逃出了家门,途中遇到了裴公子。”
那日下着大雨,阿四将马车停在莳花馆附近之后便躲雨去了,慕容月仓皇之下逃进了裴叙修的马车。
裴叙修自莳花馆出来上车之后见到狼狈不堪的慕容月时,先是已经,却还是在她的祈求下最终选择了带着她出了云城,使她有机会寻到了慕容函生前的几个老友回到云城替她做主。
也是在那几位叔父的周旋下,慕容月才得以分到小部分家产之后离开了慕容家。
符飒终于了然,原来裴叙修与慕容月竟还有这样的渊源,难怪慕容月会对裴叙修情深至此。只是,早已习惯乱花迷眼的裴叙修,应是早已不记得几年前自己随手帮过的一个落魄少女了。
这样的初遇,于慕容月究竟是缘是孽,谁又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