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莳花馆出来,晋凉便挥手招呼着此前险些驾车冲撞到符飒的车夫阿四赶来了马车。
上车后,晋凉并未言明目的地,阿四便驱着马车不紧不慢地绕着城周行驶。
“我不日便要返回旌都了,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回去?”晋凉在车上仍是牵着符飒的手。
符飒有些意外,“这便要走了?”
晋凉无奈道:“原本此次来云城没计划耽搁这么久,不想竟因受伤而不得已停留这一二十日,旌都那边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你若是愿意一同前去...”
符飒却摇了摇头,“我不去。”
她拒绝得过于干脆,以至于晋凉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符飒也觉得自己的言辞过于直接,因此在说完那句之后,便又解释道:“客栈和糖坊刚开业不久,学文他们如今在学塾读着书,短时间内也不好再转换学塾,我毕竟不是自己一人...”
晋凉轻笑起来,“我自然是知道的,这些事日后总会有解决之策,不急。我只是担心短时间内不能再来云城,便要有一阵子不能见到你了。”
“短时间是多久?”符飒有些怅然若失。
“总要十天半个月吧,毕竟旌都与云城相距甚远,而我频繁往来云城又实在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少不得要费些周折。”
十天半个月,其实也还好。
旌都与云城之间路途遥远,这个时间实在不算长了。
符飒心中十分在意的问题始终未能问出口,她想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与裴叙修又在密谋些什么,为何会数次在云城境内遭遇追杀,可是她又担心这些于他而言是不能说的秘密。
她自己,又何尝没有一些不能言说的秘密呢?
不是不能说,而是她若说了,只怕要被视为某类病患或者异类的吧。
不料,晋凉却是主动提了起来,“你不好奇,我历次往返的真实的目的?”
符飒实话实说:“好奇。”
晋凉眼中星芒闪动,“可你从未曾开口询问。”
符飒撩起帘子看向车外,“每个人都自有自己的秘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晋凉却是忽然将她拉近了自己,符飒猝不及防地,再一次与晋凉四目对视。
马车摇晃着前行,车窗外的晨光透过帘子的缝隙照射进来,透映在晋凉的眼睛中,使他的眼睛呈现出神奇的、令人心动的琥珀色。
这该死的心跳!
“我在你这里,可以没有秘密。”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晋凉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有几分暧昧。
符飒迅速后撤一些,将自己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
晋凉不以为意,牵着她的手却始终未曾放开。
“或许你猜到了,我的背后,是整个西汋朝最大、最血腥也是最不可示人的争斗--皇权之争。”
晋凉的声音不高,可这声音传达的信息却是如同惊雷。
符飒虽早有预感却仍是不免心里一惊,但这震惊在感受到手心传来的他的温度时便渐渐平息了下去。
他既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便是有他的道理的,她既不能帮他什么,便只相信他就是。
“当今太子乃是皇上的宠妃苏贵妃所生,而皇后娘娘所生的嫡六皇子,却因皇后的不得宠而不为圣上所喜。”
晋凉的脑海中浮现出皇后落寞哀戚的面容与苏贵妃的趾高气昂。
当今太子晋贤完美地继承了皇上与苏贵妃的才貌,据说也是貌若潘安才气惊人,只可惜,他的性子却像极了苏贵妃。
若只是气焰嚣张倒也罢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自是不会妄图干预储位之争。
怎奈,晋贤却是一并随了苏贵妃的贪婪恶毒,不仅公然结党营私,靠着手中的权力卖官鬻爵中饱私囊,更是尚未即位便已着手铲除异己。
短短数年间,曾与皇后一族稍有亲厚的朝臣官员便被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罢黜的罢黜,一时间曾对当今皇上有着拥立之功的朝中元老竟损伤了小半。
然而在苏贵妃使尽了种种伎俩的迷惑下,当今皇上竟对这一桩又一桩显而易见有着蹊跷的冤假错案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看着,苏贵妃与太子一党的势力日渐壮大,发展到后来,竟已渐呈把持朝政之势。
晋凉的父亲东阳郡王晋运乃是当今皇上的堂兄,而他的母亲花江雪则是皇后母族中人。
在太子多年来的“肃敌”行动中,花江雪的母族亦受到了不小的牵连,就连她的亲兄长,晋凉的舅父也因为受到波及被免了官,沦为布衣。
这样的结果还算是好的,花江雪的其他亲族,便有莫名其妙地被构陷了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而丢了性命的。
东阳郡王府因得这一层与皇后的关系,自然免不了成为太子一党的眼中钉。
出于自保,更是出于对西汋国运的担忧与考虑,晋运开始暗暗与朝中仅存的敢于与太子一党抗争的朝臣们联合起来,暗中支持本该立为太子的六皇子晋宣。
裴司南便是那些朝臣之中的一员。
当年眼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朝臣无辜受难,裴司南便已预感到太子早晚要对他动手,于是抢先了一步,有意在皇上面前犯了个无足轻重的小错,随后皇上便在晋运等几人“无意识”的提示下,忆起了云城太守这个空缺,本着小惩大诫的原则将裴司南下放了过来。
这些年,在几方的共同努力之下,太子的一些势力被逐渐剪除,朝堂之上总算得以重回此前的清明生态,但其下的暗流却是愈加汹涌难测。五年前,太子晋宣竟不惜诬杀了曾立下赫赫战功的朝中元老霍将军一家,这也几乎将两方争斗趋势彻底明朗化。
这也是晋凉近来历次被追杀的原因之一。
而原因之二,自然是晋凉或许已经发现了他们在云城的秘密。
“公子,前面有人拦车。”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晋凉的讲述也被迫中止。
符飒与晋凉对视一眼,二人眼神中皆是疑惑。
符飒撩起帘子向外看去,站在马车前面的人,竟是慕容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