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厂离家近一些，但是她走路比不上高青阳骑自行车。和往常一样，下班走到半路就看见高青阳骑着车子迎面过来。
草帽挂在后脑勺上，挽起袖子的胳膊和露在外面，夏季被晒黑的肉还没白回来。
阿茶跳上自行车，伸手抓住货架子，再一次强调：“下班就直接回家，不用来接我。”
“也不是天天都能来接你，过几天调班了就没这么方便了。”
天热的，坐在自行车上拉起来的一点点风都是热的。
阿茶问高青阳：“你们厂里接到通知了吗？高考通知。”
“接到了。”早上一去广播就开始报了。
“那你咋想的，你还要继续考吗？”她是知道的，高青阳跟别人不一样，尽管已经参加工作好几年了，但是从来没有因为参加工作而放弃学习，高中的书一直放在桌子上，时不时的就要抽时间拿出来看看。
高青阳不答反问：“你呢？你咋想的，还考不考？”
阿茶伸手戳了戳他，高青阳的后背陡然一僵。男人的腰摸不得，戳一下也是很要命的。
“我先问你的。”
高青阳扭头看了她一眼道：“但是这次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阿茶，从小我就跟你讲，要读书，要怎么样怎么样。你上学了，看着是在走自己该走的路，其实走的确实爷爷和我最希望你走的路，我们一直在用感情用思想鞭策着你按着我们的期望来。”
阿茶眨了眨眼睛：“也没有吧。”
高青阳轻笑两声：“是因为在你心里我们都占了很重要的位置，所以你才觉得没有。现在我们都长大了，都是大人了，关系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后怎么样，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而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我说怎样就怎样。”
“那我要是不考呢？”
高青阳道：“那就不考，我们就在这个小县城里，我们都有工作，温饱不愁，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至于以后，高中生会不会淘汰，他们会不会没了饭碗，生活会不会窘迫，他现在都不想去考虑。
总归有他在，不会让阿茶挨冻受饿。
“那我要是去考呢？”
高青阳道：“那就给你复习，跟你一起考。”
阿茶笑着揪住他的衬衫，脸贴在他的后背上：“那就去考。”
随即又坐正道：“我那会儿上一年级，你上五年级，我们就当了一年的同学。后来你去了公社来了县城，我还在小学。等我去了公社，你已经参加工作了。直到现在，我终于参加工作了，才勉强撵上你的脚步。那要是都去考，考上了我们就在一块上学，又是同学了。”
车子穿过街道拐进巷子里，阿茶从上面跳下来，高青阳也下地，牵着车子走了一截进了院子：“这么有信心？”
“嗯！”阿茶去开门：“我是对你有信心。从你出学校到现在，桌子上的那套书你翻过多少遍了？”
“也没有翻几次。”留着只不过是以防万一。
阿茶把口袋拿进堂屋，出来弄水洗了把脸。
这会儿天气长，下班回来还能看见夕阳的余晖，整个山边上都是红的，像极现在全国知识青年那火热的内心。
洗了脸，阿茶去鸡窝里面摸了两个鸡蛋出来。
高青阳洗了两根黄瓜递给了她一根。
她接过来边啃边进了灶房。
“我们要参加考试的事情要跟家里讲一声吗？”
高青阳道：“暂时不讲，等考了再说。考上了再讲，考不上就当作没发生过？”
阿茶不客气的笑出声：“你可真行。回头表婶晓得你先斩后奏肯定拿扫帚抽你！”
高青阳擦了自己手上的水从身后拥着她：“别忘了你是共犯，我挨揍你也跑不掉。”
“我是被你教唆的，你要挨揍我肯定帮忙喊加油！”
高青阳咬她的耳朵：“是吧，那我现在先收点利息。”说着，就不止是咬耳朵了，直接把人翻过来，圈着腰抵在灶台上，
鼻尖相抵，近的彼此都能感受到那温热的呼吸。
阿茶觉得天气有些怪异，都十月底了，还这么热。
高青阳低头在在唇上亲了一下，阿茶愣愣的看着他，脑子有点发懵。
懵懵懂懂的模样看的高青阳忍不住愉悦的低笑出声，捧着她的脸又凑了过去，在她唇上辗转。
阿茶晕晕乎乎的脑子在想着一件事情，原来她同桌说的亲嘴是这么个事情，那跟之前还是有点区别的。
两个人订婚两年了，在一起跟没订婚之前也没啥区别。高青阳一直是十分克制的。他总觉得是阿茶年龄还没到，真要做点亲密的事情就感觉自己跟牲口没啥两样了。
但是情侣之间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就差那么一个契机，契机到了，还谈什么克制，也忘了自己这会儿就是一牲口了。
阿茶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懂什么，就被他主导着，晕晕乎乎的承受着，最后缓不过气脑子清醒了一点，伸手掐了他一把，却也软巴巴的没啥劲了。
“高青阳，你这个——”臭流氓？似乎也不太合适了，她听胡冬雪说，男女谈对象都会亲嘴来着。实在是找不到啥词来形容了。
高青阳抱着她不撒手，到底没再继续了，就让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就这么抱着，心里格外的踏实，恨不得就此天荒地老。
两个人这样拥抱着，，静默了一会儿，都缓了缓，然后才各司其职开始煮饭。
和平时一样却也不一样，阿茶坐在灶台后面说话不敢往他身上看：“说真的，那会儿明明考上了中专却非要来城里上高中，然后一直在学习，我总觉得你好像会未卜先知，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一样。”
高青阳抬眼看了她一眼：“咋可能？新社会不迷信啊！我那会儿想着上中专要去市里，离家里太远了。再说了，你那会儿学习忽上忽下的，我最大的期望就是你能考上高中，可不得早早的来城里等你。”
“至于学习，啥时候不得学习？人一辈子只要没闭眼就得努力上进，不上进原地踏步都不行，迟早被人远远甩在后面，被整个社会淘汰。”
阿茶拿着火剪在墙壁上敲了敲：“看看，又开始讲大道理了。那会儿还在跟我说我要是不考你也不考了，你根本就是哄我的。”
高青阳把菜切好倒进锅里：“那倒也不完全是哄你。”
“那是什么？”
“真心话。我最大的愿望你知道是什么吗？”
阿茶：？
“就是努力的去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阿茶没注意到他不好意思，反而自己先觉得不好意思了。高青阳同志说话哄人的水平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尘封了十年的高考考场终于解封，全国知识分子在低迷这么些年之后再一次热情高涨的投入到学习当中去。高考分文理，总分四百分，阿茶报了理科，而高青阳报了文科。
他们还好，一个一直在学习，一个刚刚毕业，手上有现成全套的高中课本，复习起来十分轻松。而那些早早毕业或者先前根本就没能毕业再一次怀揣着梦想想将书本重新拾起来的人就困难的多了。不仅得从头学起，还得有东西可学才行。
高考恢复的通知一下来，高中课本一书难求。
陈阳为此还专门跑了一趟县城，为的就是想办法找一套高中课本。
他的课本早就不晓得被丢哪去了。
阿茶震惊的看着他：“你媳妇都要生了你还准备考大学？”他头年结的婚，他媳妇今年春五月份查出来的，怀上了。阿茶估摸着也就最近的事情了。
陈阳道：“我考大学跟她生孩子不冲突啊！她生孩子我也帮不了忙，那我总的干点正事啊！我也是要有儿子的人了，得跟随潮流，努力上进才行。”
说着，还在那感叹：“人家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真的有道理。我上初中的时候就是抱着混个毕业证好跟我老子交差的想法去的，哪晓得遇到高青阳这么个好学生，阴差阳错的成了朋友，沾着他气运考上了高中。这会儿竟然连考大学的想法都冒出来了。来来来，高大才子，让我好好抱抱你摸摸你，沾沾你的才气，保佑我今年一举高中！”
高青阳退避三舍：“滚滚滚，你给我正常点，拿了书就赶紧滚！”几十岁的大男人还抽风，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别，还是不是哥们了，同学情谊还要不要了？书我拿回去一下，我回去安排一下我就来城里找你，我给你弄点口粮，在这里住下算了，你给我再辅导辅导。”
高青阳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想把陈阳脑子揭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屎。
媳妇马上要生了不在边上守着，这就不说了，他这里不方便，非常不方便！即便有多余的房间，他也不想别人来打扰他跟阿茶。
最近，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除了白天要上班不得不分开，到家的时候他恨不得一直跟阿茶呆一块眼睛都不要错开，哪有闲工夫给别人辅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