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中午饭,学生还没去上学,周成发就去了大队。
除了他,临江大队下面的生产队队长陆陆续续都到了。
等人都到齐了,高明远坐在会议室才问他们:“都跟队上的社员通知到了吧?”
“都通知了,但是没有哪家能积极响应的,都挺排斥。排斥也没有办法,人来了我们就得接收。对于我们来说,他们是来帮助我们搞生产得,但是对于他们来说,那是来咱们这接受劳动洗礼进行思想改造再教育的。这是任务,必须得完成。”
周成发没吭声,他觉得这个任务挺难,他宁愿多开几亩荒地也不想搞这个。
高明远道:“人来了肯定得先安置下来。至于后面,到时候你们再开会调节,实在不行就趁着这阵子不算忙给搞两间房子起来,哪个队上都不缺木头,田里面得稻谷草今年晒得也不错,刚好能用上。团结起来力量大,一个队的人修两间房安置几个人应该还是没啥问题的吧?就是给这些人弄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又不是修啥高楼大厦。”
他最近太忙,之前也没想过这个,还是昨天晚上歇下之后他媳妇这么说的。说是安排知青进社员家根本就不合适,时间长了问题多的很,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
高明远知道她是啥意思,是在给自己表态,她不乐意,不接待。但是不否认她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城里人跟他们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地方集中安置那肯定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这话一说,倒是得到了在场一众生产队长的认可。
“这到也是个办法,但是这今天人都到了,也没有早做准备,那到了之后还是得暂时安排到社员家里去的,不能连最基本得吃住问题都不给人解决,大老远得来我们这也是很不容易的。”
“就是这么说,城里多好,咋想不开要到我们这山恰恰里来。”
“不是说了支援我们搞生产搞建设?”
“哎呀!说是那么说。我虽然不识几个字我也晓得有句话叫干啥的务啥。那文化人那就是拿笔杆子的,我们这些大老粗这手才是捏锄把的。你叫我去捏笔杆子,那个轻巧,问题我也捏不住啊!你叫人家拿笔杆子的人来捏锄把,他们能捏的住?”
“简直就是胡搞!”
高明远咳嗽两声:“可不能乱说。这是上面的指示。到时候大家一起努力一起进步。你们教他们拿锄头,他们教你们拿笔,这不是挺好?你们这个思想觉悟可得提起来,不然回头咋给社员做工作?”
议论得差不多了,就动身往公社走。
九江公社离临江大队不近,走路,他们这群男人也算是利索,那也得要差不多一个钟头才能行。
等学生陆陆续续的来学校,大队部的会议室已经关门了。
下午还没放学,大院子里面就热闹起来,乌泱泱的一群人围在
大队部办公室那里。
阿茶他们一群小崽子也不敢乱蹦了,老远,怯生生的看着那一堆人。
大部分都还很年轻,年级最小的十七,最大的二十二三。当然也有很特殊的,头发花白,四五十岁的。这是极少数,跟那群满眼好奇的年轻人不一样,他们像鹌鹑一样靠墙站着,像极了犯错误的小学生,动都不敢动。
闹哄哄的,各种夹带着地方特色的普通话。
李海生道:“他们就是城里来的那些文化人啊?”
“知识青年!”
“知识青年不就是文化人?你看也不都是青年,还有年纪大的嘞,不叫文化人叫知识老年?”
一群孩子叽叽咕咕,跟看什么西洋景似的。那些城里人长的真好看,收拾的真精神,身上穿的真好看,都是他们从来都没见过的。
上课铃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一群孩子飞快的往教室里面跑,进教室之前还在那遗憾的回头看。
等学生都进了教室,高明远这才拿着名单出来,名单是公社给的,这一群人,C分不同还得不同对待,要怎么个分下去这还不好整。
所以就是老办法,抓阄。
周成发的运气说不上好,但是也说不上不好。反正他得带回去八个,其中有五个都是男同志,三个女同志。
这五个里面,有两个情况比较特殊,要另外安置。给的指示就是要让到最艰苦得地方好好的接受改造接受教育,好好反省,每个月还得做一次思
想报告。
他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他们队上最艰苦最能磨砺人的地方?
猪圈里?这哪是磨砺别人,这简直就是在磨砺他好不好?
队上这些事情自有大人操心,阿茶他们顶多就是看个热闹。
到了放学的时候,一路走一路还在跟高青阳讨论这个事情。
阿茶头天没去开会,这些事情周汉青也不可能专门给她讲。
“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啊?”
“从很远的地方。”
“到我们这里来干什么?”
高青阳看着她,步子刻意放慢,缀在所有人后面道:“到我们这里来劳动改造!”
他对城里人没什么偏见,对知识份子更没有,哪里都有好人哪里也都有坏人。知青有贪生怕死想着不劳而获的,有心胸狭隘心狠手辣的,但是也有品德高尚乐于助人能跟社员打成一片互帮互助共同进步的。
就他们队上,也不缺那嘴脸丑陋心思肮脏的。
人的善恶,跟出身,跟地域,跟文化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是跟他自家人有关,跟阿茶有关,那他就不得不用一些手段了。
阿茶顿住步子眨了眨眼睛:“劳动改 造?他们犯事啦?”
当然不是,不过是因为现如今革命运动大热,城里那些中高等学校暂时关闭不再招收,大批的知识分子没地方安置等各种问题才会有这样的指示。
备战,备荒,为人民。
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可为的。
干部,知识分子,城镇
居民到农村去,到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参加社会主义建设。
大批的热血青年响应国家号召踊跃响应。当然,也有一部分情况特殊。
久居城市,对农村一无所知的年轻人怀着一腔热血纷纷带着行囊,怀揣着这样一张让人热血沸腾的“批准书”和对农村生活的向往离家到各个偏远的地方去。
等到了地方,现实给这些人当头一棒。知道了农村的苦农村的难,有认命打算扎根在此脚踏实地好好干的,也有想尽办法折腾的。自己没被改造成功,反而倒是把身上一身恶俗带了过来,害人不浅。
总之,别人怎样高青阳管不了,他就是个普通人,力量有限,他能做的就是让自家跟阿茶远离这些人。
“没犯事,就是不上学了就得到咱们这来锻炼一段时间。”他尽量说的简单一些,让阿茶能听明白:“就跟我们四年级五年级每周要上的劳动课一样,劳动也是要学习要锻炼的。”
阿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明白了。那学完了他们就走了对吧?”
“应该是。不过阿茶你要注意一点,不要跟他们走太近。都不熟,也不知道人好还是坏,一定要注意一些。”
阿茶道:“我跟一个队的都走不近,跟他们咋可能走近?放心好了,影响不到我。”说完问高青阳:“你上回说的要教我做陷阱的,咱们啥时候去?”
高青阳道:“不是说了十以内的加减法
都能口算出来了就去吗?会算了吗?”
阿茶点头:“会了!”
“那我考考你啊!”
两个人边走边说话,越落越远。
等把背上的筐子装满去教了任务,高青阳到家,不可避免的看见家里多出来的人,刚刚到来的宋成。
宋成今年十九,带着一副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周身满是文化人的斯文儒雅,但是高青阳清楚,这就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要不是人是他爹高明远张口留下的,高青阳甚至怀疑他到家里来搭伙都是提前谋划好的。
毕竟他们家在队上比起好些贫农情况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后来勾的他姐姐芳心暗许,成了高家的女婿,一跃成了所有来这边的知青里面日子最好过的。有他爹娘在跟前看着,两人感情倒是很不错,先后几年生了三个孩子。结果高考一恢复,哄着家里人去参加考试回了城,一去就再没了音讯。
他姐姐一个人拖着三个孩子,在队上受尽白眼,受尽生活的磋磨,就这么苦了一生。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和他一起的还有个女知青,叫王燕,这倒是跟上辈子不一样了。上辈子叫王燕的女知青和一个姓张的男知青一起住阿茶家里的。
高青阳看着门上两个在帮着搓苞谷的人愣了愣,搜寻了一圈都没见到他爹的身影。
宋成和王燕想招呼他,却不知道该咋开口。
就这个时候,胡惠英从猪圈那边过来了。那脸色,不要
太明显,一脸的不高兴不欢迎不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