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却不懂这些,她都好久没看见家里有这么多粮食了,恨不得一头扎进苞谷堆里面去打个滚。
口粮虽然都发下去了,但是周汉青依旧不得闲,留出来的公购粮和储备粮还得晾晒,得晒得差不多八九成干了才装起来,队上的劳力用背篓一口袋一口袋的背去河对面的大队部那条大路上,按照上面均摊下来的指标交到大队,然后统一用拖拉机装着送去公社。
这个时候,但凡是能出力的都要去,周汉青也是跟着一起的,阿茶他们这么大的小孩子也都多少能背一点,背着筐子跟尾巴似的跟在大人后面,浩浩荡荡的一条长龙似的队伍,别提有壮观了。
虽然累,但是把任务交了,所有的人也都能松口气了。稍微得闲就开始在家里收拾自己的口粮。
连续一两个月断顿,都快熬不下去了,口粮发下来了,可不得好好的吃上一顿。
阿茶热情高涨的搓着苞谷米,打算搓个差不多趁着太阳大可以好好晒一下,晒干了就能上磨上面推了。
至于南瓜,她现在暂时不想看见这东西,只要有的选,当然要选更好的。
冷水沟大队有两口石磨,都放在仓库边上,那都是属于集体的财产。
要推磨,就得先把粮食背到那边去。
这两年,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都等着口粮下来,等的脖子都长了。这会儿口粮发下来了,都急急忙忙的去推磨。
一次怎么着也得推上一
两麻袋苞谷,少了觉得还不够填磨堂。其实每次推完之后都要拿刷把把磨扫了又扫,恨不得用水冲上一遍才算干净。但是人就是这么个思想,总觉得没扫干净,便宜了下一个推磨的人。
推磨,也要排队,很多等不及的人甚至半夜三更打着火把去。
周汉青没去跟他们挤,十来户人家有多少粮食要推,就算是把领到的那点口粮都推完,也有轮到他的时候。
等到阿茶傍晚割草回来,他把晒干的苞谷米已经装在了麻袋里,要满的两麻袋,推完了之后足够他们爷孙俩吃些日子了。
“饭在锅里,我去推磨了,你去不去?”
阿茶眼睛一亮:“去,要去!”
“那你吃饭,吃了饭自己来啊!”
阿茶忙不迭的点头,把身上的筐子往檐坎上一扔就冲进了灶房。
推磨这么好玩的事情她咋能不去呢!
她个子还小,虽然有把子力气,但是高度不够啊!能干的也就是跟在大人屁股后面转圈圈,但是就这她也觉得很有意思。而且她还可以坐磨盘边上,跟着磨盘一起转,特别的好玩。
正当整个生产队的人都沉寂在秋粮下来的喜悦里时,周成发去了大队开了一次会,回来就通知队上的社员也到仓库去开会。
开会,就是阿茶这种小娃娃也不陌生。反正队上就是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大事小事都要开会。
阿茶是不喜欢去凑这种热闹的,有那个闲工夫她干点自己
喜欢的事情不好吗?比如上个山什么的?
她最近运气不太好,去了好几次收获都不是很大。
明明这个时候要入冬了,啥东西都要开始出来觅食准备冬天的存粮了,但是她却总是碰不到。
高青阳说要教她挖陷阱,但是又说要找时间去,得走远一点,挨着地边上和前山是不行的。等入冬就要开荒砍柴了,万一东西没弄到,人掉下去就麻烦了。
她觉得开会这些事情跟他们没啥关系,她在很认真很艰难的写字。
上学也上了大半学期了,一年级的课由浅入深。
算术把前面十个数字学完了,然后就开始了一百以内数字的练习,还有十以内加减法的拓展。
这些都还好,十个手指头也还暂时够用,实在不够,她还有脚趾头,也能凑一凑。最麻烦的就是语文,笔画越来越多,高青阳给她打的格子似乎越来越小了,她已经很小心了,但是依旧没法完全把一个字放进格子里。本子上的字一眼看过去一团糟,实在让人一言难尽。
阿茶还是晓得什么样好看什么样不好看的。比如高青阳写的字就很好看,李冉冉的字也不错,她同桌李海生一个男娃儿写的字都相当的秀气,到了她这里就不行了呢!她感觉自己好像没使劲儿,但是铅笔还老是把纸给戳烂了。
就很烦。
好不容易把一篇写满,她看了看,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哪怕耐心已经到了尽头依旧忍着
翻篇重新开始。
她烦,周成发也烦。
把社员都聚集在一起之后,将事情说了一遍之后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知识青年?城里人?要到他们这来帮助他们搞生产?有没有搞错?城里的那些人吃的是现成的饭,能分得清韭菜和麦苗吗?知道秧苗和稗子的区别吗?扛的动锄头吗?走的稳山路吗?
最重要饿是,他们辛辛苦苦年年开荒,到这会儿粮食都不够吃,还要来人跟他们分口粮,这简直不能容忍。
周成发叹气:“人家这是响应号召,我们也要相应号召积极配合。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种地靠力气又不能光靠力气,还得动脑子。文化人力气不如咱们,但是脑子比咱们灵光,也不是没有好处。”
有人问:“那到底是啥时候到,来多少人啊?”
周成发道:“多少人我不晓得,但是时间应该是明天,通知了我们明天吃了中午饭跟着高书记一起去公社领人。第一批知青人数不会少,到时候肯定是要安排到各个社员家里暂时落脚,我先在这里跟你们说一声。有愿意的积极报名,没有愿意的明天人来了之后我们再开会,到时候抓阄。”
要不是这个事情,这阵暂时就没有开会的必要,等人来了再说也不迟。关键他们队上住房都紧张的很,不管来几个,都没有单独的地方安置。仓库那边倒是有两间屋能腾出来,但是那是队上最重要的地方,哪敢
叫那些外来的人住那里,只能暂时的分到社员家里去。
队上这些人啥情况他太清楚了,得提前给打个预防针,不然到时候他得工作不好做。
大张旗鼓得把队上得人聚集到一起就说了这么个事情,说完,也都没着急回去,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讨论这个事情。
高青阳也在人群里,跟他娘站在一起。他以前是最不喜欢凑热闹的,但是这一次通知开会他跟着他娘就跑过来了。
胡惠英稀罕的不行:“不写字了?往天不是最不喜欢去开会?”
高青阳道:“我随便走走随便看看,老在家里坐也不行,写字写久了眼睛疼。”
知青下乡这个事情,在召集了各个生产队队长去开会之后高明远就跟家里说了,但是队上咋安排,得周成发说了算。
高青阳问胡惠英:“娘,这样的话,到时候会不会有知青住我们家里来?”
“那不好说,你爹那个人,当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干啥都积极的很。我反正不是啥积极分子,不可能去主动说让队上安排知青到家里来,但是你爹可就说不准了。要是大家都不主动,抓阄抓到了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
高青阳道:“我也不太喜欢不认识的人住家里来。我们家里就这么几间屋,再来个人往哪里安顿,跟我住还是跟姐姐住?要是个女知青还稍微好一点,要是男知青就不合适了,姐姐都十六了,过完年十七,马上都
要说婆家了,家里住个不熟悉的男的像个啥?”
“女的其实也不是那么合适,我听人家说大城市里面来的那些人文化程度都高,心眼子多的很,姐姐哪有那么多心眼子,到时候跟人学坏了咋整?”
他这么一说,胡惠英的心就提起来,面色严肃的不行:“这么一说也对,得想办法,不管他们来几个来多少人,反正我们家是不能接待的。”她就两个娃儿,不管是姑娘还是儿子她都当命根子一样。姑娘勤快懂事,儿子聪明好学,她把两个娃儿养这样不容易,在他们成家立业前还在自己面前自己能照看着的时候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
高青阳道:“是啊,但是这话我们可不能在爹面前说,不然我们都得挨批,咱们这叫没思想觉悟。”
“其实,把知青分到社员家里本来就欠考虑,自家人还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何况这些城里人。生活习惯啥的都不一样,住在一起时间长了肯定出问题,说不定还有别的啥问题,影响到生产可就是大事了。”
“现在种小麦还要段时间,红苕暂时也不着急挖,不如找个合适的地方给弄几间房子起来,暂时不用夯土,木头我们这边多的是,七月份的时候不是砍了好些,刚好地头的苞谷杆子也开始砍了,田边上的稻谷草也晒的差不多了,一个队的人都搭手,弄个住的地方还是很快的。”
政策他是没办法的,他只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沧海一粟渺小无比。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