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也很不高兴,因为他们家里也多了两个人。
队上分到的八名知青,一名被安排到牛棚,一名在养猪场,这两个年纪都大一些。
剩下的六个,一个去了周汉民家,一个去了胡文生家里。去的这两个都是女知青。
周成林当了一回积极份子主动要的人,胡家那边也是一样。心里怎么打算的,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这剩下的两名男知青就被暂时的全部安排到了周汉青家里。原因是他们家人少,地方够住。家里除了个老头就是个小娃娃,两个男知青住过去也没啥不方便的。
阿茶看着家里多出来的两个陌生人,就很气。
身上的书口袋往堂屋桌子上一扔,跑出来手叉腰:“你们从哪里来的,跑我家里来干什么?”
李为良和张成建都愣了一下。刚刚下乡的第一天,他们清晰的感觉到了,这里的人不欢迎他们。
那会儿刚刚到地方,队长说要给他们临时的找个落脚的地方,问那些社员哪家愿意,半天没有一个吭声的。后来大队书记带了个头,然后有两家表态了,要的却是两个女知青,他们没人要,是被人硬塞到这家来的。
这家那老头子那眼神,恶狠狠的,特别的可怕,现在又多了这么一个一点大的小丫头也是这样的态度,心高气傲的文化青年心态瞬间就崩了。
李为良道:“我们也不想打搅,我们是暂住。队上今天傍晚就在弄木头了,说
是要帮我们弄个落脚的地方,所以临时安置在你们这里,等房子修起来就搬走了。”说完自己先笑了,他们跟这么点大个孩子一本正经的解释什么。
阿茶转身往灶房里面跑,周汉青在灶房里面煮饭。
隔着一道门,两个知青能清晰的听见那小丫头的声音:“爷爷,知青为什么要住我们家里?”
周汉青道:“暂时住,住不到几天,已经选好地方了,明天就开始给他们弄住的地方,这个礼拜出头就搬出去了。”
“那也不行,我们家没粮,他们两个大人,住几天要吃好多东西呢!”那点粮食她跟爷爷都不敢放开了吃,这又来了两个吃白饭的,简直烦死了。
周汉青道:“那不能,都缺粮,不可能叫他们白吃白住。暂住可以,吃饭是要给口粮的,没有口粮就给钱和粮票。”
外面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去了堂屋。
他们的行李都还在堂屋里面放着,还没归置,关键是不知道该怎么弄。就跟着老头子到家,人家一句话也没说,他们连哪一头都摸不到。
两个人拿了钱和粮票出来去了灶房找周汉青:“大爷,我们可能至少得在这里叨扰一个礼拜。口粮我们这还不知道咋弄,只有钱跟票,你看一个礼拜得话一个人得多少钱多少粮票。”
周汉青也没客气:“我们这边都是早晚两顿饭,一个人两毛钱二两粮票,你看你们是吃一顿
给一顿还是咋弄。”
李为良道:“我给五天的吧,两块钱二斤粮票,你呢?”
张成建道:“那,那我也这样吧!”
修房子哪是一两天就能整好的,就是再简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等到自己去开火还不晓得啥时候呢!他们初来乍到,连方向都摸不到,自然是要尽量的跟这里的人先打好关系再说。他们是城里人不假,但是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两个人麻利的给钱,周汉青也没推辞。他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还有孙女要养。
当然,收了钱他就做不出来那种亏待人的事,煮的苞谷碴子粥还算稠,加着南瓜一起煮的,新苞谷,虽然苞谷皮有些割喉咙,但是带着一股子新粮独有的香甜,加上盐菜,舟车劳顿的两个知青也没觉得这饭难以下咽。
第一次搭伙,还算是满意。
吃完饭之后外面就差不多看不见了。
周汉青难得的把煤油灯点起来,把阿茶写字用的高板凳弄进屋里去,支使两个年轻人跟他去抬门板,把堂屋里面那个角落腾出来,在那用门板给搭了张床。
“你们住不了多久,就暂时在这里歇着。铺草今天没弄,这会儿还没冻起来,我看你们都带了铺盖,铺上去睡也不会冷。睡一晚,要是嫌硬,明天去田坝里拽两个稻谷草回来,那都是晒好了的。”
他家里连着堂屋就三间正房,除了堂屋就两间睡
房,他一间阿茶一间,叫人感觉倒是很宽敞,但是对着不熟悉的外来人,睡哪一间都不合适。
这会儿了,两个人能有个避风的地方躺平就行,也没那么多讲究了。关键也讲究不起来。不晓得别人那是啥样的,他们分配到的这一户就是这样子。
一路上转车颠簸,第一次背井离乡走这么远,一路上心都没踏实过,直到两人躺下来,李为良才道:“我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地方是这么个情况,早知道这里这么穷,我打死也不会来的。”
张成建道:“那要是能由得了咱们选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我觉得他们对咱们敌意挺大的,挺不欢迎我们的。我们是来帮他们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排斥。”
张成建不想多说,因为他跟李为良也不熟,还是在县城往公社来的路上才知道彼此的姓名,本质上跟这边的老乡没啥区别。
“都不熟,陌生人,要咋欢迎?睡吧,说是明天还要早起呢!”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待遇算得上是相当好的了。
两个被社员要去的女知青那才叫真的糟糕。
阿茶是沾床就睡,家里多了两个人对她没有丝毫的影响,第二天,外面才刚刚见一点亮周汉青就起身,一脚深一脚浅的,脚步子格外的重,再咳嗽两声,除非睡死了,不然都能听见动静。
阿茶一骨碌爬起来,开门对上堂屋里面刚刚坐起身的两个人就是一愣,半天才彻
底的回过神,哦,他们家现在暂时的多了两口人。
李为良被吵醒感觉特别的恼火,脸色很难看,不过还是跟阿茶打了个招呼:“早啊,小丫头!”倒不是忘记了昨天阿茶的不客气,实在是不好意思记着。他多大,这个小姑娘才多大,他跟一个一点大的山里野丫头计较,丢份!
阿茶看了看,没吱声,抬脚就出了门。
李为良哼了一声:“真是个没礼貌的野丫头。”
张成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穿戴好把被子叠起来出屋,阿茶正撅着屁股在那洗脸。
洗完脸之后进屋取了书口袋,背着筐子喊了周汉青一声:“爷爷,我走啦!”
张成建看着她背着的筐子问了一句:“小姑娘,你背这个筐子干什么?不是去上学吗?”
阿茶破天荒地的竟然回答了:“割草啊,上学割草都要干的,要交任务。”
说完,连蹦带跳的就跑了。
交任务?不是,这么点大的人就要交任务了?
周汉青看了看两个年轻人:“她叫阿茶!”
说完名字又道:“洗漱吗?不洗漱我就关门了,要去忙了。”
张成建问:“大爷,我们今天还是去昨天去的那里吗?”
周汉青应了一声:“你们是第一批到我们这里的,之前也不晓得到底是个啥情况,队上社员的房子都紧巴巴的,哪有空房子安置你们。你们城里来的跟我们山里人的生活习惯啥的都不一样,你们有文化,我们都是些大老
粗,在一块久了难免摩擦,你们自己住在一起最好。队上给你们修房子,你们自己自然也得出力。”
张成建有些意外,面前这老年人看着面相挺吓人,说话的声音也很生硬,但是细听就能听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两个人简单的抹了把脸跟着周汉青一起走了。
这个房子,周成发原本想的简单,就掏几个坑打几个木头桩子,然后用树枝苞谷杆子夹起来,外面抹上一层黄泥就行了。但是后来想了想,动一回也不容易,整结实点,谁晓得这些人在这要住多久,谁晓得后面还会不会有人来。
他可是听说了,有的县早先就有知青过去了,去了好几批了,他们这还是头一回。
想要往好里整一点,那就得挖黄泥打土坯。
全队的劳力都去干了,来的知青肯定也得参加劳动。
一大早上,就忙的热火朝天。
学校里面也热闹的很。
山里面常年都没啥稀罕事,哪家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都能让人津津乐道的说好久,何况知青下乡这样的大事情这么大的动静。
这回来临江大队的知青可是不少,几乎每个生产队都安置的有。
一群孩子一到一起就迫不及待的分享自己看见的和从大人那里听来的。
阿茶也没出去玩,趴在那听着周秀兰跟人家说他们家里。
周秀兰说来的姐姐跟她住的,还给她糖吃了。她爷爷说的,要客气一些,照顾一点,最好是把人留下,就
算是房子修好了也别叫人搬过去,这个是要留给她幺大的。
班上的孩子都不大,不明白啥意思:“留给你幺大干啥?”
胡文全在那大声嚷嚷:“还能干啥,留着跟他幺大一起睡觉呗,她幺大不是还没有媳妇?”
“你少乱说,才不是。”
她爷爷没当着她面说,是给她爹娘说的,还叫两个人嘴紧一点,不要到处说,尤其是他们小娃儿面前。
她一下说高兴了给忘了,可不能叫胡文全乱说,回头叫人晓得了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