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江湖诛杀令已经停了,司蕤言就少了一分威胁。可是,他们二人的威胁还远远不止于此。
“老宋,咱们酒楼里最近是不是来新人了?”萧宁将面前册子合上,眼眸忽而又是冷冽。
宋阿丁摸了摸胡子,低声道:“最近是有那么些人辞了工,说是要回乡去处理家务。为了凑人手,招了些临时的小工,手脚还算勤快,怎的了?”
那些人他可都是亲自见面问话的,都是些乡下来讨饭吃的人。如果表现得好,那倒可以考虑转为长工。
但见大小姐的眼中浮出怀疑,宋阿丁心里也是一怔,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账本上有些数目对不上,且我的名章也被人换了。”萧宁点了点那四四方方放在印泥上的名章。
宋阿丁忽而面色一白,如被惊雷吓傻了的土鸡。
“名章被换了!”他不禁失声喊道。
账目对不上还可慢慢细查,总会揪出一些蹊跷。但是名章若不见了,那整个酒楼都有可能被掏空。
“当初做这名章的时候,我就叮嘱过那刻章的人,在宁字上略去那末尾的小勾,就直接做个垂针竖线即可。但是这个名章雕刻的,却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宁字!”
名章轻落,红色阳文印出,果然是个完整的宁!宋阿丁瞪大双目,下巴已是不停颤动。
“有人潜入了我的阁楼,见我的名章给盗走了。这账本也不是我原来的账本,是被精心复刻伪造出来的。”萧宁指了指上面的一处数额。
茶叶的数目赫然竟有三百两的支出。
这一笔茶是萧宁亲自去采购的,在那茶市上,她还揭穿了一个假异族人,举报了他的茶叶是假。那人还被抓紧了官府,茶市上的人都对她纷纷称赞。
因为有这件事,所以她记得非常清楚。
当时她记得,明明购茶就只用了一百两而已,就这一个支出就被伪造了。结账起来,那些做手脚的人便可直接亏走二百两。
积少成多,酒楼日日那么多支出,一个月下来想要贪个上千两银子,易如反掌。
账本是任何行当最重要的东西,一来要记清楚财政的开支盈余以对账,避免有人在从中打秋风。二来也是为了合理纳税,应付户部的查税。
宋家酒楼这样的百年经营,从未出现过一丝纰漏。同行不知有多少在嫉妒在眼红,如苍蝇般盯着宋家,巴不得出一点破绽,立马举报。
萧宁手里的这账本可以说是酒楼的命脉,一旦落在他人手里,在从中勾勾画画,增添几笔。那所有的账目就会截然不同,一文钱对不上那都解释不清。
她一直都将这账本放在椅子下的暗格处,是她接手宋家酒楼第一天就让老宋帮她做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本账本锁在柜子里。两本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萧宁会做两次帐。
柜子里的账本就是为了引蛇出洞,看看酒楼里有没有内鬼而准备的。起初接手的时候,萧宁不太相信老宋这个奴仆,觉得他再精明也有疏漏的时候。
如果有人在这酒楼里浑水摸鱼,他也未必能查得那么清楚,毕竟楼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有小厮厨子,也有负责帮忙采买的管事。
这些人最容易在采买的银钱上动手脚,其中克扣点银子是免不了的。只要数额不大,购买回来的食材又想象,萧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非草木,总该是有些私心。如果一文不贪,不是傻子就是呆子。
不过做酒楼生意的,采买管事拿些回扣很正常,也不止宋家酒楼如此。萧宁也按照老宋统计回来的银钱数额,老老实实记着。
这几个月的纳税毫无缺漏,李爵公暗中举报了数次,但户部反复核对都没有任何毛病。酒楼的生意便一直这么做着,萧宁也暗中吩咐老宋多注意些也就平安无事。
谁知,如今眼前这锁在柜子里的账本,居然被动过手脚了。
“除了茶叶之外,盐巴也用了五百两银子。官家的盐从来没有涨过价,酒楼就是用盐罐子来炒菜,一个月也绝对用不了五百两银子的盐。”萧宁又是指着一处账目。
顺着那所指之处,宋阿丁也是清楚看到了五百两个大字。他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指都哆嗉了。
经营酒楼这么多年,他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去过,从来没有一家酒楼饭馆的盐是需要五百两银子一个月的。
“我这就去将那采买招来!”宋阿丁心头来了一阵火,居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大的假账。
“不必了,那做假账的人敢落这么大的数额,就绝对有信心让你查不出来。或许这做账的人,根本也不是咱们宋家酒楼的人。”萧宁摸着那些经过删改的地方。
五百两,其实是一百两的一字增加比划而成。三百两的三,原来也是一字。一百两茶叶,一百两盐巴,这才是正常的采买数额。
既然是已经由自己落笔记下的帐,就说明老宋在报账的时候并无差错,那采买的人也如实汇报给了老宋。这其中偷出来的六百两,根本不在那采买手里。
有人想挑拨酒楼内部的纷争。
萧宁目光一凌。
天食府,李爵公,刑部府衙都没能动摇宋家酒楼。外部力量不够用,萧广便开始在内部做手脚,想让他们之间互相猜疑。
好一招离间计。
“那大小姐,这账本若是被查出来?”宋阿丁有些紧张,“名章已不在大小姐手里。若是有人伪造出一份采买的开支收据,那我们可是百口莫辩了!”
萧宁没有说话,如果真有人拿着那样的伪造收据上门。她藏在椅子底下的真账本就成了假账本,那假的反而变成真的了。
“既如此,那就等着他来查好了!”萧宁冷冷低语,垂眸快速又是翻阅了一下账本。
那人还不算贪心,这个月就只做了这两笔假账。
六百两对宋家酒楼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对户部来说却是一个可以重罚酒楼的理由。胆敢伪造账本,偷税漏税,那可是十倍惩处。
但别说六千两银子,就是六千两黄金老宋也拿得出来。但是赔款事小,名声损了是大。
李爵公那儿子李易,一定会趁机落井下石,说三道四。他的酒楼会因此而夺取宋家的一部分客人,而宋家的生意将会受到难以估量的重挫。
“一定是萧钦差那个狗东西!”宋阿丁怒喝出声,“大小姐这阁楼没有多少人来过,只有他那日上门,说着要帮大小姐打理生意,定是早就心有觊觎了!”
萧宁眸光一动,那天的事她已不记得了,但既然老宋说有那就一定有。
当天柔娘先来,萧广后来。她既不记得柔娘,也自然不会记得萧广。可老宋是在身边的人,绝对将这一切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