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可以等,但这胸中这一颗好茶之心却等不及了。”萧广面容微微一变,笑意也变得阴鸷了些。
“侄女,这一杯茶你不会都吝啬得不想给吧?”
言语中带着看不见的锋芒。
萧宁心中更是冷笑出声,没想到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不知是萧广急着将自己折损到无地自容,还是那高高在上的钦差大人做久了,已经开始不屑于周旋。
“宋家酒楼的茶只有两种,一种是给客人清热消食的茶,一种则是由客人亲点的茶,不知二叔想喝哪一种?”
闻言,萧广蹙了蹙眉头。
不知怎的,他的神情就像被针扎了脊梁骨,瞬间一变。
“天下名茶多不胜数,近来酒楼里进了一批好茶,据说是武夷山上摘菜下来的,由那张家大红袍第三十二代传人亲手酿造。一两茶叶就值得五百两银子,不如二叔就尝尝鲜吧。”
萧宁话音刚落,老宋转身迈步出门,闪身而去。
他们没有给萧广任何选择的余地,老宋这一走,言外之意就是告诉萧广。这茶是我们给你喝的,你不喝也罢,但是由不得你在这颐指气使。
老宋的机敏全靠多年打理酒楼的磨炼,对此,萧宁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萧广脸色铁青,但只是捻须没有说什么。
“二叔真是够小家子气的,只顾着自己喝茶,怎的也不将堂妹也一起带上?”萧宁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窃笑。
此话一出,萧广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双拳不自觉紧了紧,喉头动了动似是在将火气咽下。
萧宁在打听萧广行踪的时候,也顺便让老宋查了查萧绾瑛。
本以为会一无所获,谁知却发现这几日萧绾瑛经常出门,还都是带着斗笠从后门偷偷而出。
细查之下,发现萧绾瑛竟是去密会了男子。
一次两次还可瞒得住,但多了总会被发觉。萧广尾随在女儿身后,将那所见的外男狠狠打了一顿,质问他是什么人。
那男子其实并不是什么富家公子,生得还样貌丑陋。细问之下,那人就是茶楼里的一个包打听,收了萧绾瑛的银子帮她打听某些事情。
知道了这件事后,萧广大怒,直接将萧绾瑛圈禁在家中。不但不让人探视,那送的饭菜也都是清汤寡水。
这是铁了心了要给女儿教训。
本来找外男打探消息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又没有外人看见是萧绾瑛跟男人见面。萧广会动这么大的怒,一定还知晓了一些其他内情,只是萧宁还没有查到。
“早先瑛儿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头,她越想越觉得心中不服,这些日子都在屋中埋头苦读,我怎么叫她都是不出门。说起来,侄女也该多看看书才是,不然来年,你这名头可就得物归原主了。”
萧广冷冷低语,眼眸已是阴鹭沉冷。
所谓名女的头衔本来就不是谁家的,哪位千金拔得头筹,这名声便显赫一年。物归原主四个字说出来,显得萧宁是在强取豪夺,用了卑劣手段一样。
“多年未见,我还不知侄女的文才精益到何等地步。不如二叔考考你,全当是解闷了。”萧广见她口齿清晰,思维敏捷,不由得也是心中起疑。
不是早说萧宁记忆不清,连回自己家的路都忘了吗,怎的在他面前对答如流,丝毫不像伤了脑子。
想到那女巫的失踪,萧广眸中也是划过一抹异样。
在他还没走之前,明明看见那女巫已经在对萧宁作法。就算中途有人打断,那法术也该施行一半了,怎么也都该对她有影响。
他好不容易花重金将那些扶桑人请来,为的就是对付萧宁。如果那女巫的法术没用,那些扶桑人说不定也在夸大其词。
“好诗得有良辰美景,再配上三五知己方能得出。二叔与我差了那么多岁,遇到的看到的都不是一种风景。你若考我,还不如让堂妹出来跟我切磋一番呢。”萧宁轻笑一声。
这话明摆着在讽刺萧广年纪大,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硬是要将萧绾瑛给扯进来。
既然他想来看自己的笑话,那就让她先笑话笑话他。
萧广面容阴沉,忽而走到了那桌子前。他身材高大,俨然是居高临下,一道阴沉目光直直看进了萧宁的目中。
四目相对,一个阴鹭狡诈,一个清冷无波。
良久二人都没有说话。
“侄女,你终归是个女儿家。打理这些生意未免也太累了,不如二叔找个人来帮你,相信大哥也不想见到你如此疲累。”萧广瞄了一眼边上摆着得名章,红色印泥将他的眼也染红了。
这名章一盖,那就是上千两银子的生意。
容易眼红的人,心往往都是黑的。
萧宁眸光轻闪,清楚看见了划过萧广眸中的贪婪。
原来他是冲着宋家酒楼来的。
日进斗金的生意谁不想要,有的人只能想想,有的人却站在她面前意图强取豪夺。
“侄女想必是多年未见着二叔,有些事已记不清了。其实,我根本不爱喝茶!”萧广嘴角勾起淡笑,眯起眼睛,那抹阴鹭贪婪越发闪烁而出。
萧宁眸中一颤。
正在此时,宋阿丁端着茶杯走了进来。
“萧大人,您要的茶已没有了,楼里正好还有一壶三十年陈的老绍兴。虽然现在还是大白天,但相信以萧大人的酒量,小酌几杯不成问题。”
白玉酒杯配着一叠下酒的花生米,宋阿丁点头便是上来将酒菜呈上了桌,朝着萧广微微一笑。
这一惊动,萧广也是回过身去,望着宋阿丁。
萧宁松了口气,多亏了老宋,刚刚险些就被看出破绽来了。
她记忆力有所消退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老宋想必是在这几天里发现了端倪。
他的观察力向来都很好。
“大人少年得志,考中三甲时不过十六岁,那时候二掌柜还是个襁褓中的孩子,哪里知道大人是好茶还是好酒。在下久仰萧大人的大名,还请赏脸尝尝老绍兴,看看比起别家来,到底如何。”
宋阿丁眸光凝然,直勾勾望着萧广,丝毫没有了官民之间的那种敬畏跟尊卑。
他们四目相对,彼此目中暗暗交织着看不见的火光。
萧广一怔,不知怎的,他竟是感觉到脖颈后微微一寒。眼前这个奴仆,似是怀着一种拼死的心态在看着他。
那眼神中有警告也有决绝,仿佛只要自己再多往前挑衅一分,他就会毫不客气对自己亮出他的爪牙。
酒香四溢,在阁中飘散出一种令人迷醉而冷冽的气息。
宋阿丁最后都一句如何,语调微微上扬,令人冷彻。
酒液泛着银色的白光,香气扑鼻而来,任何好酒之人都难以抵挡这样的醇香。但是萧广喉头动了动,越发得感觉到一阵指尖的冰冷,身子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