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来,手头上似是还有一件要事。”萧广忽而拍了拍手,别过头看向一边,躲开了宋阿丁的眼神。
他回过身去,正要开口说什么,但这一回眸又是僵住了。
只见那桌上的名章被萧宁把玩在手里,指尖轻旋,眸光在那印泥的映耀下显得深黑又带着一抹红。
如柳的弯眉已横起如剑,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狐狸看着猎物掉进陷阱里的笑意。眸光深邃如千年寒潭,瞳孔中的萧广深陷其中,恍然已被冰封入内。
萧广脸色苍白,牙关都在微微打颤。
此时,他夹在萧宁跟宋阿丁之间,前有猛虎,后有恶狼。真不知怎的,他一个堂堂钦差大人,在两个无官无职的平民面前,居然变得进退两难。
“既然有公务要忙,那这酒就喝不得了。”萧宁抬眸望着他,冷笑出声,瞥了一眼面前的老宋。
“将这酒拿出去喂狗吧,既然二叔没这口福,我们也不能让其他人享用了。
”老宋微微勾起笑意,点头哈腰而去。
这一句话,在萧广的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人没办法享用的口福就让狗来享用,这言外之意,不就是说他萧广连狗都不如吗。
但是萧广没办法反驳,方才是他说了有公务在身,此时若是反悔,就算只喝一口那都是渎职之举!他不能让萧宁抓住他的把柄,尤其还有那老奴仆在。
“二叔不是说有公务,那还不快走?”萧宁见他僵硬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显然是想要出气但却憋不住话来反驳,这才迟迟不走。
既然他不走,那她就赶他走。
萧广横目瞪起,火气已是烧到了九重天。
然而他对上的是一双冰冷无比的眸子,将他的所有火焰都泯灭在了其中。
“侄女且好好保重,下回见的时候,那老绍兴就一定是我的!”萧广甩袖愤然而去,脖子上青筋暴起。
台阶被踏得轰轰作响,但很快就消失了。
就在萧广前脚迈出大门,宋阿丁后脚就进了阁楼。
“大小姐,萧广这个人阴狠无比,咱们今日给了他一通颜色看。他定是怀恨在心,必要十倍报复!”
萧宁走到窗台边,瞧着萧广气急败坏上马车的模样,目光冷冽:“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今日不给他颜色看,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对此,老宋无话可说,因为确实是如此。
“这老狐狸打得什么算盘,谁也猜不到。王爷不在,秦甫枫也不帮我,只能是见招再拆招。”萧宁无奈叹息。
她现在就是处于这么被动的局面,只希望那摄政王府的护卫能辛苦一些,将那信快点送到沈少颉手里。
“多花一些银子,明日我要知道司蕤言的消息。不必耗费宋家资产,那冰激凌跟外送的提成,我的分红都用上。”
宋阿丁心中咯噔,大小姐这是将她跟司蕤言放在一起,不想连累宋家了。
萧广盯得如此严密,也确实是该小心些。
他抬眸看了一眼大小姐纤细消痩的背影,心中的敬意更是深了几分,点头颔首而去。
楼下的马车迅速而去,比以往离开的车架都要快一些。
萧广心中如被万千污泥疯狂抹了脸,恶心得想吐,怒火攻心之下,他竟是狠狠给了车厢一拳,将车壁深深凿出一个凹陷。
马车夫更了更喉,将马儿驾得更快了些。
很快,二人就来到了一座略微破败的山神庙。
寂静无人之地,马嘶都显得格外的刺耳。萧广连忙甩袖下车,快步迈入了那庙宇。
但这一进来就是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激得他眉头一蹙。
“萧大人来了。”一位僧侣在边上扫着落叶,见到萧广,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萧广见到这人,瞳孔骤缩,面色由怒红变为了苍白。
“大人这边请吧,师父已经恭候多时了。”
山神庙多受供奉,哪怕没有香客,僧侣也会每日上香。
主阁内向来都是烟雾缭绕,清香扑鼻,就是那香灰都会溢出难以言喻,令人心胸开阔的温香。
但是此时,所有的香味都已消散无踪,取之而来的是血气。
阁楼的房门被推开,发出阵阵嘎吱嘎吱的声音。老旧木门的边上透着一点淡淡的红光,在那日光映射下十分明显。
“萧大人,且坐吧。上好的扶桑清酒,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个低沉略带着干哑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阵阵阴冷笑意。
但见阁内一个面色微白的男人,眯着一双吊梢眼,鼻梁粗大如悬胆,两片薄唇轻轻抿着,一边微微向上扬。
那样子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偷了别人家鱼吃的狐狸。
纵然萧广在官场多年,阅人无数,可看到这一抹笑的时候,还是不禁打了个冷战。
尤其,还是那血气还在悠悠弥漫。
“放心好了,您是我们的好朋友,这酒只给朋友喝。甲贺一族,从来不会亏待朋友。”白面人身着宽大布袍,水蓝色的边袖看起来就像阵阵波涛。
他举起手亮出一个很奇怪的瓶子,往面前位置的被子里倒了一杯清澈无比的酒。
酒香四溢,瞬间将那不好的味道给掩盖而去,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将某些阴暗给消磨无踪。
酒气袭人,萧广吞了口唾沫。不知怎的就是鬼使神差走进了阁间内,对着那被清酒便是食指大动。
“萧大人不喜欢喝茶,喜欢喝酒。你那侄女不可能不知,但她中了我扶桑的摄魂术,如今已记忆不清了。不然,她在那酒楼内,怎么可能给你上茶。”扶桑人冷笑出声。
萧广眸色一变,眼前的酒仿佛对他失去了吸引。
“你监视我?”他冷声低语,袖中微微动了动,似是在内准备了什么东西。
“大人莫急,我们只是担心大人出事,派了几个手下在暗中护卫而已。”扶桑人抿唇又是笑了,眼中的光坦荡无比。
萧广眯了眯眼,眸中已是暗暗闪出了阴鹭。
若不是监视,怎么可能将他的一言一行都掌握得那么清楚。而且他前脚才从宋家酒楼出来,这人就已知道了他在那楼里的一切。护卫可不必贴身到这个地步,尤其是那阁里只有萧宁跟一个手无寸铁的小掌柜。
“扶桑人的酒,我喝不惯。藤田将军的一番好意,我就心领了。”萧广拂袖坐下,将眼前的清酒推到了一边。
一个好酒之人能拒绝送到眼前的好酒,这种人想来自制力极强,也极其不好掌控。
身为扶桑将军,藤田自然知道眼前的人是什么人。
萧广这么做,也是为了告诉他,自己不是他刻意随意拿捏掌控的人,让他好自为之。
“早在多年前,甲贺一族便已在扶桑没落,比起火贺派的人才济济,甲贺便如沙滩上的碎石,一冲就垮。”萧广幽幽说道,脸上已是带来了一种轻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