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东打西,围魏救赵。
与其说是棋局,倒不如说这是一场兵戎交战。
瞬间,两人棋壶中的子已是用完了,不分上下。
“再来一局!”
还不等司蕤言反应过来,眼前袖子一挥,棋盘上已是空空如也,黑白两子又是频频坠落,一子不差落入双方棋壶中。
“这回换你先手。”老者摸了摸胡子,意味深长,眯眼露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笑。
他先手的结局是和棋,换了司蕤言先手,他便有肯能落于下风。如此还能坦然想让,可见这一盘棋必是比上一盘还要激烈。
白子轻落,司蕤言也不多说。
现在可不是他展现风度的时候,人命关天,如果他输了,这世间可能就再也求不到能救萧宁的药。
司蕤言眉头为蹙,眼中的精锐仿佛波动了几分。
在萧宁中毒后,他召集了手下所有能人,但没有一个人能查得出那吹箭上是什么毒。但他们试过一切能试的解毒之法,也只是让萧宁暂时恢复神智,眼下毒性复发,之前所做便是白费。
几番调查之下,手下人才告诉他。萧宁先天禀赋不足,后天又曾经遭人下毒暗算,以至于外强中干,肺腑血气虚弱。
她的身子已有恶疾在身,只不过这些年在尚书府衣食无忧,这才没有大碍。但只要感染风寒风热等病,那性命便危在旦夕。
简而言之,吹一点风,碰一点水都有可能让萧宁丧命。
司蕤言剑眉一点一点紧凑,呼吸也渐渐沉重。
“看来阁下是有重要的人牵挂在心上了。”老者啪嗒落下一子,嘴角微微扬起,“下棋心思不专,只有输!”
那一子如千钧泰山,狠狠压制住了司蕤言的所有攻势。
他眼眸忽而轻闪,这才回过神来。
眼看那黑子孤零零立于中央,看似孤立无援,实则这一子是牵制也是陷阱。
只要他落子将这子提起,那就是浪费了一步。左右两侧的黑子攻势则都可以上前,只要有一边进攻,他的白子就全是下风。
“阁下眉如剑,目如峰,该是个胸怀大志,心系天下之人。老夫我倒是好奇,什么能让你这般牵挂,下棋这么专心的事都能让你封信。”老者手中亮起了一个不知哪来的蒲扇,翘起二郎腿。
他眯了眯眼,身子后仰靠在藤木椅上,分外悠闲。
棋局占据上风,这姿态倨傲得已是胜券在握。
“比起这个,我更想问问老大夫,你心中可有牵挂之人?”司蕤言不急着落子,而是将白子放在指尖轻轻把玩着。
世外高人并不都是清心寡欲,必然是少年时经历过刻骨铭心,才会彻底看破红尘。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得道高僧见到亲人都不免落泪,世间铁石心肠的人,万人中能有一人已是多了。
老者忽而瞪起了双目,似是隐约有怒。
“下棋!”他怒喝一声,手中蒲扇忽而闪出一道风。
只听一阵剧烈的钝响,边上的泥地深深割裂开来,似是有看不见的大刀握在恶鬼手里,往那地上猛烈一击。
司蕤言瞥了一眼那深深的沟壑,如果那一招打在人身上,那当真就是个一分为二,死无全尸。
只是一把蒲扇便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只怕老者就算不用毒,孤身一人也能有办法灭了那数万山贼。
司蕤言目光冷沉,静得就像一潭千年不动的湖水。
他轻然落子,眼眸直勾勾望着老者。
在他那深邃幽暗的眸中,映出了老者惊诧错愕的脸。
“这!”老者不再是喊妙,而是忽而语塞。
他猛然抬眸,看着眼前人似是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你竟敢如此冒险,打开中路,就不怕我大举进攻,杀你个片甲不留?”老者见那一枚新落下的棋子,落处根本就毫无用处。
高手过招,每一步都要精心计算,比得不是谁的棋术高,而是比谁犯的错误少。
司蕤言白白送出一子,就是有千钧之力也难以挽回败局。
他这一子算是认输的下法。
“老大夫若是敢的话,大可以直捣黄龙,但你又怎知道我不不是破釜沉舟!”司蕤言眸光坚定,并不觉得自己落的这一子有什么不妥。
他已将一枚新的白子比于二指之间,眸光冷如利箭。
修长的手指就像一张千钧之力的弓,白子在指尖就是锋利无比的飞箭。鹰眸凌厉,坚定沉稳,仿佛只要他心念一动,立即便可以手中弓箭,破除千军万马。
老者那雪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了。
这一瞬间,并没有风掠过。
“好!”老者怒喝一声,猛然拍案。
桌上的棋子跳动起来,稳稳落下分毫不差。
“将近三十年了!没想到这棋局,我竟在一个年轻后生,找到了当初势均力敌,酣畅淋漓之感!”老者仰头大笑。
笑声雄浑有理,司蕤言距离他不到三尺远,耳中嗡嗡作响。
“阁下是想救人还是想杀人!”老者猛然收住了笑声,眼中喜悦荡然无存,恍然露出了一抹阴冷。
司蕤言目光一凌,面容忽而冷峻。
活阎罗之所以叫活阎罗,不单单是因为他能救人于危难之中,还因为他杀人于无形。
他就是人间的阎罗,要谁生就生,要谁死谁就得死。
“如果是为了杀人,我也不必陪老先生下这两盘棋了。”司蕤言瞳孔一凝,甩袖展开折扇,猛然一挥。
轰隆声起,沙尘飞扬,泥地上赫然又是一道沟壑。
暗黑深沉的泥土上浮出两道月牙般的弯沟。
一道深一些,一道略微浅薄但范围更大。
痕迹干净利落,尘埃还在阵阵飞扬。
折扇轻动,驱散那飘散而来的尘埃。司蕤言挺身而坐,眉目英挺俊秀。
“好功夫!”老者又是痛快称赞,“虽说没有我这么深厚的内力,但这浑劲十足!不出十年,你的功夫在江湖中便难寻敌手了。到时候,你更多的就要提防。”
江湖中,活得最长久的不一定是武艺最高强的。卑鄙无耻,暗箭伤人的人,反而还能寿终正寝。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老者轻轻将棋盘上的棋子捻起,小心翼翼收在棋盘中。
司蕤言见他语气缓和,身上的锋芒也少了许多。当即他收起折扇,微微抱拳:“实不相瞒,在下是替贱内前来求药的。”
话音未落便是一声笑,老者眼眸轻抬:“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痴情之人。”
司蕤言眉宇稍动,但没有出言否认:“她是为我而伤,理当为她竭尽全力,保全性命。”
追杀萧宁的刺客已被他尽数诛杀,那放吹箭的人与他们不是一伙。当时萧宁被他背在身后,两人的脖颈距离几乎挨着,那人其实是失了手。
“好,有情有义,老夫这出手相救,值了!”老者怒喝一声,抖了抖自己的袖子起身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