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便领人出去了。
司蕤言不言不语,如一尊高贵的玉雕岿然不动。
傍晚时分,一个小二进来送饭,步履轻盈,走起路来几乎不带起尘埃。
司蕤言目中冷然,没有在意驿站小二被换成了旁人。
“公子!”成峰从门外冲进来,发鬓略微有些散乱,“您没事吧?那些人.”话未说完,他被是被一道冷眸封住了口。
“先用饭吧。”司蕤言冷然轻语,“被迷晕了一天,这会子一定饿了。”
早上进城到现在,成峰滴水未进。
“公子没事就好。”成峰松了口气,他脸色难看,没想到他还有被人迷晕的一天。
若是让那些小子知道,还不知怎么笑话。
“让你快马加鞭回去送药,现在这里已无事了,你且去吧。”司蕤言那冷眸底下微微略过一丝闪动。
如果不是偶然想起萧宁,他还真不知怎么应对那些义士。
现在她毒性复发,生死未卜,自己却被困在这群眼线之首,难以抽身。
“不行,公子现在是四面楚歌,我怎能抛下公子离开!”成峰说什么也不愿意,他摸出那包药丸,“不过公子也方心,西鹤城里也有镖局,我找个可靠的让他们送回京都便是。”
司蕤言见他语气如此强硬,那些义士也还在摇摆不定,留这个帮手总是好些,低头不语也是默许了。
用过晚饭后,成峰出门去寻找镖局。
夜深人静,司蕤言站在窗台,眸光深远望着某处。
大多镖局都有着千里快马,日夜兼程的话,半日便可来回。按时间算,那镖局的人也该回来了。
如果那大汉的五灵丹真有用,萧宁便无生死之忧。
“站在门口做什么,有话进来说。”司蕤言头也没回,目不斜视,沉声开口道。
门口的人影稍微颤了颤,犹豫了片刻才推门进来。
成峰的脸色阴沉得就像是往他面上泼了一层墨,低着头如犯了大错的孩子。“那药没用?”司蕤言见他这模样已是猜到了七八分。
成峰咬牙不知说什么,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半响,屋内沉寂无声。
“公子千万别灰心,老大夫每日施针,弟兄们也都在为她推宫过血,情况也没有恶化。”成峰终究还是咬牙说出了一句安慰。
但等他抬头时,自家殿下已不知道去哪里了。
一阵风从窗台掠过,轻然无声。
司蕤言眉宇凝重,快步走在人群之中。
这结果其实他早就料到了,那大汉将自己的五灵丹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太过浮夸。若是他的药真能起死回生,别说西鹤城的富人官员会觊觎,别的外城人也会伺机下手夺药。
那大汉也不是什么武艺高强之人,只要派出十个八个刺客,他就是有一百条命都不够用。
只是病急乱投医,司蕤言想侥幸试一试而已。
思绪落下,他已是来到一处僻静深巷里。
一间茅草屋倏然现于眼前。
此处巷中都是瓦房,只有这一间还是茅草堆叠而成。发霉的干柴零零散散落在地上,狗粪尘埃杂乱,堆满在那并不宽敞的院落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然而就在这荒芜破败的院落里,一副崭新的棋局摆在中央,两把藤木编制成的椅子在月光下微微透光,清亮无比。
嗖。
一个短促破空之声传来,伴随着闪电般的白色光影。
司蕤言目光一凌,反腕而起。
眨眼间,他的二指间已是夹着一枚雪白的棋子。
“嘿嘿,这么多年,总算来了个有趣的了。”
回音阵阵,这声音恍若从四面八方而来,如波浪般将人包绕其中,使人心尖微颤。
司蕤言也不禁背脊生出了一点寒意。
此时,他发现那棋盘上已是出现了一副棋局,面黑白双方相护绞杀,难分上下。
其中白子落于下风,也正好少了一子。
司蕤言看了看二指之间的白子,缓步走到那棋盘前。
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落下白子。
瞬间,棋局焕然一新,白子不再落于下风。司蕤言那一子如锋利而不显眼的匕首,猛然插入了黑子的心脏。
“好!”战鼓般的声音响起,黑影闪动,瞬间已是坐在了那黑子边的藤木椅上。
“老夫这棋局已是十年无人破解,你一个年轻后生竟有这等本事!难得难得!”
老者生得满头白发,但那一双浓眉却黝黑如墨。一双眼睛如铜铃般大,炯炯有神而又蕴藏深沉。
他低头端详着那棋局,赞叹连连。忽而,他反手一挥,袖子从棋盘上掠过,翻手高高扬起。
黑白两子在空中交错,如通了人性般分落两边,归在棋壶里。
“小子,来一局!”老者不由分说,提起黑子就是落下。
司蕤言目中一动,但想来世外高人总是不拘一格也不守规矩的。他缓缓坐下,捻起白子也是落了棋。
“你小子想求药,那就得先胜过我!”老者轻哼一声,手里已是捻了五颗棋子,可见他已是想好了接下来的五步。
司蕤言默然不语,只是落字。
坐在他面前的,便是人称活阎罗的江湖神医。
传闻只要人没断气,送到他手里就没有救不活的。
他的药不仅能救人还能杀人,传说北边鱼峰山上数万山贼都是被他的毒尽数诛杀。
毒就下在那蜿蜒流淌的溪水里,那些山贼每日都要喝水吃饭,只能从溪水里取水。他们也万万没有想到,有人竟敢在溪水里下毒,因为城中百姓也有不少在这里取水。
然而,在毒死了那些山贼后,老者又在溪水里撒了解药。那溪水又变得澄澈无比,没有丝毫毒性。
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那作恶多端的山贼就被诛杀的一个不剩,就如毒老鼠一般轻松简单。
但在那之后,世间便再也无人见过活阎罗。据说他犯下的杀孽太重,那双手已不配救人。
天下虽有人打探到他的下落前来求药,但没有一个人是能带着灵药回去。
司蕤言费劲千辛万苦才查到这老者在西鹤城,这便是他此行前来的另一个目的。
只要能求到活阎罗的药,萧宁就有救。
棋落如雨,黑白两子交错落下,几乎没有任何涩滞。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棋盘上便已是密密麻麻。黑白交错,犹如千军万马在战场上疯狂厮杀。
司蕤言额上淡淡细汗,目光精锐如鹰隼。他的呼吸几乎凝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这是第一次他遇到棋术如此高超的人。
老者的棋路仿佛不是跟人学的,而是与天上仙人对弈了百年。每当他往东边进攻,老者不守反而往西边前进。每当他觉着自己已占了上风,围剿对方阵营,老者落下一子又已攻入了他腹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