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琉手上滞了一瞬,还是欢快的将盛满南瓜子仁的碟子接过吃了起来。
南瓜子的香气充盈在唇齿间,宋琉不禁眯了眯眼。
嗯,越嚼越香。
少年瞧着她脸上的软肉随着咀嚼上下浮动手指弹了弹桌面,开口声音依旧浅淡清寒:“那个人很古怪,身上的气息也让我感觉不舒服。”
“不舒服啊?”宋琉拿南瓜子的手掂了一下又熟练的扔进嘴里:“那可不是个好事。”
她说着突然站起身来靠近裴寒,一下将两人距离拉进,宋琉甚至看得清少年脸上的细微绒毛。
他的眉型很好看,不浓不淡有点微挑,衬得人极其清贵。一双黑沉沉的眼就那么直直的和她对视,瞳孔中带着跳跃的烛光。
但宋琉现在却没办法欣赏这份美貌。
她就那么看着他的眼睛与他对视,眼中是裴寒从没有见过的警惕和漠然。
少女的眼里带着冰冷的审视意味,微热的呼吸穿到他的脸颊。裴寒攥着自己冰冷的指尖等她开口。
“你生的好看,倒是我赚了。”宋琉不知为何突然又坐回去将剩余的一颗南瓜子仁丢进嘴里。
“南瓜子好吃。”她拍了拍手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模样,还熟练的将身后的窗户打开,跳出去时笑着对裴寒道:“夜深了,好眠。”
屋子里一直安静坐着的少年攥紧的手终于松了松,眸光意味不明的看着支起来的窗叶。
夜色浓郁,连星子也很少。
宋琉翻身跳进自己房间,兀自倒了杯冷透的凉茶几口喝了,方才南瓜子吃多了嘴里有些咸得慌。
小螃蟹弯弯嵌着她柔软的袖子爬到桌面,八条腿在平滑的桌面上横来横去:“阿留,你跑他房里就为了问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儿?”
“莫名其妙?”宋琉拿起水壶又倒了一杯茶意味不明的道:“谁莫名其妙还不一定呢。”
她拿着杯子这次倒是小口喝着,神色很冷,清润的眼底也像是淬了冰。
若一个修为强大的妖被缔结了仆印沦落到供人驱使为奴的凄惨境地。
他洞察敏锐却千依百顺都要留在她身边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只是为了求个庇护吗?
宋琉饮着冷茶想,最好她金丹之事他不知情,否则……
一夜时间过得飞快,夜色被晨曦更替渲染,朦胧的阳光一点点洒在古朴的紫合镇上。
宋琉直到睡足了觉才起身,醒来时窗外已经是阳光明媚了。她挑了件剪裁简单的红色劲装穿上,束上常用的腰带;乌黑的长发简单用一根木簪别起,看起来干净利落颇为英姿飒爽。
明艳动人的少女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满意一笑,将昨夜买来的那盏兔子灯提着出门了。
底下客栈大堂里不似昨夜冷清,三两茶客聚在一起谈论五湖四海的趣事,好像又恢复成往日一样的热闹繁华人来人往了。
宋琉下来时,杜冰台几人正围着张方桌在用早膳,连素来冷清不喜欢热闹的裴寒也坐在桌边。
红衣少女明艳飒爽,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杜冰台一看见她下楼唇角就挂上了温润的笑:“阿留姑娘来的正好,今日喝的薏米粥想必你会喜欢。”
他身旁穿一身藏青衣袍的少年半垂着眼皮,骨节分明的手里捏着勺柄轻轻搅动着香浓的薏米粥。
宋琉垂眸看那一桌菜;薏米粥,枣泥糕,莲子豆腐,凉拌紫苏……就连佐粥小菜醋甘蓝都是她平日里喜欢的。
但……
“不必了。”少女撑着手里精巧可爱的兔子灯慢悠悠的迈步往门外走,声音清冽随意:“我今日就在外面吃。”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大堂里江胭胭不太高兴的嘟囔了一句:“什么人嘛,好心叫她吃饭……”
下一秒她手中的碗突然碎裂,滚烫的撒了她一身……
这边宋琉出了门倒是不急着去办事,她走在又热闹起来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逛了会儿才慢慢走到一家生意不太好的馄饨摊子。
“一碗清汤馄饨。”宋琉打量着这个面积不大的小摊,自顾自找了个能遮阴的凉快位置坐下。
“得嘞,清汤馄饨一碗。”摊主是个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闻言就打开热挑子迅速包着馄饨。
他的手很快,秘制的肉馅用竹片一挑抹在皮上快速的就捏好褶子。白生生的馄饨顺着热气落在锅里不一会就咕咕咕的冒泡,被摊主用编织细密的竹筛捞起来盛放在朴实的陶碗里。
胖胖的摊主兜头给馄饨淋下一瓢散发着着浓香的骨头汤,又撒上一勺翠绿的葱花卖相极佳引人食指大动。
飘香的馄饨端到面前时宋琉有些忍不住的吞了吞口水。
老板看她的模样,胖乎乎的脸上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咱们家这馄饨在十里八村也都是……”
他突然瞪圆眼睛住了声,宋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放在地上的灯笼。
少女神色不变用手扇了扇馄饨上的热气不动声色的问:“这灯笼有什么问题吗?”
摊主看她两眼欲言又止,半响才扭着微胖的身子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小声说:“姑娘你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
宋琉顺着他的话垂眸:“是啊,我昨日刚到紫合镇,听说晚上花灯都很好看就去逛了逛买了一盏。”
“哎哟,这叫什么事啊!”摊主听了她的话顿时觉得她是被好看的花灯迷住了眼。又叹一口气,胖胖的脸庞挤在一起:“你买的灯不需说一定是街角最冷清的那家吧!你可知我们镇上为何只有那一家卖兔子灯?”
宋琉看了兔子灯一眼,对上神神秘秘的摊主疑惑回答:“不知。”
“哎。”又是一声叹气,摊主无奈道:“是因为那家人邪门啊!”
宋琉眨了眨眼:“如何邪门。”
摊主瞧着这单纯的姑娘心里实在不忍心,左右看了眼道:“除他外谁但凡动心思捣鼓兔子灯结局都是非死即离啊!”
他道:“小娘子可知,那户人家自我爹小时候就在那里,如今我这个岁数那家人还在那里。偏平日里是几乎见不到其他人的,唯一出门的一个还整日里蒙着面。你说怪还是不怪?!”
“是有些奇怪。”宋琉不予置否,盛起一颗软白的馄饨咬了一口。
嗯……皮薄馅大,鲜美有味。好吃!
“老板手艺真好。”
少女眉眼都舒展起来毫不吝啬的夸奖了一句,慢吞吞的吃着剩下的馄饨。
老板陡然被转移话题脸上还是带着浓浓笑意:“那是,咱家的馄饨在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
他刻意忽略了自己摊位冷清的事实,只顾着一味宣讲自己的手艺。
待到宋琉吃完了,两只手在腰带里左掏右掏才在桌面放下一块不算小的灵石,后来馄饨摊的老板发现那块灵石已经远高于这碗馄饨的价格了。
僻静破旧的街角处,周边依旧没有什么人来这里看灯。只两串青黄的竹竿驾着许多晃动的兔子灯笼挂在那里。
灯笼之间一个佝偻的人影就在就那里静静坐着,宋琉脚步顿了顿还是慢慢提灯向她走了过去。
烈艳的红衣如同一团火,停在眼前十分夺目招眼。那古怪神秘的摊主抬眼看向身边的人,他面上带着黑纱不清楚神色只余一双寒潭般冷冽淡漠的眼。
宋琉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张扬的眼睛盯着她的动作:“我来买灯。”
“兔子灯十文钱。”那人低下头只留给宋琉一个长满白发的脑袋,声音依旧没有丝毫起伏。
依旧是这句话。
宋琉微微勾唇,倒也不急着挑灯笼。她看着面前发丝霜白的人,将自己带来的灯笼抱在怀里问她:“敢问摊主您唤作何名字。”
霜白发丝拢在那人鬓角边,没有声音回答她。只余那双寒潭一样的眼睛对上红衣少女,宛如看一个死人。
宋琉无所谓的弹着灯杆轻笑道:“唔……照理说。”她顿了一下眼神炯炯的对上面前的人:“神女的名字应该很好听吧?我还没听过呢。”
少女话中音调起伏暗藏着些许探究和耐人寻味。
黑纱下那双古井一样的眼睛神女间终于有了一点波动,却不似慌乱。
宋琉唇角微勾,这样便更加印实了她的猜测了。
听了她的话女人更将自己的黑纱束缚紧了,语气冷的能冻死人:“我实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冷冰冰的语调回响在冷清的小巷,眼前的红衣少女依旧笑眯眯的抱着兔子灯一副脾气很好的模样。
“呀,明不明白都无所谓了。若能一睹神女芳容,阿留此生倒是无憾。”宋琉挑着眉,一副风流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模样。
“滚!”女人听了她的话反而又恢复成最开始的模样,淡漠的起身去收拾灯笼。
单薄的身子挑着两架灯笼就要往巷子深处走。
“别。”宋琉弯了弯唇角拿出圆圆的十文钱往她怀里揣,转身又迅速挑了个漂亮的兔子花灯提在手上。
少女提着精致的花灯笼唇边弧度更洋溢了,拖着慢吞吞的步子往来时方向走。
宋琉垂眸捏了捏灯笼杆子,指尖微微弹了一下,这一趟收获颇丰呢。
在她看不到的偏僻处,黑纱白发的女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又急匆匆的往一条偏僻的小巷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