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衣白巾的店小二哭丧着脸坐在大堂的白木椅子上,被迫说着紫合镇这些年花灯节发生的怪事。
原来紫合镇每年一到花灯节就会死几个人,死者每每都是尸身犹如如火炙,极其惨烈却找不出任何原由。
店小二小心翼翼的看着那眉目冷冽的少年哆嗦着嘴道:“其实每年也就在花灯节这几日白日间出事,大家白日也不轻易出门,谁会料到今年那王猎户居然会死在了夜里啊。”
小二似乎已经对花灯节死人习以为常了。
他语气有些唏嘘:“说起来那王猎户也是个可怜人,他今年才二十,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镇角的山下,连个媳妇都没娶上。”
齐隽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并未顺着他的话去谈论王猎户,只冷冷道:“所以你们白日是因为这个才不出门,而非是所谓的怕霉运落在自己头上咯。”
他语气不好,每年白日都死人却不告诉他们这些来客?还编扯些白日容易沾染霉运的说法来搪塞他们。
店小二听了他的话面上有些瑟缩:“其实也……”他话说了一半就见杜冰台又皱起了眉:“官府没遣人调查吗?”
小二干巴巴的笑了声:“那能没有呢,官家调查了无数次,只是怪了。就是在那些死者尸体和接触过的人都没有查出一点不对的。”
“毫无异样。”
宋琉微微垂眸想起那萦绕的怨气,哪怕是怨气也不会无迹可寻。
她抿唇声音浅淡:“死者都是些什么人?”
店小二回她:“都是些独身的孤女或者倚靠打猎为生的猎户。”
“孤女和猎户?”裴寒提炼出几个字,若有所思的端起一杯茶水喝了口。
“哎!”店小二对上少年盛着清霜的眼眸叹了口气认命般:“是啊,说起来这些人也未曾有过什么仇家,官府查了几代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睁大眼睛环顾了一圈四周,现在夜已经深了,大厅中从方才的热闹已然变得只剩他们这一桌。他见四处无人才放小声量砸吧着嘴唇神神秘秘道:“其实大伙儿都怀疑是仙人显灵呐。”
“仙人会杀人?”裴寒问的很犀利。
小二听他冷冷的声音颤了颤脖子:“不瞒各位仙长,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一只神鸟困为迷路而降落在紫合镇,却意外的被不知情的猎人给射死了。天帝知道以后十分震怒,就下令让人在花灯节这日放火烧镇。
但是有一位神女,不忍心看百姓无辜受难,就违背天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镇民。
镇民知道后纷纷在挂上亮堂的灯笼,想让天帝的使者以为镇上已经燃起了大火。从而避过此次劫难。但是……”
店小二欲言又止,裴寒又往桌子上放了一锭碎银:“但完。”
“哎。”小二笑着将碎银揣进怀里道:“又有人说天帝其实知道了,但是他不好伤神女的心意。于是寻了个法子在每年花灯节天门大开时让人下凡取凡人姓名。”
他努了努嘴:“这不,也不知多少年了,每年花灯节都有人出事。”
越说越离谱。
“照你所说猎户之死解释的通,那些孤女呢?”齐隽不屑的撇嘴,显然不愿意相信他前因不接后果的话。
“你这人!”店小二气得脸色胀红:“你不信就罢了,我不与你多说。”
他说着就揣着两颗碎银往后厨方向走了。
夜色渐浓
宋琉撑着脑袋在软塌上吹风,那盏兔子灯搁在她面前的小塌上,里头灯芯已经剪灭了,朦胧的半通明竹篾纸虚虚的透着光影照出微嗔的兔子形状。
她看着没了光亮的灯突然起先前店小二看见这盏灯的反应。
这灯还挺有意思的嘛……
脑海里回忆起一个人,是那个卖灯的摊。
虽然满头白发用黑纱缚面,但是声音和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很年轻,眼角也没有皱纹。虽然没看清他的神色但她下意识觉得不对劲,那个人,有一种让她觉得血脉涌动的感觉。
能够使她血脉涌动的只有一种可能,宋琉想着自己的猜测,眼中隐约带起了兴奋的光。
但见那个人的他们一行中只有她和她的金丹,思索起先头只有裴寒同她一起宋琉颇为认真的考虑着什么,过了一会儿还是踏出了房门。
现下已经寅时,客栈里一片寂静只有外头行夜人敲着梆子发出的清晰响动。
宋琉在裴寒紧闭的门前站着想了一会儿。现在夜深,其他客人怕是大都已经睡熟了,裴寒的房间和她挨在一起都在上楼的木梯边。
如果有点什么动静其他人怕是都晓得了,她决定换一条路。
客栈的窗户用竹篾纸刷了桐油通亮透光,方才在门口看时觉着漆黑,现下从窗户往里看到隐约有一点烛火光晕。
宋琉观察了几眼隔壁的窗户,从自己挨窗的小塌钻出去,窗外恰巧有一颗绿油油的歪脖子枣树。
她轻巧的落在枣树上,手指扶着树干时不小心被刺扎了一下。少女漆黑的眼睛里盛了点烦闷,出血了有点疼。
宋琉按了按被扎的指腹语气冷淡:“弯弯,我想回去睡觉了。”
藏在她衣袖里的小螃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外面:“别啊阿留,马上就成功了。”它奶声奶气的劝着的时候突然觉得夜风有点凉。
少女已经踩着树杈跳到了不远处的窗户边。
“那个,现在怎么办啊。”小螃蟹弯弯一对钳子小心翼翼的扯着少女的衣袖,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脚下的高空。
“不怎么办。”
是了,宋琉也突然发现了计划不周之处。紧闭的窗户不太好开,是以她只能不尴不尬的挂在那盈余的窗橱边。
少女表情有点冷,哼了一声单手撑着身子整个人用力上卷,一下破窗而入滚进了房间……
滚进了…裴寒怀里……
身下的少年陡然被撞倒在地面,疼的闷哼一声。宋琉盯着他那张俊美清隽的脸愣了一下,然后淡定的拂袖起身。
“你……”少年要说什么却被宋琉冷静的声音打断:“你怎么在窗边?”
裴寒怔住了:“睡不着。”
宋琉微垂眼眸,心跳还有点乱,还好先发制人。
裴寒也看着她慢慢支起身子,清寒的凤眼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又解释一遍:“我睡梦中听到窗边的声音醒了。”
宋琉听到的:我睡着了被你吵醒了。
她秉持着维持自己温柔守礼的淑女形象轻咳了一声。
“是吗好巧,我半夜睡不着觉得有些饿就想吃点枣。”
她笑着转过头,白皙的手指着窗外道:“你瞧,就是那颗枣树让我馋了几日方才才没忍住。”
裴寒忍不住抬眉看她,声音淡淡的:“阿留,现在是春日。”
他很少唤她名字,但是一唤就让宋琉脑子里清明些,脸上笑意也浅了。
“我知,我就想看看枣花开得好不好,等今秋再过来打枣。不过你刚才可有摔到那里?”少女抬袖一挥,说话如山路十八弯,让人跟不上她的想法。
“嗯,我没事。”裴寒温和的应了一声伸手去拉住她衣袖,惹得宋琉后退了两步:“怎么了。”少女声音清脆,尾音勾了点糯。
裴寒皱了皱眉指向她的手指:“你的手流血了。”
宋琉绞眉看着自己指腹的一点殷红,是方才在枣树上扎的。
“不碍事。”她浅浅的说,引得袖子里的弯弯圆溜溜的黑眼珠翻了翻:再不发现都要愈合了那自然是不碍事的。
“就是有点疼。”宋琉接着道,顺势坐在了滚进来时硌着胳膊的小塌上。
小螃蟹的白眼翻的更圆润了。
但是宋琉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水润的眼睛泠泠的盯着少年清寒的眼:“我这么晚来本来是有事问你的,想着男女大防不好坏你清誉才另辟蹊径,你不会怪我吧?”
夜闯他人卧房被她轻描淡写说成为他好一样。
裴寒微敛着眉眼,唇角抿直:“我不怪你。”
“那就好!”宋琉松了口气似的笑笑,盘过小桌上的南瓜子剥起来。南瓜子是客栈下午时炒的,剥开白衣浅绿的仁带着微咸的清香。
宋琉很喜欢这个味道,拿了一颗手指一捏就开了壳:“你觉得那作恶的怨气是什么?”
裴寒正执着剪子将烛火剪的更亮些,闻言便也坐在小塌的另一边拿起一把南瓜子剥起来:“我只闻到怨气。”
没有妖气,也没有魔息,就只是单纯的怨气。
宋琉蹙眉明白了他的意思,总觉得过于古怪。忽而,她脑海里浮现起那个卖灯人:“你还记得那个卖灯的摊主吗?”
裴寒听她说起这个神色变化也不太大,只是默默将手中剥好的南瓜子仁放在一旁干净瓷白的小碟子里推到宋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