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夕交错双手,悄然搓起手背的灰,搓了一会儿还是没搓掉灰尘,她只好放弃。
谢安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温和说道:“听部曲提过南山冶,阿羯出力不少,我今天来看看。”
“啊,好。”叶夕回过神,朝大门伸手道:“侍中请到屋里坐。”
谢安颌首,跟叶夕走进南山冶厅堂。她唤徒弟出来给贵客奉茶,自己飞速跑回卧房洗脸换衣,重新挽好头发,揽镜自照觉得满意了,才匆匆赶回厅堂,规矩坐好。
看她忽然像变了个人,恢复了清丽的本来面容,谢安微笑着端杯饮茶,问起南山冶的筹备近况。说起这些,叶夕便打开了话匣子,一条条说得清清楚楚,还请谢安四处看看。
谢安放下茶杯,依言同行,一路听着不住点头。等叶夕解释得差不多,他由衷感叹道:“筹办这样一座私营冶炼场,就算是男子,也轻易做不到。”叶夕听得高兴又脸红,却听谢安又说:“以后有何需要,尽管去城中别馆找谢氏部曲,就算阿羯过几日离开京口了,他们也会尽心办妥。”
叶夕一愣,“谢玄要离开京口了?”
“嗯。桓家女儿回到建康,人走了,留下一封和离书送至大司马府,桓公震怒,急召阿羯回去。阿羯他……罢了,他自己明白。”谢安想起部曲说阿郎在刺史府被痛骂,却一句话都不辩驳。这意味着,谢玄既承认了叶夕的存在,也维护了桓徽的作为,作为男人,他揽过了所有责骂。
叶夕呆立当场,“那他……”她抿唇咽下后面的话。其实不问也知道,他回建康后,桓公不会再派他来京口了。
月牙河边,潺潺水流推动着水排转动,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周遭显得格外安静。
谢安看了一眼叶夕,忽然说道:“南山冶是叶娘子的心血。”看叶夕微微点头,他继续温和说道:“在路上我想,若阿羯倾慕的是一名贤良有德的女子,我便替他做主开口提亲。就算谢氏有些长辈阻拦阿羯娶你为正妻,至少你们可以互相厮守,了却他的执念。”
叶夕瞬间红了脸颊,她完全没想到谢安会说得这般坦白。见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谢安又说:“方才详谈,我已知晓叶娘子的品性人才,同时亦深知,一府一院,方寸之地,会禁锢你。”
她微微睁大眼睛,轻声说道:“请谢侍中把话讲得再明白些。”
谢安叹了口气,“后院建不下铸炼房,南山冶才是叶娘子的鸿鹄志,你也是南山冶的主心骨。这里刚具雏形,离不开你,你要做的灌钢,其他人也奈何不了。说句肺腑之言,让叶娘子的双手去操持后院琐事,是对你的唐突。”
叶夕不得不承认,谢安不愧是公认的清谈大家,才见短短一面,就能说得一针见血,“谢侍中……说得极是。”
“而阿羯……我比谁都清楚,他心怀宏愿,身负经世之才,天下间还有许多事在等他去做。若让他留在南山陪你,也禁锢了他。”谢安走近河边,言语诚恳,“你二人皆是鸿雁,只是方向各异,飞得越高,离得越远。无论折断谁的翅膀,都令人痛惜。可你们若长久分离,对彼此都是折磨。终归要做决断,是趁早放手,再寻陪伴身边的良人,还是……叶娘子愿意嫁作谢家妇,等你妥善安顿好南山冶,谢府定会重礼迎你进门。叶娘子,选择在你。”
徐缓的话语淌进叶夕耳中,她脑海嗡嗡直响。她迅速压下心尖刺痛,转头对谢安笑道:“我明白。”
谢安又叹了口气,“阿羯临走前会来找你,到时,你把决定告诉他吧。”
送走谢安之后的整个下午,叶夕回到卧房,望着窗外出神。他三叔的意思很明白,谢玄是栋梁之才,需要能守在家里,帮他料理好一切家务的贤内助。而她不是,除非她愿意退让。
可她不愿意。
她早就明白这些,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和谢玄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可每次一见他,就什么都忘了。于是拖着,拖着,直到今日,她知道再也回避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敲门说,谢郎君过来了。
外院厅堂,谢玄正向刘裕、田洛他们询问南山冶近况。前几天试炉很成功,大家计划从铸造简单的铁器开始。谢玄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再过半个月,曲阿那边就该收早稻了,你们可以去看看。”
“好,谢郎放心。”刘裕答道。他最年轻,但处世老道,办事可靠,现在是叶夕的得力帮手。众人见叶夕进门,准备站起来打招呼,她轻轻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自己默默走到角落坐下。
自她进门后,谢玄的目光便一直黏在她身上。她一直心不在焉,总瞧着地面。尤其……当谢玄交待起他离开京口后,谢府哪些人会继续关照南山冶时,叶夕的脸色又失落了几分。
谢玄快速结束了谈话。其他人都走了,谢玄走到她面前蹲下,叶夕猛然回过神,“说完了?”
“你怎么了?”谢玄仔细看她的神情。
她躲开他的注视,“没事。”
谢玄眉目含笑,“舍不得我走?我还要回来的。”
叶夕撇嘴,“才没有。”
谢玄拉她起来,“先吃饭,再跟你说。”
今日南山冶很热闹。高当家那边送铁矿石的人前两日过来了,今日谢氏送钱粮的人也来了,叶夕本就打算在大院里摆开吃席,让大家一起聚聚。
开席时大家让叶夕举杯说两句,她爽快起身,“南山冶刚建成,诸多不周之处还请海涵。今日饭菜简陋,委屈各位兄弟了。等日后咱们做大了,一定再请大家吃顿好的!”说罢她昂头一饮而尽。众人纷纷鼓掌叫好,直呼叶娘子真是女中豪杰。
她飒爽一笑,翻转酒杯,未落一滴,然后示意众人动筷。周围很快吵闹起来,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落座的一瞬间,叶夕突然觉得自己变了,跟阿爷一样,有了独当一面的气概。旁人络绎不绝地来敬酒,她也能笑着应对自如。直到又一轮敬酒时,她开始觉得有些站不稳。
“我帮她喝。”
面前的酒杯被人夺走。她抬头,见谢玄将酒饮尽。之后的酒,都被他接过去喝了。
天色很快沉如浓墨,她跟客人一一告别,派人送他们回乡里安排的住处。大院重新空荡起来。叶夕又想夸自己几句,看来连喝酒的本事都涨了,今日明明喝了不少,意识依然清醒。
于是她一把拉起谢玄的衣袖,径直走向月牙河边,“现在说。”
夜里暑气散尽,月亮躲在乌云后,微风送凉,蝉鸣阵阵,只是蚊子有点多。叶夕不耐烦地挥走蚊子,靠坐在一棵树下。
谢玄坐到一旁,转头望着她,“从小到大,你都把心情写在脸上。我明日就走了,笑一笑。”他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脸。
“你好烦呀!”她怨念地望他。
“哪里让你心烦了?”谢玄无奈问道。
“哪里都让。”叶夕想了想,撅嘴不满,“你总缠着我,周围人都知道我跟你不明不白,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他眼神瞬间冷下来,将她一把拉入自己怀中躺着,“你还想嫁谁?而且哪里不明不白,十多年前要不是你大骂我一顿,我都娶你回家了。”
“啊?”叶夕顿时懵了,“乱说,哪有这种事。”
“没乱说。”谢玄偏头咳了几声,清除喉中不适,低声在她耳边说道:“父亲那时朝叶坞主提亲,你阿爷说要问你,若你乐意,便让我们相处试试。那几天父亲让人打听过,叶坞主问你时,你骂得可难听了。”
心里一道惊雷霹下,叶夕呆住。她依稀想起,那时骂言阿羯是个大骗子,轻狂子弟,笑得讨厌,人品不好……能想出来的词都骂过了……她顿时臊得慌,转身把脸埋进他胸口,闷闷地说:“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提它作甚。”
刚泛起一阵酸闷,却听他在耳边笑,“后悔了吧。”
酸闷瞬间散净,她指尖用力一掐他的手臂,把他掐得忍不住闷哼,“你好凶。”
掐得更狠了。
“嘶……”谢玄龇牙皱眉。
酸闷重新涌来将她淹没,她闷声咬牙,“你回来有什么用……还不是呆两天就走,你又不能一直留在南山乡。总让我等你,等你,你从没想过,我一年到头巴巴地盼见你两面,我有难处怎么办,想人陪时你在哪里,这跟没嫁人有什么区别。等过几年你对我劲头过了,兴许还等不到你了。”
谢玄颇感意外,他想解释:“抱歉,我没办法时时陪你。我再多找人陪你好么?在我家,叔父在外为官,婶母住在会稽照看孩子和产业,也不常来建康。我不知道你会这般想……”
“看,谢氏需要你婶母这样的夫人,让夫君在外放心,把家里打理妥帖。而不是我这样整日在外,混在男人堆里搬矿打铁,喝酒算账,不管家事的夫人。没有婆家受得了这个,他们会逼你再娶个适合的人。”
他无奈道:“你能不能多信任我一些……费那么多功夫娶到你,再娶别人做什么。”
“不是信不信任。你是不是从没想过这些?”
谢玄沉默了,他确实从未想过。他只觉得既然爱她,便要给她名分,帮她遂愿,与她相守。他还有很多事要想,甚至都没觉得叶夕说的这些是问题。他揽紧她,“别因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事而畏缩不前,好不好?”
“你明明知道,不是可能发生,是一定发生。除非你我有人退让,否则无解……你看,从过去到以后,我们要想在一起,处处都是问题,太难了。”叶夕抬头望向谢玄,眼眶泛红,咬唇犹豫半晌,终于说道:“与其以后痛苦,不如咱们趁早散了。”
谢玄身体一僵,胸口像被人重重锤了一拳,闷得难受。顿了半晌,他只问:“那你舍得吗?”
轮到怀里的人沉默,少倾,她哼了一声:“所以你让我好烦。”
“你舍不得,说这些都没用。”谢玄靠着树干,让她坐在身上,紧紧箍着她,生怕怀中人下一刻就会消失。忽然肩头传来被咬的剧痛。他忍痛闷哼,“你在作甚?”
叶夕抬头,指尖抚过刚刚留下的牙印,恨恨说道:“器物被匠师上打标记,就是有出处的东西了。以后就算转手给人,也抹不去原主印记。”
心头的闷堵忽然疏解大半,谢玄笑得温柔,“那我现在是你的人了?”
“哼。”
谢玄在她耳旁低语,委屈至极,“你若把我转手给人,我会伤心的。”
叶夕在他怀里辗转,纠结至极,“我已经很自制了,可你总在蛊惑我,还不负责,你真的不是好人。”
谢玄将她按住,俯身吻上她的嘴唇。
明知未来难免痛苦,她为何还心甘情愿沉沦。
明知未来遍布荆棘,他为何还义无反顾前行。
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张牢不可破的网,无从逃开。
许久,乌云将月色彻底隐去,漏下细雨。谢玄察觉到雨滴,抬手遮在她额头,“该回去了。”
叶夕赖着不动,“你送我。”
就这么抱她走回南山冶大院,走到最里的小院,来到她的卧房门口,谢玄停步道:“到了。”
怀里人安静不动,呼吸平稳,似乎睡着了。谢玄无奈抬脚踢开门,将她抱进屋,放到榻上。手刚松劲,她侧身抓住他的手腕,杏眸半睁,分明没睡着,“别走。”
他俯身轻语,“会回来的。”
“别走……”她望着他再次说道,字字缱绻。
谢玄滞住呼吸,伸手抚过她的脸,声音喑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叶夕垂眸,“知道。”
如果未来难料,那就在当下尽兴吧。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浇在屋檐土壤,浇在庭院的树上。水珠滚落,一下下敲打着颤动的树叶,沙沙作响。雨落一夜,直到天光。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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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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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