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玄的话,桓济看了一眼兄长,什么都没说,继续夹菜吃肉。
桓熙笑意不改,“呵呵,是么?”
谢玄叹了口气,“新政颁布六年来,士族圈田地、匿荫户之事,年年查,年年都有,桓公深恶痛绝。我临行前,桓公就特意提到叔夏在豫州厉行土断,着实为他分忧。”
桓熙不住点头,“父亲一力推行新政,我们做晚辈的,自然要分忧。”
“我本想,若徐州想足额征粮,查一查是免不了的,不知兄长有何打算?”谢玄问得认真。
“我正有此意!徐州也打算彻查,我已安排合适人选来负责。唉,今日家宴难得相聚,莫聊这些无趣之事,来来来,再饮一杯!”桓熙笑得春风拂面,举起杯中酒。
“那就预祝兄长一切顺利。”谢玄举起茶杯,遥敬桓熙。
日渐偏西,烛火亮起。下人们陆续端上炙烤,鱼脍,鸡汤……桓熙兴致勃勃地跟谢玄聊起徐州的风土人情。桓济喝着酒吃着肉,偶尔插话。瞧着一桌丰盛菜色,桓徽却没什么胃口。酒过三巡,她便借口说谢郎还需早些休息,硬拖着谢玄跟两位兄长告了辞。
待两人走远,桓济立马放下筷子,压低声音问道:“阿兄,你当真要按土断之法度田?前两日你答应送我一座庄园,我可刚应了玉娘子,要把庄园和奴婢都交给她打理啊。要我说,阿爷弄这土断之法也太严苛了,把荫户都放出去了,谁来耕田?谁来伺候啊?阿兄,一旦查起来,咱这庄园会不会受罚?”
桓熙比桓济大六岁,从小到大都是兄弟俩的主心骨。他自顾抿酒,抬手一摆,“放心,此事交给可靠之人,他们为我办事,这两年在徐州没出过岔子。”
桓济稍放宽了心,却仍不免恼恨,“可恨那桓伊偏要讨阿爷欢心。若咱们土断只是做做样子,到头来比不过豫州,岂非又被他抢了风头?从小到大,阿爷处处都拿他跟咱俩比较,他处处都要比咱们强!”一想起从小到大的经历,他越说越激动,“阿兄你才是南郡公世子。等以后阿爷得了天下,阿兄就是太子!他一个倒贴的亲戚,凭什么让他掌管豫州!凭他也配跟阿兄你平起平坐!”
桓熙褪去脸上春风般的笑意,露出冰凉的眸色,“父亲迟早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桓氏子孙。”
“不过有阿兄在,我没什么好担心,呵呵。你是不知道,我方才看谢玄装模作样,心里烦得要死!这顿饭把我可憋坏了,若不是看在阿徽面上,我早跟他翻脸了!他把我推下水那事还没算完!”
“你还有颜面提!当街发疯调戏民女,那么多人看着,还嫌不够丢人!”
“好了好了,阿兄,我已知错了!”桓济哀声讨饶,见桓熙面色稍缓,又正色道:“说认真的,谢玄毕竟不是咱们自己人,留在京口会不会碍事?要不,咱找个借口把他弄回去,让阿爷换咱们的人来募兵如何?”
桓熙蹙眉思索起来,“这……他无甚错处,不好开口啊。”
“他不是有伤在身吗!”桓济兴奋说起来,“我可听说了一桩大秘密!”
半月前,桓济奉其父之命过来探望谢玄。京口是江河转运之地,人口繁杂,客栈、饭庄、赌坊、花楼、戏馆比比皆是,供来往客商消遣作乐。桓济登门探过一次后,就日日带着相好逍遥快活,根本不想回建康。最近杜仙师来京口救徒,谢郎君天生隐疾的轶闻越传越烈,他自然也听在耳中。
“你没看他今日脸色,白得都不像样,阿兄干脆让他回家养伤得了。”
听胞弟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桓熙直皱眉头,“以前怎从没听过谢氏有这等事……我会修书报知父亲,若叔父早知阿徽要嫁这样的郎君,只怕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这桩婚事。”
桓济冷笑一声,“就算他现在是我妹夫,我也得找人把他丢进水里一次。以后他最好识趣点,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桓熙无语,“你莫要胡来!”
“说句玩笑话嘛!”桓济撇嘴,继续给自己倒酒。
桓熙摇头无奈道:“那座庄园原是郗融的,在曲阿,离京口很近。明日就让人带你们去瞧瞧。”
“我就知道阿兄对我最好了!”桓济笑嘻嘻地跑到桓熙身前,给自己从小最亲厚的兄长斟酒。
月上梢头,两辆牛车停在刚挂起灯笼的馆舍门口。桓徽和谢玄先后下了车。半月前她以谢氏新妇的身份来京口探望谢玄,便一直住在他下榻的别馆。两人各自住着一间小院,用着自家的部曲家仆。
“谢玄。”
谢玄停步转头。桓徽走近,“你在刺史府里说那些话有何用意?”
“实话实说罢了。”谢玄提步走上台阶,“我只想辅助世子,好教桓公也对徐州放心。”
桓徽深吸一口气,抬步追上。谢玄人高步子大,她不得不加快脚步,才堪堪与他保持平行,“你在大司马府任职多年,定然清楚世子和桓伊关系如何。除了大伯,谁都不敢在世子面前说他不如桓伊!你这般说,无疑让他们关系雪上加霜。”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连桓公自己都清楚,桓家一个养子比所有亲生子都强得多。”
“事实怎样是一回事,当着世子的面说又是一回事!你分明知道会对桓伊不利,还要故意说。让世子嫉恨桓伊,对你有什么好处?”
谢玄吁了口气,“桓娘子想多了。”
桓徽冷笑,“谢兄从不做无用之事。”
“此话怎讲?”
“之前我就问过你,就算被两百多个乡民围着,凭你能跟阿瑶打平的身手,打不过还逃不了吗?”
谢玄语气无奈,“乡民堵住退路犹如人墙,真逃不了。”
“谢氏上下瞒了几十年的隐秘,一丝风声都没漏过,怎会突然在京口传得满城皆知?”
“师侄在安抚民众时无意说出。”
“天师道信众无数,却无人知晓此事,可见天师道门也帮着瞒了几十年。为何小道士偏偏在这两日说出来?”
谢玄无奈答道:“师侄年轻嘴漏。”
桓徽嗤笑一声,“没来京口前,我以为你假装受伤,结果一看,你竟实打实受了重伤。我顿时格外佩服谢兄,为退婚对自己这般狠。今日我更明白,你还正好创造了机会,宣扬家族隐秘。待时机成熟,你再故作大义拿出和离书,美其名曰成全我,我可猜对?”
谢玄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桓徽,缓缓挑眉,“难道桓娘子打算不离不弃,照顾郎君病终?”
“哈哈,做戏嘛,我真打算陪你演一出。可你偏偏提到桓子野,我不知你今日这出损人不利己是图什么,还想做什么。你若算计他,我绝不轻饶。”桓徽盯着谢玄。
“桓娘子多虑了。”谢玄轻轻一笑,抬步走远,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方才跟在他们身后,一直保持距离的婢女福善见状,疾步到桓徽身旁,“四娘子,怎么了?”
桓徽看着前方走廊尽头,“谢玄此人心机深沉,我的未来绝不能由他操控,谁知会落得怎样的结果。”
福善担心地望来,“四娘子打算怎么办?”
桓熙勾起唇角,“我就不信抓不住他的尾巴。福善,让咱们的人到我院里来一趟。明日起给我盯紧谢玄。我要查清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边厢,叶夕正抓紧时间投入南山冶的修建中。不出几日,月牙河边的三间铸炼房就像模像样起来。按田洛的话说,若不是泥土太硬,他们还能干得更快。
叶夕绕着夯土墙转来转去,心里很是满意,忽听外面传来“哐当”一声,还有田洛的抱怨,“气死我了!”
她闻声走出,见田洛将断成两截的铁铲扔到地上,又从面前的土堆中扒拉出一块土团,随手丢到一边。见叶夕出来,他愤愤说道:“这铁铲太不中用,才用三天,又断了一个!”
“辛苦了。”叶夕叹了口气,捡起那团罪魁祸首。平常泥土一捏就散,这团土却硬邦邦的,紧紧黏在一起,莫说捏散,寻常铁器不多敲几下,根本就敲不开。若是敲狠了,那些铁器轻易就坏了。之前听谢玄说过后,她便留意了,京口一带的土果然都是这样又干又硬,教百姓犁得分外艰难。
田洛去屋里重新找铁铲,半晌,才选出一个勉强趁手的,继续回来干活,“你们说,这些铲子就不能造得更结实些么!”
“更结实的铁器……”蹲在旁边的叶夕突然一激灵,掏出随身匕首往那团硬土上一扎,竟像扎进一块豆腐,轻轻松松便穿透过去。
田洛在旁得目瞪口呆,“叶娘子,快给我看看!”接过叶夕递来的串土团,他抽出匕刃,找到几块硬土劈了数下,都轻易劈得稀碎。
“大伙快来看!这小刀好厉害!”
旁边许多乡民闻声凑过来,见它雪白银亮,匕刃锋利,都争先恐后地想上手试试。
“叶娘子,要是咱家的犁,锄头,铲子,都像这样,咱根本就不用那般费力了!”
“是啊是啊!叶娘子,这能做吗?”
“我看,不如南山冶以后就做这种铁器,大家肯定抢着要!”
“叶娘子,这到底是什么铁啊!”
听乡民们七嘴八舌,叶夕喃喃轻语,“这是钢。”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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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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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