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炊烟四起, 司越泽缓缓拄着拐杖走上马车,他并没有马上坐进去,而是皱着挺秀的浓眉,星目波光转动,回望来处。
词中有云: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可惜等了又等,终不见那清秀女子的身影。
橙七跑回来复命,他说:“天色晚了,从镇子上去乡间的路难走,你再等一等,看看苏姑娘会不会出现。”
橙七见少爷一脸如隔三秋的惆怅,暗暗发笑。少爷这是怎么了,对一个村姑念念不忘的。
——
苏青雪刚从布坊出来。
上次橙七送家去的绸缎极好,她扯了几丈棉布,选的是暗青色的,布坊的娘子还问她:“小姑娘你不买花样多点的吗,你看看,我这个百花争艳的图案多喜庆,也只比你选的一尺多一个铜子儿。”
苏青雪只笑着摇头。这会儿镇子和村子里的女人们,都喜欢穿得越花哨越好,布坊娘子推荐的布匹,真是花团锦簇,触目惊心。
她们恐怕不能理解后世有一种审美叫做简约的禅意。
断舍离。
把屋子布置得越简约越好,仿佛随时都可以卷起行囊展开一段旅行,而不会被身外之物牵绊。
她又买了十斤上好的棉花,请布坊娘子放进背篓里,再背上身,就是沉甸甸的喜悦了。
又趁着店铺没关门,急慌慌赶去镇上有名的糕点坊买了一些材料,和镇上最有名的金桔酥、桃酥和芝麻酥。
做酥比做糕点麻烦许多,最主要是耗油,乡下人家都穷,虽靠山吃山,苏家不缺肉吃,但是要炼好油,非得大肥猪肉皮不可。
这东西现在难弄,世道不太平。十多年前京城里闹了一场叛变后,全国各地的战乱就不断。大伙儿活命都不容易,在吃食上只能糊弄糊弄,可苏青雪受不了。
她人生信条是: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吃到好吃的,连小鲜肉从眼前走过都不会在意的。
手里拎着三大包好吃的,闻着香味,苏青雪只觉得脚步都轻快多了。她果然从橙七眼前一晃而过,橙七还没来得及喊她,就看到她连跑带窜出去五六丈了。
真是轻功水上漂啊。
橙七撒丫子追上去。
苏青雪一回头:“这么巧,又是你?”
橙七这么讨厌自己,却被司越泽派到村子去给自己送东西,今天又巧遇了,真是孽缘啊。
橙七冷笑,什么巧,他在这儿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苏青雪一向乖巧,不喜欢自己的人,她从不费心思改变别人的想法。这种费事费力又徒劳的事情做来干嘛,还不如多找点好吃的。
她自以为善解人意地说:“好了,天色不早了,很高兴今天见到你。再见!”
说完又往前窜。
橙七一愣神功夫,她又差点跑得人影不见,他忙深吸一口气,拿出真功夫追了上去。
“苏姑娘,我送你回去吧。”橙七飞快追上苏青雪。
“不用了,这条路我走惯了。”苏青雪居然还有后招,吸一口气跑得更快了。
“苏姑娘,天色晚了,还是让我送你一程吧。你一个弱女子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就麻烦了。”妈呀,这丫头跑得真快,弱女子三个字说出口,真够亏心的。
“能有什么事儿,难道被狼叼走吗?”苏青雪话音刚落,就听到嗷嗷嗷的狼叫声,声音似乎很远,但还是吓了她一跳。
这可不是隔着动物园栏杆,被饲养员喂饱了的狼,是在古代的野外真真正正靠捕猎为食的野兽呢。
苏青雪总算软化了,把背篓往地上一放,微微一笑,说:“弱女子觉得背着累,橙七你帮我背回去吧。”
橙七……
苏姑娘你真是个毫不客气的奇女子。
他把背篓往身上一背,顿时呼吸一窒,有点重,这奇女子力气还有点大。
回家这趟路有橙七帮忙,一路走得极轻松,苏青雪甩着手到家,先打起帘子进去了,又过了一盏茶功夫,橙七才哼哧哼哧背着东西进去了。
苏父苏母吃过晚饭,正喝茶等女儿回家,一看又是橙七送女儿回来,两人忍不住喜上眉梢,对视一眼,又低声说。
“她爹,这小伙子挺能干活啊。”
“他娘,青雪丫头脸皮薄,她好容易不再好高骛远非要找有钱人了。咱们静观其变,静观其变。”
苏青蝶一撇嘴,这么个憨憨实实的男人,也只有苏父苏母当个宝贝。
苏青雪这辈子嫁定仆人了。
将来自己飞上青云,倒是可以请她们两口子到自己家去,也算报答苏父苏母的养育之恩,给他们俩一口饭吃。
一想到苏青雪和她未来的夫婿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往东,她们绝不敢往西,苏青蝶就忍不住喜上眉梢,回房偷偷笑去了。
“小伙子,今儿又麻烦你了,干嘛总送东西给咱们啊。”苏母小心翼翼问。
“这位姐姐,这些东西都是苏姑娘自个儿买的,我就是帮她背回来。”
苏母笑起来:“小伙子,你和我姑娘一辈儿的,怎么能喊我姐姐呢?”
橙七笑嘻嘻:“您看着就像是苏姑娘的姐姐咧。”
苏母就跟喝了蜜一样开心。
“真是多谢你了,我们该怎么谢你才好哦。”
橙七挠挠头,说:“没事,要是能给我下碗面就好了。”
苏青雪似笑非笑说:“好啊。”
飞快做好一碗打卤面出来,苏青雪把篓子里东西一一拿出来。
给爹是一把崭新的镰刀,进山打猎需要开道,这把镰刀很好用了。
“您那把弓的弦也旧了,下回去镇子上,我给您换换。”苏澈顿时喜笑颜开,他手里那把刀都缺口了。
棉花棉布给苏母看了,又取了一对耳钉出来,是一对纯银打的耳塞子,黄豆大的两颗,灯光下光华流转,非常好看。
“傻孩子,你挣点钱不容易,攒着当私房钱将来带去婆家,婆家人都能高看你一眼,干嘛瞎花钱啊!”
“我才不呢。”苏青雪亲亲热热挨着苏母坐下:“我就要给娘,我所有挣的钱都给爹娘花。”
橙七眯着眼,把碗里的汤汁舔了干净。
——
月色幽暗,橙七还是拜别苏父苏母留宿的挽留,急匆匆回了司家复命。
少爷果然还没睡,在书房看书。
刚进屋,橙七就打了个嗝儿,五香鸡丝卤肉面味儿的。
“我在苏姑娘家又吃了一碗面,苏姑娘全家人都好,嗝——”
“出去!”
少爷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司越泽拿到了一些苏青雪的药材,间接证明给任学广等人看苏青雪并非是浑水摸鱼之辈,任学广等人不得不承认,但是却仍旧质疑苏青雪的医术,也不同意司越泽与之再有接触。苏青雪开始和父母商议想加大药材种植规模的事宜,苏衡夫妇心疼女儿辛苦,但是也不忍叫女儿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