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皇帝从云烟阁出来,火气似乎削减了不少,没有昨晚那么大了。但往前殿走的这一路,他一路都在想婉宁这个女子真的是太大胆了,昨晚没有及时离开,还不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呢!那时就不是自己这个皇帝爱不爱听的事了。
他独自坐在书房里,仔细考虑婉宁前一天夜里说的话。字字句句都让人觉得震惊,还没有人敢说出这些来。虽然她状态不是很好,但听得出来,是她的真心话。
皇帝的深思一直持续到张公公进来,眼神被他吸引了去。公公没有打扰他,安静地守在身边,等待吩咐。
“张公公,你到云烟阁传朕口谕,三个月内不许李婉宁走出云烟阁,还有交代宫门守卫,禁止她出宫。朕看她是这些天把心跑野了,是时候叫她收收心。”
“遵命。”身旁收到指令的张公公,没有立即离开,擅长察言观色的他,发现皇帝经过一夜,没那么恼怒了,而且还多了些深思,可见他对婉宁说的话还挺上心的。问道:“李婉宁对皇上大不敬,您为何不杀这个女人?”
“她这个样子也情有可原,每次一提起她父亲,她整个人的情绪都被调动。可见,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接受失去亲人、家破人亡这个事实,确定挺可怜。别看她只是一个小女子,朕还从未见过像她这么胆大的,没有见过才能挑起人的兴致。她虽然说话时常看起来无所顾忌,却让人忍不住想听。”
“是,皇上您是舍不得。”
闻言,皇帝瞥了张公公一眼:“公公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不知道过度揣测朕的心思是什么下场?”
“老奴知道。”张公公脸上露出一些笑意。
“朕是看在她父亲的份上。虽然婉宁让人很恼火,但是朕承认她父亲忠心于朝廷,在一些大事上功不可没。”
“皇上,您仁慈。”
皇帝任由自己的思绪蔓延,片晌,他嘟囔一句:“失去了双亲,真不知道她那些日日夜夜是怎么过的。”
张公公敏锐到捕捉到他的心思,皇上能想起这些,说明他心底此时没了怒气。回道:“听周才人说,是高家少爷不分昼夜地守在她身边。足见他们的感情还是相当深厚的。皇上您大人大量,不如就成全了他们。”
话音刚落,张公公又解释道:“老奴只是觉得她怪可怜的,命运凄苦,不如以后的岁月就随了她。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发现这个女子不是陪王伴驾的料,到了皇宫来,她又会嚷着什么失去自由之类的一大堆。或许李大人这个女儿真的不适合待在皇宫。”
张公公的话,皇帝听进去了,但没有做任何回应。
此时身处云烟阁偏殿的婉宁乖乖地坐在榻上,担忧着自己的命运。经过一夜的沉淀,她意识到对皇帝说的话太重了些。怎么说,那都是皇帝,还把牵扯其中的人都指责了一遍。
婉宁当然也发现了,每次一提起叔父的罪过,皇帝都是火冒三丈。后宫妄议朝政会令皇帝反感,然而自己说的可都是关于父亲,是个英明的皇帝必定能够容忍。作为父亲的家人不能够为父亲平反,那还能指望谁呢?这个冰冷的世界,还有谁会站出来,又为了什么会站出来?
皇帝已经下了严令,不可以再提及朝政大事。可是她只是为了父亲,还往好的地方想,可能还不是时候吧。事实就是父亲被毒害,之后又被叔父带头冤枉。她坚信,父亲终能平反。她又想,父亲要能活过来该多好。这些都是后话了。
总之,这回就老老实实等待皇帝的惩罚吧。
幸亏来的人是张公公,他传达皇帝对婉宁的责罚,并将她训斥了一番,心情再不好,也不能冒犯皇上。婉宁的认错态度很诚恳。
被皇上责罚,没有人敢靠近。就连宫里的丫鬟都躲得远远的,只有燕儿和莲儿两个人对婉宁依旧忠心耿耿,周才人也不时过来问候。婉宁害怕连累她,经常劝她不要过来。若皇上来,刚巧撞见,她可不希望周才人被自己连累。
被禁足的婉宁倍感孤独。从此以后,真就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了。
周才人命人带话给李府,将婉宁在宫里冒犯皇上的事都说了。府上的人听说后,原本李府的下人都很淡定,可是高家拨过来的几个就坐不住了。
这会儿的人心浮动最先被钟叔发现。他时常注意到,有几个丫鬟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听说小姐因为老爷,顶撞了皇帝。她现在失宠于少爷,又得罪了皇上。你我之辈还有什么奔头?”
“就是,小姐不安心嫁去高府,这入了宫,两面都不讨好。李府现在就是个空壳子,又没有人能撑起整个家。我们哪,不知还能待几天。”
钟叔听不下去,“你们都说什么呢?既来之,则安之。虽说你们是少爷的人,但小姐待你不薄。你离开了李府又能去哪呢?回高府吗?以后如何面对小姐?”
“钟叔,我们跟您可不一样。您在下人里算得上权大势大。”
“你这话说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守着李家可能是为了万贯家财?妻儿能够安稳度过,我还有什么所求的呢?我带上万贯家财流离失所,还要背负骂名。还不是同样要给他们一个安稳的生活。此生安稳地待在李府上,又何苦出去颠沛流离?老爷,他本就不应该。我又是看着小姐长大,现在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小姐,太可怜了。无论小姐将来去到哪里,我都会为小姐,更为了老爷,守住这个府邸。”
几个起意的丫鬟被钟叔感染,一时无言。
钟叔继续劝着她们:“你们好好在李府待着,以小姐的为人,她的不如意只是暂时的。皇帝对她的惩罚只是禁足,不是杀头。还有高少爷和小姐多年的感情,没那么容易破裂。现在的小姐一定很难过,知道李府上出现这种声音,她该有多伤心。这次我不跟小姐说你们的事,也不告诉少爷,只要你们安心待在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