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上紫盖顶,巍峨殿堂,承天运,纳地脉,乃是历代宗主升座所在。只是裴长仪云游而去,一经八载,此地便也足足八载少有人涉足,常年深门垂闭,静谧无声。而今灯火辉煌,殿前廊下,门人仆役往来,各尽其职,隆盛景象与平素截然不同,倒叫剑清执觉得有些陌生。
他身在紫盖顶正殿,殿外有当值门人悄然往来,殿内亦有执役随侍弟子两列排开,人数虽多,却个个噤声静谧。在者愈众,反倒愈是衬出一股庄严肃穆的威仪。威仪之顶,有白玉堆阶,琉璃织屏,拱护高座,两旁亦设有数张座位,乃是供诸云主、长老、以及宾客见礼之用。
只是华丽大殿之内,陈设仪仗俱全,侍者肃立垂手,却不见有人落座。反倒有珠光灯火辉煌,布置在一间起居随意的小厅。厅内素幔轻绡半卷半垂,裴长仪倚坐在榻上,并不拘于宗主之仪,目光微垂,正似有所思。
这小厅比不得外间大殿敞阔,但着实里里外外簇拥了不少人。适容夫人与剑清执皆是在座,各有北天西天弟子数名随侍。而裴长仪常年云游,难得回归紫盖顶,身为独女的裴澹月自也在旁陪侍,独占了榻旁一处小几蒲团,持着玉钵玉杵正在仔细碾着什么。钵中紫气袅袅,微透五色莹光,想来亦是异物。
碧云天内,七位大长老皆是常年沉居,非攸关派门之事不动。这一厅之中,除裴长恭已多年不出洗心流、风天末又在外未归,倒是齐聚了碧云天号令执掌之人。众人来聚,起因正是展秋展心兄弟与许眉云已护着裴小舟回到了碧云天。寻常一名外出游历的弟子带伤而回,不过由本脉执事弟子安置即可;但若那伤人之人乃是沉潜已久后重现的魔尊遗脉,便由不得裴长仪不仔细过问了。
但裴小舟毕竟伤势沉重,甫一回碧云天,便被许眉云送往北天坎安置,只得展秋展心二人前来紫盖顶回话。先中规中矩将这一行见闻与裴小舟一番经历述说一遍,待到提及风天末拒不回转之事时,忽听一直低头碾药的裴澹月轻声慢语道了句:“无心云相坐关十年,风师兄嫉恶如仇的火爆性子倒还是没什么大改,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句话将展秋原本的叙述有意无意打断,裴长仪却不以为忤,倚在座上笑了一声:“若他自保无虞,自然不是坏事。”
适容夫人闻言登时皱眉:“到底是莽撞了。纵然他这次出关,修为已堪跻身在炼气界年轻高手之列,但放在偃鬼王眼下,也不过稚子幼童,不堪一击。即便非是鬼王真身,对上了其他魔尊遗脉,魔物诡谲,也岂可大意待之?”
裴长仪倒是摇头:“既然青衣道长出了山,偃鬼王之事自不需再有旁人插手。至于其他魔尊遗脉……”他忽然好似生出几分兴趣,点了点展秋,“你说,小舟觉得对他施以援手那人术法诡谲,不似正道,倒有几分魔道意味?”
展秋一惊,只能点头:“小舟师弟是如此说,不过他自己也没什么确凿证据。更何况……若是魔道,那人为何要救他一命?”
裴澹月莞尔接了话:“魔道从来非是铁板一块,既然有魔尊遗脉现世,焉知这许多年中,他们没有结下其他的仇家?或是以此示好、或是顺手为之,都未尝不可。”
适容夫人也道:“宗主,那人的来历目的,也需详查。”
裴长仪垂眼略思,并未直接答复二人,反倒转向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剑清执:“清执师弟如何看?之前龙山变故后,传有魔尊遗脉在荒野山村现踪,也是师弟带回的消息吧。”
剑清执自从听了展秋二人叙述,心中便是一片焦虑难安,千头万绪皆化作一个疑问落在了朱络身上。既不知这段时间他究竟去做何事、欲做何事,又惊悚于轻飘飘落定在他身上的“魔道”二字。恍惚中,裴长仪忽来一问,他竟是脱口道:“我愿下山前往一探。”
话说出口,剑清执才惊觉自己走神得厉害,前言不搭后语的应了这样一句,顿时一窘。裴长仪却似不觉,反而笑道:“师弟莫急,此次魔踪再现,碧云天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但如何调派人手参与其中,还要从长计议。”
剑清执掩口清咳了一声,拱手道:“是该如此。”顿了顿又道,“至于先前我在野村遭遇魔物之事,那魔物自称魔尊遗脉,来自冥迷之谷。只是此地前所未闻,不见经传,而偃鬼王之名却在炼气界一直甚嚣尘上,十分张扬。我回来后曾多方查阅典籍记载,并无所获,如今尚不知这两者间是否有所关联。”
“冥迷之谷……偃鬼王……那依你之见,两者异同如何?”
剑清执想了想道:“偃鬼王的来历众人皆知,乃是在赤海魔行之役中被连山道长斩落后改修鬼道,因他本是北海魔尊座下大将,多多少少得其指点传授,故可自称‘魔尊遗脉’,实则该属鬼修一道。而先前与我交手的魔物,乃是白骨之形,骷髅幽火为身,可分可合,所持修法十分怪异,连金庚剑意也难破它元神,百杀不死。这两者虽同在妖魔之属,但除了同样噬人精魂魄气之外,其他大相径庭,很难归为一谈。更偃鬼王自号鬼府为‘九泉深’,也未必与冥迷之谷是在同一处……还是当做两股魔脉势力看待为好。”
他的座位设在裴长仪右下,话音一落,便见对面适容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北海魔尊沉声数百年,最近却忽然遗脉频出,各有动作。如此征兆非是善事,更不使人乐见。只怕炼气界难得百余年的平静,又要重起波澜了。”
裴长仪倒是一笑:“小妹也不必过虑,世间自大道有成,阴阳而分,正邪而立,消长之势亦有冥冥定数。昔日北海魔尊何等神通,终也陨落,如今不过寥寥几支遗脉出世,即便有所损害,也未必能在炼气界搅起多大的风云。闹出这些动静,不过依仗身在暗处罢了。现下偃鬼王处又有青衣道长亲自出手,有何等魔类,能挡他天极一剑!”
剑清执忽道:“伤在他们手中的凡人不知几许,只是之前不曾动到炼气界各家头上,才似是不知罢了。”
他脱口说出这一句,似乎自己也不曾多想。但只是瞬间,野山之中横行的妖蛇、三里村内十数条枉死人命、更有朱络曾提及的,女萝芗中累累白骨与山路旁鬼域般的空村走马灯般晃过眼前。炼气清修,脱于凡俗,少涉人间疾苦。但此身不至彻悟大道,便仍在此红尘,观得了尘世之内生灵凄惨,岂能不动悲悯之心,登时连声音也不免沉了,“魔脉妖邪,若当真在此时露出踪迹,断然不能轻纵。”
裴长仪的神色却仍是雅静,向剑清执道:“听闻你近来调阅了许多有关赤海魔行的卷宗,想是回来之后,就一心牵挂在魔尊遗脉之事。静极思动,你想要下山,我不拦你,但你亦需将此行头绪梳理得清明,何事、何地、何人,何所为……你心中可已有了腹案?”
剑清执迟疑一瞬,到底还是将心里哽着的那句话说了出来:“我欲一寻小舟口中之人,探问他来历立场,敌友之分。”
裴长仪点了点头:“魔尊遗脉此番来势纷纷,先寻模棱两可处楔入也是一个方向。你可将可用弟子点上数人,与你同去,也好助力。”
剑清执一愣,忙道:“此去非是要直接翻脸厮杀,我一人足矣,不必兴师动众。”
“小师弟啊!”裴长恭扶头,“你的金庚剑意得师老真传,无坚不摧。只是往往锐意前指,却常疏于己身。自你剑意修成,这十余年仗剑行道,闯下名声,却也几次陷身险地,强仗丹霄辟开生路而已。魔尊遗脉终非小事,你此去谨慎,若是遇险,切不可孤行莽撞。须思身后尚有弟子依仗于你,风天末亦要你照拂。”
剑清执一刹沉默,裴长仪句句关切,却又依稀让他从字里行间觉出几分含糊的提点。心中存疑一瞬,也只得站起身,拱手道:“我定会记得,宗主放心。”
裴长恭颔首,这才看了看又埋头默默碾药的裴澹月:“月儿,取千灯帐,让你小师叔带上防身。”
一时安排事毕,众人也都各自散去。随侍弟子尽数退下,只留了两人在门外以备传唤。小厅中唯余裴长仪父女两个,顿觉宽敞了许多。
众人皆退,裴澹月仍在小几后仔仔细细碾着药。裴长仪独坐正位,忽然开口道:“碾药的力道略重了一分。”
裴澹月一怔,搁下玉杵:“爹……”
“月儿,你有心事。”裴长仪转过脸来,辉煌灯烛照得他眉眼间神色纤毫毕现,映在他眼中的裴澹月也同样如此。裴长仪的口吻中带了几分无奈几分宠溺:“若有心事,为何不与为父说?普天之下能为难住我裴家女儿的事情,想来稀罕。”
裴澹月与裴长仪间亦已阔别八年,虽说父女二人从来亲昵,但这八年中人事易改,当年仍带有几分娇憨的小女儿态也一并被打磨无余。裴澹月坐镇月榭日久,对于来自父亲的疼宠爱怜的记忆也已变得模糊,这几日相处时虽乖顺平和,到底添了几分谨慎疏离。如今蓦的乍闻裴长仪此言,竟与儿时宠溺口吻全无二致,登时微有恍惚,怔了怔才道:“女儿不曾有什么心事,不过是在思虑小师叔此行,或有何际遇、可有险难。”
裴长仪摇摇头笑叹了口气:“女儿大了,便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藏起来不肯说给为父听了。”
“我未有隐瞒……”裴澹月揽裙起身,靠近到裴长仪身边为他斟茶,“也非是有什么小心思。只是近来变故频生,心中不免屡屡揣摩,或有头绪、或是无稽,林林总总一晃而过,便连自己也不会记念那许多念头,又如何说给爹听?”
裴长仪欣然接过她递来的茶,笑道:“心有大局,乃是好事,但也不必太过费心在此。炼气界风风雨雨,即便侵染了平波海、倒刮上碧云天,也撼不得月榭半分……你二叔平素是否也这般与你说?”
裴澹月抿了抿唇:“二叔近来愈发少言,虽说关切之意未尝稍淡,到底让我有些不安。如父亲所说,风雨将至,神京巍巍,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变故……或许早已在芝峰上暗涌了。”
裴长仪微有沉默,忽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淘气,但凡有了什么开心之事,便在我们面前乐陶陶不能自已;但若是被招惹得哭了鼻子,却从来只缩在你二叔怀里哭闹,便是我要抱抱你,你都不肯。”
裴澹月不知为何话头忽然转到了自己儿时习性上,但闻言仍不免有些赧然,难得娇嗔几分:“女儿自在襁褓中,便是二叔一手照料,少假于人……只怕爹爹哄我饮食睡觉的次数,连二叔零头的零头都不如呢!”
裴长仪“哈哈”一笑:“将你交待在长恭手中,比之安置身边更让为父放心。”随即却又敛了笑意,叹道,“我听闻六年前那日,你亦是在洗心流抱着长恭哭了一夜?”
裴澹月蓦的一愣,手上摆弄茶具的动作也失了衡,“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她慌的将险些跌落的茶杯一扶,随即转身,目光却迟迟落不在裴长仪身上:“爹……我……我记不得了!”
一句话说得父女俩皆是沉默,片刻后,裴长仪将茶杯轻轻放下起身,闲步踱到小厅窗前,伸手推开。
轩窗之外,广见流云,亦有繁星如银,缀满漆黑天幕,拱映明月。这一座偏厅正建在凛崖之上,在此放眼全无遮拦,目力所及处,大半个碧云天可收眼底。天星明烁,地上诸多楼阁亭台中灯火琳琅,同样也是绚烂。诸光流汇,飞云为绕,既是尘世繁丽之色,又有仙家别俗之景,分外辉煌。
裴长仪在窗边冲着裴澹月招了招手,待她近前,一同望下,问道:“碧云天可好?”
裴澹月心思仍有些恍惚,这一问便也听得些许茫然。看了看父亲,目光又远抛向夜色下的碧云天。天光人光地气灵光,满目光辉交映,正是一派仙家盛景,喃喃道:“自是最好的!”
裴长仪道:“你喜欢,碧云天裴家的千年基业,总归一天,就都是你的。”
“爹……”裴澹月忡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说,只得轻唤了他一声。
裴长仪不在意她的诧异,继续道:“裴家在炼气界续存早过千载,六圣闻道,七祖成仁,嫡脉支脉弟子百千传,至今却仍立在辉煌之境。你自幼便读过裴家谱记,当还记得日月绵延,炼气界亦非极乐清修之地。百千年间,世家派门起灭更迭,裴氏一族也同样几经起落,更有几近灭门绝宗之时。你长于碧云天仙府,日后更要享鼎盛尊荣,所闻所见无非胜景。但胜景之外,却未必如你所知。”
裴澹月一刹沉默,垂眼低望崖下灯火,忽的小声道:“是魔道两争。舍身殉道,托身饷魔,从来无解,唯各守心。”
“嗯?”裴长仪有些意外,扭头看了看她,忽然莞尔,“不错。”
父女两人在窗前并肩,晚风沁凉,悄然卷帘,吹得小厅中氤氲香雾药气渐渐淡薄,也吹得纷杂心绪渐渐归如静水。默立许久,裴澹月方道:“爹,你忽有此感,也是因为魔尊遗脉之事?”
裴长仪道:“正邪抵角而生,此消彼长,总归有这一遭。”他伸手摸了摸裴澹月的鬓发,待她一如还是个小女娃时,“不过你也不必害怕,魔尊遗脉,总归不是北海魔尊卷土重来。这平波海,尚不是他们能够放肆的地方。”
裴澹月摇了摇头:“女儿不怕。”她垂眼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二叔也曾与我说过,炼气一界,从来不是净土。修者对抗魔邪,开辟道途,乃至争锋天地宿命,皆是惊心动魄,千不存一。修行一事,本就是无数的残酷历练。当下看似身在安居,却不可因升平之象迷了心眼。我……反而很想见一见魔邪的手段,见一见他们是如何操弄世态人心,也见一见偌大的炼气界,如何应对这一场重新启幕的道魔之争。”
裴长仪看着她,将她发髻上一朵珠花扶正了些,忽然轻笑一声:“你二叔将你教得极好。”又问她,“九鼎云英可碾好了?”
裴澹月一怔,不过还是立刻道:“已好了。”
“给你二叔送过去吧,再陪他服了药。”裴长仪微笑道,“长恭看到你,总是欢喜的。”
“……好。”裴澹月张了张嘴,终是没再继续说什么去。今夜父女间的闲话,叫她生出几分莫名的思绪,缭缭绕绕,又辨不分明。她心中只觉这一晚太过奇怪,每个人似乎都有些既想旁人明了,又怕旁人当真明了的心事,而自己身在其中,既非一无所知,也非全然洞明,竟隐约的滋生出几分对一切真实大明于天下时的惧怕退缩。
她收拾起小几上的玉钵玉杵,紫气氤氲的九鼎云英粉末也用琉璃匣子盛了,姿态端庄向裴长仪告辞,离开了紫盖顶。
裴澹月在碧云天中有自己的居所,但裴长仪难得回来,父女多年不见,想要亲近,就也挪到了紫盖顶小住,算来倒是有数日不曾前去洗心流。短短几天,月桥如故,微有残雪覆盖在桥面,倒是还没一旁被风吹落的梅花残瓣多,被冷月照着,都是银霜般洁白。
紫盖顶下望之时,碧云天亭台楼阁,灯光鳞次,但下行至身在其中,倒不觉有多光亮。桥头悬着两盏银灯,朦胧灯晕照着大半截桥面,蓦然桥头水波般的门户一开,刹那换了红月之景,绯光脉脉,反倒比外头的银灯还要明亮些。
君又寒将裴澹月引至银阙就退下了,留着叔侄两个说话。裴长恭惯常起居的卧房内常备有净露,裴澹月轻车熟路的取来,配着九鼎云英慢慢调和。这是个比碾磨九鼎云英还要磨性子的活计,那云英粉末极为轻薄,用力稍大,就要从玉碗中扑出;力道不足,又难以调成可入口的药浆。分寸之间的把握,须十分仔细。好在她弄得惯了,并不觉为难,捏着银匙调和药料,边絮絮的将今晚紫盖顶上所议诸事说给裴长恭听。
裴长恭倚坐软榻,裴澹月来时,正持了卷书闲看,随手就搁在一旁,与她说话。裴长仪的排布,他不置可否,更似漠不关心。似乎之前代执碧云天宗主位已是勉为其难,如今正主回来,乐得将一切事务全交,再不过问。
对此裴澹月多少也明白,是以将紫盖顶商议的结果提过就罢,只倚在榻边,专心调药。忽听榻上窸窸窣窣,裴长恭略坐起身,皱了皱眉:“月儿,你今夜颇有心事。”
裴澹月手上动作微顿:“适才在紫盖顶,父亲也说过同样的话。”
“果然知女莫若父。”裴长恭支额笑了笑,“你爹爹在外撒手逍遥八年,如今也是该他来体味一番父母心肠了!”
裴澹月仍慢慢调着药浆:“二叔这样说,莫不是嫌弃我平素多让你操心,不耐烦我了?”
“你这丫头!”裴长恭失笑,随即摇头道,“还能同我说笑,想来心事虽重,不至无解。你可也同你父亲说过了?”
裴澹月看着玉碗中随着银匙调弄而旋出小小涡旋的药浆,些微有些目眩,轻声道:“我要与父亲说什么呢?父亲对我冀望深重,我反而无法对他开口;也因父亲对我之冀望,我也不必……再多说了。”
“月儿啊!”裴长恭叹了口气,“这些话,你倒也是第一次对我说。”
“二叔……二叔到底不同。”裴澹月略迟疑,搁开银匙玉碗,手指摩挲到榻上,捏着了裴长恭的一点衣角,“我事后想过,二叔是东皇剑主,我本就瞒不过你的……只是每每无法说出来,我……不知该如何说。”她长睫一闪,连自己也不曾觉,一颗泪珠已是滚落,在浅红色的衣袍上溅出一圈小小的湿痕。
裴长恭伸手,在第二颗泪珠落下前接住了,带着叹息意味柔声道:“莫哭,月儿,莫要哭,那本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后面的话他忽然有些难以说下去,只能续以沉默,沉默的拍了拍裴澹月的手背,如同对待幼时的小女孩那般。
裴澹月只是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压下眼底那阵酸意,才喃喃道:“二叔,我……不后悔。但若我没错……他也没错,又该是谁的错?难道只是因魔劫又起,才有这一番阴差阳错?”
裴长恭的另一只手在她看不见处微微颤动几下,片刻后苦笑一声:“没错,万般事端,皆因魔劫而生。人心鬼蜮,常生魔性,非是一句对错能言。”
裴澹月悚然抬头,眼角犹挂泪痕,却急道:“不会!辰师兄他不会……”但在视线扫过裴长恭时蓦的吞声,许久才幽幽道,“可是……是我亲眼所见……东皇斩魔,也是我亲手取下……”
裴长恭摇了摇头,拦下她的诛心之话:“辰儿是个好孩子!”
“那又为何……”裴澹月茫然,眼中神色朦朦,蓦的将头向裴长恭怀中一抵,抵在了肩头,“二叔,我觉得我长大了,知道了很多事,也能担当起很多事。可为什么……我现在竟觉得,自己还是最无知、无用的那个……”
裴长恭摸了摸她脑后黑发,心中亦觉伶仃,口吻却仍温和:“不要想那么多,月儿,到你成长到能担起碧云天前,我和你父亲都会站在你前面。你现在只需慢慢看着,慢慢学着,渐渐的,也就都懂得了。”
“我还要看多久!”裴澹月低声轻叹,“这一遭风师兄私下寻仇,我仍只能看着么?”
裴长恭的语气蓦的坚定起来:“你只能看着,月儿,这不是你再该插手的事。一切事情终有尘埃落定之日,你只需要看清最后那个结果,看懂它,然后才能担下裴家的将来。”
裴长恭少见的凌厉口气让裴澹月一怔,轻声道:“我要看懂……结果?”
大概是飘忽的声音太过于无助,裴长恭又叹口气,继续抚摸着她的头发,放缓声音道:“何况有清执师弟下山,事情未必没有转圜。无论最终如何,那孩子……他当日决然,此后也必不会怨怼于你。”
裴澹月恍恍惚惚抬起头,分明是想在脸上挂起几分笑意,但眼角仍是湿漉漉一片凄凉:“他不会怨我,辰师兄也没有怨我,无一人对我生怨,只因这座碧云天么?”
“你也是为了这座碧云天,月儿!”裴长恭长长叹息,“为守这千年基业,总有许多人甘于飞蛾扑火,纵死无悔。”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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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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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