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父说到做到,整整一天,真的就没让人给朱曼丽送过一顿饭和一滴水。
朱有志虽说曾偷着溜出来想拿点馒头和水给朱曼丽送去,奈何杂物间的钥匙挂在朱父的腰带上,根本拿不到手。
朱有志站在杂物间外面,想喊姐姐,看看她的情况。
可又不敢喊,怕被家里其他人听到。
纠结中朱有志在杂物间外面急得团团转,最后差点被朱父发现,他好不容易才躲过朱父的视线,不敢再多停留,只得悄悄回了屋。
杂物间里,朱曼丽的情形很不好。
里面又阴暗又潮湿,空气中混杂着各种腐烂的大白菜和臭泥巴的气味,令原本就稀薄的空气更加沉闷。
她只觉得闷得人难受,浑身也燥热得厉害。
朱曼丽身上穿着薄薄的一件的确良连衣裙,也早就被汗水浸湿。
朱曼丽蜷在墙角,腹中空空荡荡,又热又饿。
她在昏昏沉沉中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又或者似睡非睡。
各种场景在她眼前交错而过,有前世也有今生。
冷漠、羞辱、厌弃、打骂……
在这个家庭中,她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的人生,就仿佛一场笑话,所有人,都在嘲笑着她。
前世她在郁志深的手里蹉跎至死。
今生,一切又要重来一次了吗?
重生后她曾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过自己,她可以狠心地放下一切,开始自己新的人生,再也不受他人的掣肘。
可是,到头来当她真正面对时,她发现她错了。
在没有一丝温度,对她只有冷漠利用的家人面前。
在母亲的鄙夷中,在父亲的暴力中,在家人的自私嘲讽中,她自以为坚固的心理堤防终究还是全线崩溃了。
如果在这里被关一个晚上,她就直接被闷死了吧。
朱曼丽消极的想着。
这或许是她重生以来,最为丧失斗志的一刻。
哪怕重生之后,经历过那么多挫折。
有那么多人想要陷害她、中伤她、打压她。
她全都一一扛了过去,没有人或事可以真正的打败她。
可那是来自外人的打击,再如何也远远不如家人的伤害带给她的强大杀伤力。
一百个薄情男人的辱骂,都不如她妈朱母的一句恶言恶语。
“你还有脸回家?昨晚上怎么不直接死在外头算了?”
“死在外头,也总比让我们全家跟着丢人现眼的好!”
朱母的声音不断萦绕在朱曼丽耳侧,如同一道魔咒久久盘旋在她脑中无法散去。
她想放声大叫,她想嘶喊。
她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
比不如外人的一个眼光吗?
面子,真的胜过一切吗?
昏昏沉沉间,朱曼丽觉得周遭燥热的空气一寸寸侵入她的身体之中,四肢已经僵硬了,甚至连胃中饥渴交加的感觉都在逐渐麻木。
越来越近的是那永恒的黑暗与寂静。
或者就这么直接死去吧。
就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朱家的堂屋里,朱大伯一家正在与朱父商量着如何降低报纸对他们朱家的影响,该怎么让姜绵绵赔礼道歉的事。
“二弟,我家晓晓还等着过了年就结婚,曼丽这事上了报纸,丢的可不是她一家人的脸,你这要我们一家怎么办?”
朱大伯梗着脖子嚷嚷着,一想到那不成器的侄女,他就头疼。
明明以前柔柔弱弱的,怎么现在脾气越来越古怪!
朱父在朱大伯面前完全没了脾气,只得不断安慰着:“行了,别着急,这件事我肯定帮你想办法。
实在不行,我再把她给嫁出去,过不了多久,周边的人就淡忘了。”
“谁还敢要她呀?”朱大伯撇着嘴说:“上了报纸的女人,现在在咱们苏城,估计没人敢娶她了,就连有志娶媳妇儿都难了。”
朱父一家也想到了这点,可这事不解决,朱有志还怎么找对象?
要知道朱有志可是他们朱家唯一的儿子,老朱家还要靠他开枝散叶,传承香火呢,这可事关重大,万万耽误不得。
末了,朱父狠狠心,咬牙说道:“要不咱们给有志找个童养媳,办法总有的事,至于晓晓,我这个当二叔的多拿点嫁妆钱就是了。”
“不行!”
话音还未落,旁边一道急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抬头一看,是朱母刚做完饭,从厨房出来刚好听到了他和朱父的谈话,这会儿正神情紧张的看着他,脸色煞白。
“怎么就不行?”
朱大伯凶狠地一瞪眼睛,那目光令朱母浑身哆嗦了一下,但她强忍着害怕仍与朱大伯对视着。
“要是找个童养媳我还不被单位的人笑死,再说童养媳……童养媳太小了,这么小谁家会同意啊?”
“以前的童养媳更小,人家照样要!有志都二十了,学习又不好,一天到晚在外面投机倒把,还不如早点成家!”
“不行!”
朱母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煞白的脸愈发白得吓人。
“朱曼丽凭你处置,朱有志绝对不行!我不同意他找个童养媳!”
“你今天怎么回事?平常也没见你这么护着他呀?”
朱大伯一脸狐疑地问道。
朱父也一脸怀疑外加不忿地表情看着他妈。
“你没病吧?难道你真忍心眼睁睁看着咱们老朱家断子绝孙?”
“呸!说什么呢,不吉利!”
朱大伯在一旁吐了口唾沫道。
朱母的脸色变了变,过了半晌,她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实在不行,就把曼丽卖给人贩子。我听说有好多外省人在偷着买适龄的姑娘卖到山里去给那些穷汉当媳妇,据说给的价格都不错……”
“你疯了?怎么竟说些胡话?”
朱父眼睛通红地瞪着朱母。
”再怎么样,那也是咱朱家的姑娘,能卖到山沟里去?
你嫌登报还不够丢人?
还打算着再来一个让人家指点的再狠一点?”
“嘿!我发现咱家最心狠的原来是你啊,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们朱家的脸都丢尽了,您可真省省吧,这么着急的时候就别出馊主意了!”
朱大伯也在旁边不冷不热地讥讽着。
朱母立即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她闭紧了嘴唇不再敢多说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