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母脸上,看不到一丁点作为母亲的怜惜与疼爱之意,反而满脸的鄙夷与敌视。
“你还有脸回家?昨晚上怎么不直接死在外头算了?”
朱母的脸一下子冷若冰霜,愤怒的目光像两道利剑,恶狠狠地说着。
仿佛不解气似的,她又接着咒骂道:“死在外头,也总比让我们全家跟着丢人现眼的好!
死妮子,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做出这种事,还被那姜绵绵登在报纸上。
全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出门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你在怪我吗?”
朱曼丽终于像被扎了一刀子的皮球一样,一字一句地问。
“不怪你要怪谁?难道怪我们吗?”
朱母根本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朱曼丽直直的望着她,眼窝里的湿气已经完全褪下,此刻她只觉得全身都冰凉一片。
“不怪你们吗?我的婚约,是谁背着我私下里订好的,难道不是你们吗?你们有问过一句我愿不愿意吗?”
“那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大伯好心帮你张罗,我和你爸给你操着心,好不容易才给你选了徐家这么好的一个亲家,你非吵着闹着要离婚。
郁志深也是,大婚当天,你就把人家送到监狱里,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事,你不领情不说,现在还全给搞砸了!”
朱母越说越来气,嗓门也越来越高,引得院子两侧的墙上又冒出不少看热闹的脑袋来。
“还嫌不够丢人,想让邻居看笑话?还不快进里屋说!”
朱父一瞪眼,凶横地说道。
朱母顿时一哆嗦,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你傻站在这干什么?你一天天也不管着你姐,就让她在外面胡作非为。”
看到呆站在门口的朱有志,朱父心里正憋着火,一脚就踹了过去。
朱母一把扯过朱有志,护着没让他被踹着。
朱父一脚踹了个空,怒火更盛。
朱母看见朱父脸色不好,似乎又要爆发,赶忙把朱有志往他自己房间里推。
“快进屋去,妈没叫你别出来!”
末了她还不放心的嘱咐一句。
朱有志在朱母的紧张催促下,皱巴着老脸,一脸郁闷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见此一幕,朱曼丽唇角浮现一点惨然的笑意。
脸色苍白,迷惘失神的双眼显出内心极度的哀痛。
朱母曾几何时也是这样护着自己,为何现在全都变了?
现在的自己,好像是捡来的似的,不仅得不到她的一点温言软语,甚至连一点心疼的感觉都没有,二话不说抬手就打。
朱曼丽闭了闭眼,强行忍住了冲上眼底的泪意。
“进屋去!”
朱父用力推了一把,将朱曼丽给推进了堂屋。
猝不及防下,朱曼丽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扶着墙才勉强站好。
没人在意这些。
朱父满脸怒容地走进来,脑门的头发飞了起来,眉毛倒竖着。
整个房间顿时弥漫着一股火药味,朱母跟在他身后,脸上的神色也异常难看。
“过来,跪下!”
朱父冰冷地沉声喝道。
朱曼丽身体抖了抖,固然她在心里一直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不要怕,但两世间融进骨子里的那种对父亲的恐惧,却还是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做出了反应。
可是跪下,她为什么要跪?
她没做错任何事。
见朱曼丽毫无反应,微垂着头甚至都没有看自己。
朱父气得一掌拍向桌子,把桌子上的搪瓷茶缸都震得差点跌下来。
朱母在一旁忙小心把茶缸摆好,心疼地说:“她爸,你也小心点,这缸子上次已经被你摔过一次了。再摔怕是不能用了。”
朱父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
此时此刻,朱曼丽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一颗颗滑落。
她错了,在朱母心里,她现在的地位不仅远远不如有志,甚至还不如家里的一个搪瓷茶缸。
那她到底算个什么?
她存在的意义就只是养大换钱吗?
“过来,跪下!”
更凶狠的一声猛然传来,朱曼丽心脏倏地缩紧,可同时她也下定了某种决心。
朱曼丽慢慢抬起头,目光沉静如水望向对面的俩个人,俩个她所谓的‘亲人’。
“我不会跪的,我没有任何错,为何要跪?”
她开口说道,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有力。
“你还敢犟嘴?好端端的两桩婚事被你搅黄了不说,现在连咱们全家人都在苏城丢尽了人,抬不起头来,你还敢说你没错?”
听到这里,他气得发抖,浑身的血管都要爆炸开来,抬起手掌又猛捶了好几下桌子。
“我没错!当初订婚的时候,有人问过我一句愿不愿意吗?有人在乎我的感觉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你们把我当成物品一样,给卖到了徐家!没有感情的婚姻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我也是被你们逼的才离了婚。”
“说来说去,都成了我们的错了?”
朱父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只恨得将上下两排银牙咬得咯吱咯吱怪响。
“这个死性不改的东西,孩子他妈,把她给我关进杂物间里去,一口水一口饭都不许给她!我看她还犟!”
朱父一发话,朱母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立马就上前去抓朱曼丽。
其实此刻朱曼丽有许多种方法替自己解围的,可突然之间,她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她的双眸,在面前一张张脸上扫过。
朱父冷漠地看着她,朱母几乎是厌恶地看着她,大步向她走来。
生在这样的家庭,或许本来就是一种错误。
朱曼丽双目毫无神采,有的,只有无限的空洞,好像被掏空了灵魂一样,嘴唇下意识的蠕动了两下,却又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在朱曼丽被扔进冰冷潮湿的菜窖里时,她这样想到。
如果她的出生是一种错误,那么她默默地死在这里,是不是错误就可以结束。
忽然间万念俱灰,胸腔中空空荡荡。
朱曼丽疲惫地挨靠着湿冷的墙角坐下,慢慢合上了双眼。
为什么老天要让她重生?
她现在的日子和上一世又有什么区别?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