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志躲在房门口，侧耳听着堂屋里的对话。
当听到朱母提议把大姐卖给人贩子时，他震惊程度甚至超过了朱大伯说要让给他找个童养媳。
那是亲妈啊，怎么能想出这么……这么……
朱有志实在无法用一些难听的字眼去形容自己的母亲。
可蓦地他心里却浮现出一个想法，朱母，真的配做一个母亲吗？
这种想法，让朱有志随即产生了一丝丝罪恶感。
当听到要给他找个童养媳的时候，母亲是护着他的，那一刻她是感动的。
可这感动不过持续了几秒钟，就在朱母提议把朱曼丽卖到山沟的时候，消散于无了。
这真的是一个正常母亲会有的想法吗？
朱有志开始不确定了。
这一刻，他为姐姐感到悲哀，甚至有些明白了为何先前姐姐会流露出那样的目光，那种万念俱灰的目光。
如果换做是他，应该一刻都挨不住，宁愿自己立时就死了。
死了？
要是大姐死了，自己还怎么吃香的喝辣的？
朱有志猛然一惊，身体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莫非……
他难以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
朱有志顾不得一切，哪怕是面对这一屋子自私自利的人。
他冲出房间，直接跑向堂屋。
“爸！求求您，把姐姐放出来吧！”
朱有志扑倒在朱父的脚下，大声喊道。
“你出来干什么，快点给我回房间去。”
还没等朱父反应，朱母先伸手将朱有志从地上拽起，一把就要将他推回到房间里。
可朱有志激烈挣扎着，第一次反抗了朱母。
“你发什么疯！”
朱母生气了。
她一片苦心朱有志怎么半点都感受不到。
小儿子这时候出现，万一让朱大伯和朱父改了主意，真打算找个童养媳，再给他们二房拿嫁妆钱可怎么办。
朱母急得不行，手里力道更大了些，一推之下朱有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见儿子被自己推倒在地，朱母心疼地上前，赶忙把朱有志扶了起来，紧张地打量着有没有摔坏了。
“妈不是故意的，没伤着哪儿吧？”
这时候的朱母，又恢复了一派慈母模样。
“妈，快点让爸把姐姐给放出来吧！我姐她，她可能不想活了！”
说完，朱有志再也忍不住，一个大男人呜呜哭泣了起来。
“说啥？她不想活了？你咋知道的？”
朱大伯一瞪眼说道。
“我……我感觉到的。”
朱有志更咽着说。
“哼！她想死就死去好了，省得多个人还多操一份心。”
朱母冷冷道。
朱有志睁大了眼，难以置信且惊恐地盯着朱母。
看到小儿子的目光，朱母眼神有些不自在地回避了过去，嘴里张罗着该吃饭了，就转身快步进了厨房。
“爸！把姐姐放出来吧！”
见到母亲进了厨房明显不打算管姐姐的事，朱有志心底一片冰冷，他眼望着朱父，哀切地喊了一声。
“放出来？别想！就让她在里面待着，这次不给她点儿教训，我看她都敢上房揭瓦了！你要是再敢求情，就把你一起关进去。”
“那就一起关进去……”
朱有志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朱父原本只是句气话，结果朱有志的反应直接激怒了他。
“滚！滚回你房间去！晚饭不许吃！”
朱父跟拎小鸡似的把朱有志一把塞回了房间，咣的一声撞上了门，并从外面把门反锁上。
任凭朱有志怎么拍打，他都跟没听见一样，背着手踱回堂屋等着吃饭去了。
朱母把饭菜摆上桌，眼睛扫了一圈没看到朱有志，等听见从朱有志房间里传来的响动时，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爸，不让有志出来吃饭呀？”
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吃个屁！我看他都被朱曼丽给带坏了！”
朱父一提起来就来气，这一家子就没一个省心的，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他们？
朱母再没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想着一会儿留点饭晚上偷着给朱有志送过去。
朱父心情不好，饭嚼在嘴里觉得没滋没味的，破天荒地只吃了小半碗就推了碗，说不想吃了。
他不吃饭，朱母也不敢吃得太多，也匆匆忙忙扒拉了几口就开始收拾桌子。
此刻，闷热潮湿的杂物间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失去了求生意识的朱曼丽只觉得自己的体温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她的头埋在膝盖上，意识逐渐陷入最深的黑暗中。
扑通！
她闷热而又僵硬的身体猛然歪倒，重重摔在了冷硬的地面。
猛烈的撞击，让她恢复了些微意识，同时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有一样东西滚落在她的耳畔，最后贴在她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让朱曼丽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她缓缓伸手，探向了那样东西，最终将它抓在了手里。
是一只钢笔。
被她从绒布盒里拿出来，一直带在身边的英雄牌钢笔。
是廖静亲手送给她的，也是最后一份礼物。
滚烫的热泪，从眼眶中滴落，溅在湿冷的地面上。
手中冰冷的笔管，此刻仿佛烫的可怕，直接灼烧进朱曼丽的身体，令她冻结的心脏又重新有力的跳动了起来。
她好傻！好傻！
她还有好多事情，尚未完成……
恶人还没有得到最终的惩治，而她的事业还未曾完成……
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都是令她必须存活下去的动力。
一瞬间，朱曼丽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怎能如此轻易的，就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不该，也不能。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朱曼丽靠在墙上，努力活动着麻木僵硬的身体。
她吃力的抬起沉重的胳膊，摩擦着没有知觉的两条腿，好一会儿，腿上才渐渐感到一丝热度。
朱曼丽扶着墙慢慢站起，胃里烧灼的感觉刺痛着她，一天粒米滴水未进，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找点吃的恢复体力。
朱曼丽摸索到白菜堆旁，摸了一颗白菜出来，将外面沾了泥土的菜叶除净，撕下里面接近菜心的部分，放到嘴里一口口吃了起来。
冷冰冰的生白菜，味道可想而知，每咬下一口，冷得牙齿都痛。
但朱曼丽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能强迫自己一口口咬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