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就到了五月初一。宝玉和凤姐儿大好了,史太君让家里人都一起去,这话传开,家里的姑娘丫头都喜滋滋的。
一早荣府门口就车马纷纷,人群簇簇,一家的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都带着自家的丫鬟,乌压压占了一条街。
好在清虚观并不远,不多时就到了,贾珍早就和贾蓉在一旁伺候着了,傅氏也和可卿在山门里头张罗,见荣府一行人来了,匆忙过来行礼。
因男女大防,杨双双已经很久没见过贾珍了,他如今红光满面,气色甚好,看到她还对她微微一笑,倒看不出什么特别。
按照宁荣二府的辈分算,杨双双如今也是长辈了,是以她微微颔首算是受过礼了。
众人都进了里间坐下,不多时,贾珍亲自带了张真人来。
张真人长得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含着笑跟各位太太、小姐请过安。
史太君带着双双和几位姑娘、宝玉上了正楼,凤姐儿就在东边小楼伺候两位太太和薛姨妈。
端午节已经热起来了,好在楼上空旷有风,听着戏倒也尚可,只是杨双双素来苦夏,最是惧热,到了外间人少处打着扇子乘凉,正好看见周鸿从远处走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拿着礼物的随从,想来是知道荣宁二府的人今日打醮,备了礼品来探望。
她朝楼上避去,却见傅氏、秦可卿婆媳两个也上了楼,和史太君白话。
傅氏捡着好听的说道:“宝兄弟如今看着大好了,人也精神。”
贾母叹道:“这孩子可怜见的,今年年来就一直不消停,这一两个月竟一直没断了药。”
张真人送祈了福的果子来,听见这话,接口道:“怕是哥儿今年犯了灾星,要是能算出究竟犯了什么,也就好解了。”
史太君本就疑心,听了这话不由道:“这如何算?又如何解?”
张真人道:“我原是懂些易数卦象,只是不胜精通,若是老太太放心,我就替哥儿算一算。”
史太君知他是自谦之语,抚掌道:“若你也算不精通,那这世上无人敢说精通了,快去算来。”
张真人命人去拿算卦所用器具,又叫了宝玉来拨蓍草,宝玉见颇有趣,也就照着他的话做,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张真人收了器具,看了时辰,算了半晌才道:“坎上艮下,这是水山蹇。”
宝玉听得用心,问道:“这是何意?”
张真人道:“这是易经第三十九卦,所谓山高水急路难探,莫向东北利西南,得遇贵人能相助,贞者大吉渡龙潭。倒是无大碍。”
史太君听了眉头舒展,又问道:“作何解?”
“这卦象的意思是只要哥儿坚守正道,始终如一,就能大吉。莫向东北,因东北有山,阻挡运势,利西南,西南是‘坤’位,怕是要给哥儿说门好亲,往后无往不利。”
宝玉听了顿觉无趣,这话却甚得史太君心意,“这亲事卦象里头有没有说法?”
张真人略一沉吟道:“卦象里动上爻,对应的是风山渐,上九,鸿渐于逵,其羽可用为仪,吉。鸿雁于飞,这亲事只怕还要看娘娘示下。”
史太君听了连声称是。
张真人又宽慰贾母道:“从卦象上看,哥儿的灾打春来,随春去,如今已经五月了,且宽心。”
宝玉早就不耐,去翻看张真人拿进来的贺物,又说起点翠金麒麟,“这个看着倒眼熟,是家里哪个姐妹有一个?”
迎春见了回:“是史大妹妹有一个。”
众人一时被吸引过去,宝玉遂将这金麒麟收了起来,史太君听了这话又动了心思,想起宝玉的婚事,连戏文也听得不真,早早就回了家,第二日只让凤姐儿安排太太、哥儿、姐儿去玩闹,自是不提。
杨双双回了园子,没两日听到几句闲话,原是家里丫鬟下人在口里传得风言风语。
因着上回给红玉说了句遇贵人的吉祥话,她后来果然得到凤姐儿赏识,一直念着双双的恩情,听到闲话,不好直接在她面前说,只找了个空隙说给晓风听。
晓风有样学样,一字不漏说给了自家姑娘。
原来前日张真人给宝玉算命那话,不知道怎么传出来,仆人们听了一两句,就开始编排,说莫向东北,东北有山,说的正是蘅芜苑呀,这处院子正在大观园东北处,且是主山分脉,又有大山石遮掩一应房舍。
晓风转达完传言,气呼呼道:“分明是胡说八道,我们院儿哪里碍着宝二爷了,就是碍着也是修院子人的事儿,又与姑娘,还有林姐儿有什么关系?”
杨双双听了奇道:“怎么还有说我和黛玉的?”
晓风惊觉失了口,才磕磕绊绊道出实情,原来那起子人,不仅说这处院子,又说起她和黛玉,因那日提到宝玉的亲事,下人都说老太太有意和林家结亲,但恐不是良配,所以宝玉才会接连受灾。
又说起这中间只怕是有杨双双的事儿,偏她姓尤,宝玉又被油灯烫了脸,只怕是克着宝玉了。
杨双双顾不上生气,有更要紧的事儿去想。
那日张真人算命之时,楼上除了史太君,贾府三姝,黛玉和她之外,也就是近身服侍老太太的鸳鸯,众人都不是那起子喜欢搬弄是非说长道短之人,那是谁将这话泄露出去的?
她又念及后来的可卿和傅氏,想起宁府梅园那事儿,心中了悟。
晓风看她不说话,急道:“姑娘,这可怎么办?就这么让他们胡说?”
杨双双浅笑道:“你也知道是胡说,难道还能把他们嘴都堵住?”
晓风想想也觉无计可施,只得恨恨下去了。
杨双双还待再想,却是薛姨妈来了,她忙叫晓风倒茶,薛姨妈笑道:“不必如此麻烦,我正好顺路经过。”
原来今日是薛蟠生日,薛姨妈见近日府上事情众多,不好声张,就自己去外院跟薛蟠聚了一场,他住在北边,从角门进来正好经过蘅芜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