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懈几天后的生物钟让君华在早上八点半才起床，按往常早读课已经结束了，他人还在门口刷牙。
他想不通，也稍微有些烦躁，又要回到那样的日子去。
等整理好着装后，他才蹬着单车往学校方向去。
“小华子，小华子，等一下婆婆。”
“哎雯姨。”
君华闻声掉头，在婆婆脚边猛地刹车停住。
“早上的鸡蛋，牛奶。”老人从衣兜里面拿出来放到君华的手上，手暖暖的，那袋牛奶被温过。
“哎我都给忘了。”
“下次找我拿呀。”
“好。”
“上课去吧，加油！”
耳机里放着电台随机播放的歌，节奏轻快，适合清晨起来迎接朝气使用，心不在焉地听着歌词，中间穿插几句电台主持人的祝福，只闻其声，也能感觉到他的温柔。他像往常一样，从小巷子穿出去，再慢悠悠晃到公园里去，一切显得那么漫不经心。
来到校门口，没看到导员，也没看到门卫。君华光明正大推着单车去了停车棚，正以为没人发现的时候，车锁还没扣上就听到前面有人在喊。
“同学，哪个班的？”
君华抬头去看，发现来人还不少，眼睛没看清，瞟到胳膊肘有个红色的东西。
什么情况，平时没见着人，一回来就碰上了。
“已经九点零三分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值日生吗？你是几班的？”
“哎你...”
君华脑子里闪过不少姿势逃跑借口躲闪捏造姓名班级，可能头脑风暴全用在保身这一点上了。
“我把本子放里面了，回来拿。”
君华若有其事的指指自己的单车，结果自己的车根本没有车兜，他眼疾手快角度偏指向旁边一辆。
“那你的书包呢？”
“对，也被我放这了。”
听到这里，学生会的眼皮都快翻上天了，这又是什么抓脚的借口。
准备开口问几年几班的时候，篮球场有人在大喊。
大家赶忙跑过去，留下君华。
既然没我事了，那我就走了。君华犹豫都没，甩过书包径直往课室走过去。
等学生会的人赶到“事发地点”时，场上并没有多余的人，只有他。
该学生到处乱摸，嘴里不断重复着“在哪儿在哪儿我记得放在这里怎么不见了”等字句，快要撞上篮球柱子之际，学生会的人才喊住他。
“你们可以帮我找一下吗？”
“学生，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你在这里干什么？”
按规矩来走行程，这人并没撒开他的手，只是看看四周，并没有其他的物品。
视线模糊，依稀看到人影，他小心的靠了上去。“我的眼镜掉了。”
林嘉晋盯着这人突然的触碰，简单的打量后，不明显的轻笑一声，也拉住那人的衣服。
眼前的人挠挠头，向四周看看，愤恨地说“跑完步眼镜划片了它就掉了...你们帮不帮忙的，我还要继续找。”
他扯开那人的手，转身蹲下继续摸。
其中一人看着他额头的汗，短袖校服透出来白皙的后背，故作轻松得在板上登记什么后，递给旁边的人，他也跟着蹲下来。
“就算你找到了，你现在也戴不了了，你先跟我走吧，我拿一副借你。”
“你要带他回去？”
对于同伴的疑问，林嘉晋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起身就把人带走了。
大家面面相觑，嘉晋的骚操作也不是第一回了，又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看着人渐行渐远，其中一人想起来停车场的事，想到刚刚有个人还没解决完，就转头望向停车场寻找那个人。
“......”
他长什么样来着？
华美中学是靠口碑和历史活着的贫困中学。一切设施都显得破旧，校门口的大门都是两道铁门，自动伸缩门这是在下下个项目的内容；老师们少有车，就算有，校内也没有足够广阔的空间给停车，所以，电瓶车上班的某个朴素中年男女，如果行为举止都很斯文，那无疑是该校的老师，当然也不缺乏骑着单车混在学生里面的老师，那一般是刚进来的老师，职龄不高。
尽管看起来破旧，但是课室里面的基础设备都是该有的有。
莘莘学子以“子不嫌母凭”的高贵品质直到毕业。
当君华来到课室里，深呼吸了一口气，没什么不同。除了一个星期没见自己座位多了一沓试卷外，没什么变化。
大家都扎在自己的生活圈里，顾不上别人，他们想把成绩搞好，顺便弄点小把戏玩玩，苦中作乐。有人中途退场，有人结尾不好，至于哪些人是班级里的某个部分某个人，他们是记不住的。
“嘿，老哥，你来了啊。”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没事，玩了几天。”
“玩？这犄角旮旮的你上哪玩去？”
“对啊，老师说你是身体不舒服，感情是不玩不舒服啊。”
这一言一语的是君华的前桌，长头发的是田琪琪，短头发的是柯麟，她们已经稳居君华的前桌长达两年之久，从抄作业打掩护这一点，她俩给足君华安全感。
君华算是安全待到第二节课下课都没有人来找自己，估计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桌上的“试卷书”，嘴角干瘪撇着，眉毛慢慢皱成一团。
后桌转头望向自己，眼神上下瞟，明显地嘲笑：我一节课都不敢翘，你勇啊一冲一星期。现在慢慢补吧~
君华抬眼看他还没开口问些什么，来人就急速转身趴下桌子戴好眼罩，动作一气呵成。
“给我醒醒。”语气恶毒动作凶猛地朝某女子挥舞着试卷，企图在窗口边的前桌扇扇风。
下两节课是语文课，班主任的课。
在大家趁着十分钟课间休息可用力地玩时，班主任却带着一名新人来到课室门口。同学们赶紧大喊“老师来了老师来了”的暗号，几秒钟内课室里就恢复了秩序。
在堆堆挤挤的书海里，看起来像是个课室了。
老师满意笑了笑，对于同学们的识相，她是由衷地欣慰自己有个教师的威严。
简单的招呼后，班主任意味深长的问班里一位同学。
“你觉得，我们班的成绩好不好？稳不稳？高不高？”
“我觉得还行。”
“我今天可算是捡到宝了同学们。当时的我正在一边批改你们那叉叉叉的语文作业，一边听着你们的物理老师在我身边感同身受的吐槽时，正当此时此刻！救主般的年级主任温柔而细腻呼唤了我的名字。”
“老师，温柔而细腻是什么样子的？”
“白痴，老师就是温柔而细腻的最佳典范！”
“我知道！但那是温柔而细腻的呼唤哎！年级主任哎！那个灭绝师太哎！你说她怎么温柔细腻啊？”
有的人试着幻想一下慈母般的年级主任，好比一个抖S级的人突然间黑丝袜双马尾嘤嘤嘤，拜托！真的会泄！有的人控制不住抖抖身体，神情诡异。
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这群孩子正在嬉戏，她笑了笑。
“其实，你们也是我的宝藏，除了改你们试卷的时候不是。”
“吼！”
“老师你怎么这样啦！”
“主任告诉我，今天我们班要来一名新生。是个很了不起的新生。就像你们打游戏一样，外挂！僚机！充钱的皮肤！”
“老师，我本人就是个外挂了啦！”
“闭嘴吧你倒数二十八！”
“你放屁哦我这次一定比你强哦。”
在彻底勾起了同学们的好奇心情绪后，老师朝门口叫了一声。
“佑凡，进来吧。”
少年白净，戴着一副金边框眼镜，刘海搭在眉毛上，手上提着书包，听到呼唤，推开门就走了进去。他来到讲台边立定，环顾一周，最后看着班主任笑笑。
“大家，这是来加入的同志，叫佑凡，蒋佑凡。”
“好好看！！！！！！”
“他怎么这么白啊！用的什么防晒霜啊！”
“我去，这嘴唇这个手，阴公哦你看他都没腿毛！”
“他妈就这么赤裸裸的服了你了。”
佑凡看着男生女生都在议论自己，底下的人眼神有些打量有些好奇，他们交头接耳，在议论自己。
得到班主任的同意后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是蒋佑凡，你们好，以后一起学习。”
田琪琪跟同桌讨论上面的人皮肤白的不像话，从羡慕的语气转为质疑：是不是打美白针了？“哎老张，你去问问，哪家诊所？我记得摩托店对面的那家没针可以打。”
柯麟没听见往常一样的吐槽，转身看发现张君华此时此刻盯着来人看，眼神冷漠，甚至是不屑。手上握着的笔被用力顶着，戳在纸上。
“老张。”
“嗯？”回过神来咳嗽一声。
“你干嘛？”老盯着他看。
“没有。”
“你的眼珠子都快贴到人家脸蛋上去了还没有。”
“我想起了一句话。”
“别说。”
“真的就在说你。”
“不想听。”
“成绩不行脑子也不行。”
“你要不要录音告诉全班人我成绩不行？”
“我亲自去说。”
佑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君华，在对方一直凝视着自己的时候，他正在努力尽量不露出一丝慌张，尽量不去看对方，不被对方吸引到。
会再次看到张君华，自己也会意外，当下来不及顾及意外的情绪，多的是把现在处理好。
佑凡转头询问老师自己的安排。
“哎哟，班里都没有位置了，要不这样吧，你去坐在君华旁边，我下午再来看看怎么调动一下。”
“......”开什么玩笑！
语音刚落，班里有些人转过头去看君华，像是看好戏，又像是期待君华怎么不给这个新生台阶下。
“老师，我旁边是垃圾桶。”
“是吗？”不好意思，太久没走下去看都忘了垃圾桶的存在。班主任转转头，看看四周。
“这样吧，君华帮个忙，去教务处拿个批条搬套桌椅回来，我看看放哪里方便些。”
“......”
“不用了，老师我自己去就好了，我去过教务处了，我知道怎么走了。”
“我叫个人带你去，你等会，田琪琪，你过来。”
“？？？”从书堆里面完全懵的抬起头，脸上的便利贴跟嘴角的笔迹被一览无遗。
“你还真是刻苦啊~”老师有些觉得好笑，这孩子总是在不经意时刻诈尸一般闪现。
在前往教务处的路上，琪琪会时而眼睛不经意乱飘，飘着看前面一头柔顺的头发，假装看裤子的动作看向对方笔直的腿，假装扶脖子的动作看向前面人的耳朵；内心腹诽这不是自己看的小黄书里面的某个人...
对于联想越来越剑走偏锋，越来越带有颜色，她晃晃头，主动走上前去聊天。
“我是田琪琪，你好。”
“你好，叫我佑凡就可以了。”
“你怎么这个时间转过来啊，时间这么紧张了还变动呢。”
“我妈工作换地方，我就跟着变。”
“那成绩环境不受影响吗？”
“没事，我不顾忌这些。”
“好厉害，哎对了，我有一个朋友，他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怎么这么白？”
“......啊？”
“就是，我已经天天防晒了，你看这一罐都快用完了，还是只能这么黄，你吃什么的？白木耳吗？还是葡萄籽？是不是也有吃维C!!!!”田琪琪越说越激动，把路过的人吓一跳。
“没有。”
对于跟前女孩子不断地追问，佑凡只能无奈笑笑，也惊讶这女孩真是自来熟，果然，女孩子就是可爱的女孩子！
“没有哦，我是当时生病了，在家请了家教，没外出就没晒到。我很快就会晒黑的。”
“生病了吗？现在好了吧！看你这个个子！好白啊你，我好妒忌你啊。”
“那你以后走我后背，我给你挡点太阳。”
“哎哟。”老脸一红。
几句话的功夫，田琪琪就跟人家彻底熟络了，没一会功夫就把桌椅搬回课室门口。
最后班主任也没把他往垃圾堆里放，怎么说是个尖子生，放在中等生的中间可以带动她们，反正那一群成绩都搞不定的人估计也没那破坏力把一个好学生拉下去。
佑凡坐在中间靠前的位置，因为他说自己深度近视，不能靠太后；实际上是想离远点后排的人。
刚刚搬桌子时，从田琪琪口中得知，班里比较难相处都坐在后排，尤其最后一排，成绩好坏都有，也有自己主动申请坐过去的。反正不好惹，但除了张君华。
田琪琪说，张君华是没心眼的二缺，看起来不好相处，实际上挖心挖肺。
应该，是掏心掏肺吧？
她说，张君华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从来不会打闹别人，也很少去招惹事情，老师说他除了死学不会，没什么其他缺点了。
死学不会？当年抱着书在角落里啃的人居然学不会？
......
田琪琪毫不掩饰的吐槽，将这些与柯麟分享过无数次心里话讲给旁边这位认识不到两小时的同学听，佑凡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课堂恢复了秩序，同学们扎进书堆里，手上的笔霍霍地挥舞着，耳朵听着老师分析阅读技巧，脑袋像是思索些什么，班主任巧妙的停顿可以让学生们大脑反应一下，她正在努力带学生们去解读诗人的情感，产生共鸣......
当一个人享受当下，时间就会飞逝，他也会反应不过来，原来一早上就这么结束了。
君华总是在拼尽全力去理解物理题，无果；望着依旧空空如也的操作题还有一个与题目无关的“解”字，他痛苦地扶额，再次感叹；物理这科算是废了。
柯麟做完笔记，起身收拾书包，叫上被新同学美貌吸引而美名其曰去请教问题的同桌田琪琪去食堂打饭，而田琪琪却说：要不我们一起吃吧？
当然，对着佑凡说的。
“我没意见。”
佑凡看黑板上的钟，也意识到的确到时间吃药了，他应承下来。收拾好书桌跟田琪琪柯麟前后出门去打饭吃。
早上放学时间是十一点50分，除了初三学楼，其他年纪的学生只要一听到下课铃一响，不管桌面还有什么东西没收拾好，只要老师一喊下课，基本人就是狂冲食堂。有个人说，只要距离再远点，这么每天冲个三年，奥运田径会不在话下。
大家都是闻着味上课的。
等到初三学生到达“战场”，人也走的差不多了，不需要排长龙，也不用挨挨挤挤只为了抢块鸡排。
佑凡全程听着女生们在聊天，他吃饭不喜欢聊天，从小家教严格，来自父母的注意言行举止的叮嘱已经影响他多年，他默默听着，看着对面的女孩子手舞足蹈，看着柯麟笑着说班级同学的搞笑事情，他想，这就是前排的相声演讲了吧，一个逗哏一个捧哏。
“哦对了，老张叫我给他打饭，你等会回课室吗？”
“我不回，回一趟宿舍，中午洗个头。”
“那我也不回去。那这个饭...”
“哎呀饿着呗。”
“等会饭凉了你给他温啊。”
“...哦对了，佑凡带过去吧。”
“对对对，佑凡，帮我个忙，这个饭盒帮我拿给我们的后桌。”
“就是，那个，垃圾桶的守护者。”田琪琪还担心人家不知道指的是谁。
“...可我不认识他。”佑凡心一惊，这可不在自己的设想内。
“没事，你放在他桌面就行了，他人很好相处的。”
“对啊，你可以跟他做朋友的，他除了成绩不好，也没有什么好的了。”
接下来的话佑凡都没听进去，揽上这么个操心活，他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他在故意拖延时间，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拒绝对话。任凭自己再怎么抗拒，越是烦躁越是待得不舒服。起身把饭倒了，在洗手池旁反复搓手。
午间在课室休息的人不多，因为大多住宿生都回了宿舍，少部分人会去某个树荫下躺着睡一下，该校午休时间，学生遍地趟。
佑凡看到那个人依旧是皱着眉，好像自己出去那么长一段时间没有移动过，拿着笔盯着卷子，看不出是在思考还是在游神。
他走过去，把饭盒放到书堆上，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回了自己座位。
“......”君华抬眼看了一眼来人，盯着饭盒，沉默。
拿起饭盒，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起身朝后门走出去。
尽管表面看起来，佑凡并没有受到一丝干扰，突兀的声音不用转身都能估摸到那人什么反应，不知道应该庆幸的是那人没有冲过来揍自己还是懊恼这人不尊重自己。
他盯着窗边玻璃反射的人影，手上紧握的笔不断地用力，恨不得掰断。
外人看来，他的神情不变，依旧那样冷静自若。
中间同学回来拿充电宝，也是觉得这人一点困倦感都没有。
一会，他翻开书，安静地看着。
外面走廊上嬉笑追逐的人变得少了，喧闹声也远了，课室里打瞌睡的学生睡得正入迷。
桌上的闹钟震动着，打断了他的思路，淡定地关闹钟，他知道，现在是吃药时间。
他从书包两侧掏出一个小方格大小的药盒，透明的塑料盒透出里面橙黄色的药片。
还没打开，窗外便有人在朝着自己笑。
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还是简单记得外貌。
“不休息会吗？”嘉晋往佑凡的桌面上放一瓶可乐，瓶身上的凉气还在一丝一缕的冒着。
“不用，刚吃饱。”
“哦~眼镜戴的习惯吗？可能度数有点低。”
“看得到就行，眼镜我明天还你，你在哪个课室。”
“明天什么时候，我来找你就行。”
“不确定，校门口给你。”
虽然眼前这人主动热情，帮了自己很多忙，但佑凡不想多次跟这人打交道。
佑凡把他打量的眼神以及意味不明的偷笑视若无睹，他坦然打开瓶盖，准备吃药。
林嘉晋看到桌面上的药盒，好奇是什么，不过也没问。
就这样坐在他旁边，漫不经心翻着佑凡的作业本，等对方把药吃完才慢慢说来。
“我是你们楼上一班的，叫林嘉晋；平时很少下来玩，以后你要是找我有什么事，你就上来找我吧，或者朝阳台吼一声，有人会叫我下来的。”
“你怎么敢确定是谁叫你的？”
“确定啊怎么不好确定，楼下我没认识谁，只有你我认识。”
“...你楼下没朋友吗？”
“有啊，你咯。”
“......”
后面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嘉晋要去值班，只丢下一句“下次见”就走了。
目送他的离开，佑凡僵硬的嘴角终于可以恢复原位。
教室里的人变得越来越少，风扇嘎吱转动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快要一点半了，惬意的凉风吹得自己也有些困意，他起身抻抻腰，拿起手机走向厕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