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旁的皇帝可能收就收了。
榻上风流点,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实在不行放在宫中养养眼也好。但是若是这皇帝是陈秉生,那怕是有些例外了。
李清没敢直言,但是一旁无聊用剪子修富贵竹的魏舒却毫不避讳的接过来瞅了眼,看清楚内容后不客气的冷哼一声,“丢掉。”
陈秉生还没摸清头脑。
“什么就要丢掉?挽卿,咱们国库可不够充盈,蚊子再小也是肉,莫要嫌弃。”
陈秉生以为是实用的玩意,抠抠搜搜勤俭持家的皇帝过日子精打细算。
一头雾水的接过内容一看,顿时愣住了。
居然是往他床上送的。
魏舒挑眉,“圣上还要么?”
“……不要了。”陈秉生无奈,拽过魏舒说悄悄话,“不敢要,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朕要她做甚,糟蹋你一个就够了。”
魏舒轻嗤,“德行。”
“还有,挽卿,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魏舒不解,“什么事?”
“这么多生辰礼都贡上来了,长公主总不能无动于衷吧?”陈秉生眉梢压低,带着点挑逗的意味,“朕可稀罕长公主的献礼呢。”
魏舒努嘴,“之后给你,少不了。”
“这可是皇后大人亲口说的,倘若没有,朕生辰那日便亲自来取了。”
至于怎么取,在哪取,两人心知肚明。
魏舒也不是原来那个害臊的陈秉生了,勾了勾嘴角,“我等皇上。”
李清看着帝后二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了,会心一笑就不打扰了。
总归长公主和皇上和解了,他也算是可以彻底松了口气。
但他要是知道后头变故会出现的如此突然,可能就不会这么舒坦。
奉朝六年开年年春,皇城。
异国的马车纷至沓来,街上张灯结彩,城门大开,暂免宵禁,普天同庆。
所有人都在向皇城逼近。
秣凉的车驾驶入了皇城,锦绣的轿厢帘子掀起了一角。
艳丽的桃花眼将大奉皇城的一砖一瓦都纳入眼底。
明明是一个在边陲小城里长大的寻常百姓,却对着软香红土金砖玉瓦,府邸屋脊上蹲着华贵的吻兽没有丝毫的讶异和艳羡。
贺予执走在使团中间,偶尔回头看着车轿里的宋若兮,只看到了那个人眼中无尽的平静和厌烦。
他和宋若兮一直住到了皇帝生辰宴前夕。
那天乜九也向魏舒讨了个出宫的机会。
魏舒听后挑眉,“你要出宫?”
乜九抱拳,“秣凉王进京定有异动,属下跟随主子打仗时和他交过手,想去看看。”
只是乜九听命魏舒,秣凉王就算再嚣张有什么可疑之处,也和他这个小暗卫八竿子打不着。
魏舒淡淡问,“谁教你的?”
乜九一愣。
魏舒又重复了一遍,“问你话呢,谁教你这么做的?”
乜九低下头,嘴唇翕动,但没招。
“十一吧。”
“……是。”
魏舒摆摆手让他去,“没想到,你还挺看重这个小师弟。”
乜九半天又没吭一声。
“去吧。”
夜晚,乜九身姿轻盈地攀上屋檐,如猫科动物压低腰身,将自己与夜色融为一体。
“啪。”
一声微弱的瓦片被挪开的声音并未惊扰到任何人,乜九通过细细的缝窥见秣凉王屋内的景象——
只有一人在榻上,身姿娇弱,背向他。
乜九扭起眉头,这个身形看起来并不像是秣凉王,反倒可能是秣凉王的王妃?
乜九指尖磨了些粉末缓缓洒进屋内,无色轻盈与灰尘融为一体。
正准备下一步有所动作时,一只手无声的搭上了他的肩!
乜九脑子的一根弦崩的断裂了。
那双如铁钳的手的腕上裹了一圈布,从衣袖窄收和牛毛质地不难分辨出来者是何人,那人冷笑,“早就发现你了,来者何人?”
是贺予执!
乜九捏拳,突然暴起,猛的掀翻了他。
与此同时,同一片墨色的深夜里,黑压压的铁蹄身就如闷雷一般铺来,强势又隐蔽的掠过了数座要道关卡。
陈秉司强撑着疲惫,晃晃悠悠的又要靠着谋士睡着了。
尹原扶住他,“王爷不若喝点茶水?”
“不要。”陈秉司皱起眉头,“本王不困。”
尹原看着已经完全靠在他肩头的脑袋,抿唇,“是,您不困。”
“到哪了?”
“蒲城。”
“过了这关,直接强攻入皇城,定要救出皇兄。”陈秉司道,“缴械不杀,百姓不杀,魏舒……也不杀。”
距离皇城已不到百里,此间只剩蒲城,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
陈秉司亲自去见了知府,一道密旨降在那知府头上,如同一路以来的所有官员的反应一样,在他的呵斥和威压下接过圣旨端详,最后犹豫道:
“下官派人去通信。“
四处都是魏舒的人,还没到送到宫里,就会被魏舒截下,那么他私自率兵回京勤王的行迹就全都暴露在那个反贼手里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不准。”
“小王爷,这不合规矩呀。”
陈秉司没时间在这和这个家伙磨洋工。
他抽出尹原身侧的佩刀,狠辣的用刀抵住知府的脖子,凶狠的不行,“本王就是规矩,开门,给本王放行!!”
知府看着脖子上的刀,双腿一软,“小王爷息怒,下官心系皇上,却不得已……”
“皇兄现在身陷囹圄,再啰嗦就杀了你。”
就算这封假圣旨没有在这奏效,没有名正言顺的名头,陈秉司也要硬闯这皇城!
“这……”
知府还在犹豫时,尹原看了眼陈秉司手中的刀已经快见血了,索性抓住旁边的城守将其手反折。
咔嚓闷响被哀嚎盖住,他冷声道:“没听见王爷的话?还是想带着整座城池抗旨?”
就算是长公主收兵时,知府也没见过这阵仗,被他满口“皇上现在很危险,你怎么敢违抗圣旨”给吓怕了,哆哆嗦嗦的挥手。
“下官放,放……王爷息怒…请王爷务必保重皇上啊!”
陈秉司这才松开手。
尹原立刻把刀给他收了回来,锦衣玉食的小王爷拿着个刀怪城也安静了许多。
百姓夜里在里坊贪得一时闲的聚会,直到外头猛的喧闹,无数慌张的步伐向城门跑去,顿时被惊扰了。
那分明是兵刃交接的声音!
铁蹄逼近声声震耳欲聋,刀剑的雪白寒光就在不远处,角声被吹响,连带着瞭望台的烽火也瞬间燃了起来!。
“镇南王为何会在皇城?!”
“无召不得回京,率兵压城是有反意?”
“是你们挟持了皇上!!吾等奉皇上之意清君侧!”
隔着打起来的士兵,相互叫阵的气势冲天,叫声划破长空,漫天黑夜被点燃,火光漫天亮如白昼,照亮着每个人的面容。
皇城兵变。
半个时辰前,距皇城十里开外的驻扎的军队和探子已经火速报了过来,陈秉生清点了手上的兵力,只有宫内进军和早已建好的一支护城军。
其余几乎全部兵权都捏在魏舒的手中。
如果硬要说,陈秉生只能想到他那个亲生胞弟陈秉司有这兵权。
但这几乎就是无稽之谈。
他仅存的这个弟弟从小就不忤逆兄长,乖巧嘴甜的就是只羽翼未丰满的雏鸟,陈秉生立刻叫护城军从后头包抄了过去。
但凡发现是有人冒充镇南王,直接格杀勿论。
然而回报却说,就是镇南王。
————
魏舒本来早早歇下了。
在探子喊走陈秉生的那一刻倏然睁开眼。
“一群废物,都摸到皇城才反应过来,再晚点,朕尸体是不是都要凉了?”
陈秉生难得发了脾气,冷眼扫过跪了一片的人。
十里开外的探子与大军同时抵达,这几日竟然无一人通报,其中有人解释,“他们都说,陈秉司小王爷是奉旨入京勤王的。”
所有人都信了。
因为魏舒如今的权侵朝野,暗自操纵皇帝这件事情全天下都在怀疑。
见到密旨更是满脑了然,一边是圣上宠爱的弟弟,一边是逆臣贼女长公主,自然高下立判。
奉旨?
陈秉生可从来没下过这种命令。
正欲训斥,却见魏舒正巧走来,轻飘飘的问道:“奉旨,入京,勤王,嗯?”
陈秉生皱眉,“挽卿你醒了。”
“皇上为何不叫我?”
“想让你多休息会。”
“外头喊打喊杀,皇上却要我多休息一会。”魏舒笑了,“是想让我长眠?”
此话出口,陈秉生就知道,他的挽卿在忌惮他。
这是这些日子都不曾有过的,只因城外对峙的大军自称姓陈,效忠皇上。
明明,白天还是好好的。
魏舒醒来,从迷茫到怀疑,从担忧到警惕,陈秉生不在屋内,
一切陌生的可怕。
陈秉司从岭南一路挥师北上,魏舒的眼线遍布,能逃过她掌控的唯一可能,就是陈秉司暗度陈仓。
魏舒似是开玩笑,“我刚好梦见勤王之师兵临城下,要讨伐逆贼,拯救皇上。可是与我们明明早已两心相许,毫无芥蒂,你也许诺了不再负我,一时气极便醒了。”
她向来是临危不乱的性子,更有一种天下随意被她捏在股掌中的随意。
“皇上,这么说外头都是您的人?那我是不是该收兵,束手就擒放弃抵抗?”
“……”
“啊,是做臣子的不是,忘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魏舒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冷风吹得她鼻尖有些发红。
“皇上,解释一下吧。”
陈秉生向魏舒走近两步,魏舒便警惕的退了两步,无奈道,“挽卿,我一时半会没法解释。”
“哦。”
“朕去见陈秉司。”
“臣随皇上一同。”魏舒眸中闪过一丝嘲讽,“皇上现在手无兵权又内力尽失,刀剑无眼,伤了您可不好。”
陈秉生抿唇,允了。
他一路上注意着魏舒的情绪。
这个蠢弟弟这个旗号打的太讨巧了,就仿佛是自己事先算计好的一样。
是以,突兀的来了句,“挽卿莫要胡思乱想。”
魏舒看了他一眼,无甚表情。
“朕知道你又在疑心朕了,朕喜欢你,更没有勾结陈秉司,也丝毫不知情。”
魏舒冷漠,“皇上别说了,说多了反倒欲盖弥彰。”
……
皇城内乱做一团,陈秉生隔着无数人头看见了那头骑在马上的陈秉生,以及在他身边紧紧相护的尹原。
几乎是一瞬间,陈秉司也看见了他。
“皇兄!!!”
陈秉司的眸子也锁住了陈秉生旁边的魏舒,“魏……长公主,你快放了皇兄!皇兄我来救你了!!”
真是像个二傻子在大喊大叫。
魏舒看向陈秉生,“不知情?”
陈秉生:“……”
混账!
陈秉司,朕要你救朕了么?
他辛辛苦苦哄好的媳妇儿被这一吼都快吼跑了!
果然,回头就看见笑意愈发明显的魏舒,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反倒映着火光与薄凉。
魏舒笑自己天真。
她竟然以为一个帝王会心甘情愿的放弃兵权受她摆布。
原来只是为了稳住她,伺机而动。
远在岭南的镇南王都赶过来了,可谓是图谋并非一时半刻了。
魏舒眸子轻蔑扫过事到如今仍坚持她逢场作戏的陈秉生。
“皇上,当真是你喊来的陈秉司?”
“朕没有。”
“没有?”魏舒眼中尽是嘲讽,“那陈秉司私自调动镇边的兵权,逼压皇城,无召还京,哪一条都是死罪,那臣替皇上除掉这孽弟好不好?”
同是大奉士兵,先前有叮嘱尽量缴械而不杀人,而皇城的士兵也顾忌着城中百姓有所收敛,所以看起来见血十分可怖,实则未出什么人命。
然而魏舒手持兵符,冷冷的勾着唇角,薄唇轻启:
“杀无赦。”
“魏舒!”
陈秉生抓住她的手腕,难得脸色严峻,眸中的责怪如疾风骤雨般而来。
魏舒从来没见过这副模样,心脏猛的一窒。
陈秉生稳住她,缓缓压下她手上高举的兵符。
“那是朕的胞弟也是以前跟在你屁股后头叫你的小家伙,你莫要这样。”
魏舒已经没有心思去揣测陈秉生的想法了,她冷冷的扫过陈秉生,低声道:
“可是我现在只知道,这个人,想要杀我救你。”
“是误会。”
陈秉生认真的看着魏舒,“信我,这是误会。”
陈秉生闭眼咬了咬牙,他突然想起来遗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