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陈秉生虚虚搂着魏舒的肩,虽算不上太亲密,但是也超越了君臣之间应有的距离。
许是自家徒弟与陈秉生相识年幼,比旁人亲近些,但总归还是不合规矩的。
宗离想着一会私下和魏舒谈谈。
和搂着宫妃一样被皇上搂着,成何体统。
宗离蹙眉,“那魏舒丫头先进去吧,去后堂拜拜老祖宗再来。”
既然是陪魏舒来这,陈秉生默不作声的当一个矜持的狗皮膏药,“朕也去。”
几人在前堂坐了一会,附近老臣都出来聊了两句,陈秉生就让他们自行去忙了。
祠堂那里面挂着了很多过往功臣的画像。
无一不是英姿飒爽长枪贯日的豪气模样,逐个看过去各个浓眉大眼炯炯有神,有些是宗离旧友的,还有些见都没见过的人物……
陈秉生沉默的从头走到尾,前面甚至有上上代的功臣,但最近的也有陈秉生认识的人。
他盯着眼前这副画像。
与旁的画像不同的是,这上面的人儿明显纤瘦些,和魏舒的身形有些相似,并非如同其他武将般魁梧。
目若桃花,眼中说不上是温柔,却也是惊人艳艳的。
“这位是翟将军吧。”
魏舒走到陈秉生身边,主动说出了名字,“师傅说他自己幼时的功夫也是跟着翟将军学的,亦师亦父,可惜年纪轻轻战死沙场了。”
陈秉生也是听说过的。
幼时他也常常在宫里见到翟将军,这位将军比他年长几十岁。
在他还在学堂的时候,他就已然是一位将军了。
虽然把相貌放在功绩前有万分不妥,但陈秉生不得不承认,翟将军姿容绝滟,一双桃花眼微翘,却丝毫没有女子那种阴柔。
陈秉生不经意扫过魏舒,停留在她漂亮的侧脸上,突然越发舍不得将魏舒再放出去打仗了。
陈秉生拉回思绪,短短应了一声,“翟将军是可惜了。”
那年城中素缟,他见着他那个倒霉父皇也落泪了,谁不扼腕叹气恸哭呢。
陈秉生下意识的把心里这些话给说了出来。
魏舒看着他的模样,默不作声的拉着他出去,“圣上。”
“嗯?”
“我现在也这般年纪轻,倘若真的死在了秣凉,你会为我哭吗?”
“没有倘若。”
“你会吗?”
沈晏纠缠着这个问题不放,陈秉生实在拗不过,闭着眼睛在心里呸呸两声,“哭,朕绝对会哭的最大声。”
魏舒这才放过他。
倘若她没有重生,她还是希望陈秉生为她哭一哭的。
就算不为她悲伤,总得杀了他然后掉几滴悔泪吧?
不过看着陈秉生现在倒模样是真的喜欢她。
有些事情其实也可以放下不去想了,魏舒懒懒的打哈欠,拉长身子像猫儿似的。
被陈秉生偷偷摸了把腰,耳旁传来他的玩笑话低语,“挽卿最近怎的越发难哄了,有自省过吗?”
“反省什么?走开。”魏舒嗔了他一句,把腰上的爪子扒拉开,倒不是陈秉生给他揉捏的不舒服,而是如今在国师府上,就算她想和陈秉生亲近,也总得顾忌一下宗离。
万一被看到了,不好解释。
两人直到用过午膳才告别国师府回宫里,沈魏舒明显在国师府上放开了很多,心情也顺畅了不少。
陈秉生处理政务的时候还惦记着巴巴回头望着宗离的可爱挽卿。
彼时,李清走了进来,给他递上了一份文书。
“皇上,这是礼部拟好了生辰会上各国的名单,除去受邀国,还有不少小国主动来中原觐见。”
陈秉生接过文书大致扫了一眼,停留在某处微微蹙眉。
李清探了眼位置,解释道:“那边是秣凉的使者。”
“朕知道。”陈秉生眸中闪过一丝怪异,“朕以为以现在这种局面,秣凉王最多虚与委蛇的派使臣前来,没想到他亲自来了。”
不知道该说那赫齐连缺根筋还是怎的,堂而皇之的踏进中原。
就算他陈秉生不是小人,甚至会为了大奉的名声确保秣凉王在中原的安危,但他还是不得不惊叹一句此人的勇敢。
就没怕过有去无回?
其实让陈秉生更为讶异的是,秣凉王并非孤身前往。
这一年中他早有听闻,秣凉王深陷一美人而不可自拔,巴不得栓在腰上挂着,走哪带哪。
这回来大奉,秣凉王是带着他的王妃来的。
——
从西平一路南下到中原,穿过北峪关及各要塞,多是崇山峻岭,直到脚下土地从荒漠逐渐变为平坦肥沃的泥泞小路,连空气都湿润了不少。
贺予执骑马在前头,尽量将路程变得缓慢些。
一天的路掰成两天慢慢走,因为后头的马车里有他伤势未愈的小娇娇王妃。
贺予执扯了扯缰绳,唤来旁边一个属下来操纵马匹,利索的踏上马车板,掀开帘子弯腰钻了进去。
“本王不在外头驾驭马车了,太无趣了。”
贺予执健壮的身躯往精致的马车里一挤,原本留有余地的空间瞬间变得狭**仄了起来。
宋若兮倚靠在轿厢里的身子不动声色往里靠了靠,避开他略带侵略性的气息。
“那你就坐进来吧。”
贺予执猝不及防的掐住宋若兮的下巴,裹挟着外头的寒气,“可是本王呆在里面你不会难受吗?”
宋若兮勉强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若兮感念王上一同前到中原,自然不会挑剔。”
贺予执和大奉开战了许久,大奉皇帝要过生辰宴,他派人送点丝绸布匹之类已然是十分客气,没有半点可挑剔的。
然而他却跟来了。
从宋若兮说她要亲自去中原的时候,贺予执就毫不犹豫的说要陪她,就仿佛要做她的一把刀一样。
宋若兮往哪儿指,这个人就会往哪儿挥。
贺予执不会拒绝她,但也不会放走她孤身前往,而宋若兮刚好需要一个可以使唤的人。
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故此,宋若兮做出最大的退让,就是路途中对贺予执好一点,默许他这些日子像只大狗狗般的亲近他。
贺予执先前还矜持的坐在马车外,后来心痒痒的想着这个可人儿就坐在里头,一路看不着太亏了,就进来了。
此时此刻坐在宋若兮身边,只觉得能看着却不能碰,他的那股躁动又涌了上来。
逼仄的轿厢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
偏偏是对坐,那交杂的气息越发勾着贺予执躁动不安,像个磨爪的凶猛野兽。
宋若兮的那一点宁静没了,却因此前答应了不拒绝亲近,只能按耐着。
过了半响,她揉揉眉头,“你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吗?”
“知道。”贺予执偷偷伸手抓住宋若兮的手指,看她没有拒绝,嘴角就勾了起来,“本王把皇帝给你抓来弄死。”
“你放心,有接应,生辰宴上本王就动手。”
“我从没说过我想亲自杀了他,你别乱动手,否则你就回去,我自己去皇城。”
贺予执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纠结,捏了捏宋若兮的掌心,“好好,都听你的,不管你想怎么样,本王都配合你。但是不许甩开本王,皇城势力盘根错节,你若是出一点差错就是九死一生,本王不许你犯险!”
宋若兮只觉得好笑,“你也知道此行危险?”
但凡出一点差池,或者大奉人手段下流些,就能让贺予执有去无回,宋若兮已经做好了这把刀只能发挥最后用处的准备了。
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个蠢笨的秣凉王也知道危险。
真是可笑至极。
“本王是真的喜欢你。”贺予执手微微用力,“为了你,本王可以用性命做盾,护你周全。”
宋若兮扯了扯嘴角,促狭的笑了笑。
她早过了天真的年纪,也不是没听过这般甜言蜜语,只是信不得。
从大奉边境一路拖着残废的身躯跪到秣凉来,都是拜当初那个人所赐。
现在不过是又跑出一个馋她的身子,为此不择言语乱许诺的蠢笨之人罢了。
她早些年要是清醒些,也不至于走路要轮椅,出行要马车。
“我不想在里面坐了。”
“怎么?是本王打搅你了吗,那本王出去。”
“没有。”
“若兮你到底又怎么了,和我说,我都满足你。”贺予执像是想到了什么,皱眉道,“除了你想逃。”
逃个p。
“我想骑马,你也能满足我?”宋若兮猛然挥开贺予执的手,莫名心情也变得烦躁了起来。
她原以为那些前尘往事早就化为恨埋藏住,掀不起波澜了,却发现痴心妄想,“我想纵马提刀杀人你也能满足,你以为你是谁?!”
她说罢,重重的喘了两口气。
突然间,马车内的空气有些安静。
难得的,暴躁的贺予执也安静了下来,许是发现王妃心情不爽,秣凉王也收敛了性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宋若兮抚额,她知道是自己失态了。
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着干脆就这么僵着算了的时候,贺予执说话了,“本王也不是土匪,不能逮着个人给你开刀,更何况,你娇里娇气的何谈提刀。”
贺予执手指还残余着宋若兮手心的触感,他努力忽视掉他在宋若兮掌心摸到的薄茧——那是常年习武之人才有的。
只是一遍一遍劝说自己是感觉错了。
当初那个被他的马惊住,马蹄下惊慌可怜巴巴的宋若兮只是个普通的可怜女子罢了。
“但是骑马的话,本王可以满足你。”
宋若兮一愣。
贺予执伸出手,“本王可以抱你吧。”
看着宋若兮没有明显的拒绝,贺予执喊停了车驾。
他重重的把人扛在肩上,眸色一暗,带了下去。
然后又找来了一匹高大红棕色的骏马,是秣凉屈指可数的良马,将宋若兮放了上去,“抓好,稳着自己。”
宋若兮虽然脚下无力,但是坐还是坐得稳的。
然而身下的马只是踏踏它的雪蹄,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毕竟身上这位半残废的主子,没有有力的腿夹住马肚,但凡它一跑,绝对是直接把人甩下去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
宋若兮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斥责贺予执,没想到这人翻身也越上了马背,稳稳的坐在了她的身后,双手握住缰绳将她给圈住了。
身后的身躯就像座大山。
坚硬又宽阔,平稳跳动的心脏以及粗重的呼吸让宋若兮有些发懵。
“要骑快马对吗?”
几乎是话语从耳边刚落,身后之人猛踢马肚,缰绳一甩,“驾!”
红棕的骏马带着两人如疾风呼啸而出!
畅快。
骑马,竟是这样满足她的。
两具身躯免不了摩擦,宋若兮虽被飞速向前的惯性砸进了贺予执的怀里,但是他这次却没有什么抗拒。
她的两侧是飞快后退的树林。
客栈小屋,摊贩阁楼,以及尘世烦扰都被甩在了脑后。
宋若兮轻咳了下,风吹的脸色苍白,但是眉眼中却少了许多阴鸷。
贺予执把身上的氅袄披风解开,包裹住她。
“什么时候想停和本王说。”
声音被凛冽的风模糊了,宋若兮偏过头问了句“什么?”,贺予执却意外的发现宋若兮的侧脸是舒心的,甚至带着点释然的笑意。
是他自从把宋若兮带回宫里从来没见过的。
一时间有些晃神,贺予执很想就这么重重的亲吻上去,反正宋若兮感激他,现在已经允许他亲近了,就这么讨点好处也不可耻。
但他最后还是没舍得破坏宋若兮难得的好心情,只是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
陈秉生也开始着手操办生辰会了。
李清又给了他一份礼部送来的贡礼的清单,竟是些挺琐碎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有些是西域瓜果,丝绸布匹,明珠宝石亦或是水利田作的木具工图。
各国各地都有贡品。
但是……
陈秉生扫了一眼,沉声问:“镇南王今年没送?”
“怎么可能,那孩子可年年都惦记着皇上呢,”李清接过来仔细找了找,“您看,这不是进贡了一个……”一个美人来。
说是身如鲛人般皮肤光滑,是上好的女子,正好可以用来充实后宫。
李清:“……”
这人是真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