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舒翻了个白眼,倒吸着凉气,“不要不识好人心,救你自然是为了积德。”
宗离摸着魏舒的脉,“徒弟,试着动一下腿。”
“没事,师父,我只是暂时疼的有些麻,应该过段时间就能修养好。”
宗离眼睛顿时模糊了,“傻徒弟,你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一定要逞强呢?”
“师父一把老骨头了,死了就死了。活那么多年了,饭也吃够了,酒也喝够了,死而无憾。”
魏舒伸手替宗离抹了抹眼泪,打趣道:“就算我日后出嫁,那还有好几年呢,在这几年你可不能死,不然就看不到你徒弟穿上嫁衣的样子了……”
宗离握着魏舒的手,“你就会赚老头我的眼泪!”
这件棉袄一点都不漏风!
陈秉生主动打横抱起魏舒,魏舒惊讶一瞬。
“现在马车没了,这条路也断了,只有另寻出路了。”陈秉生没解释,而是安排着下面的事情。
五百尚且羸弱,不能作为坐骑使用,魏舒也只有和陈秉生共用一匹马,靠着他,谨防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宗离看了看天色和林子里惊惶的动物,“可能还会有余震,我们要赶紧走了。”
“从林子里绕过去吧!这里不安全。”陈秉生清点了身后的马匹和将士,还好,并未有伤亡。
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好在老天还算给面子,余震也仅仅是晃动了几下便停止了。
天色黑透之前,一行人赶到了还算安全的地带,恰好落有一座破旧的驿站。
驿站伙计搭着白色的毛巾,热情的接着这一群人,“贵客是来避难的吧!”
看到陈秉生怀里受伤的小孩和陈秉生的胳膊,伙计的脸色变了变,“哎呦,这个孩子,伤的很严重啊!”
“房间在哪?”陈秉生问道,伙计麻溜的带两个人去了最好的房间。
将魏舒放在榻上,陈秉生吩咐小二,“打一盆水来。”
“好嘞!您且稍等!”
“陈秉生,你欠我一条命啊,你可记着。”
魏舒躺在榻上,半边身子依旧是麻的。
陈秉生拧干一条毛巾,“我救了你师父。”
小腿上的衣物已经黏在了皮肉上,陈秉生看了眼魏舒,放低了声音:“忍着一点。”
魏舒抬起手,示意陈秉生停下来,尖着嗓子就嚎:“你让我师父来!师父——师父——!”
“唉唉唉,我来了我来了!”宗离的鞋子只剩一只了,穿着袜子便跑了进来,“师父去净了个手。”
宗离卷起袖子,扯着魏舒腿上的衣料,“徒弟啊忍着一点。”
“来吧,师父。我能忍,当初我爹抽我那么多棍我都没吭一声!”
陈秉生闻言抬眼看了魏舒一眼,转身扭了过去,不忍心看。
宗离迅疾地扯下那块布,那皮肉被撕裂的感受疼的魏舒的指甲都快嵌进了木榻里。
陈秉生带上房门,招了店小二来问,“这附近经常有地震?”
店小二点点头,“没错,那地震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但是这座驿站倒是个安全的地方,只有些许震感,却不会有危险。”
“那附近有多少百姓?”
“那附近是山区,地势也不算好,倒也没什么人家!”
店小二看陈秉生眉头紧锁,冲着楼上的房间努了努嘴。
“里面那个孩子?是您什么人?”
陈秉生看了小二一眼,“……那是我妹妹。”
“那个孩子伤的可不轻,若不好好养着,以后跛了,那可是一辈子没人要的事!”店小二有些唏嘘。
“这是你操心的事吗?”陈秉生无声地瞪了点小二一眼,仿佛店小二再多说一句,他的剑就要拔出来了。
“是是是,小的,小的这就走!”
……
在驿站修养了几天,宗离又出去寻了一些草药,魏舒勉强能扶着墙走。
陈秉生琢磨这画了几天的图纸,没人知道他在画些什么。
一行人在路上耽搁了半月有余,魏舒在看见上京守将那熟悉的脸的时候,差点哭了出来。
这一路出去,差点小命都丢了。
——勤政殿——
殿中大臣交头接耳,谈论着今日公主和太子归京的事。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实在忍不住招了薛公公,“魏舒什么时候来?”
薛公公笑了一下,“皇上,公主腿脚不方便,应该快来了。”
皇帝急了,“派轿辇去接啊!”
“皇上,奴才听东宫的近侍说太子殿下昨日熬了一夜,给公主殿下做了把带轮子的椅子。”薛公公探在皇帝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臭小子,还有些良心!
“太子到——!”
“长公主到——!”
大臣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大殿门口,只见陈秉生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魏舒,慢慢地走来。
说实话,魏舒是极意外的,早上还在愁着如何觐见。
谁料梳妆完毕,陈秉生便派人送来了这把轮椅,而宗离借口睡不醒,躲回了药王堂。
“儿臣陈秉生拜见父皇!”
“嘉宁拜见皇爷爷!”
见到魏舒的那一刻,皇帝恨不得亲自下来扶着。
“魏舒啊,这一趟你辛苦了,这腿……”皇帝是想问还能不能再站起来,但却问不出口。
魏舒天真一笑,“父皇不用担心,舒儿只是受了点小伤,修养一些时日便可以重新站起来。”
昨日,苏宁妤听闻魏舒回京,在长乐宫守了好几个时辰。
看见魏舒的时候,一边搂着魏舒哭一边念叨了半宿,最后魏舒的脑袋瓜子都是懵的。
她好不容易劝走了苏宁妤,秋玲又是眼泪掉个没完,今日魏舒是万万不敢说的太严重。
“好,那就好。回头让太医院给你配制最好的药一定不能耽误以后走路。”
“嘉宁谢过皇爷爷!”
刘相适时站了出来,“骑兵圣上,此次晏城水患,太子殿下立下了不小的功劳,瘟疫以及上京城灾民一事嘉宁长公主虽年幼,但有勇有谋、功不可没。”
“依臣之见,二位殿下心里均有天下大义,当为我等表率。”
刘相一句,众人心里似明镜。
兵部尚书:“臣附议!”
吏部尚书:“臣附议!”
......
“好!”皇帝心里乐的开花,“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来!”
魏舒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想要。
“回皇爷爷的话,嘉宁贵为长公主,已富贵至极,并无他求,嘉宁只求家安、国治、天下太平。”
魏舒一言既出,大殿炸了锅。
“公主大义啊!”
“小小年纪竟有此等胸怀,不得了啊!”
大臣齐贺,“长公主大义!当为万民表率!”
皇帝自然是乐的开怀,“好好好!不愧是朕的长公主!好!”
“父皇,儿臣倒是有一个请求!”
“哦?出来听听。”
“父皇,儿臣……”陈秉生用余光瞥了一眼轮椅上的小人儿,“儿臣请求取消与嘉宁的婚约,待嘉宁成年后,自由寻找良配!”
大殿一下安静了下来,刘相也是一脸震惊。
“太子殿下!这可是……”
“刘相,”陈秉生打断了刘相的话,“嘉宁尚且年幼,诸事不懂,本就应享有自由选择良配的权利。”
“太子殿下!”
刘相想劝。
“好!”皇帝看着陈秉生,“朕应了你,还嘉宁自由择良配的权利。”
“皇上三思——!”
皇帝并没在意大殿上均跪下的大臣们,温和的看向魏舒,“嘉宁啊,你如何想?皇爷爷听你的。”
“嘉宁,谢太子殿下成全。”
这一声呼唤让皇帝明白个透彻,“好,嘉宁,朕就还你未来择婿自由!由你喜欢!”
“嘉宁谢皇爷爷天恩。”
散了朝,陈秉生推着魏舒慢慢地往长乐宫走。
“从今以后,我就真的是你的哥哥了。”
“是啊,嘉宁从此再无婚约傍身。”
陈秉生其实想道歉,关于自己东宫的那些嫔妃良娣,却发现此时已经没有了道歉的理由……
路过福清宫,魏舒笑笑,“这里关了太子殿下的妃子,太子殿下不把她们都接回来吗?”
“孙嫔孤单,就让她们陪着孙嫔也好。”
魏舒浅笑,“太子殿下,你以前是多恨嘉宁,要糟蹋那么多女孩子?”
陈秉生:“……”
他根本没有碰过那些女孩子一根手指头,还好吃好喝荣华富贵的供着,不过是为了膈应当时的魏家。
陈秉生忍住想从后面把魏舒脖子掰断的冲动,咬牙切齿,“她们好的狠,不劳你费心!”
魏舒无声笑笑。
轮椅停在长乐宫门口,陈秉生掏出怀里那一张欠条——
“妹妹,五百五十两,何时兑现?”
妹妹……
——南梁相府——
“老爷,魏封的事情,老爷准备如何做?”
相府夫人覃思莲是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刘相之所以成亲许久没有纳妾,也全是因为一颗心都在夫人覃思莲身上。
覃思莲也算不负,嫁入相府五年间,便生下一儿一女,刘相也是乐的合不拢嘴。
刘相嘬了一口茶水,“此事难办,虽然皇上明说公主与魏府已经毫无干系,魏老夫人也与魏封分了支,但办案的时候,不能不顾念那是公主生父啊!”
“魏封多年在朝堂之上与老爷针锋相对,老爷不如借此机会,一手铲除了他?”
覃思莲给刘相添了些热茶,“从此,朝堂之上,老爷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非也,”刘相皱了皱眉头,“那通天国师何等人物,连皇上有时都要看他的脸色,魏封在,一些事情上,我也多一些底气。”
覃思莲浅浅一笑,那一抹鲜红的唇色,如夏日花尖般妩媚。
“老爷说的是,思莲听老爷的。”
“不过,倒是有件事情,或许对我们有利,太子殿下上奏取消了与公主的婚约,太子妃位空悬,我们的语蓉也快到适婚的年龄,这倒可以争上一争。”
秦思莲给刘相慢慢地揉着肩,“思莲听闻,那子殿下的宫中,已经有十几位嫔妃,我们的语蓉若是嫁过去那不是受委屈?”
刘相牵过覃思莲的手,“受委屈又何妨,太子乃未来的真龙天子,太子储妃便是稳坐后位,一旦我们有了 这样的靠山,还怕在朝中没有说话的地位?”
覃思莲抿嘴一笑,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搂着刘相的脖颈,“还是老爷想的周到,思莲妇人之见了。”
相府千金刘语蓉,年十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儿子刘涵更是前太子伴读,彬彬有礼。
一儿一女,皆是上京城的一等一的贵族公子小姐,那求亲的人早已踏破了门槛,只是刘相都一一拒绝了。
刘语蓉趴在相府的廊檐下的连椅上,盯着那塘中的荷花出神。
“语蓉,在想什么?”秦思莲走过来,坐在一旁。
“娘亲,语蓉在想,如今已过了盛夏,不余两月,便是上京诗会,此次的上京诗会,语蓉心里却有些没底气了。”刘语蓉的脸上泛出有些许失落。
“语蓉才华出众,怎么会没有底气?”覃思莲捋了捋刘语蓉的额发,“语蓉的诗,精巧绝伦,连皇后娘娘都称赞有加。”
“那是以前,上京还没有那位风华绝代的嘉宁长公主,这一次上京诗会,嘉宁长公主定是也要参与的,语蓉怎能抢了公主的风头?”
覃思莲眼神古怪,摸了摸刘语蓉的脸。
“我家的语蓉,就算抢了又何妨?那公主仅仅不过及笄之年,还并非真正的皇家血脉,如今更没有了婚约傍身,这一次上京诗会吗,语蓉如果拔得头筹,或许能得太子青睐。”
他?
刘语蓉有些失神,她曾经见过陈秉生一面,那英姿玉颜,留在她的心里,确实再也没能忘掉。
“娘亲,语蓉平平,不如公主陪着太子殿下出生入死,即便没有了婚约,又如何能看得上我?何况公主的背后还有一整个魏家。”
刘语蓉心里自是明白,太子看上自己的几率有如登天之难。
“胡说!”覃思莲嗔怒,“你爹爹是南梁相国,放眼整个南梁,还有谁能超过你?”
刘语蓉有些愣神。
覃思莲从未暴露过这样的野心,甚至南平王曾经来求亲,以正妃之位许之,覃思莲都拒绝了。
这一次,却为了太子储妃的位置这样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