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音真这几日颇为不安,她竟然发现这每日必来的院子里,还住着一个“人”。
因为被锁起来的大门外,居然放着一盒食篮,显然是有人送饭过来。她又暗中观察了几日,果然每到饭点,有个固定的小厮会在门外放一个食盒,再倚在墙边读几页书,然后离去。
她很好奇,里面到底住的谁,这般神秘。既然喜欢看书,为何不自己拿进去,却要个结结巴巴的小厮念给自己听?沐音真想叩门,但人家既然闭门不出,自然是不想有人打扰吧。
她还是决定试探一番,捡起一片枫叶,她写了句问候丢了过去。可是整整三天都没有回应,她想,也许那人不想搭理自己,反倒是显得她自作多情了。也就收了心思,认真的读起了书。
有一天看得高兴了,玩心大起,竟学着那小厮结结巴巴的念了起来。此刻,离墙面不远。
立面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你是谁?”
是个少年,沐音真吓了一跳,书都有些拿不稳了。自己不早就投过见礼信了,他是真不知,还是刻意装傻?沐音真也学着他反问一句:“你又是谁?”
“---是我先问的你!”沉默一阵,声音又响起。
“我早给你投过见礼信了,就在你院中,一片朱红的大枫叶,倒是你,居然连最基本的回礼都给忘了。”沐音真不平“若不是我今日无意间出声,你就准备一直闷着?”
“没看到!”冷冷的话语,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院里的人似乎不爱说话,沐音真也有孩子心性,故意笑着问:“你喜欢听人念书,但那小厮怕是连字都认不全吧,不如这样,我每日也要读书,你就陪我说说话可好?”
要这惜字如金的人陪她说话,也算有点强人所难吧!
正想说算了,却听他重重一句:“好,你早点来!”然后便传来脚步及飞速的关门声,真是个奇怪的人。
有了人陪伴后,读书似乎成了件很快乐的事。沐音真每天黄昏后会抽出两个时辰过来,有时候他已经早早就等在哪里了。有时沐音真也会给他讲讲府中的趣事,他听后总是一阵沉默,不爱笑,似乎是他天生的毛病。
这样倒好,他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他们只是两个怀着虔诚赤子之心,因为共同爱好而相聚一处的知己。
他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有一天,他说道:“我叫舒楚,我爹以前在朝中做过官,你呢?”沐音真始料不及,竟有些慌乱起来:“我,我只是侯府里的一个下人。”
似乎有难言之隐,舒楚也不在追问。他还曾经想过,能有心思念书的或许是府中的某位小姐,可很快又否定了,那几位小姐皆是自命不凡的角色。倒是个区区的小丫头,居然让人刮目相看。
沐音真怕他在问,推个由头便走了。
舒楚想,也许今天不该说出来,也许她会因为地位悬殊,心中产生了隔阂,以后不在来了,心里有些烦闷,连饭菜也没胃口再吃。
刚回院里,就听春媛说:“前些日子姑娘送给薛家小姐的那幅画,薛家小姐极喜欢,这里又让人给回了礼过来。”一盆枝叶茂密的睡莲,放在院子水缸中倒是相得映彰。
她这才记起还允过薛采棋在送一幅回去,既然人家是诚心实意的相交。她断然不能像上次那般敷衍,便让春媛拿了笔墨纸砚去景致最好院子。远远的传来了吵闹声,春媛先行一步过去打探。
“是如姑娘和公子在斗嘴呢!”沐婉如也就老实了几天,这身子都没好利索,又开始兴风作浪起来。沐音齐也不是个良善的角色,两人撞到一起那才真是天雷勾地火,热闹的很。
只见沐婉如瞪着杏眼,两颊因为激动而泛红:“你个毛头小子不要乱说话,小心我告到太太跟前去。”
“母亲才舍不得罚我呢。方才在前厅大家可都看到了,薛家大哥来的时候,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沐家小霸王也不示弱,刮着脸蛋起哄:“一个大姑娘家,盯着男人看,不害臊,不害臊!”
“你,找打。”沐婉如羞红了脸,抬手就往他身上招呼。沐音齐毕竟人小,转身就跑,却不妨被脚下的石头绊倒,眼见巴掌就要落下,却听凌厉的喝止声:“住手!”
沐音真上前推开她,将地上的沐音齐给扶了起来。
“你还真敢动手,就不怕惹太太生气?”沐音真说道。
沐婉如也是气急了,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要是沐音齐真有个好歹,自己十条命也不够赔的,当下气势先矮了几分:“不过是跟他闹着玩的,又不会少块肉。”
“行了,此事我也不会说出去,你走吧。”沐音真也不去看她,只是帮着沐音齐整理头上的杂草。
沐婉如恨恨的走开了。
沐音齐见人走了,这才一步跳开:“我知道你是想讨好我,别指望我会感激你!”他才不会接受一个莫名其妙出来的胞姐。
“随便你,春媛姐姐,我们走。”她只是看不惯以大欺小,其他的还真没想过,这沐家小霸王的脑筋回路还真大。
沐音齐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这才离开。
沐音真在浮园里作画的时候,又见到了陆离,也许是凑巧,也许是他有心而为。沐音真刚好搁下笔,这是她一笔一笔用心绘出来的,在阳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音姑娘真是好雅兴。”陆离过来的时候,春媛羞红了脸颊。她从小就生在侯府,像这般神仙似的人物,根本不敢抬眼直视。
“道长看起来也不差。”能有心思说这番话,想来他心情也不错。朝中刚颁了政令,同门的李天师初入宫廷,就受到太后赏识,深谙官道的他不仅谋了个好听的官职,京中的道观也新起好了几处。
“听说道长的弟子得了高升,真是恭喜!”
道家能如此兴盛,不正是他想看到的吗?
闻言,陆离眉头蹙起,那李林若是个脚踏实地的倒也罢了,偏偏他只是借着道家名号,专弄些旁门左道之事,前个月刚被清风观主扫地出门,这就削尖了脑袋挤入了宫廷。只怕,大云朝往后只会多祸无福。
沐音真又问:“道长是有真本事的人,为何不出山为百姓谋福?”
大隐于市,可惜这并不是他的目标。陆离没有正面回答:“音姑娘若是有这样机会,能否不被名利所惑,仍保初心?”
“往后的事谁能知道呢!”沐音真说道:“活在当下,只求无愧于心罢了。”
“无愧于心。”陆离喃喃念道:“你果然与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是不同的。”
沐音真不明白他为何每次都要跟自己说这些,只知道他是个执念很深的人,似乎知晓很多的事,却又什么都不肯说。不过,从他这几次过来与沐老太君论道,至少知道他不是江湖神棍,自己也不似当初那般排斥他。
陆离走后,春媛拿了画先回去。
沐音真赶忙往荒院赶去,今日作画来晚了些,也不知道他休息没有。
“楚哥哥,你还在吗?”沐音真敲了敲大门,没有回应。
灯火未燃,可能他已经休息了。好吧,她只有明天再来了。
“你今天晚了一个时辰三刻钟。”院里传来一个闷闷不乐的声音。沐音真笑眯眯的走回去,“楚哥哥不要生我气了,我给你带了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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