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哥哥,你看我画的好不好,像不像你?”
这幅画是她按着心中对舒楚的想象而绘出来的,翩翩少年,朗月清风,他肯定是个很有书卷之气的男子。
又是一阵沉默,他忽然开口问道:“小丫头,你有没有想过见我?”
沐音真的心蹦蹦一阵乱跳,他说,见他。这似乎是个很纠结的问题,自己的确是很想见他,可是见了面她的身份不就暴露了,闺阁的小姐私下与人见面,说出去是坏名声的事。
若是,见了面后,发现彼此都不是想象的模样--
有时候梦境太过美好,反而让人不忍心打破。
“你还在吗?”舒楚忽然出声,沐音真深吸口气,站起身来:“也许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呵呵。”这是他第一次笑:“或许,我也不如你想的美好。”
院门响起沉重的开启声,烛火后,一个高她半个头的清俊少年站在那里,黑色的长发如瀑般垂在烟尘色的锦服上,像是来自黑暗中的一束光芒,照亮了整个荒院。
只是他的脸上,双眼被一根白色的锦带给遮住,竟然是看不见的。
他说:“小丫头,对不起,你作的画我看不见,你第一次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我不是故意不理会的。”
一切似乎都明了起来,他不能出去,是因为走路不方便,他不能看书,是因为看不见。他其实也不是故意与人疏离,只是因为自己的缺陷,才会画地为牢,让人无法接近。
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她又何尝不是呢。
也罢,如此她也不怕暴露身份,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毫无顾虑的相处。“楚哥哥,以后你喜欢的书,都可以告诉我,我都念给你听。”沐音真认真的说道:“以后,我做你的眼睛。”
舒楚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话语都带着掩不住的慌乱:“你再不进来我就关门了。”
他觉得脸颊微微发烫,相识不过数月,却比他家人还有待他好。这种感觉,这种感动,汇成一股暖流从心田流过,缓缓的汇向四肢。
沐音真哪里知道此刻他心里的百转千回,只是好奇的打探院子的情景。潺潺流水,幽居雅室,院中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只翠绿色的笛子。沐音真抓起笛子,上面的大红穗子迎风飘扬。
“楚哥哥,你会吹笛子?”沐音真问道。
“以前学过,已经很久没有吹过了,小丫头要是想听,我可以吹给你听。”舒楚点点头,“就当我回你的惊喜!”
“太好了,我最喜欢听笛声了。”沐音真将笛子递给他,便坐到了旁边的小木桥上。舒楚将笛子执起搁在唇边,悠扬深远的笛声在月光中缓缓的响起。小桥,流水,笛声,少年,相得映彰。若是时间能定格,那么她宁愿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若是知道多年后,他们会那样。
她是否,会丢入那片枫叶?
他是否,还会愿意打开那扇心门?
这一刻,毕竟还是好的。明月高悬,岁月静好。
沐音真回到南院的时候,灯火通明,春媛也没在门口。她暗想不好,脚步都放的很轻,结果还是没能躲过福嬷嬷的毒蛇眼睛,“音姑娘回来了?”沐老太君正在木椅上闭目打坐。
知道躲不过,只能低眉顺眼的进去请安:“祖母。”
“这么晚,是从哪里回来?”沐老太君问道。
沐老太君何其老道,肯定早就注意到她晚归之事了,一直不动声色是没有十足把握。她索性老实回答:“音真去了西北那片荒院。”
“你不知道那是侯府的禁地吗?”沐老太君忽然睁开眼睛,凌厉的看向她,“春媛,你是怎么跟交代姑娘的?”
“老太君恕罪。”春媛惊的跪了下来。
“这事不怪春媛姐姐的,是我瞒着她的。”她确实是瞒着春媛,只说去个幽静的院子里看书,不想被吵闹,可并没有说是在荒院。
“欺上瞒下,这就是你学的教养?”沐老太君叹气,自己当初就不该随了,女孩子读了些书,要么就附会风雅,要么就离经叛道,满肚子古怪心思。“我原是不想逼着你学那些礼数,如今看来,以后你还是跟在福嬷嬷身边,学些大家小姐应有的教养!”
“祖母。”沐音真抬起眼睛:“你是怕我发现院里的秘密么?”
“你在说什么?”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不肯承认。
“那院子里其实全是书册,您却不许人去看!”沐音真嘟起嘴来。
沐老太君有些疑惑:“你没遇见过什么人?”
“没有,倒是偶尔有些野猫之类的出没。”
沐老太君长舒口气:“那本就是罕见人烟之地,有些野物也不奇怪。”
“屋子里藏得那些书,都是祖父生前留下来的。我既是沐家的孙女,怎么会做出有损家门的事?”沐音真说道:“我既然能发现那处地方,您不觉得是天意么,也许冥冥之中,是祖父指引我前去的呢?”
她知道沐老太君迷信,跟沐老太爷是患难夫妻,情深意重。此刻抬出沐太爷来,也许能撼动祖母。
果然,沐老太君叹了口气道:“你祖父虽然没什么文化,却是个极爱才的人,如今有你这么个爱读书的孙女,也真是因果注定。”
“罢了,以后你爱读,我就让人送到你屋子去。”沐老太君吩咐道:“只是那间院子,你不许再去。”
沐音真应承了下来,她知道沐老太君是不想人发现舒楚的存在。
沐老太君这才放下心来,转而说道:“明日你那堂妹省亲归来,你代我去接接她。”沐沁心要回来了,就算沐老太君不吩咐,作为没见过面的堂姐,她也要去的。
又陪着说了会话,沐音真就被打发回了屋子。
春媛眼眶里的泪水还没干,一直在揉眼睛。沐音真有些抱歉:“好姐姐,我是怕你担心才瞒着你的,你莫要生气。”
春媛气呼呼的道:“我一个下人,哪里敢生姑娘的气。姑娘爱去哪里,我哪里管的了。”
还真是气恼了,沐音真又是认错,又是做鬼脸,总算是把她逗笑了。
“我不是气姑娘瞒着我,”春媛嘟囔着:“只是听人说那院子里闹鬼,偶尔还会传出莫名其妙的笛声。小姐若是出了好歹,可如何是好。”
沐音真不置可否,要是被大家知道,里面住的不是鬼,而是一位清俊少年,也不知道会有何反应。
“姐姐放心,我福大命大,以前庵子里的师父,都叫我小福星呢。”沐音真想起外公,他总是慈爱的摸着她头,说她是逢凶化吉的福星。
“是,是,您是天上的福星下凡。”春媛也顺着她的话打趣,“那也给我这万年扫把星带点福气来吧。”
“让本座算算,嗯,你命带桃花,十六岁会遇到良人,此后一生平顺,子孙绕膝,儿女满堂--”沐音真学着那些江湖术士掐指。
“小姐你好坏,居然取笑我!”听到良人两字,春媛就从耳根红到脖子,伸手就挠她咯吱窝。两人跌在床上,笑做一团。闹了一会,沐音真乏了,早早的便歇息下了。
春媛看着烛火,似乎从跳跃的幽蓝火苗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吓了一条,不敢在想,赶紧吹了灯,去了外间歇息。
当夜,主仆俩各怀心思翻了整夜。
次日,沐沁心从姨母家回来,和沐音真在大门口就亲热起来。早在姨母家就听说,家里来了个漂亮的堂姐,对外说的是荣氏的闺女,她虽不知真假,可是大人们既然这么说,她也就当做真的。何况以后有了人作伴,再不用一个人对着古板的沐老太君了。
“音姐姐。”沐沁心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配着一双笑得弯如的月牙眼睛,竟是意外的和善。沐侯府中,竟然有这般人物,不染尘世烟火,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仙女。看她无忧无虑的模样,定是很受父母的宠爱,也没吃过什么苦头,这才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友善。
沐沁心送了她只粉水晶的镯子,说是见面礼。沐音真握在手里凉凉的,她方才反复查看过,白芸山的水晶,那是千金难寻的宝贝,沐沁心竟说母亲让人送来了好多。虽然知道二叔在外经商很富贵,可是也没想到会有如此雄厚的财力。
想来侯府还没有分家,家中的大小支出,月钱如此丰厚,跟二叔家不无关系。否则凭父亲那点俸禄,哪够两位姨娘小姐穿金戴银的。
等沐沁心将家中的人一一拜完后回屋,直接来到了沐音真院里。
沐沁心的姨母是江新城杜家的幺女,入赘了个女婿,夫妻俩齐心经营着祖上的留下的产业九州药堂。虽然坐诊的是夫妻俩,可名声还是靠已经颐养天年的杜老爷子撑着。那杜老爷子曾是拜过医仙,也学神农尝过百草,还曾在宫中任职过御医,因为受不了官场的乌烟瘴气自己给请辞了,如今回家也没有闲着,常年游历山水间,想找他看病极是难。
“这次爷爷也回来了,还给了个方子,说是能调养气色,我用着好,不如给姐姐也抄一份去。”沐沁心的脸色看着白里透红,精气神那也是极好的,想来跟这些年的调养不无关系。
“多谢妹妹的好意,”她也没有退却,让春媛给收了起来:“我还想请妹妹帮个忙。”
沐沁心很喜欢她,满口应承:“姐姐请说!”
“我有个朋友生来有眼疾,希望杜老爷子能帮着看看。”沐音真道。
沐沁心笑道:“这还不简单,你把人带到我外公府里去就成。”
“可是,他人如今不在江新。”她不能透露出舒楚的行踪,却好想帮他治好眼疾。
“这就有点麻烦了,”沐沁心蹙眉:“不如你把症状告诉我,我写信给外公!”
也只有如此,若是杜老爷子有办法,舒楚总能有出去的那一天。
两人这邻居做的很愉快,寄出的信也很快有了回应,杜老爷子告诉她,这种娘胎里带来的疾病,虽然能治愈,药材却是难寻,他需要出外寻齐六种药材,才能调制出药来。如今他已经出发了,至于何时归来,谁也不知道。
也许他不会归来也不定,但有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至少在治好舒楚的眼疾前,就让她做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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