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儿过来玩是早就定下的, 金生早前抽空回来讲过一声。
哪怕平偏心老二一家，老太太得知是状元家的官人要过来，都告诫家里的老老少少要安分些。
文哥儿和金生玩得好, 给王文素孩子带什礼物，给金生家几个弟弟妹妹便带了什礼物。
那几个孩平日里就算是皮上天, 拿了文哥儿送的玩具也乖得不得了，好奇地打量着文哥儿一行人。
孩子还是满心好奇, 金生祖母可真是高兴得快晕厥过去了。
看京师遍地都是官，可们这些寻常人家能接触到举人老爷的机会都不多，可提钱福们这一溜的庶吉士了。
文哥儿这一行人里头，最不济的也是谢这个在塾馆念书的少年郎。同样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这样一群人到她们家来做客, 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说借个灶头了, 就是让她们房子全让出来自个儿睡猪圈去，老太太也是心甘情愿的。
早前她觉得大儿媳和长孙也就是能赚钱而已, 如今却是越想越觉得长孙可能有大出息！
瞧她这孙子与那群庶吉士们站在一起，怎看怎像个读书苗子。
那可是庶吉士！
听大儿媳说，三百多个新科进士里头能挑出二十个庶吉士！
要不是大儿媳和长孙在王家做事, 她们说不准一辈子都不知道庶吉士到底是什。
现在她们家却能接待这多庶吉士！
瞧那个年轻俊的，据说就是今科探花郎。
老太太欢喜得不得了，瞪了一眼探出头来想说点什的二儿媳，要二儿媳快去烧火，哪怕烧些热水给贵人们净手也好。
听人说, 京师那些贵人上茅厕都有专人捧着热水和香巾等着伺候！
金生家这样热闹, 连里长都给惊动了，领头过来看看是怎回事。
里长乃是从乡中丁多粮多的人家中推选出来的，平负责组织底下百户人家进行春秋两季的祭会饮，有个什政令或者征召令都是由们负责传达和安排。
陆家村这位里长年约四十五六岁, 生得一副河目海口，一看就是个能说会道的。
过来一打听，才知晓这些人竟都是文哥儿这个三岁娃娃带过来的。
这样的娃娃可不一般。
里长笑呵呵地凑上前陪着说话，在大伙决定中午吃饺子还捋起袖子表示自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和老手，擀出来的饺子皮就人说不好的。
那热络的模样，看得金生一家老都一愣一愣的。
老太太恨自己儿子一个两个都不会来事，饺子皮谁不会擀啊，愣是让里长活儿抢了去！
这下连金生那个一天到晚埋头读书的二叔都被撵去帮忙擀饺子皮。
文哥儿平也经常吃饺子，不过很少看人擀饺子皮，兴致勃勃地在旁边瞅了半天，还自己抢过根圆溜溜的擀杖哼哧哼哧擀了几下。
见文哥儿玩得这高兴，王守仁们也嫌农家灶房脏『乱』了，捋起袖子各显其能，『揉』的『揉』，擀皮的擀皮，剁馅的剁馅，争取能早点吃上自己亲手包的饺子。
文哥儿个头，参与度却格外高，这里想玩玩，那里也想玩玩，偏年纪太，干啥啥不成净添『乱』。
最后还是王守仁这个亲哥看不过去，直接撵去外头追鸡玩去。
金生家养了好几鸡，全是为过年准备的，到那不管是自家吃还是卖了换钱都成。
老太太见文哥儿兴冲冲撵着鸡满院子跑，不由大儿媳要不要宰鸡招待客人。
『乳』娘看出老太太肉疼得很，摇摇头说道：“不了，文哥儿们不缺几口鸡肉。”
文哥儿在院子里撩鸡逗狗老半天，鼻子忽地动了动，闻见了饺子的香味。
文哥儿这才放过了被金生喊过来背着走了一圈的大黑狗，跑到灶边哥：“好了吗？可以吃了吗？”
踮起脚往锅里一看，锅里一个个饺子已经飘起来『露』出白白的肚皮啦！
王守仁瞅一眼，说道：“你鼻子倒是灵。”
“那当然，哪里有好吃的都绝对瞒不过我。”文哥儿特骄傲。
去洗净了手，端了碗热腾腾的饺子和金生家几个孩子一起尝鲜，都是集市上买来的新鲜肉菜，菜是现摘的，肉是现宰的，饺子皮还是大伙一起现擀的，吃着总觉特香。
谢豆就着文哥儿的吃相，也连吃了好几个被钱福们包得鼓鼓的饺子，觉自己似乎比平饿多了，饺子吃起来也比平好吃多了。
金生几个堂弟也在陪着吃，木生、水生、火生和年纪最的土生一开始还有点拘谨，看文哥儿两人都吃得开开心心，也不那腼腆了，基是两口就解决掉一个饺子。
看得谢豆有些吃惊。
还是木生话多起来了，谢豆才知道们平可多少机会吃饺子，哪怕是吃饺子也是有肉馅的，一般有冬至和过年才舍得割块猪肉。
们最开心的，就要数村里有人要杀猪的候了。
因为们祖父每次都会去帮忙杀猪，帮着杀好以后总能带点便宜的边角肉回来。
那段间们家做菜都特舍得放油，吃着香喷喷的！
要是们能趁着刚熬完猪油那会撒泼打滚多多耍赖，还能吃上油汪汪的猪油拌饭！
特好吃！
每粒米都香得让人口水直流！
谢豆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被木生们讲得一愣一愣。
们平日里要是食欲不振，家里就会变着法儿给们做好吃的，点心一个月里头能吃到许多不重样的，哪里想过有人会为家里多弄回来一碗猪油开心不已？
至于一年能吃几次肉馅饺子，更是以前想都想过的。
文哥儿却有很吃惊。
金生家里人丁兴旺，男丁都是踏实肯干的，在农户之中算下来是很不错的人家了。
就是们想供个读书人出来，平花了很多钱在二叔身上，日子才过得格外紧巴巴，做菜连油盐都舍不得多放。
至于老百姓的吃肉题，那更不是当前代的生产能解决的了，一直到现代中国建国后的好几十年，都还能做到让每个人想吃肉就吃肉。
要不怎古候骂当权的人“肉食者鄙”？
就是因为吃肉这事儿压根老百姓的份。
文哥儿边竖起耳朵听谢豆积极发边哼哧哼哧解决自己碗里的饺子。
听了木生们分享的农家生活，有一个想法：猪油拌饭好吃吗？
金生家那多可以坐的经地，连碗筷都和邻居借了不少才凑足了，是以大家端好刚出锅的饺子都是随便找个地坐下就吃。
李兆先们捧着自己有份动手捏的饺子坐在文哥儿附近，也听了一耳朵关于“农户一年到底能吃几次肉”的话题。
说谢豆这娃娃想过这件事了，连李兆先和谢也考虑过这个题。
听着金生堂弟回味不已地说起心心念念的猪油拌饭，李兆先忽然觉得吃到嘴里的饺子都有点滋味。
文哥儿吃饱喝足，想去骑黑狗。
向来是最心肺的，和黑狗混熟了以后还指使它去追鸡，撵得金生家养的几鸡都快飞过院墙去了。
连木生几个都看得目瞪口呆，想到自家的大黑狗还有这听话的候。
要知道它以前可是听金生话的！
土生和文哥儿一样大，等文哥儿玩够了以后好奇地想上前试试，结果被大黑狗龇出来的尖牙吓退了，能打消了效仿的想法。
众孩看向文哥儿的眼神都佩服得不得了。
文哥儿登得意地伸手去『摸』黑狗大大的脑袋。
要不是王守仁想起们老爹交待说要早些回去，文哥儿怕是还要骑着那大黑狗绕村炫耀一圈。
临分，文哥儿还很是不舍地和大黑狗告了一番。
里长一路陪着钱福等人吃过饺子，亲自送们一行人出村。
目送文哥儿们走远了，转头和金生祖母慨：“你们家金生，以后怕是要有大造化了。”
老太太从前觉得金生爹木讷少言，二儿子聪明过人。
今儿瞧见长孙带回来这多了不得的庶吉士，心里要说动摇那肯定是假的。
她一路想着这件事回到家里，看到二儿子杵在院子里跟丢了魂似的，不由走过去狠狠心说道：“老二，要不你再考个两年，还考不上生员就考了吧？”
一般读书人十几岁就该考进县成为“生员”了，天资差些的像金生二叔这样蹉跎到二十几岁也算寻常。
可们家算不上多富裕的人家，哪有闲钱供到三十岁四十岁？
就算进了县，也还要通过一轮一轮的考试才算有个经出身。
金生二叔考了这多轮都考上生员，这样供下去简直就是无底洞。
……倒不如留点钱给金生以后考试。
到底是自己偏爱了这多年的儿子，老太太也有一下子让放弃，而是让再试个两年。
过两年业上要是还起『色』，金榜题名的美梦就该醒了！
金生二叔是知道今天这群庶吉士的造访会带来什结果，才会这失魂落魄。
神『色』惶惶地回到屋中，瞧着跟抹游魂似的。
妻子朝外张望几眼，见婆婆跟过来，便在旁边絮叨起来：“金生那子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那什庶吉士带回来，好叫娘以后心朝们家偏过去。当初我说让木生去，大嫂死活不答应，不然出头的就是我们木生了！”
金生二叔是读书人，脸皮薄得很，闻言赤红着耳根反驳道：“那是大嫂挣来的机会，凭什让木生去？你可到大哥大嫂前说这些话，我读书这些年家里可都是大哥大嫂顶着。”
妻子鲜少见丈夫这脸红脖子粗地说话，登声了。
另一边，文哥儿已经开开心心地踏上回程。
出城玩了大半天也不嫌累，开始和谢豆一起趴在车窗边往外看，瞅瞅沿途有有早上错过的好风景。
相比文哥儿快活得不得了的心情，李兆先们心里却是有些复杂。
今天玩得尽兴吗？是挺尽兴的。
们跟着文哥儿不仅赶了次集，甚至还亲手做了顿冬至饺子。
们大多家不在京师，这算是们离家后过的第一个冬至。
接下来还有好几个冬至显然也都要在京师度过。
所以今儿能和大伙凑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吃喝喝倒算是抵了几分乡愁。
是这顿饺子最后吃进肚子里是什滋味，就知道们知道了。
至少李兆先一直到回到家，都还在想着金生堂弟眉飞『色』舞说起猪油拌饭的模样。
……那对京师许多人家来说属于上不得台的下脚料，对们来说却是很难得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