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阿耶都开口了，那玄儿就斗胆向阿耶与三哥讨要一样宝贝。”李玄玄当即说道：“我想要一样与龙有关的生辰礼，材质一定得是玉，与此物的颜色质地一样。”
说完，她从荷包中掏出那片青色的龙鳞，手藏在案几下，偷偷展示给二人看。
李旦与李隆基垂头看了一会，李隆基忽然想到什么，抚掌道：“有有有，三哥恰巧有一样宝贝，与你手中的这块玉颜色一模一样，你等着，这就取来送你。”
说着，他便叫来了垂手站在身后的宦官高力士，对他耳语几句，让他去将宝物取来。
高力士只离开一小会，返回时已是面色惨白，脚步虚浮，满头大汗。
李玄玄早就料想到了这样的结局，见被自己猜中，心中得意但仍佯装不知，继续垂头饮酒。
高力士神色慌乱地对着李隆基耳语，李隆基听后面色一僵，随即对李玄玄尬笑道：“玄儿，三哥库房里的东西太乱，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来，待过几日找出来了再送给你，要不，你先换一样别的？金龙行不行？或者别的什么颜色的玉龙？”
李玄玄故意噘起嘴，一脸扫兴道：“我就要那只玉龙，方才阿耶还说想要什么尽管说，结果我厚着脸皮张口了又说没有，怕不是太贵重三哥舍不得吧？”
李旦一捶桌案，呵斥道：“多派几个人手！现在就去把这东西给朕找来！”
李隆基无奈，挥挥袖袍让高力士带着几人又下去了。
“是真找不着，你再宽限三哥几日，定能找来给你。”
李玄玄这才道：“倒也不是不能用别的代替，只是我挺好奇那是件什么宝物，又有什么来历？三哥说来听听我便饶了你。”
李隆基这才缓了神色，道：“的确是有点来历，说起来，这件宝物原本是属于皇祖母的。”
“那是一块刻着龙形的玉璧，有一年上元节，皇祖母将各国进贡的宝物放在含元殿，让所有皇孙们各取所需，只有予没有去拿殿上的宝物，皇祖母见了十分欢喜，当时还道：‘此子能堪大任。’随即就派人取了这块玉璧送给了予。”
李玄玄恍然大悟，龙不为凡人所拥有，能镇住龙的只有真龙天子，所以那块玉璧被皇祖母收着的时候没事，在三哥这也没事，直到被那名给使带出宫外。
正因如此，那条青龙才会如此生气吧。
她心底忽然翻腾起一种细思极恐的异样感，不知皇祖母是不是早就发现玉璧的秘密了，她在那时就已经猜到三哥日后能登大宝了吗？所以才将这块玉璧赐给他，若只是看三哥从小稳重就将玉璧赐给他，那皇祖母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呢？
皇祖母早已不在人世，现在再去揣测这些已没有任何意义，只是那条青龙还在外为非作歹，若不赶紧将它降伏，又生祸端可不是大理寺能再次摆平的。
李玄玄一脸天真道：“那可不得了，皇祖母的宝贝，不会还有名字吧？”
李隆基讶异道：“你怎么知道的，予当时也很奇怪，一块玉璧怎么会有名字，若是予没有记错，它叫做玉龙子。”
妖怪们以真名为命脉，只要知晓了真名，便能以此拿捏它们，为自己所驱使。这下，只要那条青龙再度现身，李玄玄已有十成把握将它降服，以绝后患。
李玄玄故作生气道：“皇祖母真是偏心，只让皇孙们上殿抓宝，我却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件事。”
又道：“既是皇祖母赏给三哥的，那既便是送给我，我也不敢要，还是换一样礼物吧。”
李隆基见她终于不再执着于那块玉璧，心中松了口气，顺势借花献佛道：“玄儿，其实阿耶早就为你备了一份厚礼。”
“阿耶早些时候便为你在辅修坊修了一座公主府，待你办完及笄礼，便能过去瞧瞧，三哥库房里的宝贝你也差人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到时拾掇几箱一并送到你府上去。”
李玄玄双眸一亮，兴奋道：“公主府？”
虽说按照规矩，大唐的公主得出阁成婚后才能开府，但也不乏几位出阁前就拥有府邸的，没想到阿耶这么快就为自己准备好了。
李旦怕她误会，俨然正色道：“并不是要你搬出去住，只是先为你备着，你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又是长公主，提早备着总比临时临急准备的要好，且阿耶知道你在太和山自由惯了，宫里的规矩太多，有自己的府邸总归是住得更舒坦一些。”
李玄玄见李旦如此严肃地解释一大通，似乎是怕自己生气，她会心一笑：“阿耶，我正想要有自己的府邸，还是阿耶想得周到，玄儿先谢过阿耶！”
这么说只要等办完及笄礼，受了封号，便可立马搬出去住，届时府门一关，她便能随心所欲。
她竭力绷住脸，不让自己在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面前笑出声。
李隆基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拍拍手示意旁边的宫婢。
“玄儿，虽然没有玉龙，但三哥也有份礼物送给你，或许该说，是还给你。”
一名面色恬静的少女被宫婢领了过来，跪在李玄玄面前：“奴婢参见长公主。”
“你可还记得她？”李隆基问道。
李玄玄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少女，思绪万千：“你······你是雀儿？！我还以为，你······”
雀儿是李玄玄的生母窦太后生前赏赐给她的婢女，八年前的动乱，李玄玄与从小陪伴她的婢女雀儿走散，她一直以为雀儿死在那场动乱中了。
雀儿跪在她面前，期盼又愧疚地看了她一眼，便低头垂泪，嚅嗫道：“都怪奴婢，那时没看顾好长公主，奴婢罪该万死。”
李隆基轻叹一口气：“其实那时也不怪雀儿，毕竟我们都自身难保，我的护卫在废墟里找到了晕倒的她，我便将她留在身边，想着待你回来时便将她归还给你，我知道你儿时与她最是亲近，而且你刚回来，身边需要一些信得过的人······若是你不嫌弃。”
李玄玄赶紧摇摇头，心中感伤：我怎么会嫌弃！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牵挂她！况且她还是阿娘留给我······
阿娘留给我的唯一东西，除了雀儿，便是我头上的新月发簪。
李玄玄这才猛然想起来······我的发簪？！
裴知行觉得如坐针毡，只希望夜宴早些结束。
一道凌厉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游走，不用猜都知道这道视线的主人是谁，不知为何，李玄玄从刚才起，看他的眼神就带着杀气。
他偏着头，尽量不和大殿上的人对上视线。
宴会还未结束，裴知行就借口公务繁忙起身离开。
李玄玄正在与李隆基交谈，余光瞥见一个绯色的身影朝侧门走去，心中若有所思。
从花萼相辉楼出来要经过一道爬满凌霄花的围墙，兴庆宫装潢豪奢，工部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角落，连墙垣都造就成值得圈点的风景。
裴知行出了楼，朝离此处最近的金明门走去，今夜所有人沉浸在夜宴热烈的气氛中，宫女给使们都忙碌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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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萼相辉楼以及御膳房之间，这一块就显得特别冷清。
凌霄花的藤蔓如柳树垂下的枝条密密匝匝覆盖了整面围墙，经过的人带起一阵微风，一朵朵铃铛般的凌霄花便随之簌簌摇摆，散发出浓郁的甜香。
这香味不禁让他想起了李玄玄身上的那阵甜香，他刚想要离远点，腰间突然一紧，一道力量就拉着他栽进凌霄花海里。
金玉相互撞击，环佩叮当作响，李玄玄收回幌金绳，一手将他按在墙上，同时，另一只手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片青色龙鳞塞进了他腰间的银鱼袋中。
她弯弯眉眼，笑吟吟道：“裴少卿，我们又见面了。”
不知是头顶还是自己脑海中的雷声轰鸣，裴知行大脑中又是一片空白。
宾客们交杯换盏的声音远远传来，花萼相辉楼明亮的光线被藤蔓分隔成点点星光，照在二人脸上。
她真是胆大，文武百官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仅隔了一道连风都掀得起的藤蔓，她就这么将自己桎皓在路边，裴知行低头看了眼她按在自己腹部的手，结结巴巴道：“长······长公主有何贵干？”
李玄玄收回手，又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望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对他笑道：“裴少卿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经她这么一提醒，裴知行从怀里掏出那支发簪：“本来我那日就打算还给你，只是回大理寺时你已经走了。”
李玄玄取了握在手心，翻来覆去地查验，玉簪被保护得很好，还带着裴知行身上的余温。
见玉簪完好无损，李玄玄长舒一口气，这可是阿娘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这世间所有的珍宝，都抵不过这支玉簪。
她轻笑一声，道：“这么锋利的东西裴少卿还贴身带着，也不怕伤着自己？”
“下官知道此物对公主来说很重要，不敢大意。”
李玄玄将发簪插回头上，抬眸看着他。
她的眼神干净而真挚，即便被重重阴影遮挡，仍旧如一泓清泉般透亮，被这样的目光笼罩着，裴知行感觉自己好似沉溺在龙池的湖水里，喘不过气来。
可她仍不知自己的行为有多危险，依然越凑越近，直到裴知行能感受到她带着酒气的鼻息喷洒在脸上，李玄玄才道：“你的眼睛很好看，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只可惜他不姓裴。”
头顶又是一阵雷声轰鸣，李玄玄听了一会雷声，温言道：“看在这个的份上，给你一个忠告吧，今夜不要睡太死。”
“为······为什么？”
凌霄花藤外传来宫女们焦急地呼唤，李玄玄掀开藤蔓，回头冲他莞尔一笑。
“因为今夜，我会来找你。”
说完，她放下藤蔓，向外走去。
“我在这边，刚刚走错方向了。”
雀儿焦急的声音传来：“长公主想去哪倒是与奴说一声，奴带您去，这儿黑漆漆的，是出宫的路，您怎么会往那边去？”
李玄玄回道：“不打紧，方才看见一只狸，特别像之前我在东宫养的那只，所以费了些心思寻它。”
雀儿喜道：“能得长公主惦记，那可真是它的福分，明日奴便差人将它抓来，送到公主的府邸养。”
李玄玄噗嗤一笑：“不必了，这只狸终究不是之前那只，脾气特别凶悍，我可不想自找麻烦，随它去吧。”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朝凌霄花丛的方向望了一眼，低声道：“不过的确是很像，只是让它这么死掉就有点儿太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