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这桩悬案解决后,大理寺终于又回归了短暂的平静,裴知行倚靠在书房的凭几上沉思,手中把玩着那支青簪。
正考量着,一位身着紫色三品官服的庞大身影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大理寺卿杜德海,他虽已年过半百,却依旧活跃在官场。且自从有了裴知行,他便鲜少参与公务,现如今大理寺的大小事宜他都交予裴知行处理,他也乐得轻松自在,平日里只需负责盖盖官印,应酬吃酒。
“知行,宫里传来消息,今夜太上皇和圣人要在花萼相辉楼宴请四品以上官员,你准备一下,随老夫进宫。”他交代道。
太上皇自从退位后就鲜少参与宫宴,和圣人一起还从未听过,看来今夜宫里有喜事发生。
裴知行随即应喏,换上官服随杜德海骑马入宫。
今夜花萼相辉楼里张灯结彩,到处挂满了鲜艳的彩绸,连只在上元节悬挂的琉璃灯盏都搬了出来,看来宫里的给使们用心装扮了一番。
互相寒暄一阵后,群臣便按品级一一坐定,裴知行也随杜德海共坐一席,他们隔壁坐着鸿胪寺少卿崔名满。
崔名满见杜德海坐在他旁边,又知他消息最是灵通,便兴致勃勃地向他打听道:“杜卿,太上皇和圣人今夜为何突然要宴请群臣?”
杜德海因为崔名满是门萌入仕,又是一好高骛远之人,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便随口敷衍道:“太上皇与圣人共同设宴,那必是有好事发生,至于是什么好事,待宴会开始了我们就自然知晓,说不定是为了庆贺你崔少卿高升?”
崔名满自知他在奚落自己,见从他那打听不到什么,便讪讪闭了嘴。
正说着,太上皇与圣人携带一众皇叔皇子、女眷入场。
群臣间突然传来一丝骚动,裴知行虽早已做足心理准备,但看见台上之人时心里不免还是心如擂鼓,站在太上皇与圣人之间的那位小娘子,正是昨日那位自称持盈的女冠。
她今夜梳着半翻髻,上面缀满珠钗,额间点着花钿,身穿一袭橘色齐胸襦裙,外罩秋香大袖罗衫,那根金光闪闪的法器幌金绳绾了一个花结,伪装成一根系带绑在她胸前,衬得她周身愈发耀眼夺目。
这身气质打扮与前几日相比可谓是大相径庭,如今在她身上已找不到一星半点狡黠的市井气,差点儿让裴知行认不出来。
她端站在大殿之上,举手投足间尽显矜重大雅,秋水般明澈的双眸,顾盼间已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旁边的崔名满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杜卿,站在太上皇与圣人之间的那位美艳小娘子是谁?我怎从未见过?”
杜德海见四周的人都望向他,便清清嗓子,得意地卖弄起自己灵通的消息:“那是太上皇的九公主,圣人一母同胞的妹妹,她的生母是窦太后,与老夫也算是旧识。”
“也难怪你们都不认识,公主七岁时离宫避乱,算起来已有八年了,现如今大局已定,又正值公主及笄之年,也是该回来了。”
崔名满年近三十还未娶妻,得知这一消息顿时两眼放光,他压低声音,小声探问道:“杜卿果真消息灵通,那在下要向杜卿请教一下,她便是传闻中那位九天玄女转世,所以闺名中带一双玄字,出生时百鸟齐鸣,天现祥瑞,自小能言百兽的那位公主吗?”
未出阁的女子闺名不为外人所知晓,更何况是千金之躯,没想到崔名满连这都打听到了,他这般厚脸皮的僭越让杜德海很是反感,遂没有搭话。
一声沉重的叹息又从他们身后传来。
“不详!着实不详!”
三人同时朝身后望去,一位年过花甲,佝偻着背的老者正坐在后一排座席上,因为他坐的地方光线昏暗,他又一直未曾吭声,周围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位老者便是司天台监苟稷,之前将朝野搅得天翻地覆的流星之说便是出自他口,从那之后,他非但没有在当初极力诋毁的那位皇子面前避嫌,还常厚着脸皮以料事如神和勇于直谏自居。
在裴知行看来,苟稷无非是个满嘴胡言乱语的神棍,可朝中就有人爱用他这一套来挑起事端,他一直很奇怪圣人登基后怎还能容忍此人活到现在。
见周遭的目光都从杜德海转移到自己身上,苟稷不禁挺直了脊背。
“什么九天玄女转世,我告知太上皇多少遍了,她分明是个祸端。”
他干咳了几声,见望向他的人越来越多,故作义愤填膺道:“还是孩提时便对妖术无师自通,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准没好事发生,此等天煞孤星,就该让她在道观里待一辈子,太上皇与圣人此番不声不响地召她回来,竟未曾先行告知司天台一声!”
周遭人都被苟稷这番耸人听闻的言论惊得目瞪口呆,谁也不敢接话。
苟稷又絮絮叨叨道:“若是老夫早知此事,定不会应允她回来!难怪前几日六爻算出将有大祸降临长安城!看来所指之人就是她无疑!杜卿,你与长公主也是旧识,你说老夫说得在不在理?”
杜德海原本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听他瞎掰扯,冷不丁听他点了自己的名,顿时心惊肉跳。
这苟稷是老眼昏花看不清眼前的形势不成?
还你应允,你算老几,能不让长公主回来?这瞎子都能看出来,长公主如今可是太上皇与圣人跟前的红人,今夜的宴会多半就是为迎接她而办,常人上赶着去巴结还来不及,您老竟然还躲在这背地里说长公主的坏话。
从前长公主还是个垂髫小儿胡诌两句也就算了,现在长公主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竟还是这般说辞,怕是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朝坐在对面的御史大夫瞟了一眼,御史大夫见他们这儿聊得火热,正疑惑地盯着他们这一块。
万一被别有居心的人发现自己与苟稷在背后嚼长公主舌根,向御史台告自己妄议皇族,再治个大不敬之罪,自己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那苟稷向来是不怕死的,八字硬得很,自己可没他那般的运气。
他撇撇嘴,赶紧与苟稷划清界限:“老夫在长公主儿时就有所接触,不过就是一普通的小娃娃,哪有苟监说得这么神通广大,长公主幼年丧母,说能言百兽无非是想引起阿耶的注意罢了,垂髫小儿说的话岂能当真?至于苟监所说的卦像,那就更没谱了,你没瞧长公主一回来,连日来不停的雨水都停了吗?这可是吉人天像!”
周围的大臣们闻言都抚须点头称是。
苟稷顿时被噎住,不知从何反驳,他又看向崔名满,崔名满可不管长公主是不是不祥,即便真是不详,他也要富贵险中求。
他兴致勃勃地向苟稷打听长公主的生辰八字。
苟稷见无人支持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遂冷哼一声:“你们都被她骗了!但她骗不过老夫的天目,明日老夫便要上奏,向圣人表明其中的利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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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行正垂头饮酒,突然感到脖颈发凉,一道戾气正朝这边射来,他抬眸朝大殿上望去,李玄玄不知何时已盯向他们这一块,她似笑非笑地弯着眸,锐利的眸光却如同刀子一般。
但她并不是盯着自己,而是他身后的苟稷。
见苟稷还在唾沫横飞地对着左右大放厥词,她嘴皮一抬,不动声色地“嘁。”了一声。
这副表情倒是让裴知行可以确定她与那晚的小道士就是同一人。
注意到裴知行的目光,她眸光流转,与他四目相对。这会她没有冷呲,而是弯了弯唇角,对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裴知行顿感一阵心悸,忙偏头避开视线。
这时太上皇李旦拉起李玄玄的手,让她与自己共坐一席。
李玄玄转过脸时,表情又变得恭顺而乖巧。
李旦眼中泪光闪动,这几日他一直都想问问李玄玄这几年过得好不好,但千言万语凝聚到嘴边也只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
没有一位亲人在身边,她又正值好动的年纪,与一群道士在深山里过着苦修的生活,怎么能好呢。
她从小失去了母亲,本该比别的孩子多得一分疼爱,却连亲人的陪伴都得不到。
那日李玄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忍不住垂下泪来,竟连套合身的衣物都没有,也不知她这些年过的都是怎样清贫的日子。
李旦垂头轻叹一口气,自嘲地摇摇头:“都怪阿耶没用······”
八年前,武后掌权,时局动荡,朝堂不安的那段日子,他们一家为此受了不少苦。
为了李玄玄的安全,李旦几经辗转,最后将她托付给了他的故交——太和山五龙观的叶法善道长,李玄玄便在太和山一待就是八年。这八年间她不曾回到长安一次,与李旦和李隆基的书信往来也寥寥无几,为的就是避人耳目。
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现在她的三哥李隆基继承大典,尘埃落定,再无变故,李旦这才稍微安心让她回来。
一双白皙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阿耶,我这几年过得很好。”
李玄玄如秋水般明亮的双眸,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她眨眨眼,对他真挚地笑道:“真的很好,我在太和山过得很自由很开心,这几年我还和师父游历四方,长了不少见识呢!现在能回到阿耶与三哥的身边,我非常的满足。”
明知她这番话是为了宽慰自己,但她的真诚还是犹如春风拂面,让李旦的心轻松了不少,眉眼也渐渐舒展开来。
他温柔地拍拍她的手背:“如今你三哥登上皇位,你便是最尊贵的长公主,今后阿耶与三郎会护你一辈子周全,你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担惊受怕了。”
他的目光一直都未从她身上离开,就像要将这些年没看够的都一次性补回来,现在他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小女儿,怎么看都看不够。
李旦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宠溺道:“今日这个宴会,阿耶就是想让群臣们见一见你,好让他们知道你在阿耶与三郎心中的地位,今日还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尽管与阿耶说,阿耶与三郎都会满足你。”
他说完便充满期许地看着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消他一点儿愧疚之心。
他这句话突然点醒了李玄玄,想到裴知行所猜想的那个物件,正好借此机会调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