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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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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暗潮 “你还有脸光明正大地活着。”……

生日宴在一家私人庄园低调举行, 到访的宾客都是全英和成礼的亲信以及这些年混迹在商界积累下来的人脉。人数对比上一年锐减不少。

柏林挽着明昭的手,俩人穿过红毯铺就的大道,在旁人或有或无的注目下款款向着宴会主楼走去。大堂内四面环站着穿着燕尾服的男仆, 肤色迥异,几乎集齐了所有人种。

遇见家中长辈,柏林笑着上去进行了贴面礼,对方长居在法国。接着是明昭, 那位长辈拍了拍她的肩,“这是娜娜?”她不知道是在感叹还是在向柏林求证。

“是的,这位是我的姐姐成娜。”

明昭露出得体的笑容, 但眼神又默默避开, 没有选择正面接触。对方在她这个动作后瞬间了然,“娜娜和我想象的一样, 出落得很好呢。”她是全英那边的亲人, 这么多年并没有登门拜访亲眼瞧过成礼的大女儿。

柏林护着明昭一路来到宴会席,周围人陆续落座, 薛烨坐在另一张桌子上。明昭从他身旁路过, 他偷偷地摸了一下她的手, 四面八方都是客人, 只能藏着想黏着她的心, 不好表现得太失礼。明昭没来得及回头, 很快被柏林揽着肩走了。

薛烨眼巴巴看着她在远处落座。

作为子女, 他们理所应当和全英同一桌。身为生日官的全英还没到席。这次生日什么都好, 唯独缺了个最大的人物, 他的父亲成礼。

成礼还躺在病床上,大部分时间里都保持着近似植物人的状态,偶尔会清醒几次, 但也只是打开眼皮张张嘴吃饭的程度。他说不出话,也不知能不能听进去话。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里,他都在直勾勾盯着窗外那棵老杨树。

宾客基本到齐后全英姗姗来迟。最先听到脚步声的人回头去看,见一个穿着一身西装短发齐整的女人带着淡雅的微笑大步走来,步子清脆有力,每一声都清晰可闻。

来宾大多数是华裔,她先用中文说了一句对不起,又用英文道了一遍歉,随机从桌子上拿起一杯香槟一饮而尽。

“在公司耽误了时间,我自罚一杯。”

她把空杯举了一圈给周围人看,掌声起了一片,“全总,作为生日官,怎么不给自己放个假?”席间有人笑侃。

“全总好福气啊,儿子女儿都这么大了,一心还忙着事业,是时候该休息休息啦。”

都是亲朋好友的玩笑,全英并不挂心,只是笑着看了一眼说话的几人。她来到自己的座位前,儿子女儿已经久候多时,依次把礼物呈上去。

“妈妈,生日快乐。”等她坐下后,柏林笑着对她说。

全英忽视儿子,直收下明昭的礼盒,眼睛眯成了月牙,“娜娜,谢谢你。大老远得还要飞过来给我过生日,本来不该打扰你的,毕竟你也有自己的家室。”她说着把两份礼物往后送,助理很快上前拿走。

“只是过个生日,耽误不了什么。”明昭勾勾嘴角。

“我原本是不打算办的,都是你弟弟,”全英拍了拍柏林的肩膀,“他硬要我办,你说你们的爸爸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公司还有一堆事需要我过目,我哪有这个心情呢。”

柏林不赞同自己母亲的这番话,反过来拍她的手,“我问过杰森医生,他说爸爸的状态在一天天恢复,相信很快就会好起来了。这和过生日不冲突,本来你也不爱过生日,好不容易办一次,这有什么关系?”

“是啊全英,安安心心过生日吧,生病这种事谁也不想,年龄大了总会出现各种毛病,要是成礼没出这档子事,说什么都会在美国给你好好张罗一番呢。”

全英的堂姐开口,她站起来活络起气氛:“是时候该把蛋糕推出来了吧。”

柏林看一眼手表,上次生日准备的是快两米的生日蛋糕,这次母亲说要一切从简,于是他提前定制了半人高的蛋糕。几位男仆缓缓把足有五层的蛋糕从门外推进来。

全英无奈一笑,压低声音跟儿子说:“都说了不要铺张浪费,你知道我不爱吃蛋糕。”

“只是做个氛围,总有人吃的,您别担心了。”

全英看向默不作声的明昭,流露出柔和的笑:“娜娜,听说你前段时间回国了?”

明昭点点头,“是的。”

“哎,其实我心中一直很后悔,”全英拉起明昭的手,又是揉又是搓,“当初是不是不该同意你的婚事呢?毕竟老成和我对你都有太多亏欠,理应要把你留在身边好好补偿才对,这匆匆结了婚,远在他乡,也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薛烨对你好不好?”

明昭笑,跟着握住她的手,“妈,我一切都好,回国也是为了扩展在国内的业务,薛烨对我一直很好。”

“嗯,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把婚离了,跟着你弟弟在公司干,这公司呀,以后也是你俩的了,早点上手也不是坏事。家里就是你的底气,又不是从前,还怕什么呀?”全英笑了一笑,“不过,既然你选择了结婚,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干涉,俗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是尊重你的选择的。”

她叹了一口气,“我只怕老成病好了后会怪我,怪我同意你结婚,他那会儿病倒,大事小事都要我处理,我也有心无力呀。”

明昭感同身受地轻轻一点头,“您已经为我、为这个家、为公司付出很多了,怎么能怪您?不要自责,我是和薛烨真心相爱才选择结婚的。”

全英欣慰地看着她,“听到你这样说,我也能放心一点,不然夜里睡觉总惦记着你。隔着这么远,很多关心都传达不到,我心中不是滋味。别人见了,也许也会说我这个当后娘的没有照顾好你,那我多惭愧呀。”

柏林打断俩人叙情,“快切蛋糕吧。”

“那娜娜,你和我一起切吧,在座的好多都是第一次见你呢,也让大家看看我才貌双全的女儿。”全英冲她眨眨眼,俩人一起站起来。

“本来我是不准备订这么大的蛋糕,”全英面对众宾客说,她拿起刀,无奈地一笑,“全怪我不听话的儿子。”

席下哄堂一笑。

“今天,我和老成最宝贝最心爱的大女儿娜娜特别抽出了时间陪我过这次生日,”全英搂着明昭,俩人握着一把刀,“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我就过一次生日。”

掌声骤起。

明昭和她同握一把刀,缓缓从糕体上切进。

宴会中途,大家有说有笑。全英把薛烨叫到自己这桌来,上下左右地打量,“薛烨,我把我们康达的心肝交给你,是正确的选择吗?”

薛烨站成了军姿,不敢坐下。听完这话,他面孔坚毅,声音刚强道:“妈,我会好好对娜娜的,她是我的全部,是我的生命。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她吃一丁点苦。”

旁边的柏林轻嗤了一声。

全英抿了一口酒,“男人这套话我听得多了,对每个女人都能说一遍,我怎么敢保证这句话只对我女儿生效呢。”

薛烨也顾不上周围人不人的,直接跪了下来,“如果我背叛娜娜,我就去做化学阉割,不得好死。”

全英看了一眼明昭,明昭无奈地笑了笑。她也笑了,“行了,不用对我行这么大的礼,毕竟是我家的女婿,还是要留点体面。我只是问一问你,又不是审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薛烨看到她笑,才颤颤巍巍站起来,后背出了一层汗。

“回你的座位去吧,这边是我们家庭之间的小聚会,没你的事了。”

薛烨惊魂未定,又把明昭看了一眼,明昭无声点头,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成娜,你挑男人的品味也蛮独特的,”柏林玩着手里的刀叉,“薛家是薛鸿云当家,教出的儿子唯女人是从,半个屁都不敢放,你俩在一起,一天说话能超过三句吗?”

全英提醒:"柏林,不许称呼全称,没大没小的。"

“哦,姐姐,”柏林回头看他,最后俩字咬得很刻意,“原来你喜欢这样的男人。”

明昭微微一笑,“看来柏林的眼光很高,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这是个问题。全英扶着太阳穴,“说起来,柏林,你已经25岁了,不算小了,怎么一个女朋友都不见你带回来?”

"妈,怎么老是谈这个话题?我现在没有恋爱的想法。"柏林皱起眉头。

“都25岁了还没有,马上就26岁了,什么时候才能有呢?难道等你爸爸这个年龄再有吗?”

“好了,您别说了。吃蛋糕吧。”柏林回头瞪明昭一眼,明昭耸耸肩。

他咬了一口蛋糕在嘴里,咽下,回击她刚才那句话:“我的眼光确实比娜娜高很多,一般女人我看不上眼,至于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柏林靠在椅子上,和明昭肩并肩,盯上她的眼睛,“总之,肯定不是姐姐这样的。”

三人的谈话刚告一段落,从边上忽然走来一位穿黑衣的女人,她不声不响地拿起桌上的酒,二话不说泼在了明昭的脸上。

柏林迅速站起来,一把将她推远。薛烨匆匆赶来,中途撞倒了一把凳子,他护在明昭身边,拿出帕子替她清理。

女人猛地把酒杯摔在地上,声音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欢笑声渐褪,全场陷入寂静。

“你还有脸光明正大地活着,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她的声音尖锐,直指被泼了一头酒的明昭。说着再一次往前逼近,后方冲来俩个保镖把她架住。

明昭躲在薛烨怀里,惶恐无助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女人。

“放开我!”她奋力挣扎起来,尽全力嘶吼,“毁掉别人的人生很开心吗?你这么做对得起阿东吗?你为什么要这么恶毒啊!阿东他做错什么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你是哪位?”全英打量她,“谁允许她进来的?”

女人仰头大笑,“你们这群白痴,我告诉你们,你们都被她”

柏林向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俩人合力连拖带拽将她带走,女人死死瞪着明昭,只留下一路的闷吼。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莫名其妙。”全英拍拍心口,困惑万分地看向儿子,“不是要凭邀请函才能进来吗,我从没见过这个人。”

“是我的失误,离这不远有所精神病院,估计是从里面跑出来的。”

全英看向明昭,明昭明显吓着了,头发和衣襟被那杯酒浇了个半湿,她抚了抚明昭的肩膀,吩咐薛烨,“带她回房间休息一下吧,顺便换身衣服。”

宴会很快恢复原貌,不少人在私下唏嘘。

大家都知道成娜的亲生母亲不是全英,成礼早年在中国呆过一阵子,期间和一个家境普通女人有过一段情史,成娜的亲妈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成礼一身轻的回到美国,事业红火,没多久和全英结婚,有了柏林,组建了现在的家庭。人到老年开始做公益行善事,也不知怎么灵光一现记起了远在中国未曾谋面的女儿,这才把成娜接了回来。

女儿放养了那么多年,没爹疼没娘爱,社会关系错综复杂也是在所难免,只是才接回来没多久又打发叫花子似的嫁出去了。明眼人都能看出,全英压根儿就没打算让这个女儿进入成家。

毕竟躺床上的那个九死一生,他死了倒是不要紧,问题是家业如何继承?成礼清醒时迟迟没有立遗嘱,现在半死不活,大家一边害怕他死得太早没有把该交代的交代了,一边又怕他死得太迟把该交代的交代了。

成礼病倒前就囔囔着要见自己这个流落民间的大女儿,就算是死都要找出来,快死前总算是找到了。人到晚年,心中的天秤却倾斜到了素昧谋面的女儿身上,很难不让人警铃大作。

柏林在薛烨离开后推开明昭的房门,她换了身衣服,因为没找到吹风机,所以在用毛巾擦自己的头发。

“怎么把你的亲亲老公打发走了。”

明昭回头看他,“这不是有你么?”

柏林来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帮她擦拭被酒水沾湿的发尾,“演技不赖啊。”

第22章 家人 “果然人善被人欺。”

明昭任他一下下擦着自己的头发, 听完这话,无辜地回答:“怎么能怪受害人呢?”

柏林放慢动作,懒得吐槽她, “你是吗?”

明昭回头看他,“我不是吗?”

柏林把话咽回去,提醒道:“你少惹点烂摊子,我可不会次次都帮你擦屁股。”发尾的水分被吸干, 他帮她挽起头发,扎回了原来的样子。

明昭往后摸了摸头发,勾唇一笑, “就像你说的, 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起身回头, 眼睛又黑又清亮, “我落水了,有你的好日子过吗?”

柏林失声一笑, 再次打量她, 感到不可思议的滑稽。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时, 完全没料到俩人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能有现在的对话, 他还是无法小看她。

"我说, "柏林走到化妆桌前, 挑挑拣拣, 最后拾起一枚银色的蝴蝶发卡, 叼在嘴里, 回到她身边。他把她腮边散落的碎发撩上去,抚平,然后别上夹子, 恶趣味道,“姓薛的知道你这样吗?”

明昭借着远处的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行装,一切正常、得体,仿佛刚才那杯酒没有泼下过。“我怎样?”

柏林盯上镜子,从后凑到她耳旁,镜子里的俩人贴近,“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坏种,比毒蝎还恶毒的女人,自私又冷漠的疯子。”

明照笑了一下,侧过脸看那枚蝴蝶,很漂亮,她喜欢蝴蝶首饰,“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薛烨知道我是个好妻子,一个被精神病泼了酒的善良妻子。”

她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回头,“果然人善被人欺。”

柏林无法赞同,他问:“那个女人嘴里的‘阿东’是谁?”

明昭耸耸肩,“我不知道。不是你说的么,”她整了整衣摆,“一个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人,我怎么知道她说的是谁?”

“你这些年给那个姓薛的戴了不少绿帽吧?”柏林跟上她,“真是恶心的婚姻啊。”

“你也是他头上的一顶吗?”明昭挑眉望向他。

柏林闭嘴不谈,“收拾好了就走吧,外面还有一群人等着我们。”

门被敲响,是薛烨的声音:“娜娜,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薛烨推开门,见屋子里多出一个人,是明昭的亲弟弟成柏林。他冲对方礼貌笑笑,又径直走向妻子,担忧道:“如果不舒服就多呆一会儿吧,不用勉强的。”

柏林插嘴:“不必了,娜娜已经被我安慰好了,一个疯子而已,不用为她耽误生日进程。”

薛烨看一眼柏林,明昭反过来劝他安心,“我没事了,走吧,一直呆着也不好。”

薛烨点点头,想去牵她的手,没想到被另一个人捷足先登。柏林把明昭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臂上,“让一让。”

薛烨被他挤到一边,没法开口,只能紧随上去。柏林和明昭是亲姐弟,眼下又逢自己母亲的生日,俩人呆在一起左看右看都没什么不合适的。他是明昭的丈夫,但说到底还是外人。

薛烨忍了又忍,知道自己没有委屈的立场,明昭是他的老婆,还是柏林的亲姐姐、全英的女儿,论资排辈,都没他什么事。

但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妒意围绕在心中。他和明昭在恋爱初期时柏林对他的态度就不怎么友善,想着也许是弟弟对姐姐的保护欲作祟,就没怎么在意。俩人婚后,柏林几乎没给过他好脸色。

因为这事,他总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昭宽解他,她弟弟从小娇生惯养,个性多少有点骄纵任性,本心是好的,让他别往心里去。

可是

薛烨抬头。

明昭和他手挽手走在前方,俩人的姿态就像真正的男女——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暗中给了自己一巴掌,那是明昭的弟弟,他的小舅子,他在想什么?!真是疯了。

全英见到明昭重新回到宴席上来,赶紧走上前慰问:“没事吧,没被吓到吧?”

明昭摇摇头,“没事,只是衣服和头发打湿了一点而已,那个人怎么样了?”

“不用关心她,我已经让人把她押去警局了。”全英责怪地看向一旁的柏林,“都怪你弟弟,这场生日是他一手操办的,竟然能让无关人员进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柏林立马低头认错,“我的错,我的错。”

宴会结束,全英带着明昭坐上了自己的私车,她在车里始终握着明昭的手不放,“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着也得多玩几天吧?就先住下来,玩个十天半个月再回去如何?”

明昭笑了笑,委婉推辞:“妈,国内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我恐怕呆不了几天。”

全英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不是有薛烨嘛,让他先回去不就行了。你呢,就好好留在这里,陪陪我,也陪陪你弟弟。”她拍拍明昭的手背。

副驾的柏林开口,“我可不需要人陪,您别耽误了我姐的正事。”

“我自然是尊重你的想法,不会强留,”全英并不执拗,“年轻人事业心强点也没坏处,毕竟我这把年纪了还天天往公司跑呢,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一家人团聚了,怎么着都要呆个一两天。”

明昭理解她的意思,“爸爸呢,他现在还好么?”

谈到成礼,全英眼眶微微发红,轻轻叹了一口气,“人老了,不中用了,还能好到哪去?现在就是在老天爷手里讨日子,多活一天对我们来说都是福气。”

明昭抚着她的后背,“别这么说,爸爸一定会好起来的。他现在在哪儿?我想在走之前看一看他。”

全英揩了揩眼角,“你有这份孝心,我真的替你爸爸感到高兴。”

成礼在一所私人医院里躺着,明昭等人到达时,正巧碰上他为数不多的清醒日子。

护工正在给他按摩双腿。

全英把明昭拉到一旁,没让她直接进去,“你爸爸现在就是植物人的状态,动不了说不了,我知道你是孝顺的孩子,但目前情况就是如此,你做好心理准备。”

明昭点点头。

成礼的身体一向健朗,平常没少锻炼,本人还是极限运动的爱好者。这么铁一样的身子骨,某天毫无征兆地倒下了,没人能接受这个现实。

医生说这种情况要么是意外造成的严重脑受损、要么中毒,要么是先天性疾病,成礼的症状更像是先天的脑部疾病。

“老成,你看谁来看你了。”

护工对他们笑了一笑。

明昭走上去,“我来吧。”

护工离开。

她按着成礼的小腿,见他睁着眼睛,谁也不理,脑袋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

明昭一只手隔着被子按摩他的腿,另一只手上去牵住他粗粝的手,“爸爸。”

成礼没反应。

全英忍不住抽泣,柏林递来一张纸。她擦擦眼泪,走上去扶着明昭的肩膀,“老成呀,娜娜来看你了。”

听到娜娜这个名字,他终于有点反应,但也仅是眨了眨眼睛。全英看在眼里,“你爸爸是认得你的,只是他说不了话。”

她越说越心酸,“哎,怎么好端端会这个样子呢?明明你爸爸之前身体很健康的,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全英拿着纸捂着面,又忍不住啜泣。

明昭摸着肩上的手,安抚她:“妈,至少爸爸现在还活着,不是么?”

“话是这么说,但你看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连吃饭都要人喂,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哪像是一个活人的状态?如果可以,我宁愿把我自己的寿命分给他,好歹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我真看不下去”

柏林上去安慰母亲,全英趴在他的肩头哭。

俩人婚后没对彼此红过一次脸,恩爱的程度业界皆知,这么携手走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任谁的伤心都比不过全英,床上躺着的可是她相伴多年共担风雨的丈夫。

明昭望着父亲,回头对母亲和弟弟说:"我想和爸爸单独呆一会儿,可以吗?"

全英收住哭声,抬起头看她:“可是他现在说不了话,也动不了,偶尔可能还会排泄在裤子上,我怕你”

明昭不在意,“没关系的,有什么事我再叫你们。”

柏林拍拍母亲的肩,“就让他们单独呆一会儿吧,父女俩都多少年没见过面了。”

全英擦干净眼泪,“那我们出去了。”

俩人走后,病房恢复了宁静。

窗外杨树上的小鸟吱吱直叫,明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颗郁郁葱葱的杨树,小鸟又从枝头上飞走了,抖落了几片枯叶。

“他们现在不在病房里,”明昭握住他的手,“爸爸,我是娜娜,你还记得我么?”

成礼是在接回明昭没多久后病倒的,那时他还有意识,坐着轮椅和明昭一起去逛了公园,情况并不算糟。前后不过一周的时间,他的状态忽然直转急下,明昭结婚那天成礼正在医院里抢救。

成礼听到娜娜这个名字,头慢慢转过来,用那双衰老的眼睛把她紧紧盯着。

他又薄又干的嘴唇小幅度开开合合,不知道是想说什么。

明昭俯下身,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成礼的口中里断断续续冒出一些细微又破碎的音节。

“小心”

第23章 邻居 “废物,活该被打。”

全英扶着额头, 不久,明昭从病房里走出来。她立刻迎上去,瞧见明昭脸上那份呼之欲出的失落, 马上抚肩安慰:“虽然你爸意识不清,但他始终是爱你的,人老了总会有这一天,你也别太伤感, 很多话他说不出来,你肯定能明白。”

明昭点点头,脸上的阴霾在她的劝慰下淡化不少。全英一笑, 往后看一眼病房, 成礼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闭上了眼睛, 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是这种状态。

她和女儿携手走出医院, 路上与她面贴面低语:“你早些年在外一定受了不少苦,这些你爸都记在心里, 要不是生病了本身是计划每年给你不低于1%的股份, 连你以后的孩子他都想好了, 早早地安排了教育金信托。这些属于你的跑不了, ”全英把手叠在她的手上, “他病倒后很多事情都是由我操办, 我想着在你三十岁生日的时候把这些给你, 早些年他病着, 计划是计划, 落实还是要我来落实,你那时候还在上学,人生地不熟, 我要是突然动了资产,无论是从你的角度,还是从外人的角度,看上去都不太好。”

全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能明白妈妈的心意吧?现在你和薛烨还没孩子,以后生了孩子,那笔钱也用得到。还是那句话,娜娜,该是你的一分也不会少。”

“妈,我明白您的意思。”明昭反握住她的手,眼神乖顺得像小羊,她第一次来成家时,也是这副表情。

那时候的成娜穿着朴素又低廉的T恤,同样朴素又低廉的牛仔短裤,洗得发白的一双帆布鞋,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拖着行李箱回到了这个不曾谋面的家。

成礼上去抱着她久久不放,他从她的眉毛开始看,一路看到了鞋尖,似乎在寻找自己的基因。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浓的血缘也会被时间冲淡,何况是样子。

他抹着眼泪,说几乎认不出来这是自己的女儿。他离开时成娜的母亲才刚刚显怀,别说孩子的模样,他连b超都没看过,只是本能地在眼前的女孩身上寻找自己和她母亲的影子。

在看到她一身的着装后,成礼忍不住酸了眼睛。

“你妈妈她还好吗?”

俩人分手时,成娜的母亲很冷静,分手也是她提的。成礼承诺过会娶她,要求就是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出国。成娜的母亲拒绝了,“我会娶你”这四个字从男人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嘉奖,变成可以放在谈判桌上的资本,好像这是女人一生的追求。

成娜的母亲似乎对这份唾手可得的奖励并不感兴趣,她也没有计划和成礼远赴美国。成礼不理解,并告诉她,只要她答应,他可以把她母亲接过去,他还可以帮她一家拿到绿卡,她的孩子也会受到更好的教育。

况且,如果她不想和自己结婚,又为什么愿意怀孕?结婚、怀孕,本来就是一体的,不可分割,这是世界的规则,人人都遵守,她不应该违背。

一个没有学识、没有良好家境、仅仅是因为灵敏聪慧的性格才被他看上的女人,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令人费解、违背人类制度的举动。她没有做出这些的资本。

成娜的妈妈并没有回答他,他只能从她的困境来瓦解她,单亲妈妈的日子不会好过,如果不为了自己想,也该为了孩子想。一个没有父亲、没有扎实家底的孩子,注定不会健康成长。

成娜的母亲摇摇头,说她会好好成长,只要种子落地,就一定会生根,她的根茎会比任何人都要坚韧。

成礼无法理解她的思想以及她的执着,俩人就此不欢而散。一晃眼过去二十多年,见到眼前这个凭着自己生根发芽的女孩,他很难不动容。

成娜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从小就就跟着外婆长大,早几年母亲还会回来,之后见的越来越少,她不知道母亲现在人在何处,又过得怎样。

“可怜的孩子。”成礼再一次把她拥到怀里。

现在已经成家立业的明昭和当年那个成娜并没有什么区别,她的眼睛依旧澄澈明净,你塞给她什么,她就是什么。不会多嘴,只会“谢谢”和“对不起”。

全英笑了,“好孩子。”

次日,明昭和薛烨准备回国,送行俩人的是柏林,全英还有公务要处理,抽不出时间。

柏林看向明昭:“如果有空,我会去中国逛逛。”

明昭点头,“不用特地抽空来看我。”

“没有说去中国是为了看你,姐姐,”柏林扫了一眼旁边的薛烨,“当然,也说不定我会顺路到你们家瞧瞧,希望你们的婚姻维持得久一些,别等到我来的那天已经各奔东西了。”

薛烨微微一笑,“放心,我和娜娜的感情很好。柏林,你就算70岁再来也看不到那种景象。”

“但愿如此,”柏林把肩上的挎包还给明昭,“我来不来中国另论,你作为我的姐姐,家里两个老人的女儿,偶尔也得回回家。哪个是真正的家,哪个只是临时驿站,姐姐,你应该分得清。”

“嗯,我会想你和妈妈的。”

明昭上前拥抱他,柏林看到一旁面色铁青的薛烨,勾勾唇角,小声说:“希望你说的想是真的想。”

“至少我绝对会想你。”明昭低声说完,笑了笑。

柏林把她盯了一会儿。

薛烨上前牵住明昭,“时间不早,马上要登机了,有时间电话聊吧。”

柏林双手插口袋,淡淡道:“路上小心。”

飞机起飞后,薛烨拐着明昭的手臂抹着眼泪打小报告:“柏林他到底是几个意思?什么各奔东西、什么驿站,老婆,他怎么能这样说?”

明昭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薛烨的眼睛红成了兔子,这几天为了保持亲戚间的体面,一直隐忍着没发,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直到柏林刚才那句各奔东西,他彻底忍不住了。

薛烨登机后就一直用电脑包挡着自己的脸,做出假寐的姿态,明昭发现他一声不吭,把包一拿,果真自己躲着掉眼泪了。

明昭拿纸巾帮他擦了擦脸颊,“柏林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有口无心,你别太在意。”

薛烨靠在她怀里抽泣,“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次无心就算了,这么多年他都无心多少回了,怎么能不在意呢?”

他把脸埋在明昭肩上,闷闷地说:“我要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他可以直接提出来。而不是这么诅咒我们的婚姻,我受不了”

明昭拍拍他的脑袋,“阿烨,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敏感了,学着把胸怀放宽大点吧,不要去计较这些小事。毕竟他是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家人之间要多包容多理解,是不是?”

薛烨把脸探出来看她,低低问:“是我太小心眼了么?”

明昭笑了笑,“我可没这么说。否则总不可能是你对我们的婚姻并没什么自信,所以才在乎这些微不足道的言论?”

“不是的,”薛烨立马坐正了,忙牵住她的手,叭叭叭亲了好几口,“老婆,我太爱你了,离开你一秒钟我就会死掉,我不喜欢这种话,我很害怕,都说好话不灵坏话灵,我害怕。”

明昭牵紧他的手,“有什么好害怕的呢,你是怕我会抛弃你,还是你会放弃我?”

薛烨摇摇头,“我就算放弃生命也不会放弃你。”

“那就不要担心了,你肯定是太累了,这几天帮忙布置场地、迎宾,也挺累的,先睡一觉吧,我会叫你的。”

薛烨顺从地点点头。他回头看着明昭的侧脸,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不是对这段婚姻没自信,是对自己没自信。他绝不会放弃明昭,但他怕明昭会抛弃他。

薛鸿云从小就对他说,他干什么都干不好,唯一干得好的也只是读那两本破书。身上没有一点商人该有的魄力、胆量、锐气,整天只会学那点琴棋书画,风格也和本人一样柔柔弱弱文文静静,高山流水不争不抢。

他送给薛鸿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是自己耗时一个星期的画作,那时不过六岁。薛鸿云当着他的面把画撕得粉碎,说他画了个狗屁不通,莺莺燕燕,没有自己的风格,学了那么多年的画都学到了狗肚子里。

薛鸿云扶着太阳穴摇摇头,感叹他果然是个庸才。

薛烨忍着眼泪,没有薛鸿云的允许不敢弯腰捡地上的碎片,他说自己画了七天,只想让薛鸿云开心。

“七天就画了这种废品给我,你想让我开心?我看你巴不得让我早点死。”

薛鸿云对他获得的奖项一概不感兴趣,称这些都是没用的垃圾。薛烨上了小学,因为亚洲面孔在学校经常受到一些孩子的排挤。

他一回家就躲在卫生间洗书包上的鞋印,薛鸿云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门口。

“你被人打了?”

薛烨看着她,不敢吭声,也不敢继续进行手里的动作。

“你打回去了吗?”

薛烨战战兢兢地摇头。

“废物,活该被打。”薛鸿云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开。

薛鸿云经常对他说,要不是家里给他了足够的庇护,把他丢在外面,他连homeless都当不成,一定会被人抢光骗走所有的钱再打一顿,最后横死街头。外界以及家族里的很多人都期待薛家这位独子的成长,唯独薛烨想逃离。

母亲说他没用虽然尖刻但也许有一定的道理。他什么也干不好、干不成,一点儿也不优秀,无论性格还是能力都不出众。明昭的出现是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唯一的肯定。

肯定他能拥有亲密的关系,能够爱和被爱。薛烨贪恋地望着她,明昭永远不会知道在他心中她是多么的好。同样的,这份好会滋生出无穷无尽的对自身的审判。

明昭像一面镜子,他越爱她,越靠近,越能看清不堪的自己。

薛烨低头凝视俩人紧扣的手,如果他们是连体婴就好了,从一出生开始就在对方身边,永远不会分开。

明昭和薛烨回国第一时间去宠物店把自己的猫猫狗狗接了回来。他们看见对面那栋始终没有售出的别墅今天人来人往,搬家具的工人扛着大大小小的物件往里走。

“看来我们有新邻居了。”明昭牵着普罗米修斯,回头对薛烨说。

第24章 厨房之战 “比你喜欢的早,比你喜欢的……

“看起来是这样的, 晚点登门打个招呼吧。”薛烨牵着四条狗往家里走。

难得有闲情,俩人决定结伴去附近的商超买晚饭需要的食材。平常家里不用他们做饭,明昭没下过几次厨, 薛烨只有半吊子的水平,那点东西煮出来普罗米修斯都不吃。

但也许是入了秋,气候凉爽宜人,天际被太阳烧出焦红的边, 远远看去有种醉醺醺的浪漫,不出去走走似乎浪费了这番光景。薛烨喜欢这样三餐四季两人五狗三猫的日子,为了这些时光他愿意折寿五年。

薛烨推着车, 明昭在货架上认真挑选, 选中后再把东西放进推车里,就是这么一连串的普通动作, 他在旁边看得有滋有味, 完全陶醉在她购物时的认真模样里。

“好久没见逢玉了,我给她买点零食吧。”

明昭走到零食区, 薛烨马上推着车跟上, 她说什么他都觉得好。“是个好主意。”

她伸手去拿一包饼干, 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

明昭回头, 那只手的主人迅速收了回去。

“江先生?”

听到名字, 薛烨立马清醒, 回头看向来人。

江玥同样推着车, 他笑眯眯地说, “好巧, 在这都能遇到你。你也喜欢吃这款饼干吗?”

明昭把饼干从货架上取下来,放进他的车里,“没有。我正想着买点什么给逢玉, 逢玉最近还好吗?”

“她好得很,健康得像猴子一样。”江玥想到什么,又说,“这几天你们不在家吗?上次我把炖好的土鸡带过去,发现没人在家。”

“我妈妈过生日,我和老公回去了一趟。”说到老公,明昭回头看了一眼薛烨,薛烨立马咧开嘴笑了,含情脉脉地回望她。

“噢,”江玥点点头,他看着车里的饼干,不去看俩人的眼神互动,不知道嘟囔什么,“妈妈的生日我从来都不知道。”

“嗯?”

江玥重新抬起头,笑着说:“那替我也问声好。”

薛烨插话:“江先生,你和我们好像不是一个区的,怎么大老远跑这买东西?”

“你管我,”江玥看了一眼明昭,又眉开眼笑地夹着嗓音回答,“哦呵呵,薛助,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难道这个商场是你投资的?”

“确实没关系,”薛烨揽住明昭的腰,“老婆,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明昭点点头,“那下次再见吧。”俩人一车绕过江玥去别的地方了。

薛烨揽着明昭来到果蔬区,回头发现江玥就在屁股后面,他皮笑肉不笑道:“江先生,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跟?”江玥撕了个袋子,挑起一个西红柿,“这不是公共区域吗,难道你能走我不能走?薛烨先生,你有点莫名其妙吧。”

薛烨不想和他理论,于是像堵墙一样站在俩人中间,全方位无死角地挡着江玥的视线。

江玥挑好菜,绕过薛烨来到明昭面前,把无数袋菜放进她的车里,笑吟吟道:“这是我挑好的新鲜蔬菜,你不用再挑了。”

明昭惊讶地看着他,“这不太好吧,江玥先生。”

江玥摆摆手,“没什么,不碍事。拣菜我很在行,我看你老公站在旁边像根木头,这样得挑到什么时候呀,我也就搭把手。”

薛烨一口气没上来,小声在她旁边辩驳:“老婆,我没有,我是因为”

明昭拍拍他的胸膛,压住了他委屈的情绪,“也不怪他,他没怎么接触过这些,我也挑不来,随便买买。真是谢谢你了。”

被老婆维护,薛烨转悲为喜,喜滋滋道:"不好意思呀,江先生,让你看笑话了,我们夫妻俩确实没怎么接触过这种超市,没你有经验。"

江玥酸溜溜道:“哦,谢谢夸奖啊。”他看向明昭,想从她眼里找出不一样的神色,就像那天她啵啵了他额头的神色,然而失败了,“成总,你对你老公还真是宠爱有加。”

到底怎么回事?成明昭又不认识他了吗。

薛烨牵起明昭的手,亮出俩人的戒指,理所应当地替妻子回答,“这不是很正常吗,因为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呵呵,没问你。”江玥白他一眼,推着车走了。

薛烨神清气爽,跟着妻子来到海鲜区,还没开始挑,江玥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他把挑好的几只帝王蟹、黄油蟹,雪蟹放进明昭的车里,除此之外还有几袋称好的皮皮虾、牡丹虾,蓝龙虾。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帝王蟹,现在口味应该没变吧?”

江玥看她,明昭不好答,“嗯江先生,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挑个菜而已,”江玥开朗一笑,“怎么没让保姆出来买菜?”

“我和老公心血来潮想逛一下超市。”

“哦,你们感情真好。”他开朗不起来了。

在江玥脸上的表情由盛转衰的瞬间,明昭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既然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要不然晚饭来我们家吃吧?”

薛烨如同遭到五雷轰顶,眼睛瞬间瞪大,结巴道:“这、这,我们刚到家,很多东西没来得及准备,江先生,恐怕没有好的东西招待你呢”

江玥的双眼亮起来,忽视薛烨的话,“好呀。”

他挤开薛烨,凑到明昭身边,“你们给保姆阿姨放一天假吧,我来给你们露一手,我的手艺很好的你也是知道的。”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小声。

“是吗,那就辛苦你了,我很期待。”

明昭态度如常,没有什么变化。江玥在心里嘀咕,怎么回事呢,明明那天俩人都已经这样那样了,她的嘴都亲到他额头了,怎么现在忽然不一样了呢。

明昭到底还喜不喜欢他啊?

薛烨折寿五年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他快要受不了了。妻子的前任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他们的家,肆意妄为地把门口的狗都撸了一遍,然而普罗米修斯不怎么给他面子,当场冲着江玥吠了两声。

薛烨在心里想,好狗,没白养。

普罗米修斯似乎对江玥的意见很大,汪汪汪叫个不停。直到明昭上去摸摸它的头,它才冷静下来。

江玥也不敢靠太近,说:“它叫什么名字?”

“普罗米修斯。”

“不愧是盗火种的,脾气真够大的,”江玥笑笑,从明昭的身旁靠过去,普罗米修斯一见到他就低吼,但是有明昭在,它不敢吠。江玥得势,成功揉到了它的狗头。

普罗米修斯一被摸就没脾气了,歇火任江玥揉搓,他问:“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明昭蹲在旁边,“女孩子。”

“普总,普女王,下次看到我不要叫了哦,我可是好人,”江玥嘻嘻一笑,回头看明昭,“它很乖。”

下次?什么下次?哪来的下次。薛烨站在旁边,看俩人撇开自己在撸狗,仿佛他们才是一对。他咬牙切齿。

“普罗米修斯基本不乱吠。”

“难道是我看上去像坏人吗?”

薛烨立马插足进去,“好了,等会儿阿姨要遛了,既然你要做饭,现在也不早了,赶紧去吧。”

江玥恋恋不舍地收手,回头看明昭,“那我去做饭了。”

薛烨在他要走时拦住,盯着他的衣服,“注意下卫生,别把狗毛带到厨房里。”

“你以为我是你吗,”江玥把他上下一看,“哪个男的这么大了连饭都不会做。明昭挑老公怎么把这一点给漏了。”他切一声撞了下他的肩,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明昭走进厨房看了眼,见江玥扎着围裙在忙碌,“忙得过来吗?”

“小意思。”江玥腾出手笑着比了个OK。

明昭回到正厅,对薛烨说:“你去帮他打个下手吧。”

薛烨张张嘴,没法忤逆,憋着一肚子委屈来到厨房。江玥冷脸指示:“去那边把菜洗了剥了。”

薛烨站在洗手台前,终于开口:“你和娜娜已经是过去式了,我才是她现在的男人,你的脑袋里要是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劝你趁早打消。”

江玥剪开蟹脚,把炒熟的蒜蓉淋上去,又放上提前泡开的龙口粉丝,最后端进蒸炉里。他拍拍手,“谁是过去式还不好说。”

薛烨回头盯他,“你别想拿女儿要挟她,娜娜的女儿,我会替她要回来。”

江玥把他撞开,自己动手洗菜,大喊:“明昭!他根本洗不来菜,你让他出去吧。”

“谁允许你喊她的名字,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在做这些?”薛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江玥闭口不言,他把虾刷干净,麻利地剥了虾线,转身开火起油,虾倒进去激起劈里啪啦的响声,即使被油溅到,他仍不逃不避地站在原地。

“我喜欢她,比你喜欢的早,比你喜欢的久,我能不要身份地陪在她身边,你能吗?”

薛烨冷笑,“你不要身份是因为你根本没有身份,你拿不到这个身份。”

明昭走进厨房,一个在哐哐炒菜,一个在奋力洗菜,两个人都很专注,偶尔还会搭把手,氛围一片祥和。

第25章 亲嘴 “你打我,我也会打你。”

“帮我拿一下耗油。”

“给。”

“谢了。”

明昭见俩人相处融洽, 没什么大事,于是转身离开了。

等她脚步声远去,江玥锅铲一丢, 薛烨手套一脱,俩人继续仇视着对方,薛烨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冷言警告:“在娜娜面前, 我不想把一些事做的太难看,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江玥呵呵一笑,“巧了, 我也是。既然你和我都不想让明昭看到自己粗鄙的一面, 那么就公平对决吧。”

他把薛烨那只紧紧拽着自己衣襟的手看了一眼,“你应该不想明昭知道你是个爱动手动脚的暴力狂吧?”

薛烨松开手, 拿起旁边的抹布擦了擦, “公平对决?我为什么要和你公平对决?我是娜娜的丈夫,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你呢, 你是谁?”

“多了不起似的, ”这确实是江玥的痛点, 他气得发抖, 但还是要努力保持敌不动我不动的优雅, “能结婚自然也能离婚, 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临头各自飞, 你怎么知道你会是她最后的选择?”

不得不说,逢玉的话有时很管用。他看到薛烨脖子上的青筋猛地绷起来,眼睛红得像吸血鬼。

“江玥先生, 难道你觉得娜娜最后的选择会是你吗?她要是真爱你,你怎么没走到这一步呢?”薛烨从口袋里拿出婚戒,当着他的面缓慢地、稳稳地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狷狂地笑了。

江玥无法反驳,戒指折射出来的银光打在眼睛上,无比疼痛,比眼睛更痛的是心。

他还有最后的底牌:“如果她不爱我,为什么选择让我当逢玉的爸爸,而不是你?”

薛烨的笑容僵在脸上。

“菜做好了吗?”

明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她靠在门边,困惑地看着俩人。

江玥赶紧拿着锅铲大力翻炒,薛烨在旁边飞速搅和着碗里的鸡蛋,俩人忙得满头大汗。

“马上好了,明昭,厨房油烟大,你先出去吧。”

“那我去拿酒出来,江先生,你这次总有司机了吧?”

“有,去吧,厨房交给我们。”

忙完晚饭,俩人各自清理灶台。薛烨用力清洗水槽,沉沉开口:“我可以答应你在娜娜面前给彼此留三分体面,但公平竞争你想都不要想。”

江玥把用完的锅丢到另一边的水槽里,溅了薛烨一身水,“不公平竞争也行,总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老婆,我要缠着她一辈子,你守得住吗?”

薛烨紧紧捏着手里的钢丝球,牙都要咬碎了,“畜生,真够龌龊,不知廉耻。”

“随便你怎么说。”江玥端起俩盘菜,笑吟吟地走出厨房。

二人把菜依次端上桌,明昭正好拿出珍藏的葡萄酒,薛烨见状,语气比陈酿的酒还酸:“老婆,要不然换瓶酒吧,江先生估计品不来,给他喝点鸡尾酒就差不多了。”

“是吗,可是这是我自己想喝。”明昭拔开酒塞,往高脚杯里倒了些,薛烨哑口无言。

江玥主动把杯子凑上去,笑靥如花,“辛苦帮我倒点。我最喜欢葡萄酒了。”他感恩戴德地捧着杯子接酒,然后坐回原位,“以前我和娜娜经常这么喝,薛助不知情还是别开口比较好。”

明昭抿了一口酒,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虾放进嘴里。江玥捧着脸期待地望着她:“好吃吗?”

早年和明昭恋爱时,他经常下厨。

江玥下班第一时间就是冲进菜市场,很多摊主都眼熟他,江玥和这群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处成了朋友,彼此都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偶尔加班加迟了,他就会提前在电话里说一声,让爷爷奶奶们帮他留个菜。

江玥一次一般会买两天的菜量,一个是当晚的晚饭,一个是做好让明昭带去公司吃的午饭。明昭的公司不包吃,他不放心她吃外面的东西,不干不净不健康而且还很贵。江玥会在晚上提前做好第二天的饭放进她的保温饭盒里。

菜色三百六十五天没有重样过,他最喜欢给明昭做饭了。上班那么累,不从饮食方面多下点功夫,给她补补身体,那要做男朋友的干什么呢。

明昭点点头,“好吃。”

江玥心花怒放,“好吃你就多吃点,都是你的,慢慢吃。”

薛烨见她夹起了鸡蛋,立马说:“老婆,这个鸡蛋是我打的。”

“哦?这么厉害,”明昭放进嘴里,“打得不错。”

都说想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必须要抓住她的胃,薛烨看穿了江玥想做什么,他不会让他得逞。得到夸奖后他也笑容满面:“想到是做给老婆吃的,浑身充满了力量,没想到能打出那么完美的鸡蛋。”

江玥冷笑一声:“打鸡蛋这种事逢玉都会做,一大把年纪了还不会做饭,怎么也说不过去吧。不会做饭的男人能叫男人吗。”

说起这个,明昭放下筷子,“逢玉呢,怎么没有带她来?”

江玥立马换上笑容:“哦,逢玉她去参加秋令营了,估计要在那边呆个十天半个月的,她闲不住。说来也奇怪,明明你和我都是斯斯文文的人,怎么女儿反倒活蹦乱跳的。”

他轻而易举地就把话题限在了自己和明昭之间,在无形中设置了一个屏障,任凭第三者如何努力也插足不进去。薛烨攥紧拳头,他没想到世界上会有这么阴险有心机的男人。

明昭笑而不语,尝了口酒才答:“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做大人的也要试着走出来。”

薛烨惊喜地看向自己老婆,这个屏障不攻自破,还是被明昭打破的。他喜不自胜,果然,明昭根本不爱他。

再看一旁的江玥,他面色死灰,就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木乃伊。好不快哉,薛烨不忘落井下石:“哎呀,我说江先生你还是得往前看,娜娜她是在乎当下的人,不爱回忆过去,总谈这些就没意思了。”

江玥低头看着杯底,“噢。”

“说起来时间也不早了,”薛烨看一眼腕表,“江先生,你可以让你的司机来接你了。”

“不用接。”

“酒驾可不好,为人父了,还是得注意一下社会影响。”薛烨想到了上次被扣的驾照,他还得找时间重新考一次。

江玥透过餐桌旁的巨大玻璃窗,看向对面那栋别墅,“忘说了,我前段时间搬家了,现在住你们对面。”

薛烨心情大好地吃了一口菜,听完这话浑身虚软差点拿不稳刀叉,“什么?”

江玥站起来,“谢谢你们的款待,虽然所有菜都是我做的,但还是谢谢你们。打扰你们了,时间不早,我先回家了。”他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明昭,明昭只是微微点头。

没一个人送他,身后的那对夫妻有说有笑地继续吃饭。江玥夺门而出,快步下楼,他一边走,一边抬起袖子擦眼泪。

他打开大门冲出去,迎接自己的只有黑漆漆的别墅。

江玥看了一眼一旁的狗窝,普罗米修斯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他。

他翻过栅栏,来到普罗米修斯身边,忽然抱着它恸哭。一个人一狗在窝棚诉过去。

“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你听到了吗?”江玥泪眼婆娑地对着它的耳朵问,“她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怎么就过去了呢,可她前段时间还亲了我。”

江玥把刘海撩起来,让普罗米修斯看着自己的额头,“她亲了我这里,你说”他捧着它的狗脸,“你不喜欢一个人,你会亲他吗?你会吗?”

普罗米修斯舔了舔鼻子,并没有作答。

“你是狗,你当然会亲,可我是人,”江玥抱着它哭诉,“她到底喜不喜欢我?她究竟喜不喜欢我?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要亲我?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要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她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冷淡?”江玥握住狗爪哀求,“普罗米修斯,你天天和她呆着,你肯定知道她怎么想的,你告诉我吧。”

他的脑海里冒出了可怕的念头,“万一她从一开始就没喜欢过我,那我要怎么办。”

江玥捂着脑袋,跪地不起,三魂七魄被打击得离体,他不敢思考这个概率,“我不想活了。”

“在这里普罗米修斯说我的坏话,江玥,这个行为不太好哦。”

江玥抬起头,成明昭不知何时出现在栅栏外面,她蹲着,单手撑着下巴打量他。

江玥连滚带爬地起来,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支支吾吾:“对不起我只想找个人说话,我、我没有说你的坏话。”

成明昭跟着站起来,她穿着一袭银灰色的丝质睡裙,身上散发着沐浴过后淡淡的清香,“是吗,可看上去你对我的怨气很深,我也想听听。”

江玥从栅栏里面爬出来,他看了一眼成明昭的着装,又抬头看了看已经熄灯的卧室,没想到自己发疯了那么久,真有够丢脸的。“薛薛烨”

“他睡着了。”成明昭好像知道他想问什么。

“哦”被她注视着,江玥反倒无所适从起来,他扯扯衣角,“你都听见了啊。”

“你不就是想让我听见吗,”成明昭往前走一步,悠然自得地端详他,“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你的问题与其问普罗米修斯,不如问我。”

江玥去看她,半颗弯月挂在夜空上,凭借着月色,他仔细温习了她的脸。重逢那天到现在,他都没有好好看过成明昭。

澄明的眼睛,不那么挺但在他看来刚好的鼻子,常常含着笑的嘴唇,和以前一样,似乎又有点不一样。他说不清不一样的地方是哪里。

“你为什么要亲我。”

他注视着她,如她所愿的问。

“你不喜欢吗?”成明昭反问他。

“喜欢,喜欢得要命,但你为什么要亲我,你喜欢我吗?”江玥看着她。

成明昭伸出手臂。

江玥感觉后脑有股力量在往下压,嘴唇冰冰凉凉的,他暂时被成明昭的味道侵占了,但很快对方就饶过了他。

他舔了舔嘴唇,那味道转瞬即逝,“成明昭,你亲我的额头,我可以把这当作是你像喜欢普罗米修斯一样喜欢我,可是亲嘴巴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他盯着她的眼睛小声说:“亲嘴就像打仗,你打我,我也会打你。”

成明昭眼底带着若有似无的调笑:“比如?”

江玥伸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准备攻击她,突然想到什么又停下,“你老公等下醒了怎么办?”

“醒不了,”成明昭狡黠地眨了眨眼,偷偷告诉他,“你要是吃了三片安眠药,你也醒不了。”

江玥眼睛一眯,重新审视她,这个敌人真是不能小觑。

他悄悄笑了,“你好坏哦。”

江玥闭上眼,低头轻轻吻在她的嘴角上,终于明白那份不一样的感受是什么。

第26章 偷吃 “如果你不爱我,就不要睡我。”……

江玥像十几岁青年送出自己宝贵初吻那样, 自从她离开后接吻技术一直没得到进步,如今还肉眼可见地退步了,以至于连地方都找不准, 迷迷糊糊地吻到了她的嘴角上。

成明昭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闭上过,她观察着他的表情,没觉着那是一个吻,像被蚊子叮了一口。江玥自顾自红了双颊, 还是太不自在了。

站在别人家里和已经结了婚的明昭亲嘴,周围的建筑静悄悄的,仿佛都在无声的审判他。尤其是普罗米修斯, 它耷拉着舌头, 黑漆漆的角落两只眼睛像鬼火一样冒着绿光。

再年轻个五岁他可能会为此心花怒放,可现在他不止要为了自己考虑, 还得为了成明昭的名声考虑, 这个社会对已婚女人的道德批判可比他当小三严重多了。

“为什么不亲了?”成明昭盯着他脸上无所适从的慌乱,直白地发问, “不是说亲嘴就像打仗吗?这就是你的战力?”

江玥愣了一下, 明昭是生气了吗, 是在因为他没继续下去而生气吗。说实在的, 他和成明昭恋爱了七八年, 从来没有见过她生气的样子。她很少会用反问的语气。

他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如果明昭会为此生气是不是代表心里还有他的位置?可悲的是接吻这件事他确实技法生疏了。怎么能不生疏呢?想到这个, 他也生气了。

她一声不吭地走了, 五六年没音信, 转身和别人结了婚,留他孤女寡父的在世上谋生。这些年里也有好管闲事的让他重新找一个,笑他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难道他打算等到七老八十吗,就算不为了自己好歹也要为了女儿着想,孩子不能没有妈妈。

逢玉当然有妈妈,有且一个那就是成明昭。旁人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早年对她如痴如狂的爱、因为她不辞而别的悲愤和绝望,种种交织在一起早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形容的。他发誓做鬼都不会放过成明昭。

是成明昭先选择的他,是成明昭擅自走进他的世界,她必须为此给出有说服力的理由。

“成明昭,我们先停火,我要问你”她看到他的脸上终于出现自己想要的色彩,江玥还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泪就已经盈满眼眶,嘴巴也情不自禁地瘪了起来。太有趣了。

成明昭用手指抵住他的嘴唇,让他先把问题往下咽咽。她拉着他的手,打开大门,又合上,只有普罗米修斯目睹了全程。它趴在地上,闭上眼睛。

俩人一前一后地跑到了对面,江玥的大门是锁的,她推推他的胳膊,“开门。”

江玥有自己的矜持,“我还有问题没问你”

"开门再回答你。"

好吧。他到旁边输入了密码,门自动打开。

走进前院后,成明昭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对他刚才的行为做出评价,“你的吻太烂了,烂得像狗屎,你差点就要和我的鼻子接吻了。”

“是很烂,但我还是分得清哪里是嘴巴哪里是鼻子。”江玥不认为有那么夸张。

“哦?怎么证明。”她笑了。

“都是你害的。”

他讨厌她现在的笑容。

俩人重新交战,战火从前院燃烧到客厅,又从一楼绵延到二楼的卧室,随处可见战争留下的衣物。

江玥把她推倒在衣柜门上,咬着她的唇问:“为什么要走?”

成明昭反过来掐着他的脖子,窒息的深吻后回答他:“我想走就走。”

这个回答令人十分不满意,江玥架起她,放到一旁的桌上,桌面上的所有东西被俩人扫空。他一口一口咬在成明昭的颈上,满是恨意地问:“你爱薛烨?你早就认识他了?”

成明昭仰起脖子咯咯笑,反勾着他的脖子,江玥从咬变成了吻,在她身前徘徊。她的回答似是而非,他恨死她了。江玥抬眼看她舒服地闭上眼睛,刚才那个问题没有答案。

他停了嘴也停了手,成明昭这才缓缓睁开眼看他。江玥喘着气望着她的眼睛,“你爱过我吗?”

成明昭一脚把他踹倒在了床上,江玥绝望地躺在床上,看她迎面走来,仍不死心地问:“为什么要选择我?”

成明昭贴近他,掐住他的脸颊,看漂亮的泪珠从他眼角落下,他的声音在颤抖,眼神也在颤抖。

这个问题回答一下倒也无伤大雅,她的手指扫过他的下巴,临摹他的五官,“因为你最漂亮、最听话、最爱我。”

江玥别开脸,“我不爱你。”

成明昭坐在他的身上,用力抽走了他的领带,江玥闷哼一声,干咳起来。

“你不爱我,为什么要住在我的隔壁,为什么要勾引我?”成明昭把他的领带一圈圈绕在手上。

江玥小声反驳:“我才没有。”

她把领带套进他的脖子,系了个死结,最后大力拎起来,江玥重新与她面对面,他的脖子和脸被勒红,摆脱不了她的束缚。成明昭就像无形的圈在他脖子上的颈链,这些年来,他没有一刻挣脱成功过。

他无声地流着眼泪,衣不蔽体地流着眼泪。硕大的身躯在她眼前颤抖着啜泣。成明昭笑起来,上去吻他。

江玥没有抗拒她的吻,低声说:“如果你不爱我,就不要睡我”

“我爱你,”成明昭望着他的眼泪,又吻了吻他被泪打湿的脸庞,“你太美了,我爱你,你真乖,我最爱的就是你了。”

“你仔细听,听听看我有多爱你。”

成明昭捂住他的双耳,堵住他的嘴巴,舌与舌在口腔里交缠的动静被耳朵尽数收纳,令人面红耳热。

她松开他,问:“你听明白了吗?”

江玥不甘心地去追她的唇,“你又在骗我。”

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又是恨了,也许爱和恨本来就没有太大的区别。他爱成明昭,也恨成明昭,他恨的是成明昭不爱自己,他终究是爱她的。

后半夜,江玥靠在她的怀里,始终未眠。月光太亮堂,像路灯一样照着床上的俩人。

成明昭抚摸着他肩上的那条疤,问:“还疼么。”

他的后肩有道很深的疤,同样的疤在腰上还有俩道。

多年前一个很普通的夜晚,江玥进便利店买东西,成明昭在外面等他。他拿着东西出来,发现一个秃头男人在骚扰成明昭,他二话不说丢了东西上去和秃头男扭打起来,那人拿出刀往他身上欻欻扎了两下。

秃头男挣脱开他就跑,江玥不忘追凶,追着追着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往后一模手掌一片血。

因为没有伤到要害,所以他在医院躺了几天就出来了。

另一道疤他没有告诉过成明昭是怎么来的。那时候他太想赚钱了,太想给明昭一个好的生活,奈何一个人除非出身就好,不然再怎么辛苦赚到的钱也就只有那些。他不知道从哪听来可以卖器官赚钱,东找西找,找到了牵头的人。

江玥听说卖掉一个肾人也可以活,于是打算把自己的其中一个肾卖掉。那人告诉他绝对正规绝对安全,拿到货就给他钱。然而手术室看着像街边小饭店的后厨改造的,乌漆嘛黑,到处都脏兮兮的。

为了钱他牙一咬还是躺上去了,江玥来之前查了一下,说是人没了脾也能活,他问那个人他多加一个脾能不能多给点钱,脾没有肾值钱,但好歹也是个器官。

那人嗯嗯哦哦的答应他,江玥这才安心闭眼。

中途他被巨大的疼痛痛醒,满头冷汗地睁眼,眼前只剩下了警察。那几个人刚一刀割下去,警察就闯进来了,警方盯这个窝点盯了好多天,今天就是抓捕的时刻,几个人落荒而逃,没出街口就被逮了。

江玥被送到医院里,医生告诉他幸好警察来得早,不然他可能就被掏成皮套了,所幸的是肾还在,脾也没丢。只是给他手术的地方是个重度污染的环境,用的器械也不知有没有经过消毒,麻药也没给他上全,有感染传染病的风险。

江玥术后没多久又去做了传染病四项,确定人没事后才出院。隔壁床的大叔得知他是因为这事儿进的医院,中途警察还来做了几次笔录,大叔笑得合不拢嘴,说他多大人了,还本科毕业,居然会相信这个,连他都知道这是违法的。模样看着清清楚楚的,没想到是个猪脑子啊。

江玥没回嘴,他想着,如果那些人真给他钱倒是无所谓了,任何风险他都愿意受着。他何尝不知道这是违法行为,但是想赚钱这个执念占据大脑后哪能顾得上什么理智不理智的。

他回到家后不敢告诉明昭这俩天自己去卖肾了,只说公司派他去隔壁省出差了。晚上亲热时刀口还在疼,明昭问他怎么了,他也不敢给她看,忙说之前被歹徒捅伤的地方没好全,明昭说还是别做了,早点休息。

江玥连忙挽留她,虽然身上有伤做不了大动作,但是手啊嘴啊又没受伤,还是可以做的。明昭笑了笑,说他怎么搞得这么紧张,一天不做人又不会死,还是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上班。

江玥抱着她睡觉,也不知道身上的伤什么时候能好。他好害怕明昭会因为这个嫌弃他不要他,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吓得整宿整宿睡不着。他又想到明昭的直属上司是个很有钱的男人,她偶尔会提几嘴,说这个人很绅士,对她不错,是难见的好领导。

江玥怕得不行,想到自己没人家有钱没人家优秀,担心明昭有朝一日会抛下他和男上司在一起,他一刻不敢停下赚钱的脚步。以前在学校,接触的人群都有限,他还有点自信,认为明昭会要他是因为自己算是那群男生里比较出众的了。

可现在进入社会,太多变化,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明昭的选择太多了。他逐渐不具备不可替代性,随时有可能被她fire。

他该怎么办呢,明昭要什么他就会做什么。他除了明昭就一无所有了。亲生父母把他抛下,养父养母也抛弃了他,福利院里的大孩子小孩子都要欺负他,遇到好心的父母才得以被收留。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被人喜欢,他不想失去明昭。

如果没有明昭,那么他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呢。

江玥靠在她怀里,摇了摇头,“不痛了。”

成明昭摁了下床头的按钮,窗帘自动拉上,遮挡住了月光,“为什么还不睡?”

江玥又摇摇头,他望着明昭的脸,叹了一口气:“我怕这会是梦,我怕睡着了你会消失不见。”这样的梦他做过不少次,醒来后床边空空荡荡的。他宁愿永远不醒,守着梦里的成明昭过一辈子。

“你既然恨我,那我消失不是很好吗?”成明昭玩着他的头发。

“一点也不好。”

那样的日子他过够了,没有成明昭的那些年里他生不如死如同行尸走肉,只靠着对她的恨艰难活着,要不是为了女儿,他会直接挑条河跳了。

江玥闭上眼睛,“别离开我,明昭,别再消失不见了。”

他知道天亮之前成明昭还是会走,这根本还是梦一场。

成明昭翻过身看他,把自己该解决的问题抛给他,“我现在是薛烨的老婆,怎么能躺在你的床上呢?要是被人知道了,说我是道德败坏的女人怎么办?”

她哀伤地叹了口气,抚摸江玥的下巴,“你现在是事业有成的企业家,薛烨同样也是,他的名头比你大得多,到时候被人指摘的只有我。”

江玥握住她的手,听不得她这样贬损自己,“我是小三,也光彩不到哪儿去,你别这样说。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全世界只有你和我知道。”

“江玥,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你能理解我,”成明昭靠在他怀里,“我就算和薛烨结婚,也比不上和你的那些年。至于我为什么和他结婚,年轻的时候谁没有冲动过呢?你的问题我现在都回答你了,我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江玥楼紧她,“和薛烨离婚吧,明昭。”

成明昭捂住他的嘴巴,“这种话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我无缘无故和他离婚,那我和你的嫌疑不就最大了吗?这只会把局面变得更糟糕。”

“虽然我和他结了婚,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改变这个结果,但我的心在谁那里,你难道不懂吗,”成明昭重新趴在他胸口,“都说人最无法忘怀的就是初恋,江玥,究竟是我在自作多情,还是的确如此呢?”

江玥起身,握着她的两只手,放在心口,“我之前说过,无论你和谁结婚,我都在这里,这句话永远作数。”

成明昭欣慰地笑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孔又伤感起来,“江玥,我既放不开薛烨,也放不下你。你现在看到了,我也实话跟你说了,我就是这么不堪的女人,你会讨厌我吗?”她拿手擦泪。

江玥上去轻轻擦掉她眼泪,抱紧她,“你不堪的话,我又算什么?要怪只怪那个姓薛的没有眼力见,结婚这种事本来就是工作,各司其职罢了,没必要管那么宽。你还年轻,不应该被困在家庭里。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慢慢放开她,用乞讨的眼神看着她,“明昭,只要你有一点点喜欢我,我都会为你赴汤蹈火。”

明昭回到家,薛烨刚刚起床,他抚着后颈,这一觉睡得比被人打了一顿都还难受。他很少会有睡得这么死的时候。

她递了一杯白开给他,“怎么了,睡得不好?”

“谢谢老婆,”薛烨一口饮尽,看着明昭穿戴整齐,“老婆,你起得这么早。”

“是啊,看你睡得沉,我就去把狗遛了,今天是个好天气呢。”明昭拉开窗帘。

薛烨捶捶脑袋,昨晚也不知道怎么的,喝完酒后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倒头就睡,他的酒量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

明昭来到他身边,“不舒服吗?”

“还好,就是脑袋有点晕,谢谢老婆关心。”薛烨坐在床上牵着她的手荡来荡去,一早上醒来就能看见自己的老婆,是多么幸福啊,他的幸福程度已经打败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脑袋疼点也没什么了。

“那就快点去刷牙洗脸吧,早点都已经做好了。”明昭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薛烨露出惊喜的笑,“Omg,老婆真是辛苦你了。”他上去索要了两枚早安吻,低头看见她脖子上有一块块红印,不解地问,“老婆,你受伤了吗?”

“没有,昨天去刮了痧。”明昭让他不要担心。

“是吗,”他走进卫生间,“刮痧怎么样,有效吗,改天我也去试试。”

“挺有效的,很解压。”

薛烨来到餐桌前,望着桌上的佳肴,“哇,好丰盛,谢谢老婆。”他拿起刀叉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明昭笑吟吟地看着他,"你喜欢就好。"

江玥起早给她做了一桌早餐,她把没吃完的残羹冷炙打包带了回来。

花了一分钟加热食物,三十秒摆盘,她这个妻子实在做得太完美了,明昭有点被自己感动到。

薛烨插起只剩下半根的香肠,取笑她:“小调皮,是不是没忍住偷吃了?”

第27章 暗恋 “我不喜欢别人不要的东西。”……

“别说出来嘛。”明昭比了个嘘的手势。

薛烨把香肠放进嘴里大口咀嚼, 幸福的不得了,“但不得不说,老婆, 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早之前没和明昭恋爱、在俩人还是朋友的时候,他为了给明昭庆生到她的小公寓尝过一次她做的美食,那是比意大利人通勤带的午餐还要令人枯萎的味道。

那时明昭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说出个所以然。薛烨边嚼边绞尽脑汁思考, 用尽了毕生所学去夸嘴里那口东西,只能说是很另辟蹊径的风味,有种抽象的艺术感。

如今还能有幸见到明昭下厨, 再次品尝她的手艺, 薛烨简直感动得快落泪,就算她做出的东西有剧毒他也会心甘情愿地咽下去。

早饭到一半, 成希走了进来, 他对薛烨说:“车洗好了。”

“辛苦辛苦,吃了吗?没吃的话坐下来一起吃吧。”薛烨招呼他, 但不是很真情实意, 毕竟明昭下厨千年一回, 他可不想和其他人分享。

幸好成希很识趣, “不了, 我已经吃过了。”

薛烨在心里对他赞赏有佳, 这世道这么有眼力见懂事的人不多了。果然还是明昭的眼光好, 一挑就挑中一个好苗子。

“大清早就洗车吗, 今天可是周末。”明昭回头看他。

成希没有和她对视, 目光始终保持着低一寸的姿态,他回答:“薛先生昨天吩咐过了。”

明昭看向薛烨,薛烨呛了几声, “哎,我说的是今天没错,但没说要早上,小成你误会了。”他担心妻子会以为自己苛待了她选的人,显得他不近人情,赶紧澄清。

如此看来这人的脑袋也不怎么灵光,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害他的名誉差点被毁。

成希倒是不卑不亢地解释:“我起得早,早上阳光好,不至于像中午那么热,洗了干得快。”

“嗯,这倒没什么,如果是阿烨让你大清早就去把车给洗了,就不太好了,毕竟今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没必要那么累。”

明昭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薛烨小声为自己辩解:“老婆,我没有”

"我知道,"明昭微微一笑,对成希说,“要不坐一会儿吧?看你满头大汗的。”

薛烨赶紧附和:“是啊是啊,坐会儿吧。”

“我身上脏。”成希始终站着。

明昭不在意,“这椅子也不是博物馆的展品,平常不是这个人坐就是那个人坐,说有多干净也算不上,你就坐吧。”

“是啊是啊,让你坐就坐吧,别让娜娜太为难。”

成希这才拉开椅子,坐在了明昭的旁边。薛烨一愣,假笑着说:“我这也有空椅子呢。”

他又看一眼明昭,哈哈笑:“不过都一样,你就坐吧。”

薛烨一边吃着盘子里的早点,一边问:“小成啊,你和你女朋友有进展了吗,什么时候结婚呢?”

明昭惊讶地看向成希,“成师傅,你有女朋友了?”

薛烨笑一笑,“也正常,毕竟都快三十了。”

成希看向明昭,神情复杂,又对着薛烨回答:“没有,不是女朋友,也没有到结婚这步。”

“还没谈上?你不是说喜欢了好多年了吗,什么七年八年的,还没表白吗?”薛烨麻溜地把盘子里食物吃干净,吮了下指头,好奇地看着他。

同样好奇的还有一旁的明昭,她支着脑袋,意味深长地问:“暗恋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表白呢?”

“对呀,”薛烨这辈子就暗恋过明昭,没暗恋多久俩人就情投意合在一起了,他不太理解这种行为,人生有几个十年八年啊,爱就要大声说出来。薛烨的八卦之心燃起,“她有男朋友了?”

成希点点头。

“Holy shit,”薛烨惋惜地摇摇头,意识到说了粗鄙之话又捂住嘴,安慰道,“恋爱这种事分分合合都是常态,搞不好她分手了,你就有机会了,别灰心。”

成希淡淡地回答:“她结婚了。”

“噢,老天,”薛烨代入感十足,他揉着太阳穴,“兄弟,这就很难办了。尝试去忘了她吧,你总不能去破坏别人的婚姻,那是非常可耻的。”

成希垂下眸子,“我没想过破坏她的婚姻,我也不会忘了她。”

薛烨叹了口气,“你的精神我很感动,你的经历我也很同情,这就是爱吧,爱让人失去自我,但甘之如饴。”说到动情处,薛烨隔桌握住了明昭的手。

明昭问:“不过,你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你的心意吗?”

薛烨点点头,“说的也是,你应该早点说的,不然就没有后面那个人什么事了,爱这个东西,是对勇者的考验。”

成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不能说。”

薛烨不理解,“Why,你追的是天上的织女吗,说了就要被王母玉帝分开?”

成希苦笑了下,“差不多吧。很多东西说了就不一样了,”他看着明昭,“我不想让她和我的关系变得无法挽回。”

明昭和薛烨对视了一眼,薛烨听不懂,没法给出具体的建议。她笑了下,对成希说:“也许早就无法挽回了。”

成希的背挺得发僵。

俩小孩在新的小学上了大半年后,成早秋和成春玲决定订个奶箱,她俩看到小区里的好多住户门口都有个绿色的小奶箱,送奶员会在大清早把牛奶放进去,每天都是热乎的鲜奶。

明昭和成希都在发育中,除了平日里一日三餐需要的肉类蛋白质,牛奶也必不可少。她们商讨了一晚上,第二天敲响了隔壁邻居的房门,隔壁住着一个六十多的阿姨,她未婚,膝下也无子女,平常一大早出去晨练,面色红润,看着像四十多岁,家里还养了条黄色的土狗。

早秋和春玲礼貌地问她,如果要订购门口这个牛奶,得怎么操作。

她们都是从乡下来的,小时候根本没有这些。虽说也可以给俩小孩零花钱让他们自己去买,但市面上大多数早点铺卖的都是乳味饮料,除了能喝进去不少添加剂和大量糖分外也补充不了什么营养。

她们好不容易在城里找到了工作,没时间给孩子做饭热奶。早秋在附近商城里的一家服装店当店员,比起春玲,她更能说会道点。春玲对城市还是有些畏惧,她大字不认一个,嘴巴不利索,脑袋也转得慢,找工作并不顺利。

好在她上一份工作是小学食堂打菜的,认识了几个好心的大姐,其中一个把她推荐到了另外一所小学里,同样是打菜的活儿。勉强算是找到了一份工作。

春玲心里对这份工作始终是抗拒的,因为这份工作容易让她联想到霍志勇,她实在不想想到这个男人。早秋安慰她,就当这是用来过渡的,真要想吃饭还是不能靠这些苦力活,她们得学门手艺。

春玲很感激早秋,也很佩服她。当初早秋来到霍志勇的出租屋,见到她和孩子,没有骂她打她。在此之前,她不知道霍志勇结了婚,有妻子。她被霍志勇给骗了,还在他的教唆下辞了食堂的工作,只因为他怕被人发现,觉得不光彩。她呆在出租屋里靠他养活,就像不能见光的老鼠。

开始几次霍志勇还会到出租屋里看她,说早晚会和她结婚,至于多早多晚她也没问他也没说。直到后来霍志勇彻底不来了,和他同乡的告诉她,霍志勇死了,是在老家淹死的。

春玲觉得天旋地转,她没有因为霍志勇死了而难过,而是绝望于不知道自己和儿子究竟要何去何从。

霍志勇早前答应她会帮儿子找个好学校,现在他死了,一切没有兑现的诺言都泡了汤。

房东那边催房租,春玲在准备搬出这间小出租屋时遇到了早秋。

早秋复杂地把她看了一眼,说自己是霍志勇的老婆。她再一次感到天旋地转。早秋没有对她说别的话,她已经从旁人嘴里知道了春玲现在的处境以及和霍志勇的关系。她帮春玲付了房租,然后又走了。

三天后她又来了,她带了两桶泡面和一罐花生牛奶。春玲掩面哭泣,对她说对不起。等她哭完后,早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他们都说你是霍志勇在外面养的小三。”

世人对于小三的态度无外乎非打即骂,春玲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个不耻的身份,她甚至不敢接早秋手里的纸。早秋把纸放在泡面上,“霍志勇死了,你知道吗?”

春玲点点头。

“那你知道我的存在吗?”

春玲先是摇摇头,然后点点头。她先前不知道,霍志勇死后就知道了,同乡的人把他结过婚的事实告诉了她。

“你不知道,那你就没有错,”早秋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对不对,也不知道能不能安慰到她,反正她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现在没有外人,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就算你知道了有我,也不代表你做错了。”

“你在说什么”春玲抬起泪眼看她。

“也许这是你的生存方式,生存方式没有对错,他能背叛我,代表他不值得让我去憎恨你,所以你别哭了,”早秋见她拿起纸擦眼泪,松了口气,“你还有个儿子,对吗?”

春玲点点头。

“他爸爸是霍志勇?”

春玲摇摇头,“我和我前夫的。”

“你结过婚了?”早秋的语气有些欣喜。

春玲点点头,她不知道那个人又算不算前夫,无论如何他都已经死了。她费了很大劲才带着儿子从落后闭塞的村里出来,然而她又走错了。

“我也结过婚,霍志勇不是我的第一任,”春玲看着她说话时神采飞扬,好像这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事一样,早秋算了算,“我结过三次婚,他是我的第三任,我也有个孩子,是女儿,和你儿子差不多大。”

可能因为近似的人生轨迹,早秋很快地包容了她,并且希望和她一起抚养俩个孩子,她说人多力量大,她没有继续结婚的想法了,问春玲还有吗,如果有,那么只能就此别过了。

春玲摇摇头。不是代表她真的没有,而是眼下她实在走入绝境,但如果两个人的话,绝境就不会变得太可怕。

至于后续还会不会结婚,春玲没法给她肯定的答案,她对结婚一点概念也没有,谁对她好她可能就会和谁在一起。早前结婚也只是父母的安排,后续春玲想到霍志勇,胃里又翻江倒海。

她暂时不会想结婚这件事了。

春玲羡慕早秋,早秋也是从农村来的,她比她外向得多,脑袋转得快,而且还会认字,早秋小学毕业,字认得也不多,但她似乎对读书认字有很强烈的渴望。

俩人合力租下一套房后,开始她和成希住在一间有双人床的房间里,早秋觉得不好,俩个孩子长大后需要有避嫌的空间,于是成希一间房,明昭一间房,她和早秋住一间。

俩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每逢睡前,早秋都会拿出一本小册子,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字,她一个也看不懂。早秋问她会拼音吗,她摇摇头说不会。早秋就说下次教她,然后问她喜欢诗吗。

春玲只在电视里听说过,但她不懂诗,无从谈喜不喜欢。

早秋笑了一下,说给她念诗听,她很喜欢诗。

春玲由着她念,反正自己也看不懂、听不懂。前几个晚上,她把这当催眠曲,总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后来的夜里,她从早秋读诗的语气里感受到别的意趣,早秋的普通话比她标准点,但和新闻里的主持人来比还是差太多了,操着乡音读文绉绉的诗,总有种想笑却又不能笑的怪异感。

于是春玲愿意为了这份不易让人发现的乐趣耐着性子扛着睡意听几首。

见她有听的苗头,早秋就趁热打铁教她每个字的读音,诗的含义。一来二去春玲也能认识几个字了。

订购牛奶是她们一致的决定,不单是因为俩人工作忙,每天起早贪黑去工作,希望小孩能喝到有营养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几乎家家都有这个奶箱,她们不想俩小孩因为自家没有就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一截。

等奶箱装好,开始稳定送奶后,天气已经进入深秋。早秋会在俩人出门前把两瓶牛奶分别塞进他们的书包,然后四个人一起出门,到了十字路口,互相挥手分别。

等两位妈妈走远,成希就会把书包里的牛奶拿出来,从后面打开明昭的书包,把自己的牛奶放进去。

俩人有过不愉快,但成希还算是一个合格的哥哥,他真的拿她当亲妹妹在对待。也许是她确实表现得像个乖巧的小妹妹吧,从第一次见面她把他书包丢到河里去后,成希再也没摆过脸色。

“成希,你不喝吗?”明昭看着他。

成希摇摇头,“我不喜欢喝牛奶,太腥了。”

“所以你不喜欢的东西就丢给我咯?”明昭反问。

成希顿了一下,脸色微微难看。俩人在大人面前总是维持着和和气气的好兄妹模样,然而私下交流不到三句就会闹别扭。他知道他的这个好妹妹可不是什么乖乖女。

“没有。你不是喜欢喝吗?多喝一瓶不好吗。”成希不想和她发生正面冲突,搪塞后继续往前走。

“当然很好,”明昭跟上他,“只是我不喜欢别人不要的东西,我喜欢真心实意给我的。”

成希把手插进口袋,他叹了口气:“那还是还给我吧。”

明昭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笑眯眯地说:“如果你这么说,那我就要了。”她把自己的手递过去,和他手牵着手过了马路,“你不应该用‘牛奶太腥’作为借口,实际上你很想给我,你应该直接说出来。”

成希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无论智力、体能还是口才,他都一败涂地,所以他不准备和明昭继续理论,她怎么说,那他就怎么做。

“我实在太想把牛奶给你了,我希望你长高点,所以才把牛奶给你,实际上我也想喝的不得了。”他说。

明昭咯咯咯笑起来,无论这句话是不是出自真心,都逗到她了。她喜欢这种话,就好像是她硬生生抢走了别人最爱的东西。她喜欢看别人爱而不得的悲惨模样。

“成希哥哥,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好幸福,我从来没有哥哥,你真是我的好哥哥,我们会成为亲密无间的兄妹,对吧。”明昭靠着他,紧紧握着他的手。

成希回头看她,“你说的是真话吗。”

“当然了,哥哥,我做梦都想有个哥哥,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她把他的手贴在脸上,做出爱不释手的样子。

又在撒谎。

成希懒得戳穿她,经过大半年的相处,他已经能摸清成明昭的大致性格。她就像有什么表演癖好,喜欢别人因为她的表演而对她上瘾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可不这么想,她逗人就像逗狗。

但成希也没甩开她的手,很异样的感受。身边这个人和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还毫不客气地欺负过他,但他好像对明昭并没有什么恨意。也许明昭比他小一点儿,他真的拿她当妹妹了。

这当然是假的,他没拿她当过妹妹,这辈子估计都不会这样做,除非他疯了。对成明昭友好,向她妥协,给她牛奶,逗她哈哈笑,不过看在母亲春玲的面子上。

他不会认这个妹妹,因为成明昭本来就不是他的妹妹。

但凡是都有例外。

成希上了五年级,因为性格内向,说话有点口音,还是从农村来的,经常被班里的一些小男生欺负排挤。他刚开始不还嘴不还手,不打算和这些人纠缠,后来那些人又说他没有爸爸,侮辱上升到母亲的时候,他终于动手了。

一放学,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把成希叫出来,几人团团围住他,把他拉到男厕所门口狂揍。

成希敌不过那么多人,只能被动挨打,时不时还一下手就被一群人摁着墙角踹。

“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别打他了。”

背后传来女生的声音,大家回头,以为是什么人物,没想到就是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女孩。团伙中有人认识她:“这不是成希上四年级的妹妹吗?”

六年级的老大发话,“我还以为谁呢,原来是个低年级的小妹妹,看清楚了,这里是男厕,不想被打就赶紧滚。”

那个小弟告诉老大,“打打她哥就行了,她不能打,她是她们班的班长,她班主任是咱们副校长,那老婆娘可喜欢她了,每次表彰大会都有她。”

六年级老大一把把他推开,“我管你什么表彰大会,就一个字,滚。”

成希从后面爬起来,猛地撞倒六年级的,冲明昭大喊:“跑!”

后面的男生一把把他拽进厕所。

牵制成希的男生突然倒地,和他一起倒地的还有一本厚厚的英汉词典,众人刚抬头,明昭已经拿着拖把棍闪到他们眼前了,不到一会儿功夫,跑的跑,夹着裆爬的爬。

成希被她扶到操场外的长椅上,他鼻青脸肿,身上都是鞋底灰。

“不要告诉我妈。”他小声恳求。

明昭点点头,“嗯,除非她是瞎子。”

她打开自己的书包,拿出棉签和碘伏,成希皱眉看着这些:“你为什么会带这些东西。”

“行走江湖,不需要带点工具吗。”明昭抬起他的下巴,看他的伤势,嘴角肿了,额角肿了,鼻子青了。嘴唇还破了。

“哪里有江湖,这是学校。”

“都一样。”明昭帮他吹掉脸上的沙石。

“你以前在别的学校经常被欺负吗。”成希无端联想。

“你很心疼我吗,哥哥,”明昭用棉签沾了碘伏,抹到他擦伤的地方,“我可不是你。”

成希无话可说,“你练过?”

当时情况太混乱,他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见一群人如惊鸟般四散,可明昭才四年级。

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斗不过她,问这些似乎没什么意义。

“仔细一看,长得还不错,”明昭收好东西,坐在他旁边,俩人像亡命天涯的一对兄妹,望着眼前不断被风吹落的树叶,他才说,“打成这样你才看出来。”

“你被打是因为太自信了吗。”明昭回头看他。

成希不想说话了,“我开玩笑的。”

“可能因为你的口音太土了吧,说话就像土老帽,听得人牙痒痒,于是忍不住想打你了。”明昭替他分析。

本来别人说他都不在意,被明昭这么一说他反倒有点在意,“我口音很重吗。”

“其实没那么重,也就一听就知道你从哪个地方来的而已。”

成希又不说话了。

明昭说话一点口音都没有,春玲、早秋还有他多多少少都带着口音,但她一点都没有,标准得像在城里长大的小孩。

她的成绩也很好,次次都是第一名,每次期末都有奖状。

她的身手和胆量都很好,面对那么多六年级的人一点也不怕,还都把他们打跑了。

她的口才也很好,虽然说的很多话都不像这个年龄的小孩会说的,但就是让人听不懂也无从反驳。

明昭歪头看他,微微一笑:“你怎么不说话,快爱上我了吗?”

成希摇摇头,“谢谢你。”

“你要怎么谢我?”

“你想吃什么。”

“我要的谢可不是吃什么。”明昭从长椅上下来,俯视他。

成希抬起头来看她,“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从现在开始像真正的哥哥一样对我。”

成希不理解。

她说:“从现在开始,你要像哥哥一样保护我,听我的,爱护我,时时刻刻为我着想,我要什么就给我什么,就好像你的生命里只有我一样。”

第28章 毕业礼物 “想和你培养一下兄妹感情。……

明昭向他伸出手。成希迟疑了一下, 把手交给她,借着她的力站起来。她抿唇一笑,不像是好意的笑, 倒像是什么东西被她势在必得了。

更多的意味他还不懂,不过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来看屋檐是成明昭,所以他选择低头。

俩人的关系在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成希没有察觉出来, 至少此刻他察觉不到。他只觉得欠了明昭一个恩情,不觉得自己会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哥哥,更别说成为她的同党, 为她战斗, 给她摇旗。

俩人初中毕业那年,早秋和春玲的工作彻底翻篇。这些年, 早秋从小小的导购员一路晋升为分店的店长, 又从分店干到了总部,在将要坐上销售经理这个位置的时候她却提出了辞职。老板竭力挽留她, 说她很有潜力, 还答应给她涨工资, 只要不辞, 就能拿比别人更高的底薪。

早秋果断地拒绝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动让春玲很替她担心。春玲早前在学校食堂打菜, 后来又去了酒店的后厨工作, 这些年终于从后厨熬出来, 也能领导几个人了, 俩人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按理来说早秋应该比她更理智才对。

早秋辞去工作后不慌也不忙地报了个课,从零开始当学徒, 学起了洗头剪头。她告诉春玲,她不想一辈子给人打工,她想自己开店赚钱。春玲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已经很好了,但早秋的头脑比她好,不会无缘无故去做一件事,她愿意听听她的想法。

早秋告诉她,未来想开一家造型店,这个行业的利润空间很大,她不想错过。如果能够成功,她希望春玲也来帮她。春玲心细,她口才好,一定可以把这件事办起来,而且会办得很好。

当然,这些都是初步的构想,早秋拍拍她的肩,笑眯眯地让她不要太担心,先做着手里的工作,她如果失败了就去投奔她,只要一个人有工作全家就不会被饿死。

春玲知道她在开玩笑,早秋认定要做的事很少会失败,除非她自愿退出。这点在她女儿身上也得到了继承,明昭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对她赞不绝口,人缘也是出奇的好,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赋。

春玲想的一点儿也没错。早秋熬过前期的苦力阶段,正式上手没多久后月入破万,她从学徒一路晋升到大店总监,俩小孩即将毕业时,她拉行业内几个玩得好信得过的姐妹合伙,开了一家工作室。

不久,春玲辞去了工作成为了其中一员,做她的左右手,一起帮忙把美发沙龙事业做大做强。靠着前几年的积累,早秋如愿开了自己的美发店。

这些年摸爬滚打积累下来的客源已经能够保证她们全家吃喝不愁,房子也从城中村搬进了经济发展最前的城区,开车不用五分钟就能到当地最好的中学。

这期间也不全是风调雨顺,那个年代美发总是和色情行业联系在一起,被人造下三滥的谣是家常便饭。

甚至有男的会故意到店里,问她们有没有特殊服务。这事儿被春玲碰到过一回,她说不过流氓,早秋来了,她站在门口和男的不卑不亢地对峙,全程也没怒也没哭,条理清晰,任哪个路过的人听了不会觉得是她做错了。

男人自知理亏,辩不过俩句就嘟嘟囔囔走了。

早秋回头还笑着安慰受到惊吓的春玲,“没事,咱又没做错,不虚他。”

春玲常常为自己不够利索的嘴巴自责,早秋一点没觉得有什么,她经常说:“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说去呗!但不能到咱们地盘上说,到了我们的地,就得守我们的规矩。”

同年,明昭不负众望地进入了当地最好的高中,而成希早一年因为分数不够格,去了一所普高念书。

明昭放学打开家门,看见客厅正在开小会。早秋、春玲坐在大沙发上,成希则坐在旁边的小沙发里。

她没急着进去,站在门外听。

成希开口:“妈,我不打算读书了。”

春玲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

早秋倒是很冷静:“让我听听看你的理由。”

成希沉默了一会儿:“我对读书不感兴趣,也没有天分,再读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想早点出来工作,明昭不是还在读书吗,她的生活费、学费,包括以后读大学的钱,都是一笔开销。我想早点独立,我想”

"钱的问题还没到你考虑的时候。"

“我知道”

“你还没满十八岁,哪个用人单位会要你?”

成希没说话。

晚上,明昭洗完澡,她推开成希的房门,正在桌前的成希吓了一跳,他手疾眼快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回头看她:“你怎么不敲门。”

“哦,真对不起,你该问问自己为什么不锁门。”

明昭上前一步拿走他没及时收走的书,念出书名:“语音发声”

成希睁圆眼睛,上前去抢。明昭从左手换到右手,像小时候那样丝滑。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现在长大了,成希蹿了个儿,高出她不少,手臂也更长了,他挤上去夺,把明昭逼到了床上。

本来轻而易举就能够到,一股热腾腾的沐浴香忽然烤到了他的脸上,低头就能看到明昭近在咫尺的脸。成希一下收住了动作,往后退了几步,“都这么大了,你不无聊吗?”

明昭把他的反应都看在眼底,她顺势靠在他的床头,拿着那本书随便翻阅,“都这么大了,还在练普通话?”

成希拉开椅子坐回桌前,翻开书来念,“随便看看而已。”

“这么认真的笔记,不像随便看看。”明昭把记号笔涂满的一页打开放在了他的桌面上,成希用沉默来对抗。

明昭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去看他现在看的题目,"一题都没做呢。"

她说话的气息挠着他的耳朵。

成希合上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躲开了她,“你有什么事吗?”

明昭打开他的床头柜,拿出一颗棒棒糖拆开放进嘴里,然后爬上他的床,仰躺着,看着天花板说:“只是想和你培养一下兄妹感情。”

成希不理会她的虚情假意。

明昭侧过身看着他,“上了高中之后和你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好伤心。”

成希拿起笔在纸上乱画,“这是必然的,我们又不在同一个高中。”

“是啊,”明昭趴在手臂上,唉声叹气,“都怪你太不争气了。”

成希的笔停下来了,踌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打算念书了。”

明昭支起脑袋,“哦,为什么,因为看不见我,过分思念,所以干脆不想读书了吗。”

成希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知道的,我不是读书那块料,家里有你一个会读书的就好了。我想帮家里分担一点,还有一年我就成年了。”

明昭点点头,对这个答案不感兴趣,“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呢。”

成希又重新握起笔,开始在纸上画,“也有。”

明昭抿嘴笑。她从床上下来,从后面搂住他,小声在他耳边说:“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我最近特别喜欢匡威的书包。成希,你真好。”

她亲了一口他的脸颊,准备离开。成希捂着脸不知道是羞是怒,“成明昭,你知道你已经16岁了吗。”

明昭打开门,翻着眼睛想了想,“谢谢你的提醒,我差点就忘了。”

明昭17岁生日那天,成希送了她一个八百多的匡威书包。

成希念完高二就没继续读下去了,两位母亲都尊重他的决定。开始那段时间,他在理发店帮忙打打下手,过了18岁生日后就出去打工了。

他的第二份工作是一中附近奶茶店里摇奶茶的。明昭每次放学都会和同学一起点奶茶喝,同学很纳闷为什么成明昭那杯果肉永远比自己的多。

明昭想要什么,站在奶茶门口店前说一嘴,过不了几天就会拥有。

复贺兰第一次听说这种神奇的事儿,让明昭也给自己许个愿,她笑着说不行,这个方法她试过,对别人没有用。

“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女孩子们笑笑闹闹,并不当回事。

明昭跟着小团体离开,回头把成希看了一眼,对他笑了笑。

成希放下手里的活,直往后厨走。他打开水龙头冲了两把脸,有同事见他脸色不对劲,关心:“怎么了,不舒服吗?”

成希摇摇头,擦干脸后又回到前台。

他觉得自己疯了。

上初中后,明昭掌握了“梦想成真”的秘笈。

她想要什么,只要在成希面前露出爱而不得的神情就好了。刚开始只是一些小物件,比如某根笔、某个发圈,大家都有,就她没有。她一露出这种被全世界亏欠的表情,成希只能想法设法去满足她。

她被满足了,就会开心地搂住他的脖子,说他多么多么好,她多么多么爱他。流程循环往复,小物件也升级成了大物件,名牌鞋、名牌T恤、名牌书包,金额越来越大,他也越来越吃力。

作为学生,他能存下的钱太少了。

早秋和春玲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原因。

成希感到一丝无法言喻的恐惧。

这种滋味开始难以察觉,到了后面就像瘾难以自拔。最初或许只是想满足她微不足道的愿望,有了具体的奖励之后,变成他的愿望需要靠成明昭满足。

他不能这么下去。

一周后,明昭和一个男生跑来点奶茶,俩人举动亲昵,看上去关系不一般。他们离开后,成希让同事替一下自己的活,他要去上个厕所。

成希跑进卫生间关上门,拿出手机给明昭发消息。

【你谈恋爱了?】

他摇了摇头,又删掉这句话,重新打。

【你和那个男生是什么关系?】

还是不对,他全部删除,把手机熄屏,什么也没发出去。

晚上,成希回了一趟家,明昭刚刚从浴室里出来,被他拉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成希关了门,开门见山:“今天早上的男生是谁?”

明昭坐在床上,“哪个男生?”

她看着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捂着嘴笑,“噢,奶茶店那个?一个小学弟。”

成希盯着她,“你们牵手了。”

明昭回想,“是吗,我忘了。”

成希咽了口唾沫,说:“所以你谈恋爱了,对吗?”

明昭不以为然,“也许吧,谈恋爱犯法吗。”

“可你才高二。”成希皱起眉,声音有点发抖。

明昭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打量他的眼睛,“高二又怎么了?”

成希义正言辞地说:“你还要高考。”

明昭恍然大悟,然后勾起嘴角,“不过,你在意的是高考吗?”

大脑里的某根弦突然因为这句话绷断了,双耳嗡嗡作响,成希有些晕眩,“当然,你是我妹妹,我不在意你的成绩,又会在意什么?”

“噢,”明昭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以前不认我是妹妹,现在我又成了你的妹妹,成希,你到底希不希望我是你妹妹?”

她伸手把门旁的一面镜子端起来,对着成希,让他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失态了哦,哥哥。”

成希清醒过来,他看着成明昭的笑脸,又看向自己扭曲的表情,不敢面对。无法言喻的崩溃袭进心头,他手忙脚乱地打开门,“对不起,我我……”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点休息。”

成希打开门逃似的跑了。

不久,他从那家奶茶店辞职,不知去向。

俩人再次见面是在高考后。早秋和春玲出门了,家里只剩下明昭。考试结束那天她崴伤了手,右手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行动很不方便。

她正准备洗个头,早秋她们说好了明天带她出去旅游。明昭刚把头发放进盆里打湿,门口就传来熟悉的声音:“需要我帮忙吗。”

她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谁。

成希替她浸湿头发,小心地、轻柔地清洗。一年半载没见,他身上的味道变了。

洗完头,明昭坐在镜子前,任他拿着毛巾擦。

“考的怎么样。”

“还行。”

成希没继续往下问,明昭借着镜子去看他,他变得成熟了些,被社会打磨出了棱角,脸瘦了下去,下颌线明显。眉眼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郁郁沉沉的。

“你现在在做什么?”

“什么都做。”

明昭点点头,“为什么不在奶茶店继续干下去?”

成希没回答。他帮她把头发吹到半干,拿出吹风机,用最小档慢慢烘,手轻轻梳开她的湿发,从后面吹到了前面。

外面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成希抬眼瞥了下窗户,“妈妈她们呢。”

“出去玩了,现在只有你和我。”明昭看着他笑。

热风吹到她刘海上,明昭闭上眼,“你有在外面给我找嫂子吗,成希。”

成希把吹风机关停,“什么。”

明昭睁开眼睛,“我说,你有女朋友了吗?”

“我没想这些事。”

成希重新打开吹风机,半晌,问她:“那,你和那个男生呢。”

明昭打了个呵欠,“你想听什么答案?”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这是你的私事。”成希面无表情地继续给她吹头。

明昭看着镜子里的头发逐渐蓬松。

电风吹忽然停工了,声音一瞬之间熄下去,成希往电源的方向看,原来是明昭用脚勾开了插头。

成希只是把她看了一眼,俯下身去插电源。他正要起来,明昭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背上,她理所当然地质问:“没有毕业礼物吗?”

成希往后握住她的腿,轻轻放到一边,起身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特殊的、值得纪念的成年礼物。”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她的右手不方便,于是用左手把他招呼到面前,成希弓着身子去听。

明昭贴着他耳朵,什么也没说,只是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第29章 妇道 “请你停止下流的幻想。”……

听完妻子的话, 薛烨托着腮哼哼一笑,表示赞同:“是啊,别人都已经结婚了, 想挽回很难了,谁让你不早点告白呢?感情这方面,男人还是得主动点。”

成希始终不语,任由这对夫妇肆意点评自己的感情经历, 他的往事就像盘子里的冷菜,供人挑拣。不过在明昭的那句话后,他显得更沉默了, 挺直的背像煎熟的虾一样慢慢弯下去。

提起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薛烨总是很来劲,他含情脉脉地看向明昭, “当初在美国, 我看到娜娜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我的生命.之光, 欲念之火, 我的罪恶, 我的灵魂’, ”他捂住胸口感叹, “幸好我还是有那么点勇气的, 不然怕是要悔恨终生。”

明昭笑一笑, 又皱眉嗔怪他的多嘴, "好了, 别总是说这个。"她提醒他别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薛烨逢人就爱提自己的老婆,以及俩人初遇的种种。明昭怪他,他也不恼, 反倒感到幸福。那是一种凌驾在别人痛苦之上十分优越的幸福。

晚上,成希坐在床边整理衣服,门被人推开。他有锁门的习惯,不过在成明昭的地盘上,他从不锁门。

来访者如从前那样没有敲门的习惯,她靠在门框上,斜着身子打量他,“还住得惯么?”

成希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柜子里,正视门口的成明昭,像下级回复上级那样回复她:“嗯我租房也可以,没必要给我安排一间这么好的房。”

成明昭哼地一笑,走进屋里绕了一圈,房间很大,足够住一家三口,在寸土寸金地的天华,一个普通家庭奋斗一辈子都买不下这一间房。她推开阳台门,晚风灌到脸上,风里带着这一片别墅区独有的味道。

明昭闭上眼深呼吸,很遗憾地告诉他:“抱歉,这已经是最廉价的待遇了。”

成希不说话,她站着,他也站着,“早点休息吧。”

她转过身,盯着他不放。成希的脸庞实在算不上精致,说起来和小白脸三个字没什么关系。他沉默的时候喜欢抿着嘴角,眼睛往下落在右下方,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明昭挑起他的下巴,细看皮肤也不够细腻,也许是经历了太多风吹雨打,整个人粗糙得像匹饿了很久还不愿意归顺人类的野生灰狼。说他是狼,也只是在赞许他有双特别的眼睛。

她最喜欢成希的眼睛,灰扑扑阴沉沉的,眉毛压着那双眼,给人一种倔强又绝望的感觉。

成希与她对视不到半秒,目光又像熄了火的热气球一样往下坠,“别看我”他说的很小声。

“为什么?”

成希想别开脸,但挣不开她的手。

他依旧很小声地回答:“我不好看。”

说这话的时候,成希的下唇往里抿的更紧了。

他见过明昭身边的男人,比如薛烨,比如江玥,比如再早之前的。薛烨是富家子弟,吃穿用度都很讲究,人滋养得快三十了还不见老。江玥更不用说,年龄比他小,底子好,又会打扮,爱赶潮流,自然受她的青睐。

他什么也没有,既不够年轻,也不够时尚。

明昭玩着他的下巴,问:“你小时候不是觉得自己挺漂亮的,为什么这么说呢?”

成希的睫毛动了动,“小时候和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不一样在哪儿?”

他鼓足了勇气正视明昭,“早点休息吧。”

“在哪儿休息,在这里吗?”她看着他,摸着床铺坐了上去。

“成总,”这么多年过来了,他早就练就出应对成明昭的耐心,“您该回您的房间。”

“为什么,这也是我的房间,”成明昭歪着头看他,“薛烨买的房,他的钱就是我的钱,你的房间就是我的房间。”

成希没有反驳她,只是拿走了枕头,明昭叫住他,“枕头也是我的。”

他迟疑了一下,又把枕头放回原位,转身要出门。

明昭饶有趣味地喊住他:"你要去哪儿?"

"住青旅。"

成希总有自己的办法,早些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成希,回来。”

她放软了语调,最常见的招数。成希握着门把,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转身了。

明昭微微一笑,把拖鞋蹬了,“我的脚好酸。”

成希靠着门站得像哨兵,“薛先生说我只负责开车和拎东西。”

“你的老板是他还是我?”

成希沉思了一下,慢慢走上前蹲下去,握住她的脚开始揉,“薛烨”

"别担心,就算地震来了他也不会知道。"

成希抬头看她若无其事的脸,“你给他下药了。”

“不要把话讲得那么难听,”明昭皱皱眉,用另一只脚打他的嘴,“他本来就有睡眠障碍,我不过定时提醒他吃药而已,怎么叫下药?”

成希低头不再说话,只安安静静地替她按摩脚。

明昭恢复笑脸,“成希,这些年你为我吃了不少苦,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有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你不用太紧张。”

“妈妈,妈妈她们还好吗。”

“嗯哼,”她舒服地闭上眼,“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改天我给你买张机票,让你们聚一聚。”

成希脱了她的袜子仔仔细细地揉,"明昭,我不苦,有你在,我也不担心妈妈她们,只是"

她打开眼睛。

“只是,我担心你。”他半晌才开口。

这个地方终究不是他们的家,靠谎言建造的人生就像美丽而易逝的泡沫,不知道哪一天会破碎。这样一条前路莫测的险途,他害怕明昭会有危险。

明昭用脚抬起他的下巴,他被迫与她对视。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全心全力地帮助我,成希,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们,我身边只有你这个亲人了,你舍得看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她把话说得那么凶狠,成希的眼神瞬间慌乱了,他握紧她的脚,“你要我怎么做,我就会怎么做。”

明昭扬起嘴角,起身靠近他,“这个世界我只相信你,你和我是一体的,你是我的好哥哥。”

成希没有说话,他垂着头,盯着她的脚。他知道她的小拇指上有颗淡淡的小痣,这么多年过去依旧长在那个位置。同样的痣在后腰还长着一枚,她身上一共有两枚痣。从那个下雨的午后开始,他们之间就已经不是兄妹那么简单了。

当她一辈子的哥哥,究竟是快乐的事还是悲伤的事,成希也说不清了。

享受完足底按摩,明昭起身准备离开,成希抬头看着她,“你要去休息了。”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明昭笑了笑,低头看他像哈巴狗一样蹲在地上,“我是一个守妇道的女人,爱丈夫的好太太,也是你从小到大的妹妹,请停止下流的幻想好吗?”

成希立马埋下头,“我没有。”

她绕过他走到门口,转身冲他摆摆手,“晚安,成师傅。”

等房门合上后,成希松了口气,心烦意乱地揉了揉头发,他低头看到地上成明昭遗落的袜子,捡起来准备还回去。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最后把袜子揣回口袋里,关了卧室灯。

明昭回到房间,见薛烨颤颤巍巍在喝水,“怎么醒了。”

他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嗓音沙哑:"老婆,也不知道最近身体怎么了,刚才胃太疼了,跑到厕所吐了一通才舒服点。"

“吃坏肚子了吧。”

明昭摸摸他汗津津的额头,薛烨的脸煞白。

“今天我也没吃什么”薛烨掰着手指算,“老婆做的早饭,莲姨做的午饭晚饭,睡前吃了一片安眠药”

他发现什么大事一样瞪大眼睛,“不会是莲姨用了什么不新鲜的食材吧。”

“莲姨又不是第一天做这个,你多虑了。”明昭帮他把水杯放在台子上。

“那我知道了,一定是安眠药。”

明昭挑了挑眉,薛烨转身从床头柜拿起一板安眠药,递给她看,“肯定是这安眠药质量不行,下次我要让安迪医生换个牌子。”

她拿着安眠药,翻来覆去看,注意到不良反应上那一行小字,过量服用会导致恶心呕吐,原来如此。明昭赞同地点头,“确实不行,得换。”

俩人一起躺在床上,薛烨感觉好多了,问明昭刚才去了哪儿,她说去看了下成师傅。

薛烨紧张起来,“成师傅,他在咱们家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去看他。”

“我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怪可怜的,想问问他缺什么,要是缺衣服缺什么家具,咱们也好给他补上,人家为我们辛辛苦苦工作,也不能苛待了人家。”

“哦,”薛烨松了口气,抱紧她的手臂,“说的也是,还是老婆你考虑得周到。哎,像我老婆这么善良的人,这个世上也不多了,我真是太幸运了。”

薛烨幸福地把脸埋进她的身体里,想到什么又说:“对了,老婆,这几天回一趟家吧,你27岁的生日不是要到了么,妈让我们回去过。”

“会不会太麻烦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薛烨不同意她,“大孩子小孩子都需要庆祝生日呀,咱们就自家人聚一聚,她老人家可能想你了。”

他自顾自嘀咕,“说起来,我妈对你可比对我上心多了。”

第30章 柯尔特蟒蛇 “阳光下会更漂亮哦。”……

他母亲薛鸿云对家里所有人态度都一般, 她不喜欢废物,按照她的标准来看,世界上除了她自己没有能人, 至于儿媳,一个豪门大院娇养出来的小小姐,能指望什么呢?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提高奢侈品的购买率罢了。但她对成娜的态度还算过得去。

薛烨觉得这很不可思议。

他在和明昭正式确立恋爱关系的第二天就老老实实地向母亲薛鸿云坦白了情况,薛鸿云对他的私人生活并不感兴趣, 她日理万机,根本没时间在乎这种事,更别提他的事。

薛鸿云对他只有一点要求, 不准在外面到处乱搞, 否则就停了他的卡把他丢进亚马逊热带雨林喂美洲豹。她能这么说是谅他没有乱搞的胆子。

薛烨五岁那年,家中多出一个教男诫的老师, 其他孩子的家教教的都是各国语言, 八般才艺,他的家教教的是三从四德。

每天的学习课程不外乎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没结婚之前要恪守贞操, 结了婚之后要事事以妻子为主, 内外兼修, 知书达理, 贤良淑德。薛烨因为没注意岔开腿坐挨过好几次板子。

所以恋爱这件事, 他藏不住一天就向母亲如实禀告了。薛鸿云抿一口茶大笑三声, 此地的法律是人和狗都能结婚, 她不认为有人会看得上薛烨。

她嘲笑完就不再理会薛烨, 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这么大的一个人, 难道找不到一件正经事可以做吗?

薛烨就当她同意自己恋爱了。没过多久,他又跑来向薛鸿云请示,说自己求婚了,准备结婚。薛鸿云难得没有破口大骂,她让他把人带回家看看,薛烨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请求。

他求薛鸿云到时候对娜娜嘴下留情一些。成娜,康达的大千金,高门大户,不存在门不当户不对的情况。

薛家搞的是新能源,对面搞的是石油,俩家在产业上微妙的对立没有影响到这段婚姻。婚后薛鸿云把她当作亲女儿看待——和自己的儿子一样是个没什么大用的女儿。

薛鸿云年过50,仍一心扑在自己的事业上,至于小一辈的婚姻,她并不在意,也懒得过问。唯一一次对儿媳关心,是她在餐桌上提起了明昭捣鼓的电商公司,问她近况如何。

薛烨马上抢话,描述的天花乱坠,一切兴兴向荣。

薛鸿云冷脸打断:“男诫都学到哪儿去了?”

他这才熄声吃饭。

她看向明昭,“让娜娜自己说。”

明昭把因质量不合格导致的一系列事件全盘托出,一五一十地交代给薛鸿云听,脸蛋上还带着天真不知世故的笑容,好像这只是一场游戏,她不知道玩法所以搞砸了。薛鸿云轻轻一笑,拿帕擦擦嘴,告诉明昭,工作的事就交给薛烨吧,她好好待在家里玩儿就行了。

薛烨赶紧解释,说明昭是遭同行陷害,不过这些麻烦都已经解决了,明昭的商业头脑还是很好的。

薛鸿云毫无波动,“是吗,既然如此,就让娜娜回去打理打理国内的业务吧,我能理解,有些事情不能强求。国内的公司比较轻松,你俩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去旅游吧。”

她放下圣旨离开。明昭后知后觉地拉拉薛烨的袖子,懊恼地问他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薛烨看不得她这个表情,立马露出大大的笑容安慰她:“哪有,妈刚才笑得多开心呀,她还给了个公司让你练练手呢!没问题的。”

薛鸿云为人强势,说话刻薄,没人能从她那里讨到一句好。明昭才从学校毕业不久,娇生惯养长大,对这些不熟手很正常。薛鸿云不是在刁难她,只是知道她的水平,故意打趣而已。

她的乐趣有时也很恶趣味。明昭不懂,身为薛鸿云儿子的薛烨自然明白,薛鸿云只是觉得她太菜鸟,逗她玩。毕竟,谁会指望一个富家千金在商界上掀起什么狂风巨浪呢?

商人的孩子也不一定喜欢经商、懂得经商,比如他。薛烨觉得在这点上自己和明昭十分相似,他们果然有特别的缘分。

明昭的生日在10月底。俩人奉命回到家,薛烨按照规矩第一时间去给母亲请安,被她驱赶走后,明昭才进去。薛鸿云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也不需要像早前那么拼,空闲的时间她都在做冥想。

她结束完冥想,正好看见门口等待的明昭。

“去客厅等着。”

明昭点点头,又从房间里退出去。

薛鸿云沐浴更衣后出来,对明昭道:“走。”

薛烨站起来要跟上去,薛鸿云打住他,“去把藏书室的书都整理一遍,回来我要检查。”

她目光凌厉,薛烨把明昭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去自家的藏书室。

俩人坐进车里,薛鸿云目视前方开口:“薛烨这个德行,怎么样?”

明昭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挺好的。”

薛鸿云笑了一下,“这是我唯一满意的地方,男人要从小开始驯起,和驯狗一个道理,它叫一声,你就拔它一颗牙,次数多了,自然就老实了。”

明昭抿唇一笑,“薛烨牙根软,咬人不痛不痒,难驯的还是狼。”

薛鸿云挑高眉,“照你看来,哪种狼比较难驯呢?”

明昭看到她左手拇指上的玉戒,笑着上手去摸,“妈,这是什么时候做的?真好看。”

薛鸿云把那枚玉戒指取下来,戴在她的拇指上,见她目光闪闪地打量,说道:“无论狼还是狗,本质都一样。”

明昭收下玉戒,靠在座椅上,“是吗,我不太了解。我从来没有见过狼,郊狼算狼么?哼哼,”她谈笑似的说起,“说起来,我总觉得舅舅长的很像纪录片里的狼。”

舅舅薛志安,薛鸿云的大哥,至梦的大股东之一。

薛鸿云是薛家的小女儿,薛志安同父异母的妹妹。除了大哥薛志安,还有个二哥薛长明。薛志安和薛长明是同母同父的兄弟,各自拿着至梦不小的股份。按老话来说,薛鸿云只算个庶出。

至梦是老薛总和薛鸿云母亲的心血,也是老薛弥留之际送给薛鸿云最大的礼物。肉送出去,难免会吸引到狼。这口肉究竟能不能完完整整吞进薛鸿云的肚子里,目前来看还是个未知数。

“看来除了珠宝,娜娜,你对动物也了解不少,”薛鸿云回头看她,“要说看面相,你也很像一头狼。”

明昭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眨眼玩笑:“就算是狼,也是跟在您后面讨食的,您吃肉,我叼皮。”

薛鸿云带她来到常去的射箭馆,二人走到户外的场地,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俩人分别换上装备,薛鸿云闲时喜欢骑马射箭。

拉弓需要动用到背部、胸部、手部,腹部的肌群,对于没有做过力量训练的人来说,第一步就难如登天。薛鸿云仰首挺胸,拉开弓,轻轻松松将箭送入10环。

第二支箭紧随其后,牢牢扎进红色区域。

这支不是薛鸿云射的,她回头,明昭抱歉地一笑,“对不起,射错靶纸了。”

薛鸿云退一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既然你爱我的靶,就过来吧。”

明昭拿着弓站到她的位置,薛鸿云问她:“第一次接触?”

“在家随便玩过,算第一次吗?”

明昭看向远方,夸赞,“您真厉害。开弓就是10分。”

薛鸿云站在她身后,手把手教她拉弓,俩人齐力将锋利的矛头对准远处的靶心,她凑在她耳边说:“还以为是个连弓都拉不动的细胳膊,能击中别人的八环,你也不差。”

薛鸿云慢慢放开她的手,退到一边。明昭的目光变得平静而专注,她挺立地站着,向后拉弓,松弦,箭直飞而去,烈阳下,箭锋劈断了薛鸿云的箭柄,深插进靶心。

明昭伸手挡着阳光往远望,微微一笑,“好走运。”

俩人找了个地方坐着休息,薛鸿云端着两杯饮品过来,递给了明昭一杯,她坐下享受阳光,“藏锋这么久很辛苦吧,装蠢蛋可比装聪明人有难度多了。”

明昭和她碰杯,“只是运气好。”

薛鸿云戴上墨镜,“以为是个绣花枕头,没想摸下去,枕芯里全是针。”

"您不开心么?"明昭放下杯子,“在四面环狼的情况下,带只弱狼也比没牙齿的狗好。”

“是狼是狗我还得好好看看,”薛鸿云从身边拿出一只盒子递给她,“你的生日礼物。”

“谢谢。”

明昭接过盒子。

“打开看看吧,趁着现在阳光好,阳光下会更漂亮哦。”她像哄孩子似的说,不忘笑一声。

明昭打开盒盖,里面静躺着一柄左轮手枪。

她拿起它,枪口对准远处一个白男的脑袋,十分称手。这是六寸的柯尔特蟒蛇,沉甸甸的,在阳光下折射出银色的光泽。

薛鸿云抬高墨镜,露出眼睛,“比起弱狼和缺牙齿的狗,我更喜欢直接用工具解决。”

夜晚,薛烨腰酸背痛地回到卧室,他刚整理完藏书室所有的书,屋子里黑漆漆的,明昭居然还没回来?薛鸿云都已经回家了。

他正要开灯,突然感到有个冰冷坚硬的器械顶在了自己的后颈上,薛烨生理性地起了一身鸡皮。

“娜娜?”

回应他的是机锤扳机被扣动的清脆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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