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公费医疗不容易享受
先去拜访了白明珠,探望了东妹,又去找曹蔚然,曹蔚然这个年纪,虽然已经不在报社,时不时还会写稿,对时政很是关注,最近正要出一本书。
梅思把装满照片的牛皮纸袋交给他:“曹生,你看哪些能用?”
曹蔚然倒出相片,一张张挑选着:“很不错啊,梅小姐,你很会摄影,拍的这些照片,角度光线都很好。”
虽然与专业摄影师不是一个水平,但能拍成这样,也已经够可以,颇有艺术风味,拍摄的街头巷陌,炊烟灯火,都饱含兴味。
梅思抿嘴一乐:“不枉我练了一年。”
先是跟着白明珠学照相,邹千里看到了,技痒,便也来教自己,还有彩霄,她不只是画画,这几年也摆弄相机,自己向她们学,短期速成,却也小有心得。
曹蔚然感叹:“真想也回去祖国看一看,只是这几年身体不好,便只能看着别人过去。”
不比梅思,在那边有人接应,自己虽然向往红色中国,但在那边缺乏人际关系,中国这些年虽然放松了边境,比从前容易进入,但自己的身体也不太行了,所以竟然没能过去。
梅思笑道:“看相片也是一样。”
曹蔚然点头:“从照片上来看,与从前不同了。”
梅思:“日新月异。”
说起大陆的经济,曹蔚然也很是激动:“资本主义再不能用‘贫穷’来诋毁中国!”
梅思一笑:“是的呢,如今的中国,很讲经济效益的,我遇到的人,差不多每个想的都是怎样赚钱,晓得我是香港过来,便问我香港人都是做什么生意赚钱?……”
曹蔚然本来还欣然,渐渐地便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她们只想着问香港赚钱么?”
梅思想一想:“却也不是,也关心香港的政治动向,我回来的路上,有人问起十年前香港的特赦。”
曹蔚然思索片刻:“对警察的特赦?”
梅思点头:“是呀。”
曹蔚然脑子只转动几下,便脱口道:“从前儿子造反老子,如今老子又回来了!”
一九七七年的特赦令啊,那风波着实不小,警察闯入廉政公署,与廉署人员打斗,港督见情况严重,便颁发了特赦令,暂退一步,之前的且放过了,往后绝不姑息,中国自从改开之后,这些年也偶有听说,贪腐成问题,如今居然有人问香港特赦令,这就好像楚庄王,问周鼎的轻重,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梅思笑一笑:“曹先生还是这样激进。”
的亏你只是听我讲几句,倘若你是在现场,听人家与我说话,还不知要怎样激动。
南宁到广州的火车,不同于广州去香港的船,车上多是中国大陆人,乘车无聊,不是打牌便是聊天,自己这一身穿戴,难免给人注目,便刻意交谈,本以为是要说香港的经济,哪知却问起当年的特赦。
这件事梅思自然是知道啊,那一回去警察总部集会,健莲姐回来便激动地说:“让那些人看看厉害,真要整垮我们,我们也不是好拿捏的!杀鸡还要扑棱翅膀,更何况是人!”
到特赦令发出来,她更加高兴:“本来么,法不责众!这么多人,莫非都要抹了脖子?”
只讲健莲姐的故事,便很生动。
对方仔细听着,连连点头,最后深有感慨:“香港政府是成熟的,特定历史时期的特殊问题,本来不须一网打尽。愤怒是容易的,振臂一呼也不难,但在这样的高呼之后,终究是要回归冷静,一个政府,应该稳健,理想主义确实鼓舞人心,但社会运转真正依靠的是现实主义,像是那些激进的知识分子,整天丢出去匕首和投枪,这样的人,倘若数量少,倒还没什么,如同牛虻一样,使人警醒,倘若多了,国家便千疮百孔。”
曹蔚然只略略听梅思提了几句,便眉头深锁:“果然是这样。”
不是自己过度敏感,方才并没有猜错,果真如此,现在就想着赦免贪腐了,中国从前偏重政治,民生困难,诚然不可取,然而现在却又完全转向,只顾经济,不在意政治,却也容易导致危机,当年的国民政府为什么倒台,莫非全忘了?
谈了两个小时,将近傍晚,曹蔚然看看手表,便要留饭:“用一点便饭吧。”
梅思见他心情不是很好,便婉言推辞:“今天有事,改天吧。”
曹蔚然心烦意乱,便也没有再挽留。
梅思回到家中,到梅林中草草吃了饭,出来正听到电话铃响,拿起听筒,那边是柏翠的声音:“小妹,你哪一天到台湾来?”
梅思笑道:“过两天我便买船票过去,拍了许多相片,都给你带去。”
柏翠在话筒那一头哈哈地笑:“辛苦你了小妹,一去两个月,可是看了个饱。用了几卷胶卷?冲洗相片的钱也不少!”
梅思道:“倒还好,在南宁洗的照片。”
终究比香港便宜一些,加上运费,也是划算的。
柏翠又抱怨:“可恨虽然解严了,仍旧不能直接回故乡,总要绕道香港澳门,什么时候能从台湾直飞桂林?”
梅思笑道:“终究会有那样一天。”
姐妹两个闲谈一阵,柏翠叮嘱她买了票马上告诉那边,早些过来,这才挂断电话。
梅思早早躺在草铺上,想着这两天暂且无事,回头虽说又要出门,毕竟是短途,也走惯了的,衣物不必怎样收拾,只带几件就好,如今先好好休息一两日,养养精神,到了台湾,又要游玩一番。
哪知到了半夜,她便感觉胸闷,再睡不安,便睁开眼来,只觉得一阵心慌,梅思抚着胸口,在草垫上翻了个身,勉强又睡着,不多时又醒来,就这样时醒时睡,好容易熬到天蒙蒙亮,梅思坐起身来,想要进入厨房烧饭,走了几步便发现,身上竟然微微有一点发颤。
晓得事情不好,梅思简单煮了面,吃过饭后连锅碗都顾不得刷洗,往洗菜池里面一丢,便出门搭车去伊丽莎白医院,到了那里,人山人海,梅思一直等到傍晚,都没有排到,快到五点半钟,护士说:“今天的看诊结束了,各位请明天来。”
巨大的失落笼罩在梅思身上,怔怔地在椅子上又坐了几分钟,毫无办法,只能慢慢站起来,拖着步子走出医院,回程实在再没力气坐巴士,便打了一辆的士,一路回到石硖尾,已经晚间七点,强撑着清洗了早间的碗筷,这边炉子上煮了菜粥,喝了半碗,觉得反胃,想要呕吐,余下的半碗粥,便放在了冰箱里,打算好做明天的早饭。
次日二十四号礼拜五,早上六点,梅思吃了几口粥,大清早便出门去,预备搭车到医院再战。
依然是打的士,美荷楼门前,彩霄看到了她:“梅姨,去联交所?”
梅思扶着车门摇头:“去医院。”
“啊呀,你怎么了?脸色仿佛有些不好。”
梅思右手指着左胸口:“这里不舒服。”
彩霄犹豫一下:“你一个人能行么?”
梅思勉强笑笑:“可以的,又不是纸糊的人,这点事算什么?的士送到门前的。你快去,巴士来了。”
彩霄转身便跑去赶巴士车。
八点多,到了医院,从早上等到下午四点,好容易排到了,一个姓柏的女医生问了几句话,安排她第二天过来做胸片和心电图。
二十四号,梅思拖着沉重的身体,勉强赶在九点之前到了医院,结果却等了一整天,手表指针马上便到五点三十分,梅思本来正在心慌,担忧是不是又要给推到明天,总算护士叫道:“梅思梅小姐!”
当天她回到石硖尾,又是需要人工照明的时间,望着远近楼宇一盏盏亮起来的电灯,梅思右手抚在左胸前,蓦然仿佛回到少女时代,多愁善感。
竟然就这样到了夜晚,四周光线暗淡,心头不由得一阵迷茫怅惘,本来急匆匆,到了这里却反而不忙,反正回到家里,屋子里也是空荡荡,这些年本来一个人惯了的,只是病中难免脆弱些,想到那安静的房间,一时间便感觉有些鼻酸。
梅思深吸一口气,将脊背挺了挺,那许多风浪都经历过来,这点事算什么?迈步就走进美荷楼。
进了楼,彩霄竟等在她门前,本来在与一个男子说话:“梅姨不很舒服,我要看一看,抱歉今天不行了。”
转头便望见她:“梅姨,你总算回来,我中午下了班,本想去医院找你,人那样多,又怕找不到,便想等你回来,医生怎样说?要紧么?你有吃饭么?”
梅姨看到了她,心头一暖:“今天刚刚拍了胸片,并不是什么大事,何苦那样兴师动众,还要你找到医院去?
还没吃,回来随便煮点什么吃便罢了,你吃过了么?宣生,你回来了啊。”
说着取出钥匙,彩霄忙接过来,插入锁孔开了门。
进了门,梅思把手提包放在桌上,便要进厨房,彩霄已经抢先一步进去,问:“梅姨,要吃点什么?”
梅思见她一定要煮,想一想便说:“有酸菜和午餐肉,煮一点汤面便好了,也不需要很多,不很饿。”
回香港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准备食材,倒是之前泡制的酸菜,桂林故乡叫做“撩菜”的,还有小半坛,另外午餐肉罐头存有两罐,此外便是一点面线。
宣静站在门口问了两句梅思的身体,便上楼回去了。
彩霄手脚麻利地捞了酸菜,又切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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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午餐肉,晓得梅思该是果真没有胃口,便只放了细细一缕面线在锅里,一边用筷子搅着面,一边转头问梅思:“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梅思拖了一把椅子,倚靠着门框,坐在厨房门前,懒懒地说:“也不过是那样,身上无力。”
彩霄替她抱怨:“连去了两天,今天才做了胸片。”
梅思嘲讽地一笑:“可不是么,还算我运气好,收工前最后一个,紧随在我后面的那个男人,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不止两天呢,我这是去了第三回了,若是这样拖下去,不等医生开药方,我这病只怕自己就好了。”
彩霄一蹙眉:“真折腾人。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梅思道:“心电图倒是很快就出来了,说问题不很大,胸片让我明天再去呢,希望能看出个子丑寅卯。”
彩霄当即便道:“我同你去。”
梅思摇头:“不必了,你每天这样辛苦,好容易休息一下,还要跑去医院,多累呢,我又不是动不得,的士车来去接送,到那里不过是坐等,很清闲的。”
彩霄笑道:“梅姨,你还和我说这些,等瞧病最累人不过,要跑来跑去自己拿片子,我正要看一看医院里的景致,明天便同你一起去,好好地瞧一瞧。啊呀梅姨,我这一阵在想,若说画风景呢,水墨粉彩与油画各有擅场,但若是画人物,总觉得仿佛油画更真切一些。”
梅思点头:“与活人更切近一点,这大约是光影的缘故。”
两个人便聊起绘画。
这一晚,梅思依然睡得不安,清早起床,很觉困难,一想到当天还要去医院,就一阵烦躁,好在这时候彩霄在外面敲门:“梅姨,起来了么?”
早饭之后,彩霄便扶着梅思出门坐车,早早赶到医院,梅思先坐在那里排队,彩霄便去拿胸片,这一去就好一阵没回来,想来那边也是在排队,将近十二点,彩霄也没有回来,梅思正在想,不多久总该回来,哪怕片子拿不到,两个人也该去吃午饭,忽然护士叫她的名字:“梅思梅小姐!”
前面三天倘若听到这一声呼唤,梅思别提多欢喜,此时则是心中更慌,彩霄还没有回来啊,自己进去可说什么呢?
她定了定神,刚刚说了一句:“护士小姐,先请下一位吧,我再等一等……”
这时远远地跑来一个人:“梅姨,片子拿到了!”
梅思立刻改口:“请稍等,我马上进去。”
彩霄手里高举胸片,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奋力挤过来,那相机胶卷一样的大幅胶片在空中摇晃颤动,仿佛一面旗帜,梅思眼望着那张X光片,就如同漫长艰难的征途中,期盼前来会师的友军。
彩霄终于到了诊室门前,两个人一起走进房门,柏医生先看了心电图,看了两分钟,说道:“是房颤。”
然后高举胸片,又仔细看了片刻,和她讲:“心肌肥厚,心腔增大,好在都不严重。原本有这样的毛病么?最近可有劳累过度?”
梅思道:“我一向心脏没有不舒服,前一阵是累了些,出门两个月。”
回了一次大陆,走了几个地方,从华南到西北,两千公里呢。
柏医生点头道:“那是难怪了。虽然向来身体健康,但在这样的年纪,如此辛劳,是容易激发心脏疾病。你好在还是初期,不需要住院,我开一点药,回去按时吃药,注意休息,饮食要清淡,过一阵大约会自行恢复,如果感觉不好,再来诊治。”
当即给她开了两样药,叮嘱她服药时间和剂量,便让护士呼叫下一位,梅思本想再多问几句,这时只得站起来腾位置。
药房前,又是好长的队伍,梅思瞥了一眼,这时候没耐心再等,与彩霄到医院门外吃了一点粥,又休息片刻,这才又回来继续等。
配药也需要几个小时,梅思实在无聊,却也无心看书,要四处走动,终究有些嫌累,便只得闷坐,烦恼之中转头看向彩霄,真是有心了,还带了素描本子过来,望着周围的人,笔下线条如同流水一般勾勒,不多时便是一幅医院写生。
梅思叹一口气:“不如不拿药了,回去门前保元堂买好了。”
彩霄转头望望她:“梅姨,这边白拿药的。”
就是大陆的公费医疗啊,虽然不是完全不要钱,但也差不多了,反正已经来了,若是身体支撑得住,还是在这里拿药的好,方才听医生解说过,房颤不严重,自从听了结果,梅姨的精神便转好,虽不能当时恢复往日精气,说话却显得有力了些,看面色也还行,应该可以再等等。
梅思一时也无语,有道理啊,自己其实撑得住,只是不想耽搁彩霄的时间,既然彩霄如此说,那么就等吧,傍晚之前总能排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