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
当前位置:21格格党 > 都市言情 > 苏景殊醉酒花间 > 140-150

140-150(1 / 1)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好书推荐: 拯救修真界从欺师灭祖开始 天资轮转,吸血的我以光为食 [快穿]执念化解师 县令家的财迷小夫郎 延时情书 酒家娘子发家记 我给咒术顶流当经纪人 [家教+综漫]赛博世界就我不是精神病 望弥 我死遁后他们悔不当初

第141章

*

登州禁军有水师也有步军马军,各军分散驻守登州各地,和数量衆多的厢军共同防范外敌维护登州治安。

包拯等人来的路上并不安稳,他们刚进登州就遇上了劫匪,或者说,遇上了走投无路不得不打劫过往行人来活命的穷苦百姓。

他们带的人并不少,没有摆出仪仗也能看出来不好招惹,劫匪看到他们队伍中都是青壮便会打退堂鼓,所以一路上就算有劫匪也不敢露面。

比起他们这种人多车少的队伍,後面人少车多的苏通判才更容易被打劫。

但是那些扛着锄头连站都站不稳的“劫匪”明知道抢不过却还是冲了出来。

官府征粮征的太多,陈粮已经吃完,新粮还没下来,青黄不接日子过不下去,不出来打劫的话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得饿死。

朝廷征收粮食有一定的数额,如今没有灾荒,不该有粮食不够吃的情况发生。

然而那些落草为寇的百姓却说,官府以朝廷要抵抗外敌为由加收粮食,整个登州的农人都过的异常艰难。

“朝廷抵抗外敌?什麽时候的事?”白玉堂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的消息还算灵通,可也没听说登州这边有外族来犯。

别说是西北党项和北边的契丹,那边离登州远的很,就算开战也征不着登州百姓的粮。

展昭点点头,“朝廷征收粮食有定例,近些年并没有让登州百姓多交粮,肯定是登州官府私自做主增加赋税。”

百姓瘦的皮包骨头不像是撒谎,包大人便让人给他们些钱财买粮度日,虽然不知道登州有多少吃不上饭的百姓,但是既然遇到了就不能见死不救。

他们没法立刻让登州百姓都吃饱肚子,目前能做的就是能救几个是几个。

白玉堂啧了一声,“这麽说来,登州的上任通判可能是因为发现账面不对才被杀害。”

放在明面上的财政赋税账册肯定不会大大咧咧的把所有东西都写上,但是通判和知州共主一州之政,时间长了肯定会发现不对劲。

难怪李坤提起通判时那麽个语气,看来上任通判不肯同流合污给他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这种事情不拉通判入夥随时都有被弹劾问罪的可能,他们肯定不乐意留那麽个隐患在身边。

要麽入夥要麽死,连睁只眼闭只眼的机会都不给。

可惜了上任通判。

包拯目光沉沉,“海防驻军皆是精锐,指挥使治军有方,水军军容壮盛,本官巡视完水师营便返回州城。”

“不着急不着急。”白玉堂摆摆手说道,“大人,景哥儿估计要和那程元杠上,您可以在水师营这边多留几天,等他把人忽悠的差不多了再去给他撑腰。”

报仇这种事情还是亲自动手更痛快,区区程元不劳包大人费心。

包拯不太放心,“白护卫,登州已有一任通判遇害,景哥儿虽然聪慧,但毕竟年纪小阅历不足,在地方官府里怕是要吃亏。”

白玉堂想了想,摇摇头,“大人,我觉得吃亏的会是别人。”

虽然那李坤看着有点东西,架不住程元是个蠢的。

包大人也说了他们景哥儿年纪小阅历不足,巧了,李坤和程元也都这麽觉得,轻敌没有好下场,天底下可没有阅历浅就办不成事的道理。

公孙策也说道,“景哥儿已经察觉到登州有不妥之处,有白护卫在没人伤的到他,敌暗我明的情况下,让他历练历练不是坏事。”

现在没经验没关系,在登州当几年的官就有经验了,包大人一直跟在身边保驾护航的话他什麽时候都没经验。

“就是就是,让他历练历练不是坏事。”白五爷小鸡啄米般点头,说完正事後又开始说小诸葛的厉害之处,“包大人,景哥儿这挑人的本事真的没的说,以前感觉老沈不显山不露水,在江湖上也是平平无奇,带出门了才知道他是真有本事。”

谁说只有武功高才是有本事?他感觉他能打十个老沈,但是一个老沈就能忽悠十个他。

之前在京城时他天天不着家还没什麽感觉,离京後最开始有包大人他们在身边也没什麽感觉,直到到了密州市舶司他们开始单独行动,哦豁,那叫一个游龙入海猛虎归山。

他觉得就算他不在登州,登州境内也没人能算计他们苏通判。

包拯不着痕迹的点点头,由此可见,只要他们愿意听从调遣,能为朝廷排忧解难的江湖侠士不在少数。

朝廷的确有必要设一个专门处理江湖事务的衙门,先前景哥儿和官家说了下想法,不知道官家是怎麽想的。

等襄阳王的案子结束,他便也上疏请官家设新衙门,有他开口的话朝中的阻力应该会少很多。

唔,也有可能会阻力更大。

包大人很有自知之明,他的人缘不怎麽好,事情还涉及到朝臣避之不及的江湖,咳咳,要不还是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折腾吧。

白五爷连说带比划,就差把小诸葛给说成真诸葛了,“也不知道他以前怎麽想的,有这本事干什麽不行,何必总是投奔那些江湖豪强?”

“人各有志,五爷家境那麽好不还是一样出来混江湖了?”展昭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掉以轻心,“五爷,四海钱庄在登州境内名声极大,那李坤身边应该有不少能人。”

包大人没怎麽在州城停留,只修整一夜便啓程来了水师营,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一路上也听说了不少四海钱庄的事情。

四海钱庄是大宋有名的钱庄,在大宋各地都有分号,进入州城之前,他们听到的庄主李坤名声极好,是个人见人夸的好员外,进入州城之後情况就变了。

李坤住在州城,他要是乐善好施的好员外,进入州城後理应名声更好,但是州城的百姓提到四海钱庄的时候像是有什麽忌讳,能不提就尽量不提,就算提到也会用各种代称。

要不是他又去街上转了转,根本听不出坊间谈论的就是四海钱庄。

一个钱庄就能让州城百姓畏不敢言道路以目,只怕不会是简单的钱庄。

通判身边有亲信属官,州衙也会派衙役守卫官舍,能让一州通判神不知鬼不觉的急病暴亡还没人敢进京告状,李坤手底下肯定有替他干脏事儿的人。

白玉堂点点头,“放心,五爷有分寸。”

他在李坤轻飘飘要杀人灭口时就知道四海钱庄不简单,离开李坤的宅邸前还特意在宅子里转了一圈,武功高强的杀手没见着,喝酒赌钱的打手倒是见了不少。

可能他去的不巧,能用的人都被派出去了,所以宅子里只剩下些烂鱼臭虾。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们接下来还要打交道,以他们苏大人的拉仇恨能力,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刺杀。

展昭:……

要不他也去州城吧。

本来一个景哥儿就已经很让人不放心,再加上个更让人不放心的白五爷,他已经能想到州城接下来会怎麽鸡飞狗跳了。

他不跟着的话,让张龙赵虎过去也行。

以前总觉得张龙赵虎不够稳重,现在看来,稳重不稳重还得看和谁比。

展昭凑到包拯身边嘀嘀咕咕,他不担心景哥儿会不会遇到危险,只担心白五爷气过头了直接杀人。

白玉堂本来假装什麽都没听见,听到展昭这麽编排他立刻喊冤,“包大人,我冤枉,属下最守规矩,绝对不会动不动就杀人。”

他又不是不知道四海钱庄勾结官府干坏事,提前有了心里准备不管查出来什麽他都不会气过头。

白玉堂已经不是曾经的白玉堂,在朝廷能将坏人绳之以法的情况下他还嫌杀人脏了他的刀呢。

“白护卫赤子之心,有白护卫效力是朝廷之福。”包拯一本正经的夸了白玉堂几句,等白玉堂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大手一挥让张龙赵虎换上便衣和他一起回州城。

白五爷:哈哈哈哈哈哈……啊?

张龙赵虎看上去相当开心,当即上前抱拳领命,然後挪到笑容僵在脸上的白五爷身後听候差遣。

白玉堂看着一左一右两个眼线,满眼控诉的瞪向展昭。

他又不是初出茅庐处处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至于这麽不放心吗?

展护卫挺直腰杆,义正言辞的说道,“苏大人初到登州人生地不熟,我等更应恪尽职守为大人分忧。”

白护卫:……

恪尽什麽职守啊?你家大人在後面坐着呐!

营帐中热热闹闹,日头偏西,士兵轮岗,暮色很快席卷而来。

州城之中,苏大人看着他万能的小诸葛将新租的宅院打理的井井有条,非常放心的度过了身为通判的第一晚。

从程元把官印交给他的那一刻起,他便是新上任的登州通判,等明晚见过州中父老和地方官员,他还得去查登州近年来的州政。

通判说是二把手,其实并不是知州的属官,知州总理州政,然後不管是赋役、钱谷、狱讼还是其他兵民、户口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和通判商量着来。

知州的政令要有通判的同意才能生效,州衙里的大小官员行不法之事被发现,通判也有权提出弹劾,所以就算通判的品级低,大部分时候他们也都敢和知州争权。

怎麽说呢,朝廷在制衡地方官上还是有一手的,这麽两个官放在一起关系能好才怪。

虽然没有三权分立,但是有两权分立,知州官高但是没法一家独大,通判有权但是品级低,两边关系不好正是说明朝廷如此安排是有道理的。

但也有另一种情况,知州通判同流合污,比如他苏通判和程知州。

知州和通判同流合污,朝廷得到的消息都是他们想让朝廷得到的,如此一来,治下的百姓就该倒大霉了。

还好他不是真的和程元同流合污,登州百姓险而又险的逃过一劫。

清清白白的苏通判和新来的仆从签好雇佣合约,刚刚把岗位给他们安排好就看到气鼓鼓的白五爷从外面进来,身後还跟着两个开开心心的小尾巴。

包大人回来了?

苏景殊将人迎进来,看後面没有其他人很是奇怪,“龙哥虎哥,怎麽就你们俩?”

张龙昂首挺胸回道,“包大人命我兄弟二人先行一步来帮苏大人办案。”

赵虎纠正道,“是帮苏大人在登州站稳脚跟。”

白玉堂撇撇嘴,“包大人怕咱们闹出的动静太大,特意派他俩过来监督。”

苏景殊:……

很好,他这通判还没走马上任,通判的监官就跟来了。

看白五爷的反应就知道,知州和通判关系不好再正常不过,关系好才有古怪。

朝中没那麽多青天大老爷,有一个清正廉直的已经不容易,知州和通判都是清正廉直的性子可能性几乎为零。

人无完人,只要能处理好一州之政,人品略有瑕疵大部分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略过去。

接风宴的时间定在傍晚,现在还不到赴宴的时间,正好让他们苏通判来了解包大人那边的情况。

包大人来登州是巡视海防,水师营那边没什麽问题,倒是路上遇到的落草为寇的百姓让他放心不下。

苏景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懂,他来查。

帮手都已经安排到位,这要是再查不出个子丑寅卯他可以直接辞官回家种红薯了。

白玉堂嘀嘀咕咕,“我们不需要帮手,我们自己也能查。”

苏景殊安慰道,“有龙哥和虎哥在,五爷就不用天天在我身边守着了,解放双脚重获自由,想去哪儿打听消息就去哪儿打听消息,州城那麽大,咱们可还有很多事情被蒙在鼓里呢。”

白五爷哼了一声,“好吧,暂且原谅他们。”

张龙赵虎强忍着没有笑出声,还煞有其事的抱拳回道,“多谢五爷体谅。”

白五爷:……

“去去去,再说就换王朝马汉来。”

张龙晃晃脑袋,“五爷,王朝马汉要跟在包大人身边,你想换也换不来。”

他们兄弟四个的分工很明确,王朝马汉跟着包大人上朝下朝,他们俩跟着展护卫巡街,必要的时候一起出现,不必要的时候有俩人就够了。

换王朝马汉过来没有他们俩顺手,他们俩应对冲突矛盾更熟练。

毕竟包大人上朝时和同僚吵架不会牵扯到随行护卫,他们俩跟展护卫去巡街是真的会被拉着评理判对错。

白玉堂白了他们一眼,索性拉着沈仲元一起去外面溜达溜达。

苏景殊提醒道,“晚宴上没法好好吃饭,你们记得在外面吃饱再回来。”

接风宴的目的不是吃饭是应酬,宴上肯定吃不好,所以去之前要吃饱喝足,不然饿着肚子去参加宴席,看着桌上的好吃的还没法夹菜简直是人间酷刑。

白玉堂回道,“放心,我们俩肯定不会饿着。”

苏景殊目送俩人走远,回过头正想和被嫌弃的张龙赵虎说两句,就见张龙赵虎也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没事没事,白五爷昨儿刚和展护卫吵过,今天已经好多了。”

苏景殊顿了一下,委婉的问道,“方便知道这事儿和展护卫有什麽关系吗?”

张龙眨眨眼,“展护卫提议让我俩跟白五爷过来的,包大人觉得展护卫的提议很好,于是就让我们俩来了。”

苏景殊:……

吵的不亏。

程元对这次接风宴很是重视,今天晚上不光有州中父老和地方官员,还有许多致仕回乡的年老官员。

寅时刚过,程知州就派人过来请他们去迎宾楼。

苏通判擡头看看天色,认命的去换官服假扮贪官打入敌人内部。

幸好白玉堂和沈仲元回来的早,不然连找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俩人各自换好衣裳,都已经做好看他们家大人演戏的准备。

他们江湖人忍耐力极强,遇到再好笑的事情也不会直接发笑。

除非忍不住。

张龙赵虎穿着便衣直接跟他们走,他们俩没法进去赴宴,但是今天晚上迎宾楼外肯定聚集了各家的下人,正是打探消息的大好机会,让他们去听听登州还有什麽秘密是他们不知道的。

一行人打起精神准备出发,看上去不像要赴宴,更像要打仗。

程元身为设宴之人,早早便到迎宾楼等候,能让他出门迎接的寥寥无几,苏景殊便是其中之一。

李坤觉得这位新来的通判和包黑子走的近不可靠,他可管不了那麽多,这是庞昱那小祖宗点名要他照顾的人,死哪儿都不能死他身边。

他还要仰仗庞太师这个舅舅,无论如何不能得罪庞昱,但是李坤那边给的钱多也不能得罪,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委屈苏通判和他一起当个贪官了。

年轻人扛不住诱惑,就算那小子现在不是贪官,在他的带领下也能变成贪官。

包黑子算什麽,他舅舅庞太师也是远近闻名的臭脾气,影响他贪赃枉法往家里揽钱了吗?

程大人心里不以为意,没当官的人这辈子都不知道官场上到底有多少诱惑,官场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李坤也就能当个商人了。

迎宾楼张灯结彩,楼里的布置风格和州衙官舍很像,一看就是寻常百姓不敢进来的高档场所。

苏景殊刚从马车上下来,那边程元就满面带笑的迎了上来,“苏老弟这边有请。”

张龙赵虎之前随包大人见过程元,虽然当时穿着官服,但是难保不会被认出来,所以直接跟着马车去旁边的巷子里等宴席结束,并不往程元跟前凑。

宴席还未开始,大厅里的人来来往往,迎宾楼的小厮忙着上菜,厢房里还有莺莺燕燕调笑的声音。

白玉堂和沈仲元对视一眼,已经能猜到待会儿的清歌妙舞有多“迷人”。

苏景殊脚步平稳,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麽没见识,但还是没忍住问道,“程大人,朝廷规定官吏不许酗酒狎妓,今日这接风宴应该不会有违律法吧?”

“苏老弟这就不懂了,登州的繁荣富庶全赖地方商贾对我等官员的支持,有时应酬也是难免,各地官府皆是如此,只要不太过火朝廷也不会管。”程元神神秘秘的挤了挤眼,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解释道,“这些歌女只是来唱个曲儿跳个舞,苏老弟年纪小不懂得其中的好,多见识几次就懂了。”

美人关英雄冢,这个年纪的毛头小子最受不了诱惑,他这美人黄金接连上阵,不信这小子不贪。

话说回来,他们这位年轻的通判大人成亲了没?

程元仔细想了想庞昱信上的内容,里面好像没说这人有没有成家,不过这般年轻的状元郎应该一放榜就被朝中大员给定下了,轮不到地方官上去联姻。

不知道有没有成家,那就当他已经成家。

别说没有带家眷上任,就算带了家眷也不耽误他们在外享受。

问题不大。

苏景殊还不知道程元脑子里已经飞过那麽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只听到那些莺莺燕燕的声音就有种今晚不是赴宴是渡劫的感觉,“程大人,小弟初来登州,对登州同僚和地方父老一无所知,宴上有什麽失言之处还请程大人多多包涵。”

“苏老弟这麽说就见外了。”程元哈哈大笑,“为兄是庞昱的表哥,苏老弟和庞昱交好,私底下不用那麽生疏,直接喊程兄便可。”

苏景殊顺着杆子往上爬,“程兄。”

说话的时间,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只等主桌的人到场便能开宴。

重要的人物只在最後登场,马上到事先通知的开宴的时间,四海钱庄的庄主李坤李员外才姗姗到来。

“苏老弟,这位是四海钱庄的李坤李庄主。四海钱庄一共有一百零八个分庄,遍布大宋各地,这座迎宾楼便是李庄主的産业。”程元上前给他们介绍,“庄主,这位便是新上任的通判官苏大人。”

李坤傲慢的瞥了他们一眼,敷衍的拱拱手,“苏大人,久仰久仰。”

然後自顾自到主桌的主位坐下。

苏景殊:……

下马威在这儿等着呢?

一百零八个分庄怎麽了?虽然一百零八个分庄听上去很厉害,但是在早已通货膨胀的演义小说里根本不算什麽。

听说过青衣楼吗?一个杀手组织都有一百零八个楼,钱庄有一百零八个分号很值得骄傲吗?

没听说过啊,那大概是还没成立吧。

水泊梁山有一百单八将,虽然现在也还没影儿,但是他们骄傲了吗?

吓唬谁呢?

程元对此习以为常,连忙出来打圆场,等李坤落座後招呼其他人坐下,然後转身对席间衆人介绍道,“诸位,这位是新上任的通判苏景殊苏大人,今後大家一同在登州为官,苏大人年轻,各位同僚多多关照。”

州衙官员和父老乡绅的反应很是热情,只有角落里的一桌反应平平,看年纪应该是那些告老还乡的前辈官员。

苏大人在心里留下面条泪,名声啊,他的名声啊。

程元有意不让那些前辈老者和新来的预备役贪官有接触,一群老不死的就会给他找麻烦,先前杀了几个应该能让他们老实一阵,要是再不老实,那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面。

退休官员那桌在开宴之前已经被威胁过,脾气暴躁的几个被旁边的老友按着,险而又险没让他们当场怒骂搅了这接风宴。

介绍完之後各自落座,白玉堂和沈仲元一左一右坐下,俩人在江湖上都很有名气,这会儿用的都是假名。

一轮推杯交盏,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然後,苏·预备役贪官·景殊就听到席间隐约传来一声,“苏明允之子也不过如此。”

啊?不是吧?

老爹,您在登州也有朋友啊?

第142章

*

接风宴上很是热闹,角落里的几句话很快被其他声音盖住,好像什麽都没有发生一样。

州中官员和乡绅富户推杯交盏,一看就知道以前没少参加这种宴,退休官员们安安静静喝闷酒,看上去估计也没少受委屈。

苏景殊笑的勉强,不敢想他到登州的所作所为传到他爹耳中会是什麽後果。

他说他是打入敌人内部老爹会信吗?

会吧?

别人不知道他的为人,亲爹再不知道还能了得?

通往成功的道路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困难,稳住不慌,等案子结束他的名声就能回来了。

希望这些官员不要先入为主,眼见不一定为实,他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好人,和真正的坏人不是一夥儿的。

小小苏能听到的声音白吱吱和小诸葛也能听到,俩人都知道他们苏大人要面子,要是案子没结束他的贪官之名就传出登州,那场面才没法收拾。

苏大人冷静,他们已经来参加这豪华接风宴,现在扭头就走的确可能挽回名声,但是先前受的折磨就白受了,案子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千万不能半途而废。

席间热热闹闹,想笑可以直接笑出来,不笑才要解释为什麽。

沈仲元的反应还算矜持,白玉堂可没那麽给面子,直接端起酒杯和旁边不知道是谁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後大笑喝下。

苏景殊:……

五爷,过分了哈。

程元笑眯眯的举起酒杯,“苏老弟,为兄敬你一杯。”

苏景殊收回视线,端起酒杯回敬。

事已至此,瞻前顾後只会坏事,不如一条黑路走到底。

被误会而已,老爹肯定不会轻信旁人之言,就算要骂肯定也要给他留解释的机会。

从登州到京城再从京城到登州,一来一回的时间足够他找足证据把程元和李坤送上铡刀,到时就算老爹写信质问他也能理直气壮的怼回去。

眼见之事犹恐假,耳听之言未必真,这麽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老爹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指指点点.jpg

苏通判很快调整好心情,然而酒还没有喝几杯,方才见到的莺莺燕燕就全都出来陪客了。

对外说是歌女舞姬,入场後直接往人怀里钻,怎麽看都不是正经的歌女舞姬。

这年头从事歌舞业的女子很多,但不是所有的舞女歌伎都是特殊职业,只有部分做皮肉生意,绝大部分都是卖艺不卖身。

很明显,迎宾楼这些都是李坤养的家伎,可以直接出来接客的那种。

白玉堂和沈仲元是老江湖,对这种场合见怪不怪,因为融入的太快,这会儿已经和桌上其他几位称兄道弟。

四海钱庄的生意遍布大宋,李坤名下不只有钱庄,还有赌坊,能随他上主桌的这几位都是他的亲信,俩人知道轻易套不出有用的消息,但是不妨碍他们陪他们大人演贪官。

贪官和污吏当然要在一块儿,大人都贪了,他们这些幕僚属官当然也要污。

演戏而已,问题不大。

白五爷喝着美人喂的酒,看他们家大人没什麽反应笑道,“大人,可是身边这位不够美?”

苏景殊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扫了眼衣着清凉的舞女歌伎,指着穿白衣服的那位说道,“就你了,小白,你来。”

白五爷:……

嘶,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程元看新来的小老弟虽然生疏但是并没有拒绝舞女的靠近,再看看小老弟带来的两个老油子属官,越发坚定他的想法。

李庄主就是胆子太小谨慎过头,他这小老弟明显就是和他一样的贪官。

照这麽发展下去,不出半年他们就能一起商量怎麽做假账糊弄朝廷。

程知州朝主座上的李庄主使了个眼色,然後回头说道,“苏老弟,通判既是监督州牧,以後有什麽看不过眼的可以直说,为兄很好说话,绝不是那种为了争权处处针对通判的知州。”

“程兄千万别这麽说。”苏景殊连忙回道,“小弟初来乍到,今後还要仰仗程兄多多照顾。”

“好说好说。”程元腰杆挺的更直,满桌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得意。

李坤:……

说实话,他觉得这新来的年轻通判比姓程的聪明多了。

接风宴宾主尽欢,直到半夜才结束。

夜半时分不好离开,迎宾楼的客房已经准备好,仆从小厮领着醉醺醺的客人去休息,只有那些看不惯这种场合的退休官员怒气冲冲的离开。

宴席结束,程元也懒得搭理他们,摇摇晃晃的解释道,“苏老弟,不是为兄不尊重前辈,而是这些退休官员实在令人头疼。有的仗着自己是两朝元老,有的认为退而不休,有的甚至还来干涉州政,你说他们都那麽大年纪了,致仕之後安心养老不好吗?非掺和州政干什麽?”

苏通判看上去也醉的不轻,不管旁边人说什麽都只会说“啊对对对对”,程元也没比他好哪儿去,一步三晃的被下人扶进房间,醉的走不动路了还不忘让席间陪他歌女一同进房。

李坤没喝多少酒,接风宴结束後还能保持清醒,不过他的几个手下都醉的不轻,散场时都是被人扛下去的,苏大人带来的两个属官也是如此。

几个人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越喝越凶越喝越凶,喝到最後连拦都拦不住,桌底下的酒坛子撤了三四次,几个人全喝趴下了才肯罢休。

苏景殊深吸一口气,反正酒鬼不用讲道理,进屋後将其他人全部轰走,然後才趴在床上松了口气。

幸好他酒量好,不然真可能一觉醒来清白不保。

李庄主啧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回他的房间,不多时,几个烂醉的亲信都推门进来,虽然身上的酒气很重,但是看上去完全不像喝醉的样子。

段五骂骂咧咧,“也不知道那俩人什麽来头,跟这辈子没见过酒似的,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打探出来,净陪他们喝酒了。”

管家刁赞揉着抽痛的额头,他的酒量没有段五好,现在还能清醒全靠醒酒药撑着。

经过今晚这一场,十天半个月内他是不想碰酒了。

太难受了,呕。

李坤刚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又被酒气给熏到,没忍住後退两步让人开窗散味儿,“那两个属官不重要,倒是那位新来的苏通判,你们什麽看法?”

刁赞回道,“年轻但不气盛,是个聪明人。”

段五附和道,“没错,看上去比程元聪明的多。”

席上庄主没怎麽说话,也没给皇帝任命的通判大人面子,但是那位通判却什麽反应都没有,好像他们庄主根本不存在一样。

庄主说话他就陪着,庄主不说话他也不在意,根本不需要程元在旁边打圆场。

就算没有程元,那位苏通判也不会让场子冷下来。

第一次离京为官就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将来肯定不简单。

李坤眸光微闪,“那是个聪明人,所以你们觉得有没有拉拢过来的可能?”

刁赞和段五面面相觑,还真说不准到底能不能拉拢,“这事儿还得庄主拿主意。”

苏通判刚到登州,为人如何还看不出来,只看接风宴上的表现像是可以拉拢,但是万一他在接风宴上的表现都是装出来的呢?

他们接下来要干的事情不能有一点疏忽,要是那小子心里还念着朝廷,他们庄主的大业可就毁了。

说不好,还得再看看。

反正程元还要在登州待一两年,一两年的时间足够他们摸清这位苏通判到底可不可信。

李坤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是,不着急。”

三个人在房间里商量事情,屏风後面的椅子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人,这人坐在那里不说话也没动静,听见里面的讨论也只是皱起眉头当没听见。

窗外蹲着的白五爷越看越奇怪,搞不明白他们这到底是什麽关系,于是又悄悄离开。

房间里,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朝窗外瞥了一眼,收回目光继续当木头。

李庄主那里在开会,苏通判这里也在开会。

白玉堂翻窗进来,甩甩手嘟囔道,“李坤没有程元好骗,他们在讨论大人值不值得招揽,商量出来的结果是慢慢考察,等到程元卸任就能考察出要不要招揽大人了。”

苏景殊扯扯嘴角,“倒是敢想。”

等吧,等着等着就被抓进大牢和铡刀亲密接触了。

等程元卸任有什麽意思,不如等包大人到州城将他们一网打尽。

沈仲元擡眼,“五爷,那个段五的来历怕是不一般。”

白玉堂点点头,“还有席间一直没说话的那位,估计也大有来头。”

苏景殊给他们倒杯水,“二位,坐下说。”

他知道的江湖事不多,只说不一般他听不出来哪儿不一般,考虑一下非江湖人的感受,得把事情掰开了说才行。

“大人,那段五的来历恐怕不是江湖事。”沈仲元沉声道,“属下和他拼酒时试探了几句,虽然没有试探出他的来历,但是从他的言谈中可以听出他对西南大理知之甚详。”

“西南大理?”苏景殊眉头一跳,“你是说,大理段家?”

沈仲元点点头,“只是猜测,还不能确认。段五替李坤打理城里的银勾赌坊,过几天属下再去探探,应该能探出他到底是不是出自大理段氏。”

苏景殊:……

大理段氏,银鈎赌坊,一下子混进来好几个背景,登州还真是够复杂的,就是不知道和天龙八部还有陆小鸡有没有关系。

如今西南大理的掌权者本就姓段,有没有天龙八部都不耽误那边有大理段氏,但是这银鈎赌坊应该不常见。

陆小鸡的背景是他们这个朝代?

不确定,再看看。

小小苏暂且将疑问放在一边,然後问另一个,“五爷,那个一直没说话的是怎麽回事?”

白玉堂抿了口凉茶,慎之又慎的回道,“那人武功不低,应该只比五爷逊色一点点,除了五爷和展昭,登州境内应该没人是他的对手。”

他白玉堂轻易不会说别人武功高,但是今晚席上的那家夥让他感觉很危险,刚才出去到李坤窗外探查,他总觉得那人已经发现他的动静,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并没有告诉李坤。

苏景殊皱起眉头,“李坤只是个商贾,那人武功高强,为何跟在他身边助纣为虐?”

“江湖人有好有坏,助纣为虐的多了去了,见多了就习惯了。”白玉堂拍拍他的肩膀,“王伦身边那个荆无命一样武功高强,还不是听从王伦的命令滥杀无辜?”

江湖人良莠不齐,而且坏的比好的多,武功好不代表心性好,像他这样样样都好的江湖人并不多见。

小小苏叹气,“为什麽当江湖人没有考核?”

要是当江湖人有考核,怎麽着也得让他们知道什麽是最基本的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

迎宾楼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苏景殊让他们俩都回去休息,有什麽事情回去再说。

幸好他们三个都千杯不醉,换成酒量不好的过来,一场接风宴下来至少三天下不来床。

白玉堂和沈仲元翻窗出去,却没有直接回他们的房间,而是去其他房间转了一圈,发现里面要麽是睡的跟死猪一样要麽是男女厮混根本探听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才回去。

行吧,不急于这一时。

话说回来,他们是不是忘了什麽?

两个人都觉得好像忘了点什麽,但是想来想去想不出来,索性什麽都不想各自回去睡觉。

外头巷子里,守着马车吹冷风的张龙赵虎:……

宿醉的威力很大,迎宾楼里住满了昨夜参加接风宴的官员乡绅,无一例外全都睡到了下午才出门。

官员士绅各自打着招呼离开,丝毫不觉得当官的不去衙门干活有不妥之处。

程元伸了个懒腰,笑容像是刻在脸上一样,“官员之间的往来应酬很多,时不时就会出现这种起不来的情况,咱们登州没那麽多规矩,苏老弟不用担心被弹劾。”

朝廷不让官员狎妓,底下有几个听的?

他们又不在京城,不用那麽紧张。

苏通判闻言惊喜不已,“竟是如此,程兄真是治下有方,这登州小弟是来对了。”

得,看来工作量都在後头。

希望程元下台後朝廷能派来个性子严苛的新知州,不然只有他自己怕是压不住这些已经被程知州惯坏的官儿。

“哪里哪里,谬赞谬赞。”程元拍拍将军肚,笑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苏老弟刚刚到任,今日有空的话就先查一下登州近些年来的赋税和库银。一州之政财政为先,了解财政才能更了解登州,为兄待会儿把衙门里的推官判官以及诸曹官都召来,让他们当面向你呈报登州的现状。”

苏景殊拱手道谢,“多谢程兄。”

“不谢不谢,都是为兄分内之事。”程元摆摆手让他先回家,“苏老弟先回家歇着,今儿不用再去衙门,为兄让推官判官以及诸曹官带上账本去府上汇报情况。”

苏通判受宠若惊,“程兄,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老弟的府邸离州衙不远,没什麽不合适。”程元将人推进马车,“老弟放心,有什麽问题尽管说,不用顾忌为兄的面子。”

苏景殊:……

他又不是傻子,主动送上门的账本能查出来问题才怪。

苏通判钻进车厢,擡头和里面的张龙赵虎六目相对。

尴尬,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程知州笑眯眯目送马车走远,然後哼着小曲儿回去找一直没露面的李坤。

他说了这小子可以拉拢就是可以拉拢,就算不能拉拢也不能死在他任上,虽然李庄主家大业大,但是和朝廷官员相比还是不够看。

蚁多咬死象,他程元不光是登州知州,还兼任着登州厢军指挥,登州是人口超十万的大州,禁军水军步军马军都有,虽然他指挥不动禁军,但是也能和禁军各指挥借兵。

真要惹急了他,别说四海钱庄有一百零八个钱庄,就算一千八百个钱庄他也能带兵给平咯。

日头高悬,街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马车走的缓慢。

小小苏赔笑道,“龙哥虎哥,实在对不住,昨儿晚上喝多了忘了让你们俩先回家。”

张龙眼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打着哈欠回道,“没事,我们又不是什麽娇生惯养的大家少爷,马车里也能睡。”

苏景殊揉揉脸,哥啊,你的黑眼圈不是这麽说的。

白五爷和小诸葛也终于想起来昨天晚上到底忘了什麽,可惜现在想起来也晚了,只能眼神飘忽的假装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三个都把留在外面的两位给忘了,要怪也应该怪为首的苏大人。

嗯,就是这样。

苏景殊:我谢谢你们。正

马车慢慢悠悠回到家,苏景殊从车厢里钻出来,州衙那些推官判官以及诸曹官已经抱着账本在院子里等着。

小小苏:……

程表哥啊程表哥,你可真是会给小弟我拉仇恨。

苏景殊捏捏眉心,打起精神去接待过来汇报工作的官员。

白玉堂留在他们苏大人身边,沈仲元换身衣服出门打探坊间的消息,张龙赵虎一晚上没睡好,回来後便找房间补觉,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再见他们俩就要等到晚上。

前来汇报工作的官员看上去都是兢兢业业的好官,汇报工作时也很专业,就是汇报的内容不太对劲。

会做账不稀奇,能把假账做的天衣无缝才是真人才。

登州的账目倒是做得分毫不差,无论征收、上缴还是留用都符合朝廷规格,既没有溢征也没有漏缴漏报,无论是农户稽征还是粮商摊派都记的清清楚楚。

如果猜的不错,现在去仓库查也只能查出库存相符的结果。

可是包大人来的路上遇到的落草为寇的百姓不是假的,登州官府在百姓那边说朝廷要抵御外敌增收粮食,怎麽到账目上又没有了?

敢做不敢当,行不行啊?

苏通判在心里暗骂,根本不管在这种事情上敢作敢当才是脑子有病,反正他就是想骂。

过来回话的官员都知道账目是怎麽回事,他们来之前被程知州叮嘱过,知道什麽该说什麽不该说。

登州上下官员都是一体,上头的大官吃掉增收的赋税,底下的小官也能跟着捞好处,不愿意同流合污的早就被排挤出官场,能留下的要麽不敢言语,要麽本身就很乐意掺和这种事情。

一个刚进官场没多久的毛头小子而已,轻轻松松就能糊弄过去。

苏景殊听完州衙官员的汇报,客客气气的将人送走,然後窝在书房把送到他手上的账本翻了一遍儿,看完之後默默将做账之人记到小本本上。

都是人才,欢迎去京城大牢进修。

第143章

*

後世名言:厉害的会计都在牢里。

苏通判觉得,他们大宋可能也要落实名言,如果定罪的时候那些人能保住小命儿的话。

毕竟经济类犯罪也是有死刑的,不杀士大夫不意味着纵容他们违法犯罪,必要的时候该杀还得杀。

财政赋税账册中查不出问题,可账是死的人是活的,接风宴上吃吃喝喝花的都是公帑,程元说官员间的应酬很多,为何账上看不出往来应酬的记载?

小小苏扶额,小小苏叹气,小小苏感觉打入敌营都是高看那个所谓的敌营。

账本这东西的确不容易看,可他在家的时候会帮家里查账,记账的法子大差不差,商铺的账本和官府的账本都差不多,能看懂家里的账也能看懂外头的账。

州衙的官员说这些是全部的账本,如果他对财务一无所知,只看出纳结余的确看不出问题。

问题是,他可以看明细账。

正常来说,绝大部分文官都得能看懂账目。

程元说的不错,一州之政财政为先,了解财政才能更了解地方,财政关乎他们的考核成绩,地方官到任後第一件事都是查账。

他是年轻没经验,但也不能把他当傻子糊弄吧。

苏景殊看账本看到大半夜,确定这些账目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後不再浪费时间,比起从假账上找问题,他更倾向于从州衙官员口中听出点有用的线索。

州衙的大小官员在程元的吩咐下将登州夸的天上有地上无,汇报工作时可以说假话,日常干活的时候总不能也把假话挂在嘴边。

账本查不出问题没关系,人有问题就行。

苏大人伸了个懒腰,收好账本准备回房间休息,顺便把直接趴在外头桌子上里睡觉的白五爷喊醒。

白玉堂迷迷糊糊坐起来,“怎麽了?看完了吗?”

“看的差不多了。”苏景殊叹了口气,“财政赋税账册上没有问题,账目做的分毫不差,给他们做假账的是个有本事的家夥。”

“有假账就应该有真账,回头找机会把他们的真账本弄出来。”白玉堂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问道,“还要睡吗?”

“睡。”苏景殊催着他回房休息,“明天早起去州衙,我有预感,等案子水落石出,州衙里的官员得换一大半。”

铡刀送走一批,朝廷流放一批,撸掉官职一批,掰掰手指头算算,还能剩下的肯定寥寥无几。

希望包大人巡视完海防回到州城不要太惊讶,不是他们杀伤力太大,实在是登州官场经不住查。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官场上也是这个道理,知州是个贪官,为了能继续贪肯定会排挤不贪的官,可想而知州衙会是什麽样子。

登州的好官们,你们辛苦了。

苏通判心中感慨不已,感觉他到登州不是当通判,而是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来查案。

程知州,事情为什麽变成这样?你是不是该反思反思?

夜风卷过石阶,院子里很快恢复安静。

第二天一早,衆人聚在饭厅。

新雇来的厨娘已经知道主家是通判大人,做饭的时候拿出十二分本事,早饭摆了满满一桌,除了常见的馒头汤饼,还有她最最拿手的小面,务必让这些京城来的大人物吃的开心。

上一任通判是个好官,朝廷派现在这位接任通判之职,想来应该也是个好官。

听说还是个状元郎呢。

府上新雇的厨娘护院以及洒扫的仆从世世代代都在登州生活,对登州的真实情况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但是正因为他们都是登州本地人,在不清楚主家能不能信任之前绝对不会多嘴。

多嘴害死自己也就算了,要是连累家人,他们死了也没法安心。

厨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她觉得她看人很准,主家是官家钦点的状元郎,模样还那麽俊,长的那麽好看肯定坏不哪儿去。

就算她看人不准,京城里的官家总不能也看不准。

得嘞,好吃好喝伺候着。

小面用老母鸡和猪棒骨做汤底,配上登州特有的真鲷开卤,面条劲道爽滑,汤汁香而不腻,最上面还放着几只大虾,刚端上来就将衆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什麽账本什麽贪官都闪远点,什麽都没有吃饭重要。

小小苏闷头吃面,满脑子都是怎麽将面的鲜香劲道写出来诱惑没来过登州的亲朋好友。

一顿早饭结束,所有人都心满意足。

沈仲元拿出昨儿在街上买的羽毛扇,一边扇一边说正事,“大人,属下大概知道昨夜五爷见到的那人是谁了。”

此话一出,几个人都坐正身子,“是谁?”

沈仲元回道,“辽东严家严三刀之子严冬。”

白玉堂嘶了一声,“你怎麽确定是辽东严家的人?”

沈仲元摸摸鼻子,“李坤经常带那人出门,全城都知道他叫严冬。”

其他人:……

很好,这消息来源很有说服力。

白五爷还是觉得不对劲,“辽东严家在江湖上颇具盛名,严冬既然是严三刀之子,为何会在登州助纣为虐?”

虽然他不认识严三刀,但是他知道严三刀这个人。

传闻严三刀行侠仗义名震江湖,他要是知道他儿子在登州追随丧尽天良的商人勾结官府残害百姓只会大义灭亲,还会让严冬跟在李坤身边那麽多年?

再说了,辽东不在大宋的管辖之下,那是辽国的地盘,就算严冬是辽东严家後人也不该在中原作恶。

“前几年辽东灾荒,李坤带上钱粮帮着当地救济灾民很是赚了一番名声,之後严冬就一直跟在他身边,想必是和辽东严家达成了什麽交易。”沈仲元打探出来的消息不少,但是具体怎麽回事却不清楚,只能根据打听出来的消息来推测真相,“严三刀侠义心肠,若李坤以救灾来要挟,严家为了灾民大概率会派人听命于他。”

恶人不在乎什麽诺言,好人却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严三刀是出了名的信守承诺,当年辽东数万灾民忍饥挨饿,不是没有他猜测的这种可能。

赵虎有个问题,“辽东是辽国的地盘,李坤是大宋的商人,辽东遭灾自有辽国的朝廷去救,他去凑什麽热闹?”

张龙耸耸肩,“这都不懂,肯定是辽国朝廷不管赈灾才让他有可乘之机。”

要是朝廷干脆利落的派人赈灾,哪儿用得着李坤一个商贾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大宋年年有州县遭灾没见他在大宋的事情上多着急,辽国遭灾倒是上赶着过去救灾,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肯定有问题。

苏景殊托着脸幽幽开口,“诸位,你们不觉得李坤能把钱粮运到辽东问题更大吗?”

边关榷场禁止交易的东西很多,大批量的钱粮肯定过不了榷场那一关。

登州和辽东隔海相望,不走榷场的话就只有私自运粮出海这一个法子。

走私是重罪,将登州百姓搜刮的活不下去然後将钱粮走私去辽东是重罪中的重罪。

和李坤有本事私运钱粮到辽东相比,什麽辽东严家严三刀都不是事儿。

旁边几人齐齐愣住,这才後知後觉的反应过来,“是啊,他怎麽把钱粮运出去的?”

用于赈灾的钱粮肯定不在少数,用船运出去的话必须要用大船,可大船显眼,登州水师营有四五千水军时时巡逻,有大船靠岸绝对瞒不过水师营。

总不能连水师营也有他们的内应吧?

几人面面相觑,越挖越觉得问题严重。

沈仲元放下羽毛扇,表情一片空白。

他以为他能从李坤去过辽东猜测出严冬为何追随他已经很厉害,万万没想到深挖下去还有那麽多问题。

是了,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江湖人,不能再用江湖上那套来推测。

小诸葛对身份的转换还不太习惯,只能庆幸他们家大人非常靠得住,真要只靠他自己的脑子,怕是不知道什麽时候就被带进沟里。

回归正题,除了严冬的身份外,他还打探到了别的消息。

和他们之前的猜测有些区别,程元身为登州知州直接明目张胆的贪赃枉法,他与李坤之间的官商勾结在登州境内人尽皆知,有些退休的老臣曾出面呵斥,但却接二连三的意外身亡。

登州的前任通判是个好官,李坤有心收买,他却不肯同流合污,前些日子已经和那些老臣一起搜集证据打算上报官家,可惜证据还未送到京城便被李坤手下的人杀害。

在前任通判也急病暴毙之後,登州便没有人敢强出头。

那些退休官员已经被程元威胁过,明面上不敢再说什麽,只能在私底下骂骂。

他昨天去了好几位老臣的宅邸,听来听去都是骂程元和李坤的,想来登州最大的蛀虫就是那两个人。

两个人狼狈为奸搜刮民脂民膏,就是不知道程元有没有掺和进勾结契丹人的事情之中。

严冬出现在李坤身边的时候程元还没到登州,这麽看可能是不清楚,但是现在具体是怎麽回事还不清楚,也说不好程元到底知不知道。

“正好包大人还在水师营,龙哥虎哥,你们俩待会儿去和包大人汇报一下城里的情况。”苏景殊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两天我们会在城里弄出点动静,看看消息传到水师营後水师营的官兵有何反应。”

商贾勾结官员可以说是狼狈为奸,要是连禁军一起勾结那问题就大了。

禁军不是厢军,厢军由知州兼任指挥,禁军却是直接听京城的命令。

包大人啊包大人,您这次也是来对地方了。

就说官家不会轻易派包大人离京,这下可好,问题大发了。

他本来以为重头戏在後面青州柴王府,没想到登州这边戏份也不轻,李坤今天能勾结禁军运粮出海,明天就能勾结辽国从登州上岸攻打大宋。

厉害厉害,都他娘的是人才。

就是不知道李坤和襄阳王有没有关系,一个二个的都勾结契丹人,契丹人是他们祖宗吗?

苏景殊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说,但是他是个文雅的读书人,不能为了几个数典忘祖的垃圾搭上他的气度。

州城这边没什麽动静的话军营也不会有什麽动静,包大人身在水师营也无从下手,想知道水师营那边有没有人和李坤勾结,城里必须得闹出点动静来。

张龙不太放心,“让赵虎自己去给包大人报信,我留在城里帮忙。”

城里要闹出多大的动静?安全吗?需不需要从包大人那边调人过来帮忙?

他们俩的武功比不过白五爷和小诸葛这种江湖有名的侠士,但也能打十几二十个普通人,水师营离城里不算远,不用非得结伴行动。

几人商量了一下,最後就是赵虎自己去水师营报信,张龙留在州城帮忙。

苏通判换上官服,带上两位隐藏身份以假名示人的属官前往州衙,顺便把昨天送到他这里的账本送回去。

他们租的房子离州衙很近,走几步就到地方,如果衙门是个正经衙门,每天吃完饭走着去上班想想就开心。

可惜这个衙门一点都不正经,非但不正经,还可能把他这个正经的官也变得不正经。

为了不被贪官同僚同化,只能辛苦辛苦将同僚送进大牢了。

苏大人长叹一声,已经能想到此事之後他会落得个什麽样的名声。

算了,鬼见愁就鬼见愁,没有和贪官同流合污已经很好了。

州衙的布局和开封府衙门差不多,有升堂问审的公堂,有官员办公的房间,还有豪华的远超正常规格的官舍。

这个点儿衙门里的官差已经到的差不多,再过些天就是农忙时节,官府要以农忙为主,无暇顾及家长里短田土诉讼等琐事,民间也不会将婚丧嫁娶和田土争执放在这时候解决,所以这些天除了重大刑事案件一般没有诉讼。

农事有专门主管农事的官员,其他各司各曹能清闲几天,等过了农忙开始征粮收税,到时才是大家一起忙。

程知州以前不爱来衙门干活,什麽事情都要他来干还要底下人干什麽,朝廷发给他们粮饷不是让他们动不动就“大人,您怎麽看”的,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换人,总之没事儿别来烦他。

他在登州干了快三年,州衙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的脾气,有什麽事情都是私底下商量,实在拿不定主意才去问他。

为了迎接新来的通判大人,程知州难得早起到衙门来点卯,“苏老弟来啦,账目看的怎麽样?咱登州可是远近闻名的好地方,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勤恳踏实,周边没有哪个州比咱登州好。”

苏景殊让人将账本还回去,然後走到程元跟前,“程兄,账目繁杂,小弟初次为官,实在看不懂那些东西,还望程兄不吝赐教。”

呵,要不是来登州的路上眼睛没瞎,八成就被眼前的繁华给骗过去了。

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勤恳踏实?

但凡出个门都说不出登州百姓安居乐业的话,难为这家夥说的跟真的似的。

程元看着被各曹官员领走的账本,就知道刚进官场的年轻人不耐烦看这些,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眼前人,“苏老弟莫急,账目慢慢学,总有一天能看懂,现在看不懂也没什麽,为兄先带你熟悉一下州中其他政务。”

看不懂就对了,账本数量不少,毕竟是登州这几年的所有账目,数量少了才容易让人生疑。

苏景殊朝旁边两位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在州衙自由活动,然後跟程元去办公的书房,“程兄,小弟多嘴问一句,接风宴上见到的李坤李员外气度不凡,他到底是何来头?”

一介商贾却能在知州通判面前拿乔,怎麽看都不合理,他这种年轻气盛的新上任官员在宴上为了面子什麽都不说,私底下肯定要问问。

年纪轻阅历浅,受不了有人在他面前装腔作势多正常。

程元嗤笑一声,压低声音说道,“老弟,也就是咱们兄弟关系好我才这麽和你说,你可千万别外传。”

苏景殊拱手道,“程兄放心,小弟一定守口如瓶。”

“别看李坤只是个商贾,他的本事大着呢。李庄主是登州有名的大户,四海钱庄遍布大宋各州,手下能人无数,莫说是登州,整个大宋都没几个人惹得起他。”程元敛起笑容,指指北边,“听说四海钱庄和契丹人有关系,不过为兄也只在李坤府上见过一次契丹人,并不清楚他们私底下有没有来往。”

反正他再过不久就要离开登州去别处就任,李坤有没有勾结契丹人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这小老弟在京城颇有背景,要是能把李坤给送进大牢那才有意思。

虽然他和李坤是合作关系,李坤这几年也没少给他送钱,但是他也没少帮李坤干脏活,那些钱都是他应得的。

一介商户在他堂堂知州面前耀武扬威,反了他了。

要不是李府实在不好惹,他早就想法子直接抄了四海钱庄,正大光明的将那些钱财弄进衙门,然後再悄悄的扒拉进自己的腰包。

四海钱庄那麽多钱,直接抄了不比李坤抠抠搜搜每月送银子来痛快?

可惜李坤手底下那个严冬武功高强,替他干脏活的段五也心狠手辣,他怕不知道什麽时候就被那些人害了小命,只能勉为其难和他们同流合污。

咳咳,他和李坤之间的恩恩怨怨苏老弟不用知道,只要知道李坤和四海钱庄有问题就够了。

程元想的很好,反正他的任期快满了,只要别在他的任期内出事,後面闹成什麽样子都和他没有关系。

虽说抓住个逆贼是大功劳,但是再大的功劳也得有命拿才行。

他和李坤私底下的银钱交易不在少数,李坤被抓的话十有八九也要把他供出来,最好的法子就是先把人弄进大牢然後直接要了他的命。

人都死了,自然没法把他供出来。

到时他已经不在登州,李坤的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四海钱庄的其他人说他们俩私底下有联系也没用,犯人临死之前胡乱攀咬而已,只要审案的不是包拯,他和主审官打个招呼就能糊弄过去。

更何况他知道四海钱庄的账本放在什麽地方,派人要李坤小命的时候直接将账本一起烧了就万事大吉,四海钱庄每年涉及的钱粮那麽多,送到他手上的那些只是九牛一毛,就算查账也不一定能查出来。

该死的,更气了。

程元本就是个贪财之人,他来到登州後就盯上了四海钱庄的钱,奈何对面能人太多实在吞不下,只能耐着性子和那边斡旋。

四海钱庄到处都是钱却不是他的,庄主李坤还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在外人面前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不直接抄家灭门纯属是他自己没本事,但凡他有那个本事李坤都活不到今天。

程知州对他的能力很有自知之明,他没法弄死李坤,新来的通判倒是可以试试。

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刚当官什麽都不懂,弄不死李坤对他没坏处,万一能弄死李坤,也算给他出了口的恶气。

为了出这口恶气,他宁愿离开登州後还时刻盯着这边的情况,要是能趁乱从四海钱庄多带走点宝贝就更好了。

虽然李坤不做人,但是他收藏的宝贝是真不错。

苏景殊听着程元说四海钱庄有问题,再听他话里话外诉委屈,想不知道这人肚子里在冒什麽坏水儿都难。

想拿他当枪使?行啊,正愁不知道该怎麽搞事呢。

瞌睡了就来送枕头,程表哥啊程表哥,您可真是庞昱的亲表哥。

苏通判竖起眉头和被受委屈的程大人一起骂人,握紧程元的双手安慰道,“程兄放心,多行不义必自毙,李坤只是一介商贾,商贾如此嚣张,将来必定栽跟头。”

“谁说不是呢。”程元叹气,上完眼药後又装模作样道,“说多了说多了,今天是老弟第一次来衙门,不说那些糟心事,为兄好好给老弟讲讲登州的情况。”

苏景殊耐着性子听他说登州现状,心里已经将他骂的狗血淋头。

不是他说,但凡这人去底下走走都说不出登州百姓家家户户有余粮的话来。

百姓要是家家户户都有余粮何必还落草为寇,欺负他路上没遇见贼寇是吧?

苏通判眯了眯眼,妙计已然浮上心头。

这家夥想借刀杀人除掉李坤,那他就当一次杀人的刀,不过杀人的时间得他自己来选。

报仇这种事情得当面报才痛快,程表哥在登州受了那麽多委屈,小弟到登州後受表哥照顾良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表哥受气。

且等着,他待会儿就点人去抄李坤的家。

他年轻气盛,他初生牛犊,他就是不懂事,他还是个孩子啊!

第144章

*

待会儿就带人抄李坤的家是气话,不过接下来的确可以照着这个思路来干。

不是苏景殊不想直接抄家,而是他手底下没有那麽多能用的人。

衙门里都是程元的手下,他可以使唤这些人打杂,但是要官差衙役随他去抄李坤的家,他怕最後被抄的会变成他刚租下来的宅子。

李坤在登州经营多年,州衙里的人不敢和他过不去,要抄家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再抄。

首先要保证他们这边的人身安全,其次是打李坤个措手不及。

程元在州衙里刷够存在感,让新来的小老弟自己熟悉州衙,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苏通判面上笑容不减,送走明目张胆偷懒耍滑的知州大人,和州衙里的官差聊聊天,看看上任通判留下来的公务,如此算是正式上任了。

州衙的官差对新来的通判显然不太信任,表面上规规矩矩,私底下说悄悄话都不带新人玩。

苏景殊对此没什麽反应,老员工不带他玩怎麽了?他还不带那些人玩呢。

傍晚回家,三人组开小会,张龙旁听。

“大人,州衙的官差对程元和李坤之间的勾结都心知肚明,听他们私底下的谈话,李坤应该没少打点州衙的人。”沈仲元说道,“想从州衙找证据有点难度,不如直接从李坤身上下手。”

白玉堂也是这麽觉得,“州衙里说来说去都是那些事情,咱们要麽查李坤要麽查程元,其他官员就算知道什麽估计也不敢说,查也是白查。”

苏景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让我想想用什麽理由抄李坤的府邸。”

登州的官员要麽被收买要麽被威胁,看不过去他们行事的都遭遇不测,还活着的人不敢和李坤程元过不去也正常。

那些退休官员既然能和前任通判一起搜集证据,想必也试过拖朝中旧识告御状,可是京城那边对登州的官商勾结一无所知,可见他们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

李坤有钱,能用钱来收买登州官场的官员,但是京城离得远,朝中大臣不是只有钱就能收买的,想让京城高官给他撑腰只能是程元出面交涉。

如果不是京城有人撑腰,程元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胆大包天。

以他对庞太师的了解,给程元撑腰的应该不是他老人家,可不是庞太师还能有谁?

苏通判皱眉沉思,感觉这事儿还是需要包大人的帮忙。

别看他已经身在官场,但是他对朝臣之间的关系并不清楚,这种事情还得包大人那种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手出马才行。

不管程元身後的人是谁,只要他勾结商贾剥削百姓的事情暴露,就算庞太师亲自出面都救不了他。

等到事情暴露,庞太师亲自动手杀了他的心都有,估计也没那个心情出面求情。

既然州衙的官差都已经被李坤收买,那麽问题来了,他们上哪儿找人抄李坤的府邸?

白玉堂:……

沈仲元:……

张龙:……

苏大人的问题问出来,旁边几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知道接下来的重点目标是李坤,但是也没想过上来就抄家。

大人,李坤的表面功夫做的很好,别说现在没有那麽多能用之人,就是州衙的官差都能用,他们找不到理由没法抄家。

“谁说没有理由?”苏景殊眨眨眼,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几位,程知州已经将理由送到跟前了,咱们也得抓住机会是不是?”

程元说他曾在李坤的府上见过契丹人,还说什麽想着李庄主生意做的大可能是生意上的往来,话里话外就差直接说李坤通敌卖国了,他想装作听不懂都有难度。

襄阳王勾结契丹人的联络点在大名府,登州和辽东隔海相望,李坤勾结契丹人不用跑那麽远,直接在登州本地就能勾结。

他们先派人去李坤府上盯着,只要有契丹人出入就能进去抓人。

通敌叛国是大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李坤能想法子辩解,他们也能以有人举报为由糊弄过去。

要是最近没有契丹人出入李府,他们也有别的办法。

都说了通敌叛国是大罪,只要有人举报官府就能查,证据不足不碍事,大不了就先莫须有。

又没真冤枉他们。

莫须有是什麽意思?很简单,也许有,也许没有,形容无中生有罗织罪名,经常用来表示凭空诬陷。

白玉堂:……

沈仲元:……

张龙:……

小小苏歪歪脑袋,“怎麽了?你们觉得这个主意不好?”

“很好,好极了,一般人也想不出这麽好的主意。”白玉堂搓搓胳膊,上前一步摸摸他们苏大人的脖颈,“景哥儿啊,希望将来不会在开封府的铡刀底下见到你。”

无中生有罗织罪名,哪有当官的自己说接下来要干的事情是凭空诬陷的?

包大人总说他们江湖人办事不讲规矩,他现在感觉这小子更不讲规矩。

这就是书读多了的样子吗?感觉比他们江湖人还流氓啊!

苏景殊摸摸鼻子,“刚才不是说了嘛,又没真冤枉他们。”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要是拿不准程元李坤究竟是不是坏人,他也不会上来就莫须有。

他们现在是私底下已经确定那两个都不是好人,只是没法拿出能给他们定罪的证据,为了能将坏人交给朝廷律法处置,他们用点非常之法怎麽了?

五爷之前将王伦藏在密室里的账本拿到公堂上当证据很规矩吗?

白玉堂啧了一声,“行行行,我说不过你。”

他承认他也没那麽规矩,但是他觉得他们俩的不规矩不是一回事儿。

莫须有就莫须有,他们通判大人说的对,反正也没有真的冤枉好人。

苏通判拟定接下来的计划,他们先在州衙按兵不动,等程元和李坤放松警惕再出手。

州衙的衙役不能用,包大人带来的人却可以,再说了,登州禁军厢军那麽多个指挥,总不能一个能信的都没有。

真要是军中一个能信的都没有,朝廷也别再往登州派人,直接让这地方划地自治得了。

计划拟好,与会人员没有别的意见,苏大人拍桌定调,只等包大人那边传消息回来。

张龙听完全程,会议结束後一脸茫然,“也就是说,我还是得回包大人身边报信?”

早知道就让赵虎晚上再走了。

苏景殊拿纸写信,把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写下来送去给包大人点评,“龙哥,过几天我们会在坊间散布李坤勾结辽国的消息,你记得提醒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看军中官兵的反应。”

坊间流言不可信,正常情况下官府不会当真,但是心虚的人听到传言肯定会有点反应。

正常情况下的官府不会当真,他这个初出茅庐的通判可不是什麽正常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把火烧到本地最大的大户上也很合理对吧?

第一次登门不用非得把李坤抓进大牢,就是带人去试探试探,所以李坤大概率不会和他撕破脸,这时候可以调用州衙的官差衙役。

等过些天找足能把李坤和程元送进去的证据,那才是需要包大人帮忙的时候。

张龙挠挠头,“行,我明天一早就去给包大人送信。”

刚才他还在想包大人带人到州城要怎麽看军营里官兵的反应,第一次找上门用不上他们带来的人就说得通了。

苏大人写完信封好交给信使张龙,然後让大家都回去休息。

这几天只需要盯着李坤府上的动静,别的没什麽事情,他们养足精神准备干大事。

沈仲元走了两步又回来,“大人,还有一个问题。”

苏景殊转身看过去,“怎麽?”

小诸葛慎重的回道,“大人,咱们以坊间传闻为由找上门,李坤可能会以为您要上门索贿。”

苏景殊:……

要命哦,他怎麽把这茬给忘了。

“他们爱怎麽以为就怎麽以为,本官身正不怕影斜。”苏大人一身正气,只要他坚信他是个好官,周围的魑魅魍魉就别想近他的身,“他们要是真的以为本官是上门索贿,正好包大人抓他的理由也有了,贿赂官员,值得一抓。”

张龙回头,“苏大人,那样的话包大人会连你一起抓。”

苏大人昂首挺胸,“本官是为国捐躯!”

旁边仨人:……

散了散了,他们苏大人没什麽大事儿,就是正事儿说完之後开始发疯了。

时间过的很快,眨眼间就到了旬休的日子。

几天的时间足够苏景殊等人将州衙摸的清清楚楚,摸清州衙官差的身家背景之後,他们的抄家大业也到了付诸实践的时候。

苏大人打舆论战有经验,登州地界儿不好办小报,但是其他简单的法子供他们挑选。

办小报太复杂,既要写故事还要找书坊印刷最後还要自掏腰包贴钱,登州不比京城,这儿没有给他们报销花费的上官,只能靠他们自己来琢磨怎麽打这场舆论战。

编故事而已,苏大人是行家。

故事内容都是现成的,李坤放着大宋的灾荒不管跑去辽国赈灾救民,肯定和契丹人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什麽都别说了,身为宋人勾结辽国,重罪!该骂!

把主角的名字改一改,再把背景稍微一换,没有点名道姓说主角是李坤,但是怎麽看都能看出来说的是李坤。

话本子很快写好,登州地界儿应该没有说书先生敢接这个单,于是又到了万能的小诸葛出场的时候。

白玉堂紧张兮兮,“需要五爷贴身保护吗?”

李坤手上的人命不少,要是消息刚传出去就让他手底下的人听到,他们老沈的命还能保住吗?

沈仲元摇摇羽毛扇,“五爷不用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李坤去辽东的消息本来就是他打听出来的,大人编的故事他已经熟记于心,传播谣言不用非得是说书先生,随便找个茶馆坐一会儿就能把消息传出去,还是让人看不出消息源头的是他的那种传播谣言。

这些事情交给他就行,他好歹在江湖上混了那麽多年,要是散布个消息还把自己搭进去,他也没脸在大人身边待下去了。

苏景殊也不太放心道,“需要易容吗?钱够用吗?有什麽需要的尽管说,碰上李坤的手下就跑,咱不和他们硬碰硬。”

“需要易容,钱够用,没有别的需要。”沈仲元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散布消息不是什麽难事儿,大人和五爷在家等他的好消息就行,他上午出去下午就能回来。

苏通判这边悄咪咪干大事,程知州那边却是沉溺于酒色之中。

李坤的府邸比知州的住处还要豪华,他府上养了不少舞女歌伎,看腻了买一批新的,旧人就送去迎宾楼接客,所以永远不缺年轻貌美的家伎。

程元喝着美人喂的酒,眯着眼睛慢悠悠说道,“庄主,那小子这几天要麽在衙门干活要麽去街上溜达,咱们的人一直盯着他,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乱七八糟的事情,您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那些喜欢多嘴的老不死的已经被他吓唬的不敢露头,姓苏那小子在接风宴上对酒色来者不拒,之後也没什麽微服私访为民请命的意思,那些老不死的也看不上这麽个刚进官场就有贪官之相的官。

没人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他就永远不会知道登州到底是什麽样子。

李庄主要是对他有兴趣就慢慢将人拉拢过来,要是对他不感兴趣那就一直瞒着,总是派人盯着多费劲。

“那小子好歹是个状元郎,肯定不会傻到刚到登州就硬来。”李坤眯着眼睛听曲儿,听到程元的话头也不擡的回道,“能在官场上混的都是人精,你也说了他是个心思不正的,心思不正就更难摸清他到底想要什麽,且再盯几天看看。”

程元懒得管那麽多,他只要自己快活就够了。

反正四海钱庄不是他的,过了年他就离开登州去别处上任,苏家小子在登州翻了天都和他没关系。

丝竹悦耳,美酒醉人,会客厅中散发着糜乱的气息。

夏日炎热,正午时分人畜皆倦,段五脚步匆匆从外面进来。

李坤挥挥手让舞女歌伎都下去,瞥了眼呼呼大睡的程元,也没让下人将他挪去客房,直接带着段五去偏厅说话。

“庄主,坊间有人在传您当年去辽东的事情。”段五长话短说,将外面传的事情大致说完,然後问道,“可要属下去查消息是谁散出来的?”

李坤的脸色不怎麽好,“传闻没有指名道姓,你现在站出去岂不是表明了说的就是我?”

他是和契丹人有联络,但是他当年去辽东是为了严家人,和勾结辽国没有关系。

外面那传闻直接将他去辽东说成去和契丹人谈交易,他还要上赶着说他当年就是奔着通敌叛国去的不成?

“先不着急,我们按兵不动,散布谣言的人自己就会狗急跳墙。”李坤眸光晦涩不明,“严冬最近可有异常?”

段五摇摇头,“还是见了谁都是那副死人脸,谁和他说话他都不带搭理。”

“盯紧了,别让他也闹出什麽幺蛾子。”李坤对严冬这个手下是既看重又防备,人是他用大批赈灾粮强行绑来的,三年期满就会回辽东。

虽说这两年多来严冬没给他惹过事,让干什麽就干什麽,从来没有反抗过,但是他知道严冬对他的所作所为非常看不惯。

如今三年之期快到,又恰逢包拯来登州代天巡狩,说不好那家夥就良心发现要和他分道扬镳。

辽东严家的名声很可信,却也不能只靠严家的名声,毕竟他干的不是什麽好事。

严家人行侠仗义古道热肠,为了救辽东的百姓能把严冬卖给他三年,严冬也信守承诺一直跟着他,但是他是商人,商人办事从来不看良心,他也不会觉得只靠良心就能将人困住。

手底下的人打不过严冬没关系,能盯住他就行。

他当年在辽东赈济救灾动静不小,也是趁那次机会把钱庄开到了辽国。

登州禁止百姓出海,赈灾的钱粮都是他的,他也没走榷场运粮,旁人只会觉得那些粮食是他在辽国境内筹集的,轻易想不到能从海上运粮。

连朝廷都抓不到他的把柄,坊间的消息是哪儿来的?

那人散布消息时故弄玄虚的把赈灾商人的名字给改了,可近年来在辽东自掏腰包赈灾的除了他李坤没有第二个人,明眼人都知道说的是他。

登州没人敢和他过不去,难不成是新来的通判?还是说那些退休的老不死的贼心不死还想拉他下马?

李坤不确定传消息的是谁,通判那边他一直派人盯着,没发现有什麽不对劲,这麽一看,那些退休官员的嫌疑更大。

怎麽着,看说他官商勾结没有用就说他通敌叛国?

他就是真的通敌叛国了又能怎样?京城远在千里之外,那边的大官还能管得到登州?

禁海的命令是朝廷下的,登州百姓无法出海捕鱼谋生也是朝廷害的,辛苦煮盐却被官府低价收购导致吃不起盐也是朝廷的政策,他要是不和契丹人走海路做交易怎麽养活底下那麽多人?

见鬼的走私,只要不让朝廷发现,他们就是正经的做生意。

要是登州百姓还能出海捕鱼补贴家用,官府搜刮的那些粮食根本就不算什麽,一群老不死的不去管当官的,看他一介商贾好欺负净冲着他来是吧?

“段五,去盯着那几个上蹿下跳的老不死的,必要时候就让他们去见阎王。”李坤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想和那些退休官员继续纠缠下去。

既然程元没法让他们老实,那就都别要命了。

段五拱手领命,然後问道,“庄主,苏景殊那边怎麽处置?”

李坤冷笑一声,“那就是个愣头青,暂且留他一命。”

程元任期将满,他们在州衙上还得有人,比起不知道是什麽情况的下任知州,如今这位通判看着也还行。

新来的官刚到任上会收敛一些,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多观察些时日。

段五点点头,然後又说道,“庄主,包黑子巡视完水师营又去巡视步军马军,像是要把禁军厢军都转过来一遍才肯作罢,马上就到发饷的时候,那些新钱是不是要再往後拖两个月再发?”

“该死,偏偏这个时候遇上包黑子。”李坤咬牙切齿,再不情愿也不敢在包拯跟前冒险,“让刁赞通知底下人,铜钱继续铸,暂时别往外发,有什麽事情等包黑子离开登州再说。”

他准备多年就等着这个月用新钱换朝廷的钱,包拯一来所有事情都乱了套,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前任通判死那麽利索。

让那人半死不活吊着命,八成就不会把包拯召来。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李坤心里窝火,但是又没法将奉皇命前来登州的包黑子赶出去,只能安慰自己再过不久就是柴王爷的寿诞,到时包拯不想走也得走。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动静,管家刁赞沉着脸进来传话,“庄主,州衙的衙役要进来拿您问话。”

李坤愣了一下,“拿我问话?问什麽话?”

刁赞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为首之人是苏通判,他说坊间到处在传您通敌叛国,要拿您到衙门一问究竟。”

段五倒吸一口凉气,“庄主说的不错,果然是个愣头青。”

李坤捏紧拳头,“什麽愣头青,分明是瞅准机会就来吸血的蚂蟥。”

程元刚上任的时候也是找理由来府上找茬要钱,能说那家夥是个愣头青吗?

见鬼的愣头青,真是看错他了。

第145章

*

上午散布消息,下午登门抓人,听着有些仓促,但是仔细一想也不是不可以。

通敌叛国是重罪,新官上任三把火,听见坊间盛传有人叛国没反应才奇怪。

不着急不行,眼看着就是柴王爷的六十大寿,再拖延下去包大人就没时间了,他们必须在包大人离开登州之前把这事儿解决掉。

知州的品级比通判高,他和程元过不去的话只能走弹劾的路子,包大人不一样,只要证据确凿,包大人能直接把程元的小命留在登州。

苏景殊本来没有非要程元去死的想法,再怎麽说也是庞昱的表哥,不看僧面看佛面,大不了就是把人押到京城问罪。

大宋祖制不杀士大夫,只要不是犯下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大罪,最多最多也就是流放三千里。

但是在打听到程元在登州干了些什麽後,他只想让人快马加鞭回开封府将铡刀带到登州。

登州的匪患不算严重,只看这些年报到朝廷的数据,甚至可以用安宁两个字来形容。

大宋匪患最严重的地方是川蜀,中原一带禁军多,有匪患也能及时镇压,能传到京城的都是地方禁军镇压不下去需要京城调兵支援的造反,已经不能称是匪患。

有山头的地方就有落草为寇的百姓,这是个有江湖的世界,和後世的古惑仔差不多,年轻人不学好误入歧途想混江湖,找不到江湖在哪儿就落草为寇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他进到登州地界儿後没有遇到拦路的劫匪,还以为包大人来时被打劫只是意外,万万没想到那些有力气拦路抢劫的百姓还算好的,更多百姓因为没饭吃只能卖给地主大户为奴为婢求活路。

大宋律法禁止买卖人口,废弃了唐令中不少有关奴婢的律条,那些官属奴婢赏赐制度、官属奴婢的劳役与供给制度、捕获逃亡奴婢的酬赏制度之类的律法已经成为过去式,他们这个时代的主仆是雇佣关系,而不是以前那种主家不开心可以直接发卖奴婢的情况。

律法禁止,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表面上没有了卖身的奴婢,实际上没有人身自由处境艰难的大有人在。

奴隶是主家的财産,要是身强力壮的话主家还能保证衣食住行,大宋的佃客不同,要是生病或者因为别的什麽事情失去劳动力,主家能直接将人踹走另外招新的佃客,可以说比奴隶还没有保障。

登州百姓在程元的祸害下简直是遭了大罪,家中没有余粮的主户为了生存只能卖地,然而卖地是饮鸩止渴,今年能活命,明年怎麽办?

没有地的百姓只能去给有地的地主大户当佃客,当佃客又没有保障,主家良善还能吃饱饭,主家吝啬的话佃户就是消耗品,死了一批还有另一批等着。

官府征粮征的大部分都是底层百姓的粮,那些拥有大量田産的地主大户基本上都有官方背景。

官方背景能免税,可粮食的征派不会减少,于是底层百姓的日子就过的更加艰难,摊派的粮食交不上去就只能卖地求生,成为地主大户眼里死了也不心疼的消耗品。

如此恶性循环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变成大鱼吃小鱼,整个池塘里只剩下最大的那条鱼。

他说什麽来着,有钱能使鬼推磨,把隔壁日本整个国买下来不是梦。

只要朝廷不管不问,别说日本,大宋也能买。

程元在登州不到三年就把百姓害的无家可归,之前被他治理过的地方得凄惨成什麽样子?

什麽都别说了,拉下去虎头铡伺候。

咳咳,量刑定罪得等包大人过来。

总之就是,程元的罪行天理难容,登州万千百姓都在等着朝廷给他们做主,要是朝廷没法惩恶扬善,那也不能怪他们落草为寇要造反。

官商勾结,先把商贾这边弄清楚了再去管官,且等着吧,一个都跑不了。

苏通判计划的很好,他是在接风宴上见过李坤,可李坤和他又没有什麽关系,他听到消息後带人到李坤府上拿人问话再正常不过。

又不是直接抓人下狱,只是问几句话而已,李坤反抗就是心里有鬼,乖乖的跟他回州衙才是最聪明的应对之法。

要不是笃定李坤不敢在这个时候和他撕破脸,他也不敢亲身上阵。

白五爷和小诸葛都说李坤身边那个严冬很厉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算身边有白五爷这等江湖高手护卫也不能掉以轻心。

州衙的捕头朱刚额上冒汗,到李府门前了还想再劝,“大人,李庄主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坊间传闻不可信,您这直接上门实在是冒昧,还是回州衙从长计议吧。”

苏景殊慢悠悠问道,“朱捕头想怎麽从长计议?”

“这……”朱刚愣了一下,然後迟疑的说道,“大人先回府衙歇着,属下去请李庄主,不管怎样,总不好像现在这样大动干戈。”

年轻人就这点不好,干什麽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登州谁不知道四海钱庄的李庄主,就算坊间有些离谱的传闻也不能直接找上门,这种事情该私底下说才对。

若是李庄主没问题,私底下询问不会让外人察觉,他们还能压下坊间传闻卖个好。

若是李庄主有问题,那麽大个把柄捏在手里,今後四海钱庄就是大人的私库,要多少钱多少宝贝李庄主都不敢不给,怎麽想也比直接上门强。

不管李庄主有没有问题,他们直接找上门都是不给李庄主面子,大家夥儿都在州城,擡头不见低头见的多不好。

朱捕头心里满肚子的话想说,但是现在人都到李府门口说什麽都晚了,只能祈祷待会儿不要闹的太难看。

早知道要来的是李府,他说什麽也得把人拦下,就算拦不下来也得把这个要命的差事推给别人,四海钱庄的李庄主是能轻易得罪的人吗?

苏大人来登州也有小半个月了,怎麽连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都看不出来?

状元郎又能怎样,没有眼力见儿在官场上一样走不长。

苏景殊拿不准李坤到底贿赂了多少官员,但是可以确定州衙的官员几乎都被贿赂过,连程元那种待三年就走的官都要拉拢,捕头捕快这些由本地人担任的职位更逃不过去。

程元是朝廷命官,李坤想让他办事得拿钱求,捕头捕快这些俸禄不高的小官可没那麽高的待遇,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八成早就把李坤当成主子来侍奉。

人在州衙心在李府,怕是李坤身边的人都没他们忠心。

不多时,李坤带着他的手下脚步匆匆出门相迎,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麽,看到外面的衙役立刻喊冤,“苏大人,草民向来遵纪守法,您这是什麽意思?”

说话很有礼貌,身後一群虎视眈眈的护院却不像有礼貌的样子。

刁赞和段五一左一右站在他们庄主身後,不远处还有个仿佛置身事外的严冬,别说两边轻易打不起来,就算要打吃亏的也绝对不是他们。

严冬眼睛闭着耳朵可没捂着,他要保护庄主的安全,一旦发生冲突立刻就会加入战场,登州境内没哪个江湖人能打得过他。

再说了,眼前这位苏大人能不能指挥动衙役还不好说。

段五和对面的朱刚交换了个眼神,不知道这位苏大人接下来想干什麽。

他觉得庄主说的不太对,要钱的话不会带上衙役上门,索贿这种事情得偷偷摸摸的来,他活那麽大岁数还没见过哪个官员光明正大的登门索贿。

八成这愣头青就是寻到由头来找茬。

苏景殊笑眯眯拱拱手,“李庄主,本官今日心血来潮到街上散步,不料听到坊间在传庄主你私通契丹,一时心急才登门造访,失礼之处还请李庄主多多海涵。”

李坤:……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大中午的不在家歇着去街上散步,您没病吧?

李坤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草民一生光明磊落,大人所言之事草民一无所知,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不知大人从何处知晓草民私通契丹?草民要与他当场对峙!”

苏景殊摇摇头,“李庄主,当场对峙怕是不得行,本官也不为难你,先和本官去州衙走一趟,具体是怎麽回事李庄主到州衙便能知晓。”

“苏大人,去州衙多麻烦,大人进府一叙便是。”李坤皮笑肉不笑的让开大门,“大人明鉴,草民只是一介商贾,想必是经商时得罪了人才传出这些谣言。”

“进府不合规矩,李庄主跟本官走一趟吧。”苏通判一身浩然正气,“本官乃是官家派来的通判,知州程大人也说过有什麽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请李庄主不要让本官为难。”

李坤的脸色逐渐阴沉,“苏大人,草民在登州好歹算个人物,您真要这麽不讲情面?”

“冤枉啊李庄主,本官要是真的不讲情面还能站在这儿和你说话吗?”苏大人夸张指指带来的衙役,意思很明显,他要是真的不讲情面就直接让衙役闯进去逮人了,哪儿能磨蹭到现在?

捕头朱刚:……

算了,让他再嚣张一会儿吧,过些天栽了跟头就知道李庄主不讲情面有多可怕。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也不能硬往老虎嘴里钻,牛犊子非往老虎嘴里钻最後被吃了能怪谁?

苏景殊猜的不错,李坤不敢在这个时候和他撕破脸,再怎麽磨蹭也只能黑着脸跟他去州衙。

就是没想到李坤去换身衣服的功夫还能变出个程元来。

啧,难怪都说他们俩明目张胆的官商勾结,的确是够明目张胆的。

程元本来在会客厅里睡的开心,被喊醒後很不痛快,迷迷瞪瞪听下人解释为什麽喊醒他,知道外头发生什麽事情後立刻清醒。

他这苏老弟也太厉害了,还没在登州站稳脚跟就敢跟李坤叫板,是个人才。

可是这个时候不能和李坤对着干,就算要查李坤也得等他卸任再查。

程知州哥俩好的和苏通判交涉,苦口婆心给他讲四海钱庄每年给登州州衙贡献多少财税,没必要因为几句谣言就得罪他们的财神。

还有就是,消息到底是哪儿传出来的?

苏景殊不和李坤说,在程元面前却没瞒着,“街头巷尾都在传,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反正我听到的时候城里能听到的都已经听的差不多了。”

程元揉揉额头,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弟,别怪为兄不提醒你,坊间传言不可信,为了坊间传言而得罪李庄主更不值得。听为兄一句劝,这事儿就算了吧。”

官府在听到坊间有离谱传闻时要做的是禁止坊间传谣,而不是上来就抓人,这事儿是苏老弟干的不地道。

他知道新官刚上任都想干出点政绩证明能力,但是政绩不是这麽干出来的,回头有机会他们哥儿俩好好聊聊,今天就算了。

李庄主在登州经营了几十年,几十年里什麽样的谣言都听过,可是四海钱庄依旧屹立不倒,甚至还从大宋开到辽国,这说明什麽?说明没人是他的对手!说明官府奈何不了他!

老弟先带人回州衙,李庄主那边他帮着说和,登州的官绅关系极佳,不能因为几句传言就坏了情分。

放心,有他在一定不让李庄主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程元说完後拍拍牛犊子老弟的肩膀,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然後扭头去和李坤说话。

苏景殊眨眨眼睛,看着像是被说愣了,其实程元说了多久他就在心里骂了多久。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上眼药,他要真是个牛犊子,被这麽一套话劝下来肯定要和李坤刚下去。

李坤在登州经营几十年一直屹立不倒,还能把钱庄从大宋开到辽国,正常情况下应该说他经营有道,而不是说官府奈何不了他。

官府奈何不了他,也就是说他的确干过不法之事,只是官府奈何不了他才让他一直逍遥法外,只要登州能有个堪比包青天的青天大老爷就能把作恶多端的民间恶霸绳之以法。

他苏景殊是谁?立志成为包青天第二的苏青天!

很好,想不继续刚下去都找不到理由。

苏大人收回目光,面色恢复如常,不知道有没有将程知州的劝诫听进去,反正看上去不像来时那麽张扬。

程元劝了一个还有第二个,在官那儿说商有多重要,在商这儿说官有多不好惹,怎麽说都是他的道理。

这苏大人初来乍到就和李庄主过不去的确是不太妥当,但是坊间会出现那些传闻李庄主也有责任,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李庄主要是没有和契丹人来往过,坊间也不会传出这样的传闻。

新官上任三把火,苏大人是新科状元,到地方为官肯定想做出一番政绩,李庄主正好撞到他眼前,年轻人急功近利直接找上门也不是不能原谅。

无风不起浪,谁让李庄主的确理亏呢?

两边都消消气,他已经和苏大人说好了今天就这样,李庄主接下来好生和苏大人打好关系,该送礼送礼该求情求情,就算没有和契丹人勾结,也不能让坊间一直传这些消息,不然四海钱庄在登州就没法立足了。

他说话直白,李庄主也别气,别人不知道李庄主干的是什麽生意他可知道,私底下说话没那麽多顾忌,要是连他都瞒着就不够意思了。

听他的,明儿摆桌酒席给苏大人赔罪,吃饱喝足好谈话,几句谣言而已,只要没人在意很快就能过去。

比起和一州通判置气,李庄主更应该去查消息是哪儿传出来的。

“此事李某自会去查,不劳程大人费心。”李坤的脸色难看至极,只想把眼前这人的脑袋当西瓜切了。

什麽意思?威胁他?

他李坤和契丹人做生意不是一天两天,官府要是怀疑尽管去查,他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朝廷哪一条律法说不许民间和辽国做生意了?

辽国和大宋的关系不好不假,可边关有榷场,民间有商队,这麽些年从来没有断过来往,在京城经商的契丹人都不在少数,他和契丹人有来往有问题吗?

但凡出去打听打听,生意做到一定程度有哪个没和契丹人打过交道的?

程元清清嗓子,意识到他的幸灾乐祸有些明显,于是收了笑容找补道,“李庄主,方才言辞不当请庄主恕罪,但是本官是真心为庄主着想,咱们的关系在这儿摆着,本官总不能害庄主。”

只要他还在登州,他们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唇寒齿亡,倒霉也得一起倒霉。

李庄主能把生意做那麽大肯定胸中有乾坤,他的话可能不好听,但是害庄主就是害他自己,怎麽着也不会害庄主。

前两天京城传来消息,姓苏这小子有点邪乎,他不光和庞昱那些纨绔子弟玩的好,听说还能在太子殿下面前说上话,能不得罪最好不要得罪。

同样的,这样一个官要是为他们所用,别说是登州,就是整个京东路他们都能横着走。

太子殿下意味着什麽,李庄主应该能明白。

李坤神情稍缓,“程大人,苏大人的出身我可打听过,他是寒门出身,怎麽会和皇家扯上关系?”

“这种事情我上哪儿打听去?”程元知道刚才的话这人听进去了,语气跟着轻快不少,“兴许是官家登基之前的交情,本官几年不曾回京,对京城的消息了解的也不多,李庄主只要知道他有招揽的价值就够了。”

李坤点点头,“多谢程大人点拨,这样,李某稍後备上厚礼去苏大人府上赔罪,明日在府上设宴,到时还请程大人多在苏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程元笑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好说好说。”

程知州出马,剑拔弩张的气氛很快平和下来,李庄主笑呵呵出来赔罪,苏通判也没非要带他去州衙审问,好声好气的说了几句後就带上衙役回州衙继续办公。

在没人注意的地方,白五爷和小诸葛悄悄消失,仿佛一直没出现过一样。

一场争端平安解决,朱刚终于松了口气,回去的路上没忍住劝道,“大人,四海钱庄是大宋有名的大钱庄,分号遍布大宋各州,听说背後的关系深不可测。您下次再听到和李庄主有关的消息千万别像今天这麽着急,万一把李庄主惹急了,只怕您的官位都可能保不住。”

苏景殊慢下脚步,“本官是朝廷命官,他一介商贾如何让本官官职不保?”

小命保不住他还能理解,官位不保怎麽操作?

别说吏部也有他们的人,京城的水比外面深的多,就算是程元都不敢说他能让一州通判官职不保,何况李坤?

“如何让大人官职不保属下不清楚,但是李庄主手眼通天是真的。”朱刚感觉这位新来的通判还挺不错,不忍心看他年纪轻轻就折在登州,于是就多说了几句,“登州这些年到任的知州通判不在少数,和李庄主处的好的都能平安离开,处的不好的要麽犯事儿被抓回京城问罪要麽考评不好被派去更偏远的荒僻之地,还有就是上任通判那样,刚到任没多少天就暴病而亡。”

他就是看大人年纪小才劝几句,大人不听就算了,当他什麽都没说就行。

苏大人听完之後搓搓胳膊,“这麽看来,李庄主还真不能招惹啊。”

朱刚重重点头,“招惹不得。”

苏景殊:……

哦。

苏大人的上门拿人审讯计划看似一无所获,等傍晚下班回家,锦毛鼠和小诸葛先後回来,这才到他们整理收获的时候。

上门拿人的时候气氛紧张,等衙役一走,不管是李坤还是程元肯定都会和手下骂他,那时才是找线索的最好时机。

李坤身边有江湖高手,小诸葛的武功比不过白五爷,去程元那儿更安全,步步杀机的李府自然要留给最厉害的锦毛鼠白玉堂。

白五爷掏掏耳朵,心有余悸的说道,“脏,真脏,五爷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听过那麽多脏话。”

李坤不光骂他们苏大人,还连着隔壁程大人一起骂,听完那些辱骂出门,他感觉他自己都是脏的。

可惜骂来骂去没有多少用得上的消息,倒是那严冬有点意思。

之前在迎宾楼那次他就觉得严冬发现他了,这次临走前故意弄出点动静让那人发现,可他还是当没看见什麽都没有说,可见良心还没被李坤吃光。

沈仲元抿了口茶,压低声音说道,“大人,程元知道李坤的真账藏在哪里。搜李府找不到证据,真账藏在段五打理的那个银勾赌坊。”

第146章

*

此银勾赌坊非彼银鈎赌坊,虽然名字很像,但是还是有点区别。

苏景殊这些天将城里的标志性建筑逛了一遍,大致了解了李坤到底有多少産业,也知道段五打理的那个银勾赌坊不是他以为的银鈎赌坊。

有点失望,不过也松了口气。

包青天世界观的背景已经很复杂,再加上陆小凤世界观的背景,天知道将来还有多少案子在等着他们。

银勾好,管他金勾还是银勾,只要不是银鈎就万事大吉。

沈仲元和白玉堂分头探听消息时以为能从李坤处得到些线索,没想到回来一合计,反而是程元那儿有意外之喜。

程元看上去不怎麽聪明,估计李坤自己都想不到那个不怎麽聪明的知州会知道那麽多。

不过想想也是,程元好歹当了那麽多年的官,在官场上混得好的话,当贪官的难度比当清官还要大,真要是个蠢货也没法贪那麽多钱还能安安稳稳的当官。

李坤觉得他是个蠢货,殊不知人家是扮猪吃老虎,是大智若愚。

苏景殊敲敲脑壳,算了,不玷污“大智若愚”这麽好的词,“知道真账本在什麽地方就好办了,官府这几年多征的粮食也要找出来。就算找不到粮食也得找到他们藏粮的地方,人赃俱获才好给他们定罪。”

粮食这东西不能囤太久,陈粮价低,想牟利肯定要尽快将粮食卖出去。

登州经过他们的搜刮肯定缺粮,估计不出登州就能把搜刮来的粮食全部卖光。

农人辛辛苦苦劳累一年种出粮食,收获之後大部分都被官府征走,为了活命还得花钱把自家种出来的粮食买回来,没钱买粮就只能卖地甚至卖身,这叫什麽事儿?

程元啊程元,你看你到底造了多少孽。

“没问题,包在五爷身上。”白玉堂自告奋勇去找账本,就算他不毛遂自荐,这件事情也得落在他身上。

偷账本有难度,找藏粮之处可没那麽难。

粮食和账本不一样,那麽多粮食必定得放在粮仓里,如果没有猜错,程元等人可能直接用官仓来囤粮牟利。

查账能从账本上找出问题,去粮仓却找不出哪儿有毛病。

一州的粮食那麽多,除了主管粮食进出的官吏,就算让人去粮仓他们也看不出多了少了。

不过那是在不知道粮仓有问题的情况下,如今他们知道官仓的粮食可能对不上数,通过计算也能算出来哪儿不对劲。

只要粮食对不上,不管是多是少他们都能光明正大的清仓对账。

三年的账是个大工程,等包大人到州城後把活儿交给公孙先生,他就不给自己揽活儿了。

白玉堂有了活儿正准备走,忽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情,又拐回来说道,“大人,给包大人送信让展昭过来帮忙吧,李坤以为城里的传言是那些退休老臣放出来的,看样子想对他们不利。”

李坤连在任的通判都敢杀,杀几个退休的老臣更不在话下。

严冬武功高强,他要找账本没空盯着李府的动静,把展昭喊过来帮忙最保险。

苏景殊点点头,“好,我待会儿就联络包大人。”

在州城住那麽多天後不像刚来那几天什麽人都信不过,小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将府上的女使仆从都换成值得信任的老实人。

送个信而已,问题不大。

就是得绕开门口盯梢的人。

苏通判磨了磨牙,盯吧盯吧,再过几天就让你们全都进大牢。

人不够用是个大问题,还是得赶紧组建个班底才行。

难怪包大人每次出远门都带那麽多人,不带上足够的人就举步维艰,他要有足够多的亲信他也走哪儿带哪儿。

可惜他没有。

万事开头难,过了开头这几年就好了。

他要在登州待满三年,三年时间总能提拔上来几个亲信。

会议结束,三人回房各忙各的,忙碌的一天又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白五爷换身打扮去银勾赌坊,他这些天在州衙很是低调,猛不丁恢复风流贵公子的打扮还有点不习惯。

赌坊不是什麽好地方,里头的赌徒赌上瘾跟野兽也没什麽区别,这种地方他以前就不爱去,只偶尔和朋友进过几次而已。

天底下的赌场都差不多,希望段五输得起。

赌坊内各式赌档林林总总,拥挤的赌徒吵吵嚷嚷。

白玉堂悠哉悠哉走进去,看着不像去赌钱更像是去花楼,和里面赌红了眼的赌徒截然不同。

他是不常来赌坊,可他武功够高,稍微动点手脚就能把赌桌上所有的金银珠宝都赢走。

心胸宽广的赌坊不会在意一天的输赢,心胸不宽广的赌坊就说不准了。

白五爷满怀期待的等着段五恼羞成怒来找茬,沈仲元则是去联系这些天在城里埋下的小钉子,他是江湖出身,用人没那麽多顾忌,地痞流氓乞丐都能用。

城里退休的老臣多,州衙派人保护他们动静太大,让那些平日里就在街上游荡的地痞流氓去盯着再合适不过。

段五手底下有赌坊,州城大部分地痞流氓都和赌坊有关系,但是城里混黑的不只他一家,多的是听命于其他商贾或者小帮派的打手混子。

只要不会偷偷找段五报信,不管听命于谁他都能用。

好歹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多年,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前二十多年算是白活了。

白玉堂和沈仲元都出去办事,苏景殊在州衙也没闲着,银勾赌坊那里有白五爷,李坤手底下的四海钱庄还有的查。

如果不是程表哥说真账本藏在银勾赌坊,他大概会花大力气去查四海钱庄,从四海钱庄的账册中去找李坤贿赂官员的凭证。

感谢程表哥指路,要是没有程表哥仗义执言,接下来几天可能都是白做工。

牺牲自己成就他人,程表哥真乃天底下最为兄弟着想的表哥。

四海钱庄是李坤的私産,官府无权去查四海钱庄的账,不过那麽大个钱庄和官府的来往不少,从记载在册的来往中也能找出些许蛛丝马迹。

感谢穿越大神给他的好记性,要不是过目不忘记性好,蛛丝马迹也不好找。

天惹,他简直是天选的查案小天才。

苏大人埋头忙碌了一上午,一边翻记录一边把有用的记在小本本上,相关记录翻一遍,小本本上的线索也记了好几页。

细节决定成败,李庄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侥幸之心是不能存在滴。

包大人不要着急,最多两天您就能到州衙开堂审案,以他们找证据的速度绝对耽误不了给柴王爷贺寿。

小小苏办事您放心,绝对某门忒。

苏通判满脑子的“小小苏上任,使命必达”,刚把翻出来的案卷资料送回库房,捕头朱刚就过来说他要带人出去一趟。

银勾赌坊有人闹事,百姓到官府报案,他得过去调解矛盾。

苏景殊想起一大早就打扮的花枝招展出门的某锦毛鼠,忍住跟上去凑热闹的冲动让他快去快回。

有人闹事?闹多大?把赌坊砸了烧了还是抢光了?

要是有直播就好了,马上要吃中午饭,他还能看着白吱吱大闹银勾赌坊来下饭。

人是铁饭是钢,州衙里的官太不像话,愣是把他改造食堂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就算要改造食堂也得等这件事结束之後再改造,贪官污吏没资格吃好东西,他宁肯自己吃不好也不想让贪官沾他的光。

就那麽阴暗!就那麽小气!就那麽不可理喻!

朱刚去的快回的也快,没一会儿就带着衙役回到州衙,“大人不用担心,就是一个过往行商不懂规矩和银勾赌坊起了冲突而已,两边说开就好了,那行商过两天就离开,赌坊也不会再找他麻烦。”

苏通判状似不经意的问道,“银勾赌坊经常找赌客的麻烦?”

“毕竟是赌坊,没点儿见不得人的小手段也没法经营。”朱刚对此见怪不怪,看他们大人对此一无所知就解释了几句,“好赌的没几个好人,赌输了想着翻盘,赌赢了还想赢更多,赌坊那地方怎麽可能让客人赢了他们的钱,最後的结果就是输的家底精光还要典卖妻儿。和那种人讲道理讲不通,手段不强硬也没法要账。”

年轻的通判大人皱起眉头,“朝廷明令禁止赌博,只在春节、寒食、冬至等节假日放开,银勾赌坊光明正大开在闹市就不怕官府去查?”

“禁令是禁令,朝廷又不会大老远跑到登州来查街上有没有人赌钱。”新来的通判很好相处,朱刚说起话来也没那麽多顾忌,“大人,属下斗胆和您说一句,官场上的门道多着呢,不是书本上写的那麽简单。”

朝廷禁赌怎麽了?朝廷还禁止官员狎妓呢,官员狎妓少了吗?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些禁令听听就行,下达到地方还是他们这些地方官员说了算。

他也不是说京城来的知州通判说话不好使,大人们的吩咐他们这些地方官吏要听,但是大人们待三年就走了,他们却是一辈子都待在一个地方,所以城里的事情他们了解的更清楚。

朱捕头难得遇到这麽好说话的上官,说多了嘴上就开始不把门。

男人嘛,好为人师是刻进骨子里的天性,就算对面是状元郎,就算对面的年轻人品级比他高,但是他年纪大当官经验丰富依旧能指点几句。

好在他指点江山也没忘了对面的身份,只浅浅的提到地方官场水深不好混,再多就不肯说了。

上官再好说话也还是上官,他又不是傻子,万一好说话的上官哪天被人招惹了想掀桌子,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当做证据。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现在说的已经够多了,要不是看新通判年轻不经事,他连现在这些都不会说。

没办法,人至中年,见不得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吃亏,他真是太善良了。

朱捕头摇头晃脑的下去,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麽,走的时候身上仿佛散发着慈父的光辉。

苏景殊:恶……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说实话,虽然朱刚的姿态让他很不舒服,但是他还挺想让那家夥继续说下去的。

地方官场水深他知道,正愁没法子肃清登州官场,这时候过来和他掏心窝子说话的都是大好人。

要说就敞开了说,半遮半掩的多没意思。

不说清楚也没关系,等官场直接大换血,人都进大牢了他们所谓的潜规则自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登州处置那些贪官污吏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不够死罪的就留着活受罪,流放三千里太麻烦,直接去沙门岛服刑就行。

他前些天给官家的奏疏上说过了,等解决完程元李坤官商勾结的案子就去看看沙门岛到底是什麽情况。

先统计岛上的活人,狱卒和囚犯都要统计,统计出来囚犯的罪名和年纪,然後分门别类安排他们的去处。

沙门岛就那麽大点儿地方,一直只进不出不是个事儿,还是得有个进出的章程才行。

那些罪名比较轻的、改造表现好的、进沙门岛後老老实实没再犯事儿的就酌情放逐,流放三千里也比困在沙门岛强。

犯人年纪太大的话留在沙门岛只是占地方,罪名轻就换个流放的地方,罪名重就转移到内地的牢城营里关押。

岛上关的都是年纪大的犯人会有损他们沙门岛的凶名,就是不知道岛上有没有年纪大的犯人。

以他在路上打听出来的情况,大概率是没有的。

那些杀人放火贪赃枉法或者其他罪名进来的就算了,虽然朝廷刑罚轻留了那些本该处以死刑的恶徒一命,但是那些罪名足够他们在沙门岛上生不如死的活着。

连大赦天下都没他们的份儿还想离开,梦里的离开。

程元李坤那些手上沾满鲜血的恶人要上铡刀给百姓个交代,州衙大部分官员不够死刑,具体怎麽判还得等包大人过来,反正都没什麽好下场。

苏大人在州衙忙活一天,到了下衙的时间慢慢吞吞收拾东西回家,路上遇到州衙的官差衙役还笑呵呵的和他们打招呼,丝毫看不出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把你们全刀了”。

白玉堂从赌坊回来後没有闲着,还去找沈仲元看他怎麽差遣城里的地痞流氓做事。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小诸葛比他锦毛鼠还懂怎麽走鼠道啊!

呸呸呸,他是锦毛鼠,不是阴沟里的老鼠。

白五爷说着说着把自己都绕进去了,不怪他没见识,实在是以前没接触过小诸葛这样的全能人才,这都一起办了那麽多天的事儿还是会觉得这简直就是个神人。

小诸葛:尴尬.jpg

同样的话听一遍两遍他还觉得是夸奖,一二十遍之後就会觉得这是在笑话他。

可是白五爷的样子也不是笑话人,弄得他连叫停都不知道该怎麽叫停。

和外人相处时他是计谋百出的小诸葛,回到府上他真的诸葛不起来。

苏景殊带着他写满线索的小本本回来,看到俩人在院子里相顾无言挑了挑眉,“这是怎麽了?”

白玉堂摊摊手,“某人太不经夸。”

沈仲元:……

废话不多说,还是说正事吧。

小诸葛将今天办的事情说一遍,除了安排人去守着那些退休老臣的宅邸,他还去查了州城外面的常平仓近些年有什麽异样。

官仓的粮食进出瞒不住周边百姓的眼睛,马上又是新粮入仓的时节,粮仓的官吏要把陈粮清出来给新粮腾地方,正是最适合找线索的时候。

朝廷没有让登州多缴纳粮食,登州官府私自加征,征来的粮食全都要送到官仓,但是之後去了哪儿大有问题。

他们来的路上看到登州一片太平,田里的庄稼长势良好,登州近几年也没有天灾,今年应该又是个五谷丰登的年份。

五谷丰登意味着百姓能留下足够的粮食,但是官仓的粮食没有离开太远,基本上都消耗在了登州境内的粮铺里。

程元勾结的不只李坤一个商人,还有好些经营粮食生意的商贾。

钱庄生意上李坤一家独大,粮食生意却是好几家一起经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城里大部分粮商都不清白。

苏景殊垂眸点点头,他没猜错,那些狗东西果然是逮着登州百姓使劲压榨。

最好的情况是登州各县加上周边各州县将他们贪下来的粮食全部消化掉,要是程元和李坤私底下运粮去辽国,十个脑袋都不够他们砍的。

白玉堂拿出他找出来的账册,意犹未尽的搓搓手,“老沈查到的那几家粮商我都打听清楚了,今天晚上就去把他们的账本都拿来。”

李坤把账本藏在银勾赌坊都挡不住他,那些粮商对他们毫无防备,他白五爷找账本易如反掌。

苏景殊翻了翻账本,心道白五爷不该叫锦毛鼠,叫寻宝鼠更合适。

得嘞,又是通宵查账的一晚上。

傍晚时分,展昭找到门口挂着通判府的宅子,越看越像是从官舍大门摘下来的牌匾。

同样的牌匾挂在官舍大门是小巧玲珑,挂在这儿就是庞然大物,感觉就像把开封府的牌匾摘了挂在隔壁苏家大门上一样,景哥儿这省的有点不是地方啊。

白五爷吃饭的时候已经计算好晚上怎麽行动最省脚程,刚出门就看到展昭站在门口发愣,“看什麽呢?来了怎麽不进去?”

展昭指指门口的牌匾,委婉的问道,“五爷,这牌匾是不是不太合适?”

“是有点不合适。”白玉堂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咱们苏大人说门面不重要,他住在这里就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有现成的牌匾不用再另外去做,有那个钱他宁愿去吃几顿好吃的。”

牌匾不牌匾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外头有李坤的人盯梢,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麽事情进去再说。

“盯梢的人已经走了。”展昭指指不远处的茶摊,“我刚才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几个盯梢的都被喊走了。”

他知道城里不安全,上门之前特意把周边可以盯梢的地方都看了一遍,以前有多少人盯梢他不清楚,现在是一个都没有。

“走了?”白玉堂探头看了一眼,皱起眉头说道,“不应该啊,李坤没有对景哥儿放松警惕,怎麽会这时候把人撤走?”

展昭也不明所以,“对了,那个严冬是何来路?我现在去盯他还是明天再去?”

“今天晚上先好好歇歇,明天再去也不碍事。”白玉堂话音刚落,忽见一道黑影闪过,脸色一变赶紧追上去,“看来不用明天了。”

可恶,李坤那个狗东西昨天说的分明是要杀那几个退休的老臣,怎麽动手时又变成了他们苏大人?

他们苏大人看上去还不够像贪官吗?!!

第147章

*

日头西斜,晚风带了些凉意,街上的喝茶遛弯儿的百姓也多了起来。

苏大人没空出门遛弯儿,满桌子的物证等着他整理,想遛弯儿也得等到案子结束才有时间。

然而从银勾赌坊里找出来的账本还没看几页,院子里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苏景殊:???

家里进贼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额、他是说、天还没黑,谁家小贼这时候搞事儿?

不会武功的苏通判怂兮兮的推开窗户缝,还没看见打架的是谁外面的动静就停了。

打完了?这麽快?

等等,刚才打架的是不是还有展猫猫?

三个人打架的动静和两个人不太一样,他没和人打过架,但是院子里打架的有几个人还是能听出来的。

只有白吱吱自己在他还担心一个人会分身乏术,展猫猫也在的话就不用担心了,猫护卫和鼠护卫齐齐亮相,天底下没有人能越过他们俩组成的防线。

今儿中午他就一直在等着展猫猫来,一直等到傍晚都没见着人影,还以为包大人那边有什麽事情耽搁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来到就能抓贼,不愧是御猫。

苏景殊推门出去,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样的小贼天不黑就敢干坏事。

干坏事也就算了,好歹看看他们门口的牌匾,那麽大一块写着“通判府”的牌匾是透明的不成?

院子里,白玉堂看着没怎麽反抗就束手就擒的严冬越发警惕,他以为进来後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刚过了几招就停了,弄得他们大老远把展昭喊回来像个笑话。

严冬要是这麽好对付,他们还喊什麽展昭啊?

展昭也很奇怪,这人武功不低,不应该那麽轻易被制住才对,“你是辽东严家之人?”

严冬面无表情,“是。”

“这就是李坤手底下那位武功高强的手下。”白玉堂抱着手臂,感觉点穴还不够,琢磨要不要找根绳子把人捆起来。

严冬擡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李坤的手下,我只是替他办事。”

白五爷:……

有区别吗?

白玉堂瞥见书房门打开,错开身位挡住不自量力往前凑的苏大人,把审讯的机会留给展昭。

苏景殊朝展昭点点头,倒也没非要亲自审问,“你们先审着,我旁听。”

“李坤在登州作恶多端,你一直跟在他身边,不会不知道他干了些什麽。”展昭蹲在严冬跟前问道,“辽东严家造福乡里享有盛名,为何你要助李坤为恶登州?”

严三刀是用刀的高手,辽东严家在江湖上名声赫赫,他虽不认识严家之人,却也知道严家之人不会助纣为虐。

除非眼前之人是严家出来的江湖败类。

虎父也能生犬子,严三刀是人人敬重的大侠不代表他儿子也是人人敬重的大侠。

提到辽东严家,严冬的反应明显不太对,“替李坤做事是我自己的选择,和辽东严家无关。”

白玉堂白了他一眼,“这时候知道丢人了,早干什麽去了?”

“五爷。”苏景殊喊了一声,让白玉堂先别说话,看看严冬到他们这儿来究竟想干什麽。

几句话的功夫,住在隔壁的沈仲元也找了过来。

院子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苏景殊直接让他们将严冬带去会客厅。

小诸葛说过严冬可能是被迫跟在李坤身边,展猫猫也说辽东严家颇负盛名,看在家族名声的份儿上,他先自作多情的觉得这人是来弃暗投明的。

如果不是那就算了,反正他也没说出来。

然後,他们就听到严冬冷冷淡淡的说道,“李坤让我来除掉苏大人。”

苏景殊:……

好吧,的确是他自作多情。

苏大人顿了一下,面色如常,“本官应该没有得罪过李庄主。”

白护卫提醒道,“大人,咱们昨儿才打上门过。”

苏大人理直气壮,“公务所在,罪不至死。”

严冬听着他们一句接一句,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银勾赌坊的账本失窃,段五认出今日前去赌坊闹事之人是通判府上的护卫,李坤意识到大人先前的所作所为皆是僞装,于是派我来除掉大人。”

苏景殊扭头,“五爷?”

白玉堂一脸茫然,“他竟然能认出来五爷?不可能啊!”

他出门前特意找老沈请教过易容术,平日里在府衙低调的跟透明人似的,去赌坊难得恢复本性,段五能看出来他是谁?

沈仲元无奈扶额,“五爷,易容术不是换人,段五是江湖人,能认出来不奇怪。”

虽然不知道那家夥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但是能成为李坤的左膀右臂肯定不是简单人。

段姓最有名的是大理段氏,他已经拜托江湖朋友去打听,只是大理离登州太远,消息传回来还需要些时日。

而且他那易容术也是半吊子易容术,忽悠寻常百姓还行,骗段五那样经常在道上混的怕是不太行。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就已经说过,看来五爷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白玉堂摸摸鼻子,“谁知道段五那麽输不起。”

严冬:……

你们说话的时候能不能避着点外人?

白五爷嘟囔了几句,知道问题出在他身上後很不高兴,“李坤让你来除掉苏大人,你为何进来後直接束手就擒?”

难怪外头那些盯梢的全都撤走了,杀手都派过来了,还要盯梢的干什麽?

严冬低声道,“辽东严家的名声不能毁在我手上。”

“包青天就在登州,你为何不去找他?”苏景殊忽然问道,“从州城到军营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别说你连半天的自由都没有。”

严冬咬牙低头,什麽都没有说。

在场几人:???

真没有啊?!

不是,你好歹是江湖顶尖的高手,怎麽能让一个商人拿捏成这样?

束手就擒的刺客太过凄惨,审讯的几个人都绷不住了,“你就不怕本官和程元一样和李坤狼狈为奸?”

“不会。”严冬回道,“如果没有猜错,大人身边这位应该就是锦毛鼠白玉堂,能让锦毛鼠白玉堂随行护卫的官肯定不是坏官。”

白五爷懵了,“啊?怎麽看出来的?”

他都用假名示人了,怎麽还能看出来?

严冬看了他一眼,“白五爷,严家用刀。”

白五爷深吸一口气,“那你可知这两位是谁?”

小诸葛不担心身份暴露,他的名气本就不如南侠北侠陷空岛五鼠这些顶尖大侠,在州衙时又比白五爷谨慎,严冬出身辽东,应该认不出他。

小诸葛不担心,展昭却是有些期待。

他的武器不是刀,不过巨阙重剑在江湖上名气也不小,再加上包大人现在也在登州,应该能猜出他是谁。

然而展猫猫还是失望了。

严冬板着脸摇头,想也不想直接说不知道。

这两位又不用刀,他上哪儿认得出来?

展昭:……

你倒是动动脑子,稍微想一想就能想出来啊!

严冬想的很简单,江湖上用刀的高手就那麽几个,他自己是用刀的高手,交手之後就知道对手的实力如何。

如果不是认出锦毛鼠白玉堂的刀法,他也不会如此轻易束手就擒。

包青天在登州不假,可包青天再过不久就要离开登州去青州给柴王爷贺寿,李坤在登州一手遮天,即便是包青天也不一定能奈何他。

他这几天日日夜夜守在李坤身边,李坤的能耐有多大他再清楚不过。

若是通判大人身边有锦毛鼠白玉堂相助,那就意味着程元和李坤之前的猜测全盘皆错。

据他所知,锦毛鼠白玉堂已经被朝廷封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和当年的南侠展昭一样都在开封府供职。

南侠展昭一直跟在包青天身边,也就是说苏通判和包青天之间一直有联络。

或者说,包青天早就盯上了程元和李坤,巡视海防只是幌子,来登州的主要目的就是查程元和李坤之间的官商勾结。

如此一来,他到通判府给通判大人提供证据便是给包青天提供证据。

辽东严家世代闯出来的名声不能毁在他手里,就算豁出去性命也不能任由李坤和程元继续祸害百姓。

苏景殊等人不再和刚才那样咄咄逼人,而是换擅长套消息的小诸葛去问话。

展昭压低声音,“他和我想的很不一样。”

在登州地界儿,四海钱庄庄主李坤的名声比知州都大,登州知州三年一换,四海钱庄的主人却一直都是李坤。

李庄主名声大,他身边的亲信名声也不小,整个登州都知道他身边有个叫严冬的高手为他看家护院。

名义上是看家护院,实际上却是替他扫除商场上的障碍。

身为李坤手里的一把刀,怎麽想都该是凶神恶煞那一挂的人。

见到真人後看上去的确是凶神恶煞,但是这经历实在和凶神恶煞不搭边。

“严家都是用刀的高手,他要是真的有救,五爷还想和他比试比试。”白玉堂抱着手臂,严冬用刀,他也用刀,遇到同道中人不打一架总觉得亏得慌。

啧,怎麽也没想到导致他身份暴露的罪魁祸首是武器,看来他锦毛鼠白玉堂的刀法在江湖上的名声不比严三刀差。

严三刀严三刀,不知道严冬的第三刀练的怎麽样。

江湖上从来没有人见过严三刀的第三刀,因为所有见过第三刀的人都死了,他觉得他的武功略胜严冬一筹,回头倒是可以讨教一番。

“比试什麽的以後再说。”苏景殊带他们俩离远一点,然後问道,“五爷,展护卫,严冬再看不惯李坤的做法如今也还是李坤的手下,他今天是奉命来杀我,现在把什麽事情都说出来,李坤那里怎麽交代?”

展昭神色微变,“大人的意思是,他将李坤的所作所为说完之後可能会以死谢罪?”

苏景殊慎重的点点头,“你刚才也说了,辽东严家的名声很好,严冬也不想让严家的名声毁在他手上,可他这几年跟在李坤身边的确是助纣为虐,会想不开的可能极大。”

最要命的是,那人好像是个死心眼一根筋。

以他的武功,别说李坤嘴上说不让他离开,就是派百八十个护院跟着他也拦不住他,可他愣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不是一根筋是什麽?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1】

这话用在李坤和严冬身上合适的不能更合适。

白玉堂打起精神,“大人放心,我去盯着他,绝对不让他有自杀的机会。”

“有劳五爷费心。”苏景殊又叮嘱了几句,然後对展昭说道,“展护卫,计划要提前,待会儿听完严冬的证据你得连夜去找包大人,最好今晚就把程元和李坤都抓捕归案。”

越拖越容易出问题,趁现在程元和李坤都没有反应过来好将他们一网打尽,等过几天他们反应过来再想抓人就抓不这麽齐全了。

展昭点头,“包大人已经和禁军指挥打过招呼,随时能调禁军进城拿人。”

三个人在外头说了一会儿,然後回去听沈仲元和严冬的谈话。

小诸葛之前猜的没错,严冬的确是被李坤以恩情要挟才跟在他身边。

当年辽东灾荒百姓苦不堪言,其父严三刀散尽家财,可受灾的百姓太多,严家散尽家财也是杯水车薪,这时李坤找上门说他出钱出粮来赈济辽东百姓,条件就是辽东严家保护他的生命安全三年或者帮他杀掉他指名的十个人。

严家为了辽东百姓答应了他的要求,从此严冬就跟在李坤身边保护他的安全,不惜身败名裂也要履行诺言。

还是那句话,死心眼不知道变通。

和好人打交道信守承诺没问题,和李坤那种人打交道还讲什麽承诺,大不了事後想法子把赈灾的粮银还给他,总好过跟着他去欺压登州的百姓。

唔,赈灾用的钱粮有点多,只靠严家好像还不上。

天杀的辽国朝廷,怎麽能比大宋的朝廷还拉胯?

赈灾救民是官府的责任,哪有官府不办事让百姓干的,欺负人家有责任心是吧?

惨还是严家惨。

最惨的就是这一根筋的严冬。

李坤付出那麽多代价将人算计到身边,轻易不会使唤严冬去杀人,非要将人留在身边满三年才肯罢休。

要麽帮他杀十个人,要麽跟他三年,严家人一诺千金言出必行,能让严冬跟在他身边保护他三年比杀十个人有价值多了。

程元那边有他的小心思,李坤的心思比他还多,许是程元的任期马上要满,这些天在李坤面前得意忘形暴露了些什麽,李坤也不想继续和这麽个危险人物合作。

新来的通判有猫腻,程元一个劲儿的给他说好话也不是什麽好东西,虽然不知道他们怎麽知道真正的账本在银勾赌坊,但是既然知道了就得把命留下。

那账本上不光有他这些年贿赂的官员名单,还有和辽国那边的交往,幸好西郊作坊的账还没来得及放过去,不然他肯定连程元一起杀。

苏通判那儿不能掉以轻心,严冬跟他的三年之期将满,他也不是什麽死缠烂打之人,只要把姓苏的杀了,其他的账一笔勾销。

杀一个人换自由身,想必严冬不会拒绝这个交换。

先派严冬来通判府除掉碍事儿的通判,再将两任通判之死都推到程元身上,到时就算程元说他们官商勾结,他也可以说是受官府势力的胁迫。

只要找不到证据,就算是包拯来了也奈何不了他。

等程元也死了,不管接下来到登州的知州和通判是谁他都有办法很快恢复原样。

天底下没有不爱钱的官,只要钱砸的够多,阎王爷都能出来给他推磨。

苏景殊:……

还真敢说,有本事让阎王爷出来试试。

算了,过几天自己去地府问阎王爷吧。

严冬跟在李坤身边三年,知道的事情远比程元要多。

程元和他合作征粮卖粮,靠搜刮百姓来填他自己的腰包,但是别忘了,李坤做的是钱庄生意。

城西郊外有个铁器作坊,平日是打造农具整修装备之处,也有足够条件铸造假钱。

李府管家刁赞勾结厢军副指挥郑宏私铸铜钱,如果不是包大人到登州巡视,可能那些假钱已经出现在世面上。

苏景殊:!!!

“私铸铜钱?他们好大的胆子!”

私铸钱币是重罪,超过五贯就是绞刑,四海钱庄有足足一百零八个分号,别说是五贯,就是五万贯五十万贯也有可能。

严冬知道私铸钱币是重罪,不然也不会单独把这件事情拎出来讲,“参与私铸钱币的都是厢军里的工匠,钱范也在西郊的作坊里,趁他们不注意可以先去取证,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来不及了。”

白玉堂面沉如水,“我去。”

私铸钱币闹大了足以动摇国本,和天下的安稳想比,小小的官商勾结根本不够看。

苏景殊揉揉额头,让展昭立刻出城找包大人调兵拿人。

银勾赌坊里找出来的账本不用看了,只要找到他们私铸钱币的钱范,这一条罪名就能将那些人全部送上铡刀。

白五爷刚还说要盯着严冬不让他自杀,现在也顾不得那麽多了,招呼着沈仲元出去说了几句,然後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苏景殊没注意他们的动静,缓缓心情继续问道,“李坤勾结的是厢军指挥,禁军马步军中有他们的人吗?”

禁军分马军步军水军,三军互不统属,一般来说马步军由同一个指挥使指挥,水军和步军马军的作战方式不一样,是单独一个指挥使。

李坤能不走陆路运送大量粮食到辽东,可见水师营里有他的同夥,要是马步军里也有他的同夥,那事情就大发了。

他说的没错,世上很少有不爱钱的官,大宋的武将兵卒身份低俸禄少,更容易被他用银钱贿赂。

苏大人忧心不已,感觉登州官场上没一处是安全的,哪哪儿都有坑在等着他们。

严冬摇摇头,“禁军中没有他的人。李坤是商人,掺和不了军务上的事情,运粮去辽东也是有大人物帮他安排船只,和登州水师营没有关系。”

登州海防是重中之重,一旦出问题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水师营是朝廷精锐,莫说是李坤,就算是程元也没法插手水师营的事。

不过他跟在李坤身边的时间太短,并不知道当年给他安排运粮船只的究竟是谁。

苏景殊心头一跳,李坤背後的大人物?谁?

襄阳王远在荆湖两路,京东路离得太远鞭长莫及,肯定不是襄阳王。

既然不是襄阳王,那有没有可能是躲在襄阳王身後的那位?

夭寿哦,该不会查到最後还是谋反一案吧?

苏通判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又问了严冬几个问题,等什麽都问不出来了才让沈仲元带他去休息。

究竟是不是同一件案子要查了才知道,包大人今晚就到州城,等见了包大人再说。

沈仲元将严冬带去客房休息,然後回来回话,“大人,展护卫调兵需要时间,您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

“不了,那麽多事情压着想睡也睡不着。”苏大人摇摇头,一拍脑袋想起来还要防着严冬以死谢罪,连忙让小诸葛再去客房看看,别刚才带过去的是个大活人再一看就成了屍体。

沈仲元笑笑,“大人放心,他没力气以死谢罪。”

白五爷临走时交代过,他把人带进房间後就下药给他迷晕了,药量足够大,药倒一头牛都没问题,别管武功多高都得趴下,到明天晚上都不一定能醒过来。

苏景殊松了一口气,“晕了好,晕了好。”

晕了总比死了强。

李坤干什麽都不瞒着严冬,怕是也没想让他活着回辽东。

连小诸葛这种生人都能轻易给他下药,李坤想要他的命简直是轻而易举。

夜色静谧,州城却是个不眠夜。

禁军深夜入城,先下令封锁州城四面城门,然後兵分两路围了李府和知州府,李坤和程元被从被窝里拉出来,直到和手下亲信一起被押进大牢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麽回事。

被围的不只程元和李坤府邸,还有严冬透露出来的厢军副指挥郑宏以及西郊的铁器作坊。

死心眼有死心眼的好处,严冬在李坤手底下待了两年多,李坤根本没想过他会弃暗投明。

铁器作坊里的工匠日夜赶工铸造假钱,禁军过去直接抓了个人赃俱获,工匠、钱范、假钱全都带回城当证据,证据确凿让那李坤想狡辩都没法狡辩。

白玉堂在作坊里蹲了半夜,他以为晚上作坊里没人,本来打算拿了钱范就走,没想到这作坊日夜不休,蹲了半夜愣是什麽都没碰到,反而蹲到了冲进去抓人的禁军。

白五爷:骂骂咧咧.jpg

通判府里,苏景殊跟着忙活了大半夜,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才有空喝口水缓口气。

包拯等人和禁军一起进的城,进城之後没有去州衙,而是直接到了通判府。

有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在,苏通判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几分,忙活完回来也不消停,到书房把他这几天整理出来的证据都拿出来,连说带比划的说登州的官场有多黑暗。

可能所有的地方官场都那麽黑暗,但是他没去过别的地方,这辈子最了解的一个是眉州一个是登州,都他娘的骂八百遍都不够。

包拯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等他骂完才不紧不慢的拿出几封信,“景哥儿先歇歇,过来看看这些。”

小小苏吨吨吨喝了好几杯温水,润好嗓子打开一瞅,大惊失色赶紧喊冤。

“包大人您听我解释!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下官那麽做是有原因的!!!”

第148章

*

苏景殊以为那些退休官员中可能有他爹认识的人,生怕告状的信会在结案之前寄到京城让他有口难辩,万万没想到来自他爹的发难没等到先等到了他们包大人的“温和”问候。

不是,那些退休老臣给包大人写信告程元和李坤官商勾结也就算了,怎麽连他一起告?

他才来登州几天?眼见不一定为实啊老大人们!

小小苏欲哭无泪,要不是已经过了满地打滚的年纪,他能当场哭天抢地喊冤枉。

就算不能满地打滚,喊冤的流程也不能少。

不是他强词夺理,青天大老爷明鉴,他是真的冤枉啊!

公孙策站在旁边忍笑忍得艰难,看着这小子喊冤叫屈也不帮他说话。

他们这些天巡视军营不在城里,所有消息都是从别人口中得来,并不清楚州城里具体发生了什麽。

程元和地方商贾勾结,怎麽个勾结法?

按照他们以往的习惯,发现地方官场有问题後包大人就会着手去查。

这次身边跟了个初出茅庐的小辈,想着要让年轻人历练历练,索性便将事情都交出去,他们在旁边保驾护航。

新官上任三把火,以他们对这小子的了解,到任後上任肯定得搞出点动静来。

包大人在登州能看着点儿,等包大人离开,天知道他还能有多少奇思妙想。

就是没想到动静能这麽大,通判大人一来,登州的官员能被拉下去一大半。

不愧是他们包大人看好的年轻人,刚到地方就能成为不输包大人的官见愁。

这不,不光贪官愁,嫉恶如仇的好官也愁。

包拯当然知道苏景殊清清白白,人是他带出京城的,要是再不清楚这小子的本性他这些年的官就白当了。

之所以这麽问,就是想知道这小子到底是怎麽让那些见多识广的老臣都觉得他是个贪官。

到了退休荣养年纪的老臣各个都是人精,想骗他们可不容易,还是说这小子真的有当贪官的天赋,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他是个贪官?

小小苏冤枉的不要不要的,别人不知道他是什麽情况,包大人还不知道吗?

他就是稍微演了一下,正所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他不入戏怎麽忽悠程元?

冤枉,天大的冤枉,再多看一眼信上写的东西外头就能下起鹅毛大雪的那种冤枉。

公孙先生再继续看热闹的话,他待会儿真的能和窦娥一起弄出六月飞雪,不光有六月飞雪,还有血溅白练和大旱三年。

青天大老爷,看在大旱三年的份儿上也不能草率给清白的好官定罪啊。

“景哥儿自己惹出来的事情,怎麽还能怪别人看热闹?”公孙策将几封信收好放回桌上,眸中笑意更深,“景哥儿此计有风险,却也有用。可惜只能用一次,下一次就不好用了。”

办案时能打入敌营再好不过,不过想混进去却不容易,这小子能让登州上下都觉得他是个贪官也是有本事。

“我那是将计就计。”苏景殊撇撇嘴,他能想出这麽个主意都怪程元,“庞衙内知道我要来登州後给程元寄了封信让他照顾我,谁知道程元因为那封信笃定我是个纨绔子弟,我看上去像纨绔吗?”

觉得他是个什麽都不会干的纨绔也就算了,还觉得他的状元来路不正,这能忍?

既然觉得他是个预备役贪官,那他就顺势而为看看贪官阵营是什麽样,不然白听了那麽多风言风语。

而且他打入敌营的计划也不是万无一失,要不是李坤察觉到不对劲派严冬来刺杀他,包大人还得在军营里多转悠几天。

程元说他去安抚李坤,李坤也说了要设宴给他赔罪,不打不相识,然後才是真正的打入敌营。

可惜赔罪宴还没开始就先等来了严冬的刺杀,李坤已经发现他们不可信,打入敌营的计划以失败告终。

好在证据已经搜集的差不多,敌营进不进都不影响他们办案,被发现不对劲也没关系。

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漏算那些退休的老臣。

也是,那些退休老臣能和前任通判一起搜集证据状告程元和李坤,肯定都不怕被打击报复。

之前送信拜托京城旧识告御状後没有消息,如今包大人来到登州,他们肯定会尝试找包大人告状。

京中老友不敢掺和进这件事,包青天铁面无私,世上没有他不敢管的案子,直接找包大人可能比告御状还管用。

登州这些退休的老臣都那麽大岁数了,当年在朝中为官的时候可能还和包大人共事过,程元和李坤防备他们进京告状,却防不住他们找同在登州的包大人。

老大人们,误伤误伤,咱都是自己人。

苏景殊将这些天城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坚信包大人能明察秋毫,要是能在那些老大人面前为他说几句好话就更好了。

老大人们不信也没关系,反正他接下来还要继续待在登州,且看他用行动证明他的清白。

自证清白而已,天底下没有什麽事情能难得到他小小苏。

包拯站起身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官场上尔虞我诈不能不防,但是还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心里知道轻重就好。”

苏景殊重重点头,“包大人放心,我肯定不当贪官。”

他爹他哥在後世名气那麽大,要是因为有个名气更大的贪官儿子弟弟,将来死了都得掀开棺材板揍他。

看到书架上摆着的《刑统》了吗?那是他後半辈子的行事禁区!

坚决不违法犯罪,争做大宋好青年。

虽然他经常有些奇奇怪怪的小想法,但是他的心绝对是红不是黑,包大人要是不信的话那就只能让时间来作证了。

反正他对他的节操很有信心。

包拯听他这麽说,拍拍他的肩膀叹道,“绝大部分人进入官场时都是这麽想的,然而见多了官场的欺上瞒下捧高踩低,最後能保持初心的寥寥无几。”

“那是人的问题,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苏景殊笑嘻嘻回道,“大宋有包大人这样的青天大老爷,我和大人学了那麽多当官小技巧,不当个青天小老爷多对不起大人的教导。”

包拯失笑出声,知道这小子心里有一杆秤,不需要他耳提面命的提醒,“天亮了,本官去州衙开堂审案,你是去休息还是随本官去州衙?”

苏景殊一晚上没睡也不累,当即像模像样的说道,“大人审登州之案,下官身为登州通判没有不到场的道理。”

包拯无奈,“走吧。”

李坤贿赂的官员太多,州衙大部分官员都在他的账本之上,禁军将士抓人抓了一晚上,直到天亮都没能把名单上的人抓完。

城门已经关上,禁军指挥胡方练接管厢军职务率领一营兵力进城帮忙,城门一关没人能逃出去,抓人不急于一时。

只要把程元和李坤这两个毒瘤给控制住,其他的相关案犯就算暂时没被抓也只是多在外面过几天提心吊胆的日子,早晚得进大牢和其他人团聚。

州城中最难抓的不是程元这个知州,而是四海钱庄的庄主李坤。

李坤身边不只严冬一个江湖人,展昭和白玉堂怕禁军将士到李府会吃亏都去李府帮忙,也幸好他们去了,不然李坤那些亲信也抓不齐全。

事情发生的太快,案犯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麽回事人就已经到了大牢里,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直到包拯开堂问审,几人看到坐在包拯下方的苏景殊,这才意识到这新来的年轻通判只是个幌子,包拯来登州也不是巡视海防,而是来查登州内政。

程元想明白後当堂破口大骂,亏他还觉得这小子是个可以相交之人,没想到都是假象。

庞昱啊庞昱,你真是害苦了表哥我!

程知州脸色憋成猪肝,恨不得把前些天的自己掐死。

他就不该因为庞昱一封信就觉得这人能处,能处个屁的能处,能在包拯身边跑来跑去的肯定不是简单人,包黑子的眼光能出错吗?

是他的错,他不该自以为是的觉得他的眼光比包拯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身为包拯放在城里的幌子,苏通判这些天和他称兄道弟真是委屈大发了。

苏景殊:???

什麽叫身为包大人放在城里的幌子?他是正儿八经的通判好不好?!

要不是身在公堂不好吵架,他能让这家夥当场感受一下什麽叫三元及第的口才。

幌子?见鬼的幌子!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不说话没人把他们当哑巴。

苏通判木着脸听程某人骂他,苦中作乐想着:骂吧骂吧,越骂越能证明他是个清白的好官。

等着,他现在就派人去请城里的退休老臣来旁听。

苏景殊说干就干,招来站在旁边的沈仲元耳语几句,然後继续淡定的挨骂。

临走前还送他这麽份大礼,程表哥果然是最为兄弟着想的好表哥。

听到他吩咐的白玉堂:……

就说这小子不会白挨骂。

程元和李坤貌合心不合,李坤在西郊铁器作坊铸造假钱之事并没有让他知道,而是绕过这个兼任厢军指挥的知州去找厢军副指挥郑宏合作。

公堂上不许吵嚷,程元身上有用的线索也不多,很快被带到院子里看押。

院子里没人管他那张嘴,随便他怎麽骂。

李坤和郑宏合作私铸假钱证据确凿,程元贪污受贿增收税粮同样证据确凿,不过程元那儿可以直接量刑定罪,李坤却不行。

水师营到底有没有被他渗入?当年往辽东运粮的大船是谁给他安排的?他开钱庄敛财囤粮到底是为了什麽?

疑点太多,都得弄清楚才好往案卷上写。

州衙里动静那麽大,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不知道谁那儿传出来开堂审案的是包青天包大人,一传十十传百,短短一会儿时间州衙外面的街上就堵满了人。

百姓都爱看热闹,在热闹可能和他们每个人都有关系的时候,别说天气炎热,就是天上下刀子都挡不住他们过来一探究竟。

禁军只抓犯了事儿的人,各座府邸的下人度过惊心动魄的一夜,等外头的动静消停下来立刻互相打听,消息瞒是瞒不住的。

四海钱庄和城里几家大粮铺全部被查封,主家大半夜的被官兵抓起来带走,连知州大人都没躲过去,这会儿都在大牢里待着呢。

别人不能治知州的罪,现在要开堂问审的是包青天包大人,别管什麽知州知府都得束手就擒。

公审结果不出所料,李坤程元等人罪恶昭彰证据确凿足以定罪,但是李坤身後的人却没有审出来。

其他人在堂上要麽喊冤要麽唾骂,只有李坤一言不发,看上去和之前那个奸诈的商贾判若两人。

包拯也没指望一次就能把所有疑点都解决,此案涉及颇广,他也没必要将时间都耗在几个问不出东西的人身上。

皇城司的官差有时间和他们耗,直接将人押送到京城就是。

登州和青州相距不远,兴许过几天还能在青州找到点线索。

根据郑宏的供词,他们铸造假钱用的朝廷发下来的军饷。

禁军直属中央,厢军属于地方,二者之间本来没有牵扯,只是登州地处沿海,禁军中除了马步军分驻各地,还有水军驻守沿岸,各营的军饷虽说是由朝廷发放,依惯例却是由厢军代发。

军饷有零有整,铜钱由官府发放,不需要到地方钱庄兑换,厢军禁军那麽多士兵,涉及到的铜钱不在少数。

先把真钱熔化然後再用熔化的铜来铸假钱的确能够获利,但是获利还不够多。

如果没有猜错,李坤手底下应该有座朝廷不知道的铜矿,不然他不会胆大包天用官府的铁器作坊来铸假钱。

既然可能有铜矿,会不会也可能有金矿?

包拯心中已有猜测,就算李坤不言不语也没关系,到京城皇城司自然有法子让他开口。

重点线索在抵达京城之前不能死了,不光要防止他自杀,还要防止外来的刺杀,于是押送犯人的重任又落到了武功高强的展护卫身上。

审案结束,案犯要被押解回京。

程元得知包拯没想当场铡了他後大喜过望,回京好回京好,回京还有活命的机会,他是庞太师的亲外甥,他舅肯定不会看着他被砍头。

本朝祖训不杀士大夫,他怎麽说也算是士大夫的一员,就算他贪污受贿欺压百姓包拯也没资格斩他。

只要能活着进京,舅舅一定能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姓苏的!你等着!本官一定会回来找你报仇!

囚车浩浩荡荡走远,州城肃然一清。

百姓们看着囚车里一颗又一颗的人头,一想那麽多脑袋都要到京城菜市口问斩就替京城的百姓倒吸一口凉气。

可怕,相当可怕,他们只想想都要做噩梦,亲眼看到那麽多颗脑袋落地还不得吓的天天都睡不着啊?

包青天就是包青天,连他们小地方的百姓见不得血腥都能考虑到,要是能一直留在登州就好了。

登州的百姓殷殷期盼包青天能留在登州,可惜他们也只能想想,天底下盼着包青天去他们那儿当官的百姓海了去了,以包大人目前的官职品级,想让他到地方任职可能性不高。

不过也不是不可能,连文彦博文相公都能去大名府,没准儿包大人什麽时候心血来潮就要去地方。

问题不大,先排队再说。

程元郑宏这些官职高的官员以及越挖越有惊喜的李坤被押送回京,州城大牢还有很多不需要送到京城就能定罪的人。

苏景殊对来自程表哥的威胁毫不在意,没有恶人能从包大人手上逃脱,别说庞太师不会捞他,就算庞太师愿意捞也捞不动。

怎麽着,以为当今圣上是仁宗啊?

白眼.jpg

庞太师是他舅舅怎麽了,庞衙内还是他的好朋友呢,不知道亲儿子比外甥更重要吗?

知州不在,通判暂领州务。

那麽多积压在牢里的犯人等着审讯,苏通判审案的经验不多,天天追在包拯身边问东问西,恨不得变成挂件挂到包大人身上,不到柴王爷生辰就不放人。

从登州到青州只有三四天的路程,包大人行行好,看在他没经验还要独当一面的份儿上多帮他几天吧。

QWQ~

他不怕审案,他怕他判错刑啊。

量刑定罪是个技术活儿,包拯也的确不放心他第一次审案就遇上那麽多案子,看他审了几个人後索性拿出《刑统》来当堂授课,让他知道什麽叫所有的罪都要师出有名。

进士出身的官员和明法科出身的不一样,进士科的考生对律法的了解不多,当官年数多了能凭经验能对律法条例手到拈来,刚考中进士的官员却没那麽大的本事。

不怕他们一边翻《刑统》一边给犯人量刑定罪,就怕连书都不翻就随心而为。

苏景殊乖乖的跟在包拯身边学习,包大人亲自授课的机会不多,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不好好学的是傻子。

他学!他学!他玩儿命的学!

州衙里人手不够,被审的大部分都是州衙的官差,好在剃掉心思不正的人後剩下的都是能干实事的,短时间内一人兼任几职勉强也能撑下来。

大牢里的待审案犯越来越少,公孙策抽空去验了一下前任通判的屍体。

前任通判死的蹊跷,程元当时上报说急病而亡,之後帮着处理前任通判的後事,出钱出人护送灵柩回乡,作为一个没有相处多少时间的同僚算是仁至义尽。

回过头来想想,会不会是前任通判的死因不是生病,所以他才匆匆忙忙将灵柩送走?

公孙策跑了趟前任通判的老家开棺验屍,果不其然,根本就不是生病猝死,分明是中毒身亡。

毒名无影散,是大理段氏的独门毒药,中原地界儿很少见。

正好沈仲元之前托人打听的消息也有了眉目,所有的消息汇到一起,总算是搞明白了段五到底是什麽来历。

那家夥是大理国段氏的家奴之後,从大理国的皇宫中盗出无影散後进入江湖,不过他行事过于毒辣,动不动就用毒来伤人性命,惹得江湖中人群起攻之,之後便销声匿迹,不知道为什麽会被李坤招揽。

襄阳王那边也有很多江湖人,那些江湖人的来历都还算正常,段五可能和襄阳王没有关系,但是和真正的幕後黑手有没有关系就不好说了。

得嘞,还得继续查。

登州这次被拉下马的官员太多,在新知州和其他职位的官员到任之前,退休官员们挺身而出帮忙补上州衙的缺。

有包大人亲自作证,再加上程元被抓後的怒骂,苏通判的清白勉勉强强算是保住了。

可喜可贺。

就是老人家们见了他还是会吹鼻子瞪眼,要不是包大人亲自去请,他们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到州衙和某僞装的预备役贪官共事。

忙忙碌碌到八月初,天气渐凉,带了小半个月学生的包拯必须得啓程去青州了。

苏通判眼泪汪汪的送到城外十里亭,想起州衙那些还没处理完的政务只恨包大人不会影分身之术。

稳住,不慌。

案子已经上报京城那麽多天,补缺的官员很快就能到位,离他解放的日子不远了。

谁家好官刚上任就要兼任一把手啊?他承认他不太行还不行吗?

卑微.jpg

在新知州到任之前,苏景殊先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包裹信件。

包裹是家里人寄来的,有冬衣还有各种耐放的吃食,大到两个护院一起才勉强搬动。

信件也是厚厚一摞,这是第一次寄信,家里的信和小夥伴们的信都放在一起,免得他隔一会儿收一次隔一会儿收一次再给收烦了不想看。

小小苏大人让人把包裹搬到他屋里,然後焚香净手虔诚的拆信,诸天神佛保佑,希望他是个贪官的消息没有传到京城。

第一封信是太子殿下写的,小金大腿信里的信息量惊人,才看了一页就把小小苏大人惊的仰倒。

和他僞装贪官打入敌营没有关系,是襄阳王的案子有了新线索。

狄青在荆湖两路平乱,到底还是没能赶上乐平公主生産。

不过乐平公主是个大气的公主,有狄娘娘和曹太後照看,公主府的一切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有没有男主人不重要。

大气的公主殿下并不在乎那麽多,生完孩子後安安心心坐月子,出了月子就柔柔弱弱的去皇城司找襄阳王讲道理去了。

襄阳王离京当藩王的时候乐平公主还没出生,当叔叔的对这个侄女只是略有耳闻,并没有真正见识过侄女发飙。

公主温声细气的说想见幺叔,皇城司的官差也没有想太多,襄阳王毕竟是宗室亲王,定罪之前该有的待遇都不能少,说是关押其实也只是找个宅子好吃好喝的供着。

谁都没想到乐平公主见了襄阳王就立刻变脸,拔出旁边侍卫的佩剑就横在了她叔的脖子上。

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里走一趟,她这辈子第一次生娃就被害的见不着娃爹,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啊?

不想当王爷就别当,谁家正经王爷成天琢磨怎麽造反?

想造反是吧?先去地底下问问列祖列宗的意见!

皇城司的官差看到乐平公主拔剑都愣了,反应过来後谁都不敢上前劝。

刚才还以为乐平公主生娃之後脾气变好了,现在看来哪儿是变好,分明是更不能招惹。

劝什麽劝?赶紧去通知上官过来主持大局。

别人拔剑可能只是威胁,乐平公主她是真敢捅啊!

第149章

*

乐平公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吓的皇城司的官员连动都不敢动,生怕公主殿下手一抖襄阳王的老命就没了。

襄阳王也傻了,不明白这素未蒙面的大侄女为什麽拔剑相向,以为这是皇城司逼他招供的手段,已经做好任他们怎麽威胁都当听不见的准备。

别说是侄女过来,就是让他亲儿子过来都没用。

然後,他的脖子就真见血了。

襄阳王:???

不是,动真格的啊?

动自然就动真格,剑都拔出来了什麽都不干显然不符合乐平公主的风格。

她刚出月子就来探望因造反被抓的幺叔,幺叔也应该给她点面子别让她为难,毕竟她刚生过孩子,不小心拿不稳剑出了人命也是有可能的。

她只是个想知道夫君什麽时候归家的可怜人,幺叔能理解她的心情对吧?

襄阳王:???

理解个鬼啊!

狄青被派去平乱和他有什麽关系?派人出去的是皇帝又不是他,找他有什麽用?

就不能是朝廷不会治理地方导致荆湖两路叛乱多吗?

他在襄阳的时候没见过多少叛乱,怎麽他一走叛乱就多了?

朝廷不反思地方官没本事也就算了,让素未蒙面的侄女过来拿剑威胁他是什麽意思?

他什麽都不知道,朝廷有本事就查,反正别想从他这儿找线索。

不慎被抓是他技不如人,皇帝别高兴的太早,後面有的是难题在等他。

嗣子登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乐平公主:……

知道你酸,但是你先别酸。

嗣子登基怎麽了?那是经过列祖列宗满朝文武认可的继位,比某个谋反失败的藩王更名正言顺。

乐平公主和襄阳王没什麽感情,出了谋反的事情後更谈不上情分,她是公主不能干政,宗王谋反的事她也没想插手,老赵家的男人打打杀杀她也管不着,千不该万不该,这些家夥不该赶在她生娃的时候搞事。

她成了两次亲才生了这麽一个娃,就不能让着她点吗?

过年的时候她和狄青商量的好好的,西北边关没有战事,北边辽国也消停了,有她盯着朝中没人敢污蔑狄青叛国,他们夫妻俩正好安心在京城住几年。

等过几年再有战事需要狄青去边关驻守,她就带着孩子一起去边城。

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这孩子还没生,狄青就被调出去平乱了,娃都满月了都没见着他爹。

西夏没动静,辽国没动静,有动静的是他们老赵家的宗王。

是可忍孰不可忍,当王爷当的不开心就去地底下找列祖列宗聊聊天,省得在阳间给活人添堵。

乐平公主坐月子不是什麽都没干,她嫂嫂曹太後虽说不曾干政,但是知道的事情并不少。

襄阳王造反那麽大的事情整个京城都传遍了,私底下宗室皇亲都在谈论,她身边有曹太後和狄娘娘这两位消息灵通的长辈,即便足不出户也能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宗王造反就造反吧,打成什麽样都是老赵家内斗,要是襄阳王背後有其他人指点,堂堂王爷只是别人的替死鬼丢不丢人啊?

襄阳王身後还藏着什麽秘密她不在乎,皇城司的人早晚能审出来,她只想知道荆湖两路到底还有多少叛乱,娃满周岁之前狄青能不能回京。

朝堂政事她不能管,自家的事情总能管吧?

别装傻,问的就是被人当枪使还觉得自个儿可聪明的冤大头幺叔。

襄阳王要被气疯了,他在襄阳当了那麽多年的土皇帝,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这麽放肆。

他承认谋反失败是他粗心大意,但是一个什麽都不懂的臭丫头片子凭什麽说他是冤大头?

谋反那麽大的事情还不准他找人合作吗?

臭丫头片子什麽都不知道,凭什麽认定他是吃亏的那个?

乐平公主从小到大吵架没输过,最擅长的就是把这种自以为很厉害其实屁都不是的臭男人骂到捂着心口往後倒。

她连她爹她哥都照怼不误,一个没见过面的幺叔在她面前拿乔,给他脸了是吧?

襄阳王气的直喘气,碍于脖子上已经沾血的剑又不能动手,越听越气越听越气,最後气的满脑子都是打不回去也要骂回去。

造反失败被抓回京城本就憋闷,人在气头上失去理智後什麽话都能往外说,一不小心就说出了点儿不得了的消息。

主官皇城司的官员赶过来时,襄阳王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七七八八,反应过来後想改口也来不及了。

乐平公主放下剑躲到侍卫身後,瞬间恢复柔弱可欺的可怜模样,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咳嗽两声假装刚才被襄阳王发疯的样子给吓到了。

皇城司的官员们:……

那什麽,他们都知道公主是什麽性子,公主放轻松,不用把他们当外人。

在乐平公主的协助之下,襄阳王的嘴终于被撬开,皇城司上下一片喜庆,笔走龙蛇写好奏疏立刻去京郊别院面圣。

不是他们皇城司没本事,是襄阳王的身份特殊他们不好下手段,就算知道襄阳王如此受不住激,以他们的身份也不好像乐平公主那麽无所顾忌的什麽都敢说,何况他们不知道。

此事乐平公主是首功,皇城司上上下下先谢过公主帮忙,祝公主和狄大元帅百年好合。

……

小金大腿的信写了十几页,将乐平公主去襄阳王跟前找茬的过程写的极为详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时就在现场。

襄阳王不小心秃噜出来的消息很有用,虽然找不到证据,但是已经可以确定和青州柴王府有关。

人证吃过亏後肯定不会配合审讯,不过没关系,接下来的重点是物证,襄阳王愿不愿意配合不重要。

包大人已经啓程去青州,能不能找出证据就看包大人的了。

乐平公主从襄阳王那儿问出线索是意外之喜,然而在荆湖两路的叛乱平定完之前狄大元帅还是没法回京,公主殿下依旧不开心。

为了荆湖一带的安稳,只能委屈公主再等等了。

也不知道襄阳王到底是怎麽回事,说他谨慎吧,他火气上头什麽都能秃噜出来,说他不谨慎吧,和柴王府相关的合作连王府的管家都不知情。

薛定谔的谨慎。

按照襄阳王的说法,他和柴氏的合作的确不吃亏。

事成之後分南北朝,南方富庶的地方交给他,北方和辽国西夏接壤变故太多,需要打仗的地方交给柴氏,他既不用担心北方外族来犯还能坐拥富庶的江南,何乐而不为?

对于襄阳王的想法,所有人都觉得他当年离京就藩的时候可能把脑子忘京城了。

身为大宋的宗室王亲去和柴氏合作,还是和前朝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柴氏,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想的。

就算他们能侥幸成事,柴氏哪儿来的本事抵御辽国和西夏?

离大谱啊。

苏景殊一边看一边摇头,感觉所有人都疯疯癫癫的,弄得他这个正常人在一群癫公里都有点不正常。

如果柴王府是周世宗之後也就算了,周世宗继承的是郭家的皇位,他的子孙後代姓郭,可以理直气壮的和老赵家打擂台。

可如今的柴王府是仁宗皇帝从柴氏本家找出来的人,就算大宋的太祖皇帝给周世宗改回本性,江山也和姓柴的没有关系。

真要造反的话,直接大大方方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行吗?

摇头.jpg

小金大腿的信看完,接下来是家里的信,俩哥哥都在家,爹娘兄姐写信的时候便没有分开,全部由他二哥动笔。

他离京那麽多天,京城里的制举考试也考完了。

二哥苏轼考了第三等,这个考试第一等第二等是虚设从来没有人得过,第三等已经是头名,在他哥之前,整个大宋只有一个人列入过第三等。

很符合他哥的名气,鼓掌鼓掌鼓掌。

二哥是第三等,三哥是第四等,这个名次本来没什麽,但是看完後面的幸灾乐祸之後,小小苏对两个哥哥都无语了。

不愧是亲兄弟,连搞事都法子都那麽像。

当年他们进京赶考,春闱考试那麽重要的场合,二哥编撰典故险些落榜。

现在制举考试二哥没作妖,换成向来稳重的三哥作妖了。

他三哥苏辙,全家除了娘亲外最稳重的人,考试的时候极言尽谏,上到官家下到朝中文武百官没有一个幸免于难,全部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苏景殊:……

他是不是没打算考上?

这次考的是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要的就是考生陈述朝廷得失,但是考试毕竟是考试,直接把满朝文武都骂一遍儿显然有点得罪人。

制举的主考官是谏院一把手司马光,可能因为司马光自己就是个喷子,所以对他三哥的试卷非常推崇,排名定次的时候也定了个第三等。

但是其他考官坚决不同意,说他三哥的答卷出言不逊,最好直接黜落。

考官那里吵来吵去吵不出结果,闹到皇帝那里後皇帝让其他官员来定,其他官员讨论出来的结果也是黜落。

也是,答卷把满朝文武都骂完了,官家身边的亲信肯定是重灾区。

不过主考官毕竟是主考官,司马光是个认死理的人,平时不讲道理很气人,这时候认死理却保住了他哥的名次。

司马大人说的有道理,他哥的卷子无非就是直来直去无所顾忌,可这场考试考的就是直言进谏,他秉笔直言难道还有错?

最後就是被降一等,以第四等被录取。

小小苏抿了口茶,怀疑司马光想把他三哥拐去谏院和他一起当喷子。

这场制举一共有四个人参加,最後录取了三个人,不知道没考中的那个倒霉蛋是谁,四选三被黜落还怪让人伤心的。

尤其被选中的三个人中还有一个把满朝文武骂了个遍,这样显得他更没本事了。

希望那个倒霉蛋不要心生嫉恨,前几年科举考试时心生嫉恨的落第举子已经用亲身经历证明和他哥过不去没有好结果,应该不会再有人铤而走险。

苏景殊心有戚戚,晃晃脑袋继续看。

考试结果出来後就要授官,他以为制举考完官家应该会把选拔出来的人留在京城,不过官家却并没有那麽干。

他二哥任秦凤路凤翔府判官,三哥任商州军事推官,俩人都在边州,去的地方没比他好多少。

什麽情况?怎麽都派去边地了?人都走完了京城还有能用的人吗?

小小苏想不明白他们官家到底想干什麽,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反正官家干什麽都有他的道理,他们这些小官听安排就行。

看信上的意思,他三哥接到任命时不太想去,说是家里得有个儿子守着,哥哥弟弟都要外出为官,他可以放弃官职在家侍奉父母。

然後他就被姐姐给踹出去了。

侍奉父母有她在,她在家不比男丁会照顾人?

唔,傻哥哥估计在参加制举考试的时候就有这种想法,不然不会奔着被黜落去,可惜司马大人够给力,愣是扛着压力把他捞了上来。

还是姐姐最可靠。

信件仔仔细细的从头看到尾,除了家里的各种事情外,俩哥哥和老爹还讨论了他之前说过的登州的榷盐制度。

仨人商量出来的结果就是,只靠官府打击私盐是不行的,得让朝廷停了现有的榷盐制度才能改善现状。

竈户将所制之盐卖于百姓而官府从中收税,如此双方都能获利,比现在哪边都怨气深重的强。

政策要因地制宜,别处的榷盐制度能实行下去不代表所有地方的榷盐制度都没问题,以登州如今的情况,朝廷的榷盐之法不适合继续推行。

有道理,等他有空去民间考察考察,然後就给官家写奏疏申请停止登州的榷盐制度。

他是通判,有权利提意见。

不幸中的万幸,登州的老人家们没有大老远的让他爹他哥也都知道他成了个“贪官”。

苏景殊一封一封的拆信看信,看完之後挨个儿的写回信。

别的回信都好写,只有庞衙内那边实在让他为难。

庞昱写信的时候还不知道程元已经被抓起来送回京城审讯,以为他上一封信中写的程表哥多好多好都是真的,新寄来的信里把程元夸的天上有地上无,让他有什麽困难直接去找表哥帮忙千万不要客气。

弄得他还怪不好意思嘞。

对不住了衙内,没想到拆信的时候太师不在身边,这次是他的失误,回信的时候绝对不阴阳怪气,一定让衙内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能信刚送出来程元就被押送到了京城,不用他写庞衙内也能反应过来到底是怎麽回事。

希望太师管的足够严,别让衙内跑来登州骂他。

苏景殊小声嘟囔,回信怎麽卑微怎麽写,务必让庞衙内感受到他的心意。

庞衙内,看到来自小夥伴的坦诚了吗?

京城,庞昱得知登州官场上的变故後人都傻了。

他辛辛苦苦写信让表哥照顾他的小夥伴,结果表哥是个大贪官,这还得了?

他清清白白的小夥伴该不会被照顾成小贪官了吧?

官员犯案要被送去刑部问审,这次的案件比较复杂,刑部和皇城司的官员都要到场,只从放出来的消息中也看不出登州的官绅勾结和襄阳王造反一案有关。

襄阳王在襄阳,和登州八竿子打不着,除了少数知情人,绝大部分官员都猜不到两个案子有关系。

朝中官员都看不出来,庞昱更看不出来。

庞衙内只知道他给小夥伴推荐的表哥成了个贪官,还是被包大人亲自揪出来的贪官,没有意外的话这个表哥是没救了。

表哥没救了,小夥伴呢?

景哥儿,你还好吗?

庞昱很慌,知道消息後立刻去八王府找赵清,他自己不好去刑部打听消息,带上个同夥好安心。

没听说状元郎被展护卫押送回京的消息,所以他们景哥儿应该没犯事儿……吧?

赵清:……

赵清对他的笨脑子不知道说什麽好,他们子安兄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外出为官还是跟包大人同行,就算想犯事儿也不会在包大人眼皮子底下犯事儿好不好。

再说了,他们子安兄清清白白,凭什麽怀疑他离京之後就变坏?

庞昱挠挠头,“好吧好吧,景哥儿清清白白,可是清清白白也要去探探情况啊。”

他们觉得景哥儿清清白白没有用,得朝廷觉得景哥儿是清白的才行。

赵世子点点头,是得打听打听情况才行,但是他们要去的不是刑部衙门。

犯人是开封府的展护卫押送回来的,展护卫回京後不会立刻离开,现在正是找他打探消息的最好时机,直接找展护卫比去刑部打听方便多了。

瞧瞧这事儿弄的,怎麽找个亲戚还是个大贪官?

庞昱也很委屈,他和程元不太熟,可他爹和程元很熟,他也没想到他的表哥会是个大贪官。

虽然程元不在京城,但是逢年过节的礼物往来没少过,毕竟是亲舅甥,除了他这个亲儿子就数侄子外甥关系近了。

他不知道程元是个贪官,他爹也不知道吗?

天呐,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庞衙内瑟瑟发抖,一想他爹可能是大贪官背後的大大贪官腿都开始发软,“赵清,要不别去找展护卫了吧,我们悄悄的打听。”

他怕打听到最後把他爹也打听进去。

赵清迟疑的停下脚步,“应该不会吧?”

庞太师和包大人见面就吵架,要是有那麽大的把柄在早就被包大人送进去了,还会等到现在?

庞昱不太放心,“万一呢?”

赵清拍拍他的肩膀,“你信不过你爹还信不过包大人?”

庞昱歪歪脑袋,“好像也是。”

神仙保佑,希望他爹不要是大贪官背後的大大贪官。

包大人很厉害,但是他爹也很厉害,在包大人眼皮子底下干坏事而已,以他爹的本事也不是不可能。

赵清白了死对头一眼,准备待会儿就去找庞太师把他们刚才的话说给庞太师听。

亲儿子,啧,亲儿子。

展昭交接完犯人後回开封府休息,人还没到府衙,庞衙内和赵世子就在路口把他拦了下来。

庞昱现在什麽都不放心,想起小夥伴在信上写的和程元一起参加宴席什麽什麽的就心肝儿乱蹦。

贪官的宴席没有好的,那是引诱他走歪路的宴啊。

景哥儿,你可千万别误入歧途。

打架斗殴被抓进衙门还能被保出来,贪污受贿没法保。

包大人对贪赃枉法从不留情,别闷着头往死路上跑。

展昭对上两双紧张的眼睛,安静了一会儿,沉声道,“在我回京之前,的确有登州官员悄悄找包大人弹劾举报苏通判行为不端。”

庞昱倒吸一口凉气,“怎会如此?”

这才去多久,怎麽就到了被弹劾的地步?

苏小郎,你当贪官怎麽当的那麽爽快?

赵清恍恍惚惚,“没办法,男人变坏就是那麽快。”

子安兄,以前真是看错你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包大人就在跟前,你怎麽敢干坏事?

就算想贪赃枉法行为不端好歹也要等到包大人离开,在包大人眼皮子底下干坏事不是自找死路吗?

两个人捶胸顿足,就差当场抱头痛哭。

他们来时对小夥伴那麽有信心,现在信心全没了呜呜呜呜呜呜。

展护卫顿了一下,心道你们也不用信那麽快,可以稍微挣紮一下。

好歹是朋友,不能一点信心都没有。

“景哥儿和程元交好是为了打入敌营,并非真的被带坏。”展昭不敢再吓唬他们,怕接下来京城的谣言出自他口,解释道,“登州有个富绅几乎贿赂了整个州衙,不打入敌营没法让他们放松警惕,所以景哥儿才会从程元那儿下手。”

前任通判已经用生命的代价证明不能到地方就查案,景哥儿身边有白五爷护着可以保证安全,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没必要为了一群贪官污吏冒险,和程元打好关系的确是最稳妥的法子。

庞昱立刻瞪了旁边的赵清一眼,“你别胡说,景哥儿没有变坏。”

赵清也竖起眉头,“是展护卫没有说清楚,我只是顺着展护卫的话往下说。”

他是信任展护卫,要怪就怪展护卫不说清楚,先说子安兄没被带坏再说他打入敌营不就不会误会了吗?

“你别说话,让展护卫继续说。”庞昱吼了他一句,然後转过头眼巴巴的说道,“展护卫你继续,我们接下来肯定一句话都不说。”

展昭笑道,“登州的案子会由刑部和皇城司一起审,景哥儿没有被一起抓回来就说明他没干坏事,二位不用担心。”

赵清摸摸鼻子,“没办法,心虚啊。”

庞昱眼神飘忽,“我也心虚。”

他连他爹都怀疑,小夥伴那里就更不用说了。

展昭:……

你们这感情也真是够好的。

第150章

*

大宋的官场并不太平,有大公无私为国为民的官员,但更多的还是有私心的官员,连政事堂的宰相们也不例外,然而登州知州、厢军副指挥以及下辖各县的县令还有别的相关官员全部被押送回京的消息传到京城後还是震惊了整个朝堂。

贪污受贿的官员年年有,像登州这样整个州的官员都牵扯进去的并不多见。

不过再一想是包拯查出来的案子,好像也没什麽可奇怪的。

登州官场的官商勾结过于离谱,包黑子办事又向来不讲情面,没直接在登州将涉案官员送上铡刀都是他这两年修身养性有了成果。

朝中那麽多等着补缺的官员,只是大半个登州的官职而已,完全能补得上。

至于押送回京的犯人中还掺了个贿赂过登州大部分官员的商人,除了刑部皇城司这些要查案的衙门没人在意。

商人而已,就算有再多钱也没法翻天。

庞昱和赵清拉着展昭问动问西,确定他们第一次正经当官的小夥伴没被带坏才终于想起来要问登州那边到底是什麽情况。

他们长这麽大经历过的事情不少,见过某个贪官污吏被抓,没见过一州的官员全都有问题。

那是一个州,不是一个县更不是一个村儿,什麽样的邪乎地方能把到任的官员全都变成贪官?朝廷的官员应该没有拉胯到这个地步吧?

案子还没有结束,展昭也不好和他们说太多,只让他们自己回家问家里的大人。

正常情况下衙门里的官员不会都收受贿赂,清官再怎麽稀奇也总会有几个硬骨头逆流而上,架不住登州有个钱多还想搞事儿的李坤李庄主,一不小心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满朝文武都觉得程元是罪魁祸首,殊不知真正惹出这些事情的不是程元,而是那个不显眼的商贾李坤。

後续会审出来多少东西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李坤知道的肯定比襄阳王多。

犯人已经送到京城,接下来的审讯由皇城司和刑部接手,他交接完毕还得去青州保护包大人,到时候京城的消息还得靠京城传信。

青州和登州离的不远,李坤和襄阳王没有关系,和柴王府也没有关系吗?

不好说,过些天到青州一探便知。

展昭哄走两位各种担心但是却担心不到点子上的小公子,回开封府休息一晚,第二天便动身去青州和包拯等人会和。

庞昱和赵清忧心忡忡的离开,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京城外面那麽危险,虽然大贪官已经落网,但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漏网之鱼。

官场复杂着呢,景哥儿真的能抗住来自外界的诱惑吗?

扪心自问,他们能抗住吗?

俩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以他们的自制力大概率不太行。

他们从小在京城长大还经常被各种花花手段迷了眼,官场上的手段比他们见识过的还要诱人,在地方为官没人管没人问,稍微有一点不坚定就可能被带坏。

景哥儿,你行吗?

当纨绔只是让家里人糟心,当贪官却是让下辖百姓全都糟心,宁可当纨绔也不能当贪官啊苏小景。

人不在跟前不能耳提面命,好在他们还能靠书信沟通,上一封信写的不好,赶紧再写一封找补找补。

亲爱的小夥伴,当贪官是没有前途的,实在想过那种醉死温柔乡天天不干活的好日子可以换个方向,他们感觉当纨绔就很不错。

当贪官真的没有前途,千万不要自找死路啊亲。

两个人苦口婆心的在心里劝,写完後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登州,然後才後知後觉的反应过来一件事情。

他们俩的自制力不行,远在登州的小夥伴未必不行。

虽然都说登州的贪官落网是包大人的功劳,但是他们苏大人也有功劳,只是光芒被包大人掩盖了而已。

那可是刚到登州就协助包大人把登州官场清了一遍的狠人,登州的事情一出,应该没有哪个贪官敢和他走太近。

好像白担心了。

算了,写都写了,不能浪费他们的担心,这叫防患于未然,谁知道在外面当官当久了抵抗力会不会变低。

既然登州那边不需要担心,那就安心待在京城看热闹。

庞昱想起来被抓回来的大贪官是他表哥就糟心,和赵清打声招呼转身就走,“我得回家问问我爹到底是怎麽回事,回见。”

用完就扔,非常无情。

赵清二话不说跟上去,“我跟你一起回。”

他有事要和庞太师说,不能让这小子使唤了他还能过安稳日子,回家鸡飞狗跳去吧。

庞衙内对死对头的险恶用心一无所知,毫无防备的带他一起回家。

现在还不到他爹下衙的点儿,他们回去後还能先吃顿饭,吃饱喝足再去打听消息。

万一问到些不好让他们知道的消息,吃饱喝足也有力气跑是不是?

庞昱计划的很好,可惜刚回家计划就不能用了。

他爹庞太师怒气冲冲的提前回家,看上去被气的不轻,他根本不敢往上凑。

老爹在生气不能往上凑,先找其他人问问情况。

庞昱很少见他爹被气成这样,带着死对头狗狗祟祟的溜到书房外,朝一直跟在他爹身边的老管家招招手,说话不敢太大声就用手比划问这是怎麽回事。

老管家叹了口气,“衙内,是程大人那边的事情,等太师消气你再去打听吧。”

庞昱等不及,缠着老管家非要听,只他自己也就算了,他现在还带着外人呢,让赵清看到他在自己家都打探不出来消息非得笑话死他不可。

就要听就要听,赵清又不是外人,让他听听也没什麽。

程元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押解到京城,那麽大的事情八王爷肯定清楚,就算不在他们家听,回到八王府肯定也能打探清楚。

不是外人不是外人,直接说没关系。

老管家的表情一言难尽,看看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衙内,再看看旁边竖着耳朵等着听消息的赵世子,想着不能让衙内在朋友面前丢脸,硬是扛着赵世子的灼灼目光将他们家衙内带去一边说到底是怎麽回事。

程元是他们家太师的亲外甥,猛不丁被押送到京城问审当舅舅的总得问问是怎麽回事。

虽说包拯手底下从不出冤假错案,但是事无绝对,万一这次就出错了呢?

怎麽说都是亲外甥,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问。

太师去刑部大牢见程元,结果可好,那程元上来就对着太师哭诉,说什麽要不是看苏大人和他们衙内玩的好以为他是个贪官的料子没怎麽防备才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求太师想办法把他捞出去,他要去找苏大人报仇。

当时太师的脸色就变了。

什麽叫和他们家衙内玩的好就以为苏大人是个当贪官的料子?合着在他心里和他们家衙内玩的好的都是歪瓜裂枣?

和他们家衙内玩的好的是歪瓜裂枣,他们衙内在他心里是什麽样子?

太师二话没说扭头就出了刑部大牢,然後就是现在这样了。

庞昱:???

什麽意思?那混账玩意儿贪赃枉法被抓还成了他的错?

他是纨绔不是贪官,哪儿有自己犯事儿被抓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的道理?

景哥儿去登州之前他的确往那边送了封信,可那时候他还以为表哥是个正儿八经的官,能在登州照顾照顾他的小夥伴,要是知道程元贪赃枉法他才不会写那封信。

还以为景哥儿是自己人不作防备,他还怕那家夥把他们清清白白的景哥儿带坏了呢。

很快,怒发冲冠的就又多了个庞衙内。

赵清在院子里等的抓心挠肝,刚还说着他不是外人,怎麽说着说着就不让他听了?

到底什麽情况?让他听听能咋?

庞昱怒气冲冲的带他回自己住的院子,回去後就开始骂骂咧咧,一边骂一边把刚才从老管家处听来的事情说给他听。

赵清:???

“你这表哥不对劲。”

在庞太师面前说他儿子交的朋友都有干坏事的料子,他怎麽在官场上待那麽多年的?

庞太师什麽脾性满朝皆知,程元身为太师的亲外甥不应该不知道舅舅是什麽人,这是被抓到京城乱了方寸开始胡言乱语?

庞昱气哼哼的骂道,“分明是没来得及僞装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就知道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都瞧不起他,逢年过节来拜访的时候把他夸上天,私底下都觉得他不学无术烂到了泥里,能平平安安长那麽大都是靠有个好爹。

他不学无术怎麽了?再不学无术他也是他爹的亲儿子!

该死的程元,诋毁他也就算了竟然还诋毁他的小夥伴,景哥儿招他惹他了?

赵清煞有其事的劝死对头不要计较那麽多,“冷静冷静,要不是他觉得景哥儿有当贪官的潜质,包大人抓人也抓不那麽顺利。”

不就是觉得他不行,顺便再觉得和他玩的好的都不行,问题不大。

等等,姓程的是不是把他也骂进去了?

赵世子猛的意识到他也能归在和庞昱玩的好的范围内,他们俩从小打到大,认识的时间比这家夥和苏子安久的多,按照姓程的说法,他比苏子安还有为祸地方的潜质。

混账玩意儿和庞昱很熟吗就这麽下定论?什麽表哥啊?世上哪儿有这样的表哥?

反应过来自己也挨了骂的赵世子加入骂骂咧咧的行列,要不是刑部大牢不好闯,他今天晚上就能带人去把程元的狗腿打断。

理由都是现成的:辱骂宗室子弟。

不行,他赵清长这麽大吃什麽都不吃亏,没有挨骂不还口的道理,他得想法子骂回去。

赵世子磨了磨牙,看看外头的天色,“明儿早上去刑部大牢找程元讲道理,去不去?”

庞衙内捏捏拳头,“带棍子吗?”

赵世子拍桌而起,“带!”

隔着牢门打不到人也没关系,打不死他也吓死他。

登州州衙,苏通判对京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将回信寄出去後继续忙活衙门里的事情。

州衙一下子少了那麽多人,就算有那些退休的官员帮忙也都累的够呛。

这麽说吧,为了让沈仲元能更符合他的诨名,他直接将小诸葛当诸葛丞相来用。

沈仲元:……

他何德何能,怎麽敢在政务上和诸葛丞相相提并论?

江湖人称呼他为小诸葛是夸他聪明,不是说他有诸葛丞相那般处理政务的本领。

大人,他从此以後换个诨号还不行吗?

不管怎麽说,人到了苏大人手上就得听苏大人安排,不会干活就学着干,反正他自己也不熟练,大家一起从零开始学当官。

沈仲元被指挥的团团转,白玉堂也没闲着,知州和通判都没有资格插手禁军,水师营和马步军里的情况还需要白五爷去查探。

苏大人身边不留闲人,可惜严冬清醒了之後被包大人带走了,不然还能再多个能指使的人。

不过他和包大人说好了,回头结案後严冬要是判的轻就把人流放登州,那家夥武功不低还是个辽东人,辽东和登州船只往来那麽多年,严冬对这块地方肯定比他熟。

先前从襄阳王那儿得到消息说辽国不老实,北方各城抓辽国探子抓的牢房都快住不下了,登州这个号为极边的沿海之州非常重要,水师营那边还得加强防备。

等朝廷将襄阳王府和柴王府一锅端,登州水师营的将领估计也得换一波。

“马步军的情况都很正常,水军指挥使私底下的小动作不少。”白玉堂伸了个懒腰,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道,“如果展昭回来的及时,应该能在青州抓他个现行。”

“展护卫没赶上也没关系。”苏景殊想了想,说道,“包大人身边也不留闲人,让严冬戴罪立功去抓人。”

白玉堂耸耸肩没有说话,看看桌案上那堆没处理完的公务,出门到房顶上晒太阳去了。

秋日的阳光比夏天舒服的多,要是能在房顶上安个躺椅就好了。

苏景殊眼巴巴的看着白五爷足尖一点飞上房顶,再看看手边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务,只能拿新任知州很快就会到任来安慰自己。

州衙里缺的人太多,那些本来就是由地方做主的差遣职位很好安排,直接在衙门外面贴个招人的告示,自会有符合条件的人到州衙应聘,但是由朝廷派遣的官职地方做不了主,只能等京城派来的官到任。

人少有坏处也有好处,坏处是累,好处就是可以用最快的时间了解登州民政。

苏大人兼任知州,州衙里的所有卷宗他都能看,登州下辖各县的官员知道他和包拯关系匪浅後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和之前那些同僚一起倒大霉。

他们旁边有个大宋最可怕的沙门岛监狱,虽说他们犯的罪不至于被流放到沙门岛,但是这里是登州,轻一点的流放本州也包括沙门岛。

要是上头的大人们冷酷无情得理不饶人,把那些本该流放本州的犯人直接弄去沙门岛也无有不可。

沙门岛就在登州,登州的犯人流放本州去沙门岛完全没问题。

算了算了,别在这时候惹事。

包青天还没走远,这时候惹事直接撞到包青天手里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于是乎,苏通判就发现了狐假虎威又多麽好用。

包青天的名声在登州这种穷苦偏远的地方威力不减,即便走了也没人敢在登州境内作祟。

看案卷上的记载,登州境内每年都会有不少各种案件需要官府来处理,但是他兼任知州的这些天,登州四县连乡里争执都没有,估计全被包大人给吓蔫儿了。

朝廷不可能让通判长时间兼任知州,登州毕竟是人口过十万的大州,知州通判的职权归于一人风险太大,就算有包拯在附近能顺便盯着也不行。

稳住不慌,新任知州很快就会到任,他的苦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中秋节刚过,苏景殊没有等到新知州,先等到了庞衙内和赵世子的信。

算算时间,庞昱寄信的时候他的信还没送到京城,这次的信又送岔了。

不过没关系,送岔了也不耽误他们交流。

庞昱的信会是什麽情况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和登州官员大换血脱不了干系。

果不其然,信上大骂程元为官不仁活该被抓,然後苦口婆心劝他千万不要步程元的後尘,实在不行的话宁可当纨绔也不要当贪官。

家里没钱供他当纨绔的话,他们几个小夥伴凑凑也能让他体验一下当纨绔的快乐。

小小苏:……

谢谢,但是不用了。

他没想当贪官,他不想当纨绔,当个不知名的苏青天挺好的,他暂时不考虑其他出路。

新的信送到手中着实让苏景殊松了口气,他还怕庞昱会帮亲不帮理为了程元把他骂个狗血淋头,现在看来,他们庞衙内依旧是那个明事理的好衙内。

很好很好,继续保持,希望衙内能一直记着信上的话,比起他清清白白小小苏,他还是觉得庞衙内误入歧途的可能性更大。

庞昱和赵清的信送到登州没多久,太子殿下的信也到了。

根据太子殿下透露的小道消息,新任登州知州已经定了下来。

许遵许大人,之前在大理寺任职,据说任职期满就要回京升任大理寺卿。

许大人是进士出身,考中进士之後又考了明法科,是律法方面的专业人士,什麽案子都难不倒他。

苏大人仔细查看许大人的履历,再翻出前两天庞衙内寄给他的那封劝他老实本分不要误入歧途的信,陷入沉默。

派精通律法的大理寺官员到登州当知州,总不能是官家也怕他学坏吧?

他有那麽不让人放心吗?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新书推荐: 直播不整活,那你直播什么? 重生1948的奋斗人生 双向驯养 被迫在悬疑游戏当万人迷 我死遁后他们悔不当初 望弥 [家教+综漫]赛博世界就我不是精神病 我给咒术顶流当经纪人 延时情书 [快穿]执念化解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