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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40(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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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

天朗气清,日光明媚。

苏景殊翻完整本小册子,心平气和的躺下晒太阳。

强者,改变环境;弱者,适应环境;而他,是死者,他只会变得僵硬。

小小苏拿小册子盖脸,双手放在小肚子上,闭上眼睛安静躺下当屍体。

人生哪儿能一帆风顺,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罢了。

不就是路上突发情况多了点儿?不就是危险程度稍微高了点儿?多大点事儿?

淡定,成熟,稳重,从容。

他活生生的离开京城总不能倒霉到死着回,更不可能被分屍埋进山沟沟里屍骨无存。

离京赴任而已,问题不大。

想当年他们家从眉州到京城几千里路都没见过劫匪,这次跟着包大人从京城到襄阳也没有遇到山贼,虽说前一次是跟着大型商队後一次有禁军护卫,但是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後来他和小夥伴一起出门那都是意外,只能说明他的小夥伴运气不好,不能说明他运气不好。

区区离京赴任,难不倒他欧皇小小苏。

他不能丧,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这才哪儿到哪儿,难熬的日子还在後面。

——只要悟空就位,为师即刻便能抵达灵山。

前途一片坦荡啊!

咏叹调.jpg

白玉堂一早送蒋平离开,回来後不知道要干什麽,索性也搬了个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景哥儿今天怎麽没忙?”

他闲着没事干很正常,这小子前几天跟在包大人身边忙前忙後打下手,怎麽这会儿有空晒太阳?

苏景殊将盖在脸上的小册子拿下来递给旁边的白五爷,一脸安详的回道,“刚刚看完新官上任须知,正在思考人生。”

白玉堂:???

白玉堂接过小册子翻了翻,看到里面写的是什麽後:……

“这都什麽跟什麽?怎麽跟出了京城就是龙潭虎穴似的?”

什麽新官上任须知,这玩意儿分明是用来恐吓新官的。

朝廷怕官员在地方不上心,先用这小册子吓住刚当官的愣头青,让他们铆足了劲儿闷头苦干好找机会调回京城当京官,当京官不用经历小册子上写的这些离谱意外,算是吊在驴子面前的那根胡萝卜。

就算外面世道乱经常有山贼劫匪也不用怕,有五爷跟着定让那些劫匪有来无回。

没有小贼能在他白玉堂眼皮子底下犯事儿!没有!

苏景殊坐起来,捏着拳头赞同道,“是的,没有小贼敢在五爷面前放肆,我们可以一边赶路一边抓贼,全当是为民除害了。”

没用的小册子收起来,有用的保镖招揽起来。

这年头朝廷靠不住,想要平安抵达地方还得靠他自己。

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好汉。

未来的苏青天目光坚定,打不死他的都将让他更加强大,“五爷,我去找小诸葛,你要一起去吗?”

保镖,招揽起来!

人手,安排起来!

把一切危险都扼杀在摇篮之中,凶残.jpg

白玉堂来了兴致,“现在就去见他?”

苏景殊重重点头,“早下手为强,晚下手遭殃,现在就去。”

只要他准备的足够齐全,路上的劫匪就只有挨抢的份儿。

“我听说官员招揽幕僚大部分都是那些幕僚去投奔,我们太主动了会不会让人看不起?”白五爷第一次从当官的角度去招揽人,还没出门就已经开始操上心了,“要不先放出消息,我们在家等那些人上门?”

小诸葛又不是真诸葛,还不够让他们未来的苏青天三顾茅庐。

按照他的想法,他们就该这样安排。

先在门口贴张告示,让襄阳城的百姓都知道官家派来的钦差苏大人要招幕僚。

这苏大人是何许人也?那可不得了,他可是治平二年的状元郎,年仅十六岁的三元及第,官家对他赞不绝口,朝臣对他心服口服。

苏大人即将要走马上任,苦于身边没有幕僚手下差遣,特在襄阳城招揽贤士。

告示上把他们的要求写明白,文能怎麽怎麽武能怎麽怎麽,再派个能说会道的在旁边介绍他们苏大人的来历,就算不给工钱,前来毛遂自荐的人也能踏破他们的门槛。

相信他,苏状元的名号绝对能打。

“太张扬了,多不好意思。”苏景殊搓搓胳膊,不敢想这事儿让白五爷去安排会是什麽结果,“不用那麽麻烦,我只要五爷和小诸葛两个人就行。”

他来襄阳是给包大人打下手,不是为了招人,大张旗鼓的贴告示招揽幕僚总觉得怪怪的,还是一对一去顾茅庐吧。

小诸葛不是诸葛丞相,他也不是昭烈帝,他们应该不用三顾茅庐,顾一次就行。

好歹是招人,工钱还是要给的,不然他们就成压榨无辜江湖人的恶霸官员了。

白玉堂遗憾的摇摇头,“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当大官身边不能只有两三个人,看包大人就知道,包大人身边除了公孙先生和展昭还有张龙赵虎王朝马汉。

他的安排先保留,将来肯定有用得到的时候。

走走走,去招人。

苏景殊:……

其实吧,将来也不一定能用得到。

贴告示有种捉拿朝廷要犯的感觉,他们还是努努力等人主动来投吧。

襄阳王府被抄,王府的下人还有门客全都进了大牢,襄阳王、官家、管事还有那几个负责掌兵的被押送去京城,其他人都在官府大牢里关着。

沈仲元和被他点醒的那几个江湖人没有一条路走到黑,包大人和金太守看在他们抄王府的时候立了功的份儿上没有将他们关进大牢,但也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在案子结束之前,所有相关人士都得在官府的管控之下。

沈仲元等人被安排在官府附近住下,虽然门口有官兵看守,但是待遇比当囚犯好多了。

天气已经变热,牢房里老鼠虫子什麽都有,吃不好睡不好还见不着日头,只想想就感觉头皮发麻。

感谢小诸葛,要不是小诸葛仗义执言告诉他们朝廷会派人来抄襄阳王府,他们怕是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扔进大牢了。

沈仲元这几天收获了不少感谢,大家在院子里不好外出,每天除了吃睡就是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说到兴头上甚至抹着眼泪说这事儿结束後再也不混江湖了,回家种地都比混江湖安全。

家里还有地能种,看来出身也不算太差。

沈仲元在襄阳王府待了那麽多天,不至于分不清招贤院的门客是好是坏。

这些被他保出来的都没干过坏事,投奔襄阳王的原因和他差不多,都是去混吃混喝,要是遇到实在看不下去的事情,扭头就走也不会留恋。

只是别的时候可能扭头就走,朝廷要抄襄阳王府的时候想走也没法走。

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谁让他们眼瘸选了襄阳王呢。

沈仲元幽幽叹气,招贤院里的江湖人眼光都不怎麽好,他自然也不例外。

想他沈仲元号称小诸葛却没有诸葛之才能,欲弃暗投明又徘徊瞻顾,不愿草草度过此生,满心只想立个奇功和南侠北侠并肩。

投奔襄阳王时想着要在襄阳王作恶时有所作为,进了王府才发现襄阳王想干什麽不是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劝得住的。

他想搜集襄阳王作恶的证据,朝廷搜集的比他还快,人贵有自知之明,偏他一直自视甚高,总觉得可以凭智谋跻身顶尖的江湖大侠之中,事实证明,自知之明这种好东西不能丢。

顶尖的江湖大侠不是他觉得他能当他就能当的,真见到那些为国为民的侠士才知道他们为什麽能被称为大侠。

惭愧啊。

惭愧的小诸葛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谈天说地,而是在房间里躲闲。

他想清楚了,眼高手低是没有结果的,等这件事结束他就找个地方踏踏实实的安定下来,能不能当大侠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朝廷觉得他是违法乱纪的江湖宵小。

江湖人也是要面子的,表面上都觉得和朝廷走的太近丢他们江湖人的脸,实际上却都以得到朝廷的认可为荣。

他可以没有朝廷的认可,但是他不能被朝廷抓去下大狱。

江湖败类在江湖上人人喊打,有被朝廷抓去下大狱的经历,就算後来能被放出来也只能隐姓埋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没有正经江湖人愿意和江湖败类交往。

日光自窗外透进房间,被窗上的竹帘分成细细碎碎很多份,不去想门口守着的那些官兵,日子过的其实挺悠闲。

苏景殊和白玉堂和门口的官兵打声招呼进去,院子里的几个江湖人看到他们进来连忙起身,得知这两位要找沈仲元连忙去敲门,“沈兄,苏大人和白五爷找你。”

沈仲元愣了一下,手忙脚乱的整理衣着,“就来。”

苏大人和白五爷找,难道襄阳王的案子又有变故?

他对王府的机密接触的不多,只知道襄阳王和霸王庄马强之间关系颇深,这些事情他已经和包大人说过,杭州府倪大人那边应该也能审出来,除此之外他这里应该没有其他线索。

如果是案子的事情,衙门里的大人大可以直接让人带他去受审,何必亲自上门?

沈仲元压下心里的各种猜测,开门将前来造访的两位请进来,“沈某不知二位要来,有失远迎。”

“沈义士不必多礼。”苏景殊第一次干招揽人的活儿,说实话有点紧张,但是看沈仲元好像比他还紧张,心情莫名又缓过来了。

所以说,紧张是有固定值的,对方紧张他就不紧张了。

很好,加油小小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行走的心灵鸡汤,一定能把小诸葛忽悠、啊不、招揽到身边。

白玉堂听他念叨了一路,这时候安安静静待在旁边当木头人保镖,不去掺和他们苏大人的招人大业。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私底下再紧张都不会耽误他正常发挥,他紧张的时候只会折磨身边人,一有外人立刻就能恢复正常。

难怪殿试那麽严肃的场合都能从容应对,看来不是不紧张,而是紧张来的不是时候,殿试现场外人太多,对面子比命重要苏小郎而言,越紧张就越不紧张。

说的他自己都糊涂了,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不愧是他们景哥儿,就是厉害。

白五爷对他们苏大人的口才非常有信心,只是招揽个手下而已,别说他亲自上门,就算他不来,只是派人到沈仲元这儿传个话,沈仲元都能立刻对天发誓为他效命。

傻小子还是经历的事情太少,根本不知道他堂堂状元郎在江湖人士的眼中到底有多高的地位。

瞧瞧瞧瞧,这就两眼含泪对天发誓了,他猜的一点儿都没错。

苏景殊来的路上已经想好怎麽招揽,进屋後没有开门见山,而是以“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为主题来给他看中的人才灌鸡汤。

开头很正常,中间很不正常,结尾很正常。

整个过程就很不正常。

他以为的招揽贤才:他舌灿莲花口若悬河让沈仲元知道有才不用犹如衣锦夜行,以过人的口才让沈仲元觉得为国为民才是大侠所为。可以看不起朝廷,但是不可以对不起百姓。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二人最终达成共识,正好白五爷就在旁边,鸡汤灌完之後他们三个人就能上演桃园三结义。

大哥~~~三弟~~~

大哥~~~二弟~~~

虽然他们没到当场结拜的地步,但是最後的结果也没差哪儿去。

实际上的招揽贤才:他的“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刚刚开始讲,沈仲元就虎目圆瞪拍案而起。就在他以为这人要行凶要喊白护卫护驾的时候,小诸葛衣摆一掀直接跪下,“愿为大人效死!”

小小苏:!!!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沈义士不用这麽严肃,他们还没到生生死死的地步。

白五爷说的没错,招揽人手好像真的很容易。

先说好,跟着他不算是真正的朝廷命官,顶多算个幕僚傔从。

他昨天已经从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那儿打听过了,大宋各级文武官员按照规定都可以通过雇募的方式招揽傔从。

幕僚傔从的工资并非全部由主官来出,朝廷也会按照官员品秩的不同给他们“傔人衣粮”和“傔人餐钱”作为雇佣傔从的补贴,衣粮的发放主要由户部衣粮案负责。

官员傔从的补贴按照主官的身份高低可分为两等,一等是衣粮,数量比较多,种类也比较丰富,什麽绢布粮食都有,另一等是餐钱,就是单纯的饮食补贴。

中书、枢密、宣徽、三司这些高官的傔从两等都能领,其他官员的傔从只有饮食补贴没有衣粮。

他刚入朝为官品级不高,能拿到的补贴也不会太多,给他当傔从只能领些饮食补贴。

跟着他工资不会低,生活花销和攒钱肯定可以,但是大富大贵就不要想了。

他自己都没法大富大贵,傔从更不可能。

事关工资得提前说好,要是达不成共识就直接说不行,不能跟了他之後才嫌工资低。

谈感情伤钱,他们打工人不谈感情只谈钱。

沈仲元抱拳道,“大人放心,沈某不是贪财之辈。”

白玉堂听俩人相互试探听的心累,傻小子怎麽老是抓不住重点?

不行,待会儿还是得五爷出马。

白五爷耐着性子等俩人沟通完,等他们说完立刻揽着沈仲元出门继续说。

他们苏大人脾气好,招揽人也尽可能的给他能给出的最好的条件,被招揽的人最好不要因为他脾气好就觉得他好欺负,苏大人脾气好,苏大人身边的白护卫脾气可不好。

沈仲元被白五爷明里暗里一通威胁也不生气,他没想到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能看上他,机缘千载难逢,他不会吃里扒外对不起苏大人。

要不是苏大人主动找来,他连案子结束後去哪儿当账房先生都想好了。

江湖人和朝堂泾渭分明,像南侠展昭和锦毛鼠白玉堂这样被皇帝任命为官的并不多,或者说,大宋开国到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个。

寻常江湖人被朝廷官员招揽到麾下大多是作为门客,就像襄阳王那样,连傔从的名义都没有,就是单纯的门客。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依旧有数不清的江湖人来投,名号都是後话,能找到稳定的主家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所有的江湖人都能潇潇洒洒一掷千金,绝大多数人连自己都养不活,在养活自己都艰难的情况下名号没那麽重要。

他沈仲元没有沦落到养活不起自己的地步,但也没想过能让钦差大人收为傔从,他能想过的最好的去处就是像荆湖两路转运使王伦身边的荆无命那样给官员当亲信。

荆无命跟在王伦身边给他办脏事儿,苏大人能跟在包大人身边,肯定不会是王伦那等不顾百姓死活的恶官。

白五爷放心,现在这样他做梦的时候都不敢想,肯定不会对不起苏大人。

苏景殊听着他们俩在门口说话,感觉这次招揽应该是稳了。

沈仲元没想到他能过来招揽,他也没想到这小诸葛能那麽好招揽。

这算什麽?双向奔赴?

好吧,总归结果是好的。

傍晚,包拯得知苏景殊选来选去选了个沈仲元,等人蹦跶着离开後皱起眉头,“公孙先生,那沈仲元为人过于圆滑,让他留在景哥儿身边是不是有些不妥?”

倒不是说沈仲元没有本事,而是那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为人圆滑在官场上的确能帮上忙,但是也可能会帮倒忙。

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愿意跟在十几岁的少年郎身边听候差遣?

“景哥儿身边有个圆滑的人挺好,那小子想人总往好处想,就得有个机灵的在旁边跟着。”公孙策笑道,“大人没有发现白护卫一直跟着景哥儿吗?俩人已经商量好等景哥儿去地方上任也在一起。”

有白五爷在,就算沈仲元有坏心也没本事使坏。

包拯点点头,“也好,总比让他孤身赴任强。”

公孙策:……

大人想多了,就算苏家不会派人跟着,官家那儿也得给他挑些人手供他使唤。

孤身赴任?不存在的。

襄阳王被押送回京,襄阳城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必须要包拯等人处理。

等蒋平将擅长治水的毛九锡父子请到襄阳城,包拯见了毛家父子一面,确定那父子二人谈及治水都言之有物,的的确确是能治水的贤才,然後就将人推荐给了金辉金太守。

巡视河工有金辉,朝廷新派到荆湖两路的官员也陆陆续续上任,包拯等人将襄阳王相关的各种事情安排好,钦差团队便浩浩荡荡的啓程回京。

回京的队伍里没有狄青。

狄大元帅:QAQ~

襄阳王私藏的兵马粮草很多,先前负责步军马军的蓝骁被他们抓住,粮饷私兵尽数归官府处置,步军马军这边处理完了,还有个水军一直藏着躲着不肯露头。

水军头头钟雄绰号飞叉太保,是军山寨的大寨主,据说礼贤下士招揽群雄要追随襄阳王造反,如今襄阳王被押送回京,他那军山寨中的群雄也没动静了。

襄阳王府那些身家清白的江湖人重获自由後没有直接散去,而是自告奋勇去军山寨打探钟雄的动静,结果可好,那钟雄竟然想改邪归正。

如果襄阳王没有被抓,他改邪归正还能有几分可信,现在襄阳王和他麾下的亲信都被押到京城审问,就剩下他钟雄一个掌管水军的将领没有落网,这时候说他想改邪归正想糊弄谁啊?

狄青对钟雄的说辞一点儿都不信,但是他不擅长在水上打仗,找山头剿匪还行,遇到水上的寨子就只能给襄阳一带的水军打配合。

军山寨听上去厉害,在襄阳王已经被抓内部人心惶惶的情况下也不是很难打,就算里面囤了足够他们吃十年的粮食,人心乱了也撑不下去,不过半个月便被官兵拿下。

钟雄被押送回京,其他水军交由金太守处理。

能收编的收编,不能收编的、哦、没有不能收编的。

大宋的厢军无所不收,莫说是想要造反的正规军,就算是地痞流氓山贼劫匪,只要朝廷肯出钱也能摇身一变成为正规军。

厢军的地位比不过禁军就是这麽回事儿,禁军将士好歹是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厢军的士兵鬼知道都是什麽来历。

朝中不止一次有官员提议缩减厢军数量好减少军费支出,但是还有另一部分朝臣怕裁撤的那些士兵重返民间後会再次成为地痞流氓山贼劫匪扰乱民间治安,觉得宁肯多花点钱很值得。

双方来来回回吵了几十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哪边占上风的时候都有,问题至今没解决。

等到襄阳王麾下的领兵之人尽数归案,狄将军依旧不能回京。

襄阳这块儿平定的差不多了,还有荆湖两路等着他去平定。

荆州水灾造成周边几州都不得安宁,荆湖南路离得远被影响的不多,荆湖北路这边的民乱是一天都没有停过。

王伦被押解回京并不能让已经发生的民乱消失,地方官兵的数量不够镇压民乱,要让荆湖两路安定下来还得靠禁军。

狄大将军来回奔波平乱,夜半时分甚至会绝望的想到他回京的时候孩子已经周岁会跑却不认识他这个亲爹的可怕场面。

京城的年轻才俊那麽多,万一公主移情别恋给他们的娃找个比他年轻还比他有才的新爹,他连哭都不知道去哪儿哭。

狄大将军的担忧无人知晓,已经回京的钦差团队汇报完工作後各回各家。

开封府铁三角回他们的开封府,白护卫让人打扫出个院子给未来的沈幕僚住,临时御史小小苏则是卸了差事继续当他无官一身轻的状元郎。

“状元郎回来啦?”家门口,大苏朝门口的小弟招招手,“快来让二哥看看,不得了不得了,两年不见我们景哥儿真是不得了。”

苏景殊惊喜不已,“二哥,你什麽时候回来的?”

苏轼笑眯眯的接住小炮弹、唔、长个儿了、接住大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小弟,“官家要开制科考试,欧阳公推荐我和子由回京应考,这就回来了。”

“制科考试?什麽科?”苏景殊刚从外面回来,还不知道官家要开制科考试。

制科非常选,必待皇帝下诏才举行。

最开始的制科考试还能自荐,现在不许了,想参加考试只能由朝中重臣推荐,白身要应考的话还得经过地方官的审查,反正就还挺严格的。

新科进士要离京赴任,官家看好的新苗苗要过几年才能回京为他所用,这是一刻也忍不了,科举要等好些年,索性就开个制科招人对吗?

嗯,很符合他们官家的性子。

苏轼晃晃脑袋,“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

苏景殊:……

这名儿还真够长的,看出来官家是想什麽人才都要了。

他听过志烈秋霜科、足安边科、才膺管乐科、直言极谏科、文辞雅丽科、博学宏词科,这些科一听名字就知道要的是什麽样儿的人才,官家新开的这一科直接二合一,很好,压力来到了应考的士子身上。

“我还听说官家想从新科进士中挑人参加制科考试,其中重点就是你这个状元郎。”苏轼好友多,消息也灵通,家里没有外人,说起这些也不用藏着掖着,“让你现在就去地方任职官家不太放心,可是让你再留在京城上三年学官家也不太乐意,所以他想着让直接入馆阁。”

苏景殊睁大眼睛,“我?入馆阁?”

他连当御史都不够格儿,还入馆阁?

官家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大宋的馆阁就是三馆一阁,昭文馆、史馆、集贤院是三馆,阁是秘阁,就是那个抢了秘书省藏书职能的秘阁。

昭文馆掌管收藏经、史、子、集四部及修写校勘等事,史馆负责监修国史,集贤院负责收藏校勘典籍。

听上去只和书打交道,实际上却远不止那麽简单。

他身上有个秘书省正字的闲职,但是秘书省和馆阁的含金量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三馆一阁除了藏书编书其实还可以叫图书馆、史志办、编辑部等各种相关的名号,那是太宗皇帝亲口说过的“储养俊才、培育顾问”的地方,天下读书人都趋之若鹜。

他这个年纪要是能进馆阁,估计比他考上状元还令人震惊。

苏轼耸耸肩,“所以说官家只是想这麽干,并没有这麽干,他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被政事堂的几位相公一起否决了。”

大宋的馆阁官职分三个等级,第一等是集贤院修撰、史馆修撰、直龙图阁、直昭文馆、直史馆、直集贤院、直秘阁,也就是修撰、直馆、阁、院一级,第二是为集贤、秘阁校理一级,第三等是馆阁校勘、史馆检讨一级。

第一等主管各馆阁具体事务,第二等负责书籍编纂、勘阅,第三等负责正字、检阅等事宜。

国史的重要不言而喻,能进馆阁的都是大才,随便挑个人出来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博学之辈。

以他弟的年纪,让他去秘阁读书还行,去三馆一阁当差就算了。

苏景殊心有戚戚,馆职的确很好,可是他没那个资格。

馆阁有多清贵呢?朝中大臣若推辞馆阁之职能被认为无意功名不求仕途。

没错,他说的就是现在还在江西老家的王安石王叔父。

就前几年王叔父没走的时候,朝廷多次委任他以馆阁之职他都拒绝不接受,满京城的士大夫都觉得这人不同寻常,连馆阁之职都能拒绝,肯定不是一般人,想登门和他交朋友的差点把他家的门槛都踏破。

因为王叔父连馆阁之职都能拒绝,朝廷生怕他什麽时候辞官不干,想着法儿的给他升官,直到他答应任直集贤院、知制诰才算作罢。

接受了就好,接受了就不担心他辞官不干了。

当然,当时接受是接受了,最後还是没留住。

王叔父和王小雱已经走两年多了,不知道守孝的三年之期过去会不会回京。

大宋没有新科进士直接进馆阁的前例,就算要进馆阁也得先在别的职位上干一段时间在後去考,通过考核才能被征召入内当最末等的修勘。

正常情况下馆职人员的升迁就是按等递进,先干挑错别字之类的杂活儿,然後再负责书籍编纂、勘阅,最後才能升到管理馆阁。

再往上啊,那就得去别的实权衙门了。

他这前头没有任何其他官职,哦,有个为期不到两个月的监察御史的职位,还有一半的时间都花在路上,正经当御史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

前面没有任何能说出口的资历,回京就想让他进馆阁,官家未免太看得起他。

幸好政事堂的相公们把官家拦住了,不然他非得被朝臣喷死不可。

馆职清贵,他也是读书人,是读书人就会对那地方心动,但是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不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三馆一阁是卷王的天堂,同样也是咸鱼的天堂,卷王和咸鱼都能在那里快乐任职,想卷可以一路冲到政事堂当宰相,不想卷可以一辈子留在那儿。

大宋最早的馆阁选址在右长庆门东北,但是那地方太靠近大街吵的很,衙门房宅老破小也不适合藏书,于是非常重视文化教育的太宗皇帝就亲自选址设计了新的三馆用于藏书,也就是现在的昭文馆、史馆和集贤院。

就衙门条件来看,三馆的工作环境比其他衙门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连开封府衙门都没法和那边比。

好的工作环境可以让人心情愉悦,尤其是馆阁里埋头故纸堆里的工作,对于爱书之辈完全可以一辈子留在那儿不出来。

当宰相要操心劳累,修书不光没那麽多勾心斗角,还能干他们喜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修书是个技术活儿,可以悠哉悠哉慢慢干,也可以通宵达旦的赶工,除非有朝廷下达任务必须在某年某月某日前成完成任务,不然他们可以尽情拖延。

毕竟能平步青云的只是少数,名臣贤相可遇不可求,馆阁里绝大多数还是埋头于书卷之中最後可能连名字都留不下来的寻常人。

只要没有追求,那儿就是最适合摆烂的地方,没有之一。

想想啊,馆阁之职,能进去就说明是万里挑一的人才,进去後能高升就是宰辅之臣,不能高升就是潜心治学,前有桥後有路,天底下再没有比那儿更好的地方了。

可惜他现在没资格去,不然他高低得进去混个资历。

小小苏遗憾的摇摇头,“官家好像很喜欢干这种越级提拔的事情,之前他想把你调回京还是韩相公给拦下的,不然二哥你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京官了。”

大苏同样心有余悸,“还好韩相公给拦下了,不然这事儿还真没法收场。”

越级提拔其实没有什麽不妥,但是这个风气不能起,一旦越级提拔之风刮到朝堂,有才能的人不一定能升官,有关系的人一定能飞速高升。

他觉得他当官的水平也就那麽回事儿,还是按部就班的走吧。

京城他已经玩的差不多了,当京官没意思,去地方当官才最能开阔眼界。

他苏子瞻一心为民,绝对不是贪图高官名利之辈,他的毕生追求就是为百姓做实事,最好三年换个地方让他把大宋的山山水水看个遍儿。

官职高不高不重要,如果可以的话,厚禄倒是可以安排上,不然不够花。

他都那麽大的人了,老是找家里要钱怪不好意思的。

第132章

*

苏景殊去襄阳那麽多天,偶尔会趁包大人写奏疏或者狄将军送军报的时候给家里写信,因为离开的时间不算太长,所以只有他给家里写信,家里没有费劲儿的给他送信。

案子不知道什麽时候查完,正常邮驿的速度没有那麽快,可能家里的信还没送到襄阳他人就已经回了京城。

要不是因为通信不方便,他肯定能提前知道两个哥哥回家的消息。

“其实我们也刚回来没几天。”苏轼慢悠悠解释道,“官家开制科考试应该是心血来潮,参加考试的人并不多,多是上一届的进士和等待补官的官员。时间赶的巧,兴许到时连授官都会和新科进士一起。”

苏景殊感叹道,“官家真的好想提拔新人啊。”

“谁说不是呢。”苏轼跟着感叹,感叹完又提醒道,“因为官家提拔新人的动作太明显,朝中老臣不太乐意,没有意外的话,你们这届的进士去的地方都不会太好。”

有新人进就得有旧人出,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不管是哪朝的臣都是大宋的臣,所以该用还是得用。

官家看上去好说话,实际上和朝臣的关系好像并不好,或者说,因为不喜欢仁宗皇帝,所以连带着仁宗皇帝的大臣也跟着不喜欢。

像韩相公包公这些朝廷重臣可以凭能力让官家抛开偏见继续任用,那些能力没那麽强还时不时犯点儿错的朝臣可没那麽好的运气,说不定什麽时候就新人换旧人把他们换下去了。

没有人愿意被换下去,所以那些被官家惦记上位子的官员肯定得搞事儿。

这是他从同年那儿得到的秘密消息,不是亲兄弟他都不敢往外说。

苏景殊:……

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加上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是吧?

“我感觉应该影响不到我们,官家又不是仁宗皇帝。”小小苏嘟囔着编排了先帝一句,然後假装刚才什麽都没有说,催着哥哥赶紧和他一起去见家里其他人。

他说的又没错,官家不是仁宗皇帝,不至于连任命官员都要被朝臣给拿捏。

丞相枢密使之类的重臣人选要参考朝中的意见不假,但也不是朝中所有官员的任命都得经过朝臣的允许。

这里是万恶的封建社会,虽然大宋的皇帝看着都不怎麽强硬,但是那也是皇帝。

先前那麽多人反对狄将军进枢密院,结果呢,狄将军该进还是进,反对的人再多也没用。

大概是前头二三十年过的太糟心,以至于他们官家变成了个白切黑,看着温声细气没脾气,实际上最擅长笑眯眯的坑人。

朝臣吃过亏不至于不知道他们官家的脾气,新科进士大多是六品七品的官,根本影响不到京城的官员,吃饱了撑的才拿他们当筏子和官家过不去。

比起他们,他觉得制科考出来的才更可能被针对。

新科进士是离京赴任,制科选出来的大概率要留在京城当官,用脚趾头想要知道该针对谁。

“针对就针对,大不了继续外出为官。”苏轼巴不得不留在京城,在地方当官升迁慢不要紧,在京城和同僚勾心斗角那才是要了他的老命,“景哥儿,隔壁白大侠是不是也回来了?”

苏景殊擡头,“回来了,怎麽了?”

“白大侠是金华人氏,对吧?”大苏眨眨眼,搭着小弟的肩膀神神秘秘说道,“听说金华府的火腿很有名,现在刚过完年没多久,那边年关时腌制的火腿应该还没吃完。”

猪肉价贱且腥臊不好处理,大宋的百姓多食羊肉,不过也有例外,金华府的火腿就很有名。

三面环山夹一川,盆地错落涵三江,听说金华府的风景很好,可惜离的太远一直没去过,也没吃过那边的特産。

正好邻居是金华人氏,人脉这时候不用什麽时候用?

苏景殊:……

“哥,五月了,该吃完了。”

苏轼不赞同的摇摇头,语气非常笃定,“才五月,吃不完。”

腌制的东西哪儿能吃那麽快,金华府的火腿不光当地百姓吃还能往外卖,这才五月,过年时腌制的火腿肯定没吃完。

“好吧好吧,回头我去问问,看看能不能让五爷从家里带几个火腿过来。”小小苏拿吃货哥哥没办法,金华火腿啊,不说还好,说了之後他也有点馋。

兄弟两个话题换的飞快,刚还说着制科考试,眨眼间又变成金华火腿,换个人过来都不一定跟得上他们俩的思路。

苏轼苏辙回京,家里难得这麽热闹,老苏高兴的从俩儿子回来就没再出去参加过诗会,现在小儿子也办完差回来,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日子不多了,必须得好好珍惜。

苏景殊在爹娘兄嫂姐姐面前转个圈蹦跶蹦跶,让家里人检查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检查完後才开始讲他这些天在外面的经历。

去掉来回路上花去的时间,只说他在襄阳城的经历,他能从现在一直说到明天太阳下山。

一大家子显然都很清楚他们家这小话痨有多能说,压根不给他留开口的机会,大老远的回来先吃个饭洗洗睡一觉,有什麽事情明天休息好了再说。

襄阳王谋反的案子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他们没那麽着急知道详情。

苏景殊:???

怎麽会有人不愿意听八卦?

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说不准还有别的事情,要是他明天继续和包大人一起去见官家怎麽办?

襄阳王是宗室藩王,回京後关在宗正寺审讯,审出来多少有用的他不知道,但是看官家提起襄阳王时的表情,大概率什麽都没有审出来。

事关谋反,还有那八千万来路不明的黄金,案子离结束还早着,估计等他离京赴任都等不到结果。

他的消息保真,真的不听吗真的不听吗?

小小苏碎碎念,念叨的结果是依旧没人搭理他。

感情淡了呗,有新欢了呗,两个哥哥回家,他这个小老弟就不受宠了呗。

其他人:……

年轻就是好,这小子大老远从襄阳回到京城是真不知道累啊?

好在他们家傻小子只是念叨几句就回去洗漱休息了,大老远的跑回京城哪儿能不累,就是刚回来太激动不想回去休息而已。

行吧行吧,不想搭理他就算,他消失还不行吗?

离家两个月的就是比不过离家两年的,下次他一走就是三年,等他再次回来肯定比俩哥哥还受欢迎。

休息就休息,离正式授官还有好几天,等他睡饱了他拿着喇叭挨个儿骚扰。

在大宋当官好也不好,好的是只要能考出来就有功名,不好的是就算有功名也不一定能当官。

新科进士中名次靠前的还好些,好歹能凭科举的成绩外放为官,但是任期满了之後有没有下一任的任命就说不准了。

运气好或者是贿赂上官和吏部可能等个小半年就能等到任命,运气不好或者为人太过耿直就可能三年五载都没有消息,只能和其他等待补官的官员一起等。

按理说他们哥儿仨都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但是要是官家和朝臣杠起来,会不会殃及池鱼也说不准。

大臣们也是,你说你们没事儿和官家杠什麽?跟杠得过似的。

仲夏的天气开始让人浮躁,苏景殊在家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後容光焕发去哥哥们面前显摆。

他!苏子安!跟着包青天办过案!还是事关谋逆的大案!

苏大人挺直腰杆,“以後不要喊我小名儿,兄弟之间也要称字,知道了吗子瞻子由?”

苏轼:……

苏辙:……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臭小子欠收拾。

小小苏一时得意忘形,被乐子人二哥和小古板三哥拎着教训了小半个时辰才借口去隔壁问火腿狼狈逃脱。

炫耀有风险,嘚瑟需谨慎。

他铁骨铮铮苏子安不在家待了!

苏轼摇头叹气,“马上要当官的人了,还是那麽不稳重。”

苏辙看了他一眼,“二哥还好意思说景哥儿?”

“为什麽不好意思?二哥我比景哥儿稳重多了。”大苏理直气壮的反驳道,不给弟弟再开口说话的机会,揽着他的肩膀畅享金华火腿的风味,“听说金华火腿色泽鲜艳红白分明,瘦肉香咸带甜,肥肉香而不腻,子由知不知道火腿是怎麽来的,不知道的话二哥给你讲。”

据说火腿最开始不是特意腌制出来的,而是因为南边沿海之地容易出水患,每当有大水的时候就会发生海水倒灌,人能拖家带口的逃难,牲畜却没那麽容易逃,所以每次大水过後都会有很多牲畜被淹死。

海水是咸的,里面有盐,逃难回去的百姓把被淹死的猪从泥沙里挖出来,发现猪肉咸咸的还挺好吃,如此才有现在的火腿。

说到这里,稳重的苏子瞻的皱起眉头,“所以我觉得火腿不应该叫火腿,应该叫水腿,子由你觉得呢?”

苏子由面无表情,“二哥说什麽就是什麽。”

稳重?呵呵。

苏景殊慌慌张张跑去隔壁白家避难,确定俩哥哥都没追上来才松了口气。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他现在还感觉脑袋瓜嗡嗡的。

白玉堂刚从开封府出来,还没进家就看到一路狂奔跑过来的苏某人,“怎麽?”

苏景殊以为这个点儿门口应该没人,听到声音立刻正经起来,“没事,只是有事要拜托五爷。”

出门在外形象最重要,他苏某人已经不是十五岁的半大孩子。

他十六了。

白玉堂挑了挑眉,“什麽事?”

苏景殊一本正经的问道,“五爷,你们金华府的火腿这个时候还有卖吗?要最正宗最地道最好吃的那种。”

白五爷:……

弄了半天就是想吃火腿?

“有卖,一年四季都有卖,你想吃的话五爷写信让家里给你送一车过来。”

“那倒不用,有一两只就够了。”苏景殊有点儿不好意思,“一车太多,吃不完容易坏。”

白玉堂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火腿不会坏,那玩意儿能放,存放得当的话放到明年也能吃。”

找他这个金华人氏要火腿真是找对人了,他们金华府就火腿出名。

火腿的事情说完还有别的事情,小小苏跟着白五爷进家,然後告诉他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我先前不是请包大人把申请设立新衙门的奏疏一起送给官家看了吗,官家说想法很好,但是短时间内没法施行。”

白玉堂啧了一声,“为什麽?朝廷不打算管江湖?”

“不是,是人手不够用。”苏景殊解释道,“江湖那麽大,管理江湖的衙门也不能太小,但是朝中并没有那麽多了解江湖的大臣,全部招揽江湖人也不安全,所以就算要成立新衙门也得有足够的能用之人才行,最好是武功高强还能考中进士的,这种人才最适合去管理新衙门。”

官家说的有道理,江湖人良莠不齐,不是所有大侠都能像展猫猫或者白吱吱这样听从安排不惹事,要是朝廷弄了一个全是江湖人的衙门,没准儿还没开始处理江湖事务衙门里的人自己就打起来了。

差役书吏可以直接贴告示招人,主动脉不能那麽仓促,至少得有几个能撑门面的捕头和能给捕头撑腰的头头才行。

但是吧,练武就没空读书,读书就没空练武,能鱼与熊掌兼得的人寥寥无几。

也不知道小李探花是怎麽练的,反正他不行。

小小苏摇摇头,继续说道,“所以我小小的和官家提了个建议,要是新衙门一时半会儿没法成立,可以这几年先培养能用的人,等培养出来的人才能凑够一个衙门就把小祁国公派去给新衙门撑腰。”

太子殿下要管朝堂不适合也没那个闲工夫去管江湖,不过官家还有其他儿子在。

小祁国公的偶像是年纪轻轻就封狼居胥的骠骑将军霍去病,打匈奴和打江湖差不多,他对这个差事肯定满意。

白五爷仔细想了想,“小祁国公,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才五六岁。”

官家应该不会让个半大孩子去管新衙门,也就是说,新衙门想成立至少要等十年?

不是吧?

“重要的不是岁数,而是身份。”苏景殊拍拍他的胳膊,煞有其事的说道,“知州身边都得有个通判当副手,新衙门的主官肯定不能只有一个人,五爷说是不是?”

小祁国公以身份给新衙门撑腰,具体的活儿可以等他回来干呀。

三年後或者六年後,他就是有治理地方经验的官,他都能给知州当副手,回京後总不能连给小祁国公当副手的资格都没有。

官家说了副手的位置给他留着,一把手的位置具体落到谁身上还得等官家和太子殿下小祁国公吵完才能知道。

反正现在人手撑不起一整个衙门,问题不大。

“人手不够的话,北侠那边或许能挑几个能为朝廷所用的。”白玉堂想了想,说道,“前些天北侠去杭州府处理霸王庄的事情,马强的霸王庄里聚集了大量的江湖人,其中有不少都是侠义之辈,那黑妖狐智化和艾虎师徒二人就很不错。”

要是他们为人不行,北侠也不会收艾虎为义子。

“官家把这事儿交给包大人了。”苏景殊指指隔壁开封府,“现在朝中有江湖人的衙门只有开封府,正好五爷和展护卫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侠,在江湖上的人脉也不是朝中之人能比的,你们俩推举的人肯定不会是作恶多端之辈,所以官家说有看好的侠士可以直接举荐给包大人。怎麽,这事儿包大人没和你们说?”

白玉堂摊手,“我刚才去府衙转了一圈,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都不在,展昭说是和八贤王一起去宗正寺审襄阳王去了,那儿有空和我们说这个。”

“没关系,我说也一样。”苏景殊眉眼弯弯,“总之官家的意思是如果有能用之人可以先举荐到开封府,包大人法眼敏锐,现在能在包大人麾下效命,将来也能在新衙门当差。”

举贤不避亲,只要他们不怕包大人的黑脸,亲朋好友都能喊过来面试。

以包大人的威名,心里有鬼的也不敢来。

不愧是官家,就是高明。

白玉堂点点头,“是个好法子。”

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侠士很多,有些虽然名气传了出来,但是天南海北的也没见过,江湖人行踪不定,想联系人并不容易。

马强的霸王庄能招揽到那麽多的江湖人很是出人意料,趁那些人现在还在杭州府,他和展昭商量商量有谁能招揽,然後写封信送给北侠欧阳春,看看北侠有什麽想法。

别的侠士他们不熟,但是北侠还是信得过的。

白五爷搓搓下巴,“我以为这次回来官家会封我二哥四哥当官,既然官家没有封,我是不是也可以举荐?”

“二哥四哥可以等等,大哥三哥可以举荐。”苏景殊活动活动手指,捡起根树枝在地上划着玩,“襄阳王的案子还没结,现在还不到论功行赏的时候。”

要封赏也得等案件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如今襄阳王刚刚被押回京城,真正的幕後黑手还没审出来,现在就论功行赏真正结案的时候怎麽办?再赏一次?

白五爷一拍大腿,“是了,案子还没结,我可以现在就把大哥三哥喊来帮忙,这样结案时官家就能一起封赏,还省的别人说他们靠关系进开封府。”

天呐,他简直是个天才。

白五爷开开心心的回去写信,当初是大哥让他来京城和官府打好关系,现在他已经成功打入官府内部,大哥总不好继续留在陷空岛。

岛上的生意先放一放,先立个功拿个官职再说挣钱。

苏景殊跟着他去书房,“五爷,二哥四哥怎麽没住在你这儿?”

客店没有正经的宅院住着舒服,五爷的宅子比他家的都大,完全可以沈仲元一个院子,韩二哥一个院子,蒋四哥一个院子,白五爷再独占一个大院子。

白玉堂撇撇嘴,“他们啊,嫌我闹腾,不乐意和我住一块儿。”

他那麽老实的人哪儿闹腾了,二哥四哥净瞎说,他还没嫌弃二哥在家埋地雷四哥在家挖水潭呢。

苏景殊:……

不愧是结义兄弟。

岁时天候,端午节刚刚过去,新科进士的任命便下来了。

苏轼原想着制科考试出成绩之後新科进士的任命才会下来,现在他的成绩还没出,新科进士的差遣职务和任所便已下达,看来是官家有了新宠便迫不及待将暂时没法为他所用的生瓜蛋子踢出京城历练。

苏景殊咳了两声,“二哥,小心官家派人来偷听。”

——大胆,竟然敢编排官家的安排。

苏轼笑眯眯催他赶紧走,“你再不走宴席都快结束了。”

“哪儿那麽着急,今天这宴到晚上都别想结束。”经历颇丰的小小苏现在一点儿都不好骗,“我还记得二哥三哥当年是大半夜才回的家,你们现在骗不住我了。”

小小苏收拾整齐才出门,少年郎英姿飒爽,不言不语的时候已经看不出稚气,就是和亲近之人说话的时候偶尔还会露馅。

官职任命下来,新科进士们走之前会组个局庆祝庆祝。

庆祝完各奔东西,之後可能这辈子都聚不了这麽齐。

因为有好几个原本没有官却运气好升了一等的幸运儿在,苏景殊到达举行宴席的园子後就没闲下来过。

没办法,人缘太好,同年太热情,他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觥筹交错,推杯交盏,新科进士还没有被官场的各种潜规则教育过,不管被派去什麽地方,只要能当官他们都高兴。

周青松运气好被派去开封府不远处的宋州谷熟县当主簿,谷熟县,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粮食産量有保障的好地方。

“我也这麽觉得。”周青松笑的露出大白牙,“而且谷熟县离家近,家里有事我随时可以回,我哥也能经常去看我,吏部的大人们真是太好了。”

办差的地方离家近,人生大喜啊!

苏景殊端着酒杯坐回来,阴恻恻的威胁道,“你再笑那麽开心,我就把你推出去挡酒。”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青松兄被派去隔壁宋州,他去的地方却没那麽近。

京东路登州,吏部直接把他派海边去了。

以後要是有人说他管得宽他就能理直气壮的回答:我家住海边,凭什麽不能管得宽?

“登州还好,子厚兄要去永兴军路商洛县,那边已经快和西夏接壤了,再远还能远过子厚兄?”周青松拍拍他的肩膀,“你可是状元郎,官家派你去登州应该还有别的想法。”

虽然他不知道是什麽想法,但是他有预感,这事儿肯定不简单。

他们景哥儿是状元郎,还是深得官家喜爱的状元郎,就算吏部给他选了个登州通判官家也不会同意。

既然官家同意了,那就很定还有别的用意。

不要怀疑他的猜测,他觉得他想的就是事实。

苏景殊倒是不介意去的远,就是这地方和他想的出入太大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登州治所在蓬莱县,蓬莱蓬莱,自古以来便海运昌盛。

那地方与辽东隔海相望,距离只有两百里海路,原本也是处繁华的商贸之地。

可惜澶渊之盟後朝廷为了禁止宋辽之间的走私便禁了登州海运,支柱産业被禁止,登州下辖蓬莱、黄县、牟平、文登四县就这麽荒凉了下来,只留下一个沙门岛成为罪臣发配之地。

苏状元托着脸叹了口气,他也觉得他不至于被发配到登州,但是任命下来的时候忽然想到前些天他哥说的朝臣可能又要和官家干仗,弄得他下意识就觉得他可能是个被波及到的无辜小鱼。

看看他们这届进士去的地方,再看看上一届进士去的地方,条件根本没法比。

“登州算什麽?商州算什麽?”旁边人乐呵呵说道,“我!林才中!邕州通判!”

邕州,广西南路的治所,西南第一重镇,谁都不敢去的蛮夷之地。

他可真是太厉害了。

苏景殊顿了一下,放下酒杯握住难兄难弟的手,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本届第一倒霉蛋不是他也不是章惇,而是这位被发配到广西的探花郎。

西南第一重镇邕州,听上去很重要,但是离汴京实在是太远了,而且那边少数民族聚族而居,大部分时间都不听朝廷的话。

也不知道太祖皇帝当年怎麽想的,灭了南汉之後没有继续往南打,于是先前一直被中原王朝管辖的交趾便趁机独立了出去。

邕州再往南去多是深山老林,朝廷有心想管也没法管,派官员去打理的话费心费力还事倍功半,不去打理也没什麽损失,索性放任西原蛮、广源蛮和溪洞蛮人继续占着那块地盘。

只要不给朝廷惹事,朝廷也没空搭理他们。

怎麽说呢,这心态就很大宋。

朝廷只关注北方和西北边疆,对南边的关注很少,而南边那些地方前些年一直很安静,商旅带出来的消息也不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深山老林里根本没人住。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南边的交趾大理一直没动静,还有那麽多少数民族在里面捣乱,不出问题就有鬼了。

这不,前几年那边的壮族首领侬智高才率衆叛乱,邕州因此乱了好长时间。

侬智高,世居广源州,其父为当地壮族首领。

广源州是邕州下辖的一个羁縻州,名义上是大宋的领土,其实属于民族区域自治,朝廷的官管不了那边的百姓。

侬智高的父亲不堪交趾国的欺压出兵反抗交趾,然後被交趾抓住杀死,按照正常逻辑,後面的故事应该是这样:幼年侬智高亲眼目睹父亲之死,小小的他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长大後卧薪尝胆为父报仇,一怒之下反了交趾自立为王。

他可以划块地盘成为一个独立的政权,也可以归附大宋将划出来的地盘纳入大宋的版图,不管是哪种结果,交趾肯定都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现实不讲逻辑,後续的故事是侬智高成年後一怒之下反了大宋。

虽然这事儿也有大宋的问题,但是他攻打大宋就很离谱。

侬智高成年後继其父为广源首领,为了摆脱交趾的欺压控制曾多次上书朝廷请求归附,年年送贡品年年送黄金。

他们说的很明白,只要朝廷愿意派兵驻守广源州,他们可以不当羁縻州,今後广源州的各部族一定听朝廷的话。

但是当时在位的是仁宗皇帝,仁宗皇帝不愿意为了广源州的几个部族和交趾过不去,因此收了侬智高送的贡品也没派兵,只是口头上让交趾安分点。

交趾当年能趁机脱离中原政权就说明他们的态度,宋室不派兵就想让他们听话怕不是在做梦。

于是乎,广源州的那些部族就被欺负的更狠了。

侬智高忍无可忍,实在不堪交趾的压迫,于是愤而起兵攻打大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到一个月就从广源州出兵攻陷邕州,随即以邕州为首都建立了大南国。

就……

不堪交趾的压迫你倒是攻打交趾啊,攻打大宋算什麽事儿?

所以说,光收钱不办事没有好下场。

大宋癫癫的,大宋的邻居也都癫癫的,北边南边都不正常,大宋能坚持那麽多年,周边的邻居功不可没。

然後侬智高的叛乱被狄青狄大将军带兵平定,那家夥打不过狄将军就直接烧了营房放弃帝都邕州逃回广源州,後来又跑去大理求段氏庇护,听说前不久已经没了。

叛乱刚过去没几年,这时候去邕州比去西北还危险。

林兄辛苦了,临行前记得多带些防身的东西,邕州不比其他地方,官家应该会派兵护送他过去。

“不辛苦不辛苦,我开心着呢。”林邵的开心不似作僞,他是真觉得邕州是个不错的去处。

尽管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那儿不是个好地方,但对于想一展身手的他而言,越难管理的地方越能显出他的本事。

邕州前些年才发生叛乱,他现在过去治理没准儿还能顺便探探交趾的情况。

谁说朝廷的官在蛮夷之地一点用都没有?他就不这麽觉得。

“林兄豪气!”苏景殊松开他的手,斟满酒敬他一杯,“区区邕州,不在话下!”

区区登州,更不在话下。

俩人对着干杯,其他人也都过来凑热闹。

他们被分到哪儿的都有,大部分都在京东路京西路,只有少部分被分到了边地,被分到边地的还都是名次靠前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排名靠前的都被分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代表着什麽?代表着三年後他们就能回京在朝堂上大杀四方。

如果这三年里干的好的话。

干得好就是度过劫难一飞冲天,干得不好就算了,犄角旮旯挺适合他们的。

林邵对邕州很满意,章惇对商州也很满意,不怕要去的地方乱,就怕没有用武之地。

治乱才能显示出他们的能力,要是连治理地方的本事都没有,将来就算有机会回到京城他们还能一下子就开窍不成?

周青松和一衆就在京城周边当官的进士:……

那他们走?

本来觉得离京城近哪哪儿都好,怎麽让这些人一说还不如去犄角旮旯里?

小小苏被同年之间的气氛感染,很快又和他们闹成一团。

被发配到偏远荒僻的地方当官而已,他们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出来的勇士,去哪儿都不带怕的。

然後第二天,他就知道了包大人也要去登州的消息。

因为时间赶的巧,他们甚至还能在路上做个伴儿。

苏景殊:???

啊?

包大人又出差啊?

第133章

*

大宋的行政区划实行州、县二级制,太宗皇帝分天下为十五路,西南一带则是继承唐朝的羁縻制度,那边名义上归附朝廷,实际上还是边民自治。

咸平四年分西川路为益州、梓州二路,分峡西路为利州、夔州二路,天禧四年又分江南路为江南东、西二路,是以如今的大宋共有十八路。

路下是府、州、军、监,虽然名字不同,但是这四个其实是同一级别的行政单位,再往下就是县级。

——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1】

几千年来都是这样。

通判是和知州平级的监察官,民政军政财政之类的都有知州和其他官管,当然通判也能管粮运、水利、诉讼等事,但是主要还是负责监督地方官。

苏景殊对这个官职其实很满意,事少钱多离家近,他的任命占了事少钱多足足两项。

通判的政务没有知州繁忙,他可以经常抽空去底下县里体察民情。

登州一共只有四个县,管起来应该比开封府轻松的多。

那麽问题来了,包大人去登州干什麽?

襄阳王的案子还没有结束,官家不会轻易把包大人派出京城,除非事情和还没查清楚的襄阳王造反一案有关。

线索断在那些来历不明的黄金上,难道登州有金矿?

那地方在山东,没准儿还真有。

小小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大概能猜到包大人为什麽在京城没待几天就要去登州。

要是登州境内真的有被偷偷开采的金矿,等事情真相大白,登州上下所有的官员都能因此添一笔政绩。

他不是被发配到登州,而是被安排去赶在包大人破案之前去捞个功劳。

任命下来後官员很快要走马上任,临行前这几天要把所有的小夥伴见过来一遍儿。

和同年的聚会安排在风景优美的私家园林里,和小夥伴们的小聚规格更高,他们可以直接去皇家御院。

庞昱怕热,下了马车直奔水中凉亭而去,要不是小夥伴一走就是三年,这麽热的天他才不会出来,“景哥儿,登州知州程元是我表哥,这是我给他写的信,你走的时候顺便带上,有小爷的关系在他肯定不敢难为你。”

庞衙内其实没怎麽见过他那知州表哥,地方官辗转各地不在京城,只有三年期满回京述职的时候见过,他们俩差了二十多岁也没多少感情,但是并不耽误他使唤人。

听说知府知州和通判的关系都不太好,毕竟通判是监察知府知州的官,知州想办坏事的话就得防着通判,要麽和通判狼狈为奸要麽瞒着通判,用脚丫子想也知道俩官的关系好不到哪儿去。

他的小夥伴要去他表哥的任职之处当通判,表哥是好官还是坏官他拿不准,反正他的小夥伴不能在登州受欺负,去之前就得把各种事情都打点好。

姓程的,欺负人之前最好想清楚欺负的是谁,要是欺负到不该欺负人的人,小心这辈子都没法进京当官。

超凶.jpg

苏景殊顿了一下,看着被强行塞到怀里的信不知道该收不该收,“衙内,我感觉这样有点像恶霸威胁人。”

人家知州当的好好的,他这通判到任上去就甩一封威胁信,本来可能好好相处也没法好好相处了。

庞衙内的好意他心领了,这信就算了,他怕交好不成反结仇。

“你就是太谨慎。”庞昱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放心,我家亲戚都知道我是什麽脾气。”

虽然他学习不好也没啥本事,但是他有个疼他的爹,不想和他家断亲就肯定不会和他对着干。

他又没提什麽过分的要求,只是让程元别没事儿给他的小夥伴使绊子而已,要是连这点都办不到,只能证明那家夥根本就不是个好官。

就算知州和通判都是表面笑眯眯其实暗地里互相捅刀子的关系,身为知州给通判使绊子也不是什麽好人。

他们景哥儿是个清正廉明的好通判,肯定不会干敲诈勒索的事情,程元要是看他不顺眼就只能说明他心虚。

表哥怎麽了?表哥犯事儿他爹也会大义灭亲。

反正他们景哥儿不会有错。

苏景殊:谢谢哈。

真的,要是三年後一事无成回到京城,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进京。

一对不起官家的厚望,二对不起包大人的看顾,三对不起小夥伴的信任。

他直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小小苏瘫在凉亭的长椅上,如果魂魄能显形,他的魂儿现在已经从嘴里飘了出来。

压力山大,孩子有点紧张。

庞昱看他这麽个反应,坐起来安慰道,“也不用太紧张,登州偏远,本来就不是什麽好地方,做不出政绩也正常,你能活生生的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州和州不一样,县和县也不一样,州县会按照贫富地望划分等级,只州府军监这一级就分成京府、次府、辅州、雄州、望州、紧州、上州、中州、下州那麽多级别,军、监和下州同级,视同下州。

登州属于上州,但是在州府级别中属于倒数,政绩好的官员也不会派到那麽个犄角旮旯去当官。

他不是说他们景哥儿不好,是说他表哥程元。

程元要是有本事不会被派去登州当知州,他爹看在能力的份儿上也会想法子将人调到京城,那家夥会被派去登州只能说明他本身没有什麽出彩之处。

那麽大年纪了才混上个偏远之地的知州,还是在吏部知道那家夥和他们家有亲不会刻意压他政绩的情况下才混到这个程度,能力也就那回事儿吧。

所以景哥儿不用担心,连程元那种他爹提起来就摇头叹气的家夥都能当知州,他堂堂状元郎肯定能安安稳稳度过任期回京高升。

政绩?那玩意儿不重要。

有政绩是锦上添花,没政绩也行,按照他爹对他的标准,他将来当官能不给上官添麻烦就是大功。

景哥儿当官肯定和他不一样,但是第一次也不用那麽紧张,人能平平安安回来就是胜利。

他听说不少官员在任上生病还是什麽年纪轻轻就没了的事,外面不安全,人活着最重要。

苏景殊听着庞衙内的絮絮叨叨也瘫不下去了,他觉得他们的要求不能那麽低,好歹得做出点政绩才能回来,不然人活着和社会性死亡有什麽区别?

放心,他只是有一点点紧张,到任上肯定不会让人看轻。

不会做官还不会模仿吗?

他好歹跟在包大人身边那麽长时间,过年时开封府政务繁忙他也过去帮过忙,登州的政务再复杂也复杂不过开封府,他觉得他还不至于被吓住。

两个人在凉亭里说着话,不一会儿,结束了一天课业的太子殿下也风风火火找了过来。

赵顼以为他是来的最晚的那个,到地方後发现还少了个赵清不由乐了,“赵清哪儿去了?不会还没来吧?”

“我知道我知道。”庞昱幸灾乐祸,“狄将军一直没回京,赵清被狄娘娘派去公主府给乐平公主使唤了。”

狄将军人不在京城,家书却没少往京城送,反正军报天天都得上交,多捎带一份家书就是顺手的事儿。

赵清和狄将军是表兄弟,因为狄娘娘和狄青关系好,这表兄弟俩的感情跟他和程元完全不同,虽然赵清是世子爷,但是狄将军一样能把他当小老弟指使哈哈哈哈哈。

就算抛开狄将军的关系,乐平公主也是他的亲堂姐,有八王爷和狄娘娘在上头压着他想偷懒都不行。

今天到现在还没来,肯定是在公主府耽误了。

“正事重要,我们不耽误他办正事。”赵大郎笑的开心,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虽然缺德,但是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哈。

“什麽事儿这麽高兴?”三个人正笑着,赵清就满身疲惫的从外头走过来,“怎麽不笑了?我看上去这麽不好笑吗?”

苏景殊连忙扶着人坐下,生怕他一不小心直接掉下池塘,“世子,您多久没睡觉了?”

看这重重的黑眼圈,看这一步三晃的架势,说他刚从煤矿挖煤回来都有人信。

赵清抹了把脸,“别提了,太医算的乐平姐姐要在这两天生孩子,但是这两天一直没动静,乐平姐姐紧张的很。她一紧张整个公主府都没法消停,我出来见你们都是偷偷跑出来的,待会儿还得回去继续当护卫。”

旁边三个人异口同声:“当护卫?”

“我表哥狄将军回京後得罪的人太多,乐平姐姐担心有人对他的孩子不利,恨不得把公主府弄成铜墙铁壁,一直苍蝇都飞不进去的那种。”赵世子两眼无神,有气无力的指指自己,“我,赵清,八王爷的儿子,虽然不会打架,但是关键时刻可以当人质。”

伤着别人或许还能脱罪,伤着他要用小命来赔,所以刺杀的时候掂量掂量身份,别最後刺杀不成反把自己的小命儿给搭进去。

苏景殊和旁边两位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明白乐平公主的神奇脑回路。

伤着赵清要用小命来赔,伤着她同样要用小命来赔啊。

赵清叹气,不明白这有什麽想不通的,拍着胸脯大声道,“乐平姐姐身娇体弱怎麽能受伤?要受伤也是我这个皮糙肉厚的弟弟替她伤!”

苏景殊等人下意识回头,看到门口没有出现乐平公主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看这小子挺胸擡头表忠心的样子,他们还以为乐平公主就在後面看着呢。

赵世子:???

“你们这是什麽意思?我对乐平姐姐绝对是真心的!”

宗室子弟之间的关系亲近也不近亲,他没有亲的兄弟姐妹,真宗皇帝的孩子也少,其他叔伯家的兄弟姐妹接触不多,从小到大都是乐平姐姐带他玩,他们姐弟俩关系好着呢。

比和狄青表兄还要好。

狄将军小时候在汾州老家长大,後来犯事儿进京,没过多久又被派去打仗,他们俩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消息都是从他娘口中得到的。

乐平姐姐就不一样了,虽然他们俩也差了十好几岁,但是他刚出生就能给乐平姐姐当玩具玩,这感情能一样吗?

他还等着乐平姐姐的孩子出生後玩小外甥呢。

小外甥女的话就算了,小女娃要娇养,他可以等乐平姐姐生第二个。

总之就是,他们姐弟俩的感情保真,谁都拦不住他要给乐平姐姐挡刺杀。

苏景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庞昱:“京畿重地,天子脚下。”

赵顼:“谁脑子被驴踢了去刺杀公主啊?”

三个人的反应出奇的一致,乐平公主産前紧张也就算了,这家夥怎麽看上去比乐平公主还紧张?

公主都没有一孕傻三年,别到最後傻三年的是他这个傻弟弟吧?

就算狄将军在朝中有很多政敌,祸不及家人,大宋的朝臣还没有没品到和人家老婆孩子过不去的程度。

即便有那麽几个丧心病狂到和政敌家人过不去的朝臣,元帅府和公主府都有禁军把守,哪个是他们能闯的进的地方?

晃晃脑袋瓜,有没有听到海哭的声音?

赵清:……

好像也是哦。

赵世子冷静下来,喝口茶润润嗓子,假装刚才什麽都没有说,非常刻意的转移话题,“子安,听说你要去登州当通判?”

苏景殊点点头,“没错,是登州。”

“我听说登州上一任通判是得了重病没的,那人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也不知道到底得的是什麽病,你走的时候多带点药材傍身,免得到地方生病连要用的药都抓不到。”赵清看了眼旁边的太子殿下,小声嘟囔道,“怎麽选了那麽个偏远的地方?弄得跟流放似的。”

登州沙门岛是大宋有名的刺配流放之地,哪有让状元郎去那种地方的道理?

赵顼清清嗓子,“爹爹自有他的用意。”

他们小郎的待遇算是好的,去的路上还有包大人同行,看看那几个去商州的去邕州的去汾州的去其他犄角旮旯里的,人家就只有朝廷分配的一队士兵护送。

虽说以前的新科进士上任都没有官兵护送,但是以前的新科进士也不会去那麽危险的地方。

想用最快的速度升迁总得付出点代价,大宋需要能临危受命的人才。

他爹具体怎麽想的他也不知道,新科进士的安排和临危受命有什麽关系他也想不通,但是他爹是皇帝他爹说了算,他只是个小小的太子,官员任职升迁那麽重要的事情不归他管。

不说那些,说些他能管的。

赵大郎拍案而起,指着胳膊肘向外拐的小夥伴控诉道,“小郎,你上疏说要成立新衙门管理江湖事宜为什麽不推举我当主官?二哥儿才多大,他能懂什麽?”

分明他们两个的关系最要好,怎麽最後被建议当六扇门老大的却成了他们家二哥儿?

——小郎,你背叛我!

太子殿下非常伤心,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感受到被亲近之人背叛的痛苦,人活着真是太不容易了。

苏景殊无奈叹气,“殿下,您是太子,处理政务的时间还不够,哪儿能抽出时间去处理江湖之事?”

换句话说,江湖上那些鸡毛蒜皮打家劫舍的事情配让当朝太子亲自来管吗?

赵大郎不听,“我没空去管,二哥儿就有空?就算他有空,他会管吗?”

以他们家二哥儿的年纪,想让他独当一面至少还得等十年。

十年,黄花菜都凉了。

反正真正干活儿的都是他苏小郎,为什麽不能让他来当六扇门的老大?为什麽?!

他们俩才是最好的搭档,赵颢那臭小子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苏景殊摸摸鼻子,“我只是建议,具体怎麽安排还得看官家的意思。再说了,现在还没有六扇门呢。”

离成立六扇门还早着,现在纠结谁是一把手完全没有必要。

赵顼觉得完全有必要,对于看上的位子就要先下手为强,等衙门成立了再说他要当老大就晚了。

庞昱和赵清听的一头雾水,“什麽六扇门?我们怎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苏景殊长出一口气,侧过身来给他们讲六扇门的定位,说完之後总结道,“总之就是,这是个专门打理江湖事务的衙门。”

两位听衆:哇。

六扇门,听上去好厉害。

“六扇门的老大是不是叫掌门?”庞昱两眼冒着小星星,“我能去六扇门任职吗?自带护卫,肯定不捣乱。”

新衙门既然是处理江湖事务,也就是说和他们打交道的都是江湖人。

他爹怕他当官会得罪同僚,和江湖人打交道的话完全不用担心这些,因为没有同僚能让他得罪。

天呐,他和六扇门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赵顼敲敲桌子,“如果有掌门的话,掌门应该是我。”

庞昱退而求其次,“没事没事,我当副掌门也行。”

赵顼补充道,“副掌门也定了,那是小郎的位置。”

庞昱摸摸脑袋,“那……左右护法?”

话本子里经常有这种职位,江湖门派中总会有左右护法四大金刚之类的职位,正道和魔教之间的最终交锋,护法金刚教主掌门打成一团,打输了就没命,打赢了就归隐山林,话本上都是这麽写的。

正好他和赵清都闲着,他们俩去当六扇门的左右护法。

赵世子举双手双脚同意,“左右护法左右护法,我们可以当护法。”

苏景殊:……

虽然六扇门管的事江湖之事,但是你们是不是忘了那是个正经的衙门,不是江湖门派。

六扇门没有掌门副掌门也没有左右护法,只有捕头捕快和衙役,主官不是尚书也得是个侍郎,反正不可能是掌门。

“不叫掌门啊?”旁边三个人看上去很是遗憾,“既然是管理江湖的衙门,为什麽不能直接入乡随俗直接变成江湖门派呢?”

侍郎尚书什麽的太常见,朝廷已经有六部尚书和侍郎,哪儿有掌门护法听起来霸气侧漏。

苏景殊托着脸回道,“如果直接变成江湖门派的话,朝臣把六扇门当外人,有需要用钱的地方户部不给批怎麽办?”

他们是要领俸禄的人,户部的俸禄发给朝廷官员,六扇门直接变成江湖门派的话户部可能连俸禄都不给他们发。

为了能让朝臣更容易接受新成立的衙门,最好还是不要太过特立独行。

赵顼也跟着叹气,“也是,朝中老古板那麽多,肯定看不惯我们掌门来护法去的,兴许还会弹劾我们有失体统,让爹爹直接把新成立的衙门给裁撤掉。”

大宋的冗官那麽严重,爹爹正打算裁撤无用的衙门机构,这时候忽然成立个新的衙门肯定会成为衆矢之的。

就算这个衙门非常有必要,那些满口礼法的老古板也会鸡蛋里挑骨头各种使绊子。

不行,未来太沉重,小郎马上要离开京城,他们得说点不那麽沉重的话题。

比如才被抓回来受审的襄阳王。

旁边三个人:???

这个话题轻松吗?

太子殿下压低声音,“你们知道吗,我爹准备动用龙头铡。”

襄阳王是近枝宗亲,大宋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个宗室皇亲因触犯律法被斩,襄阳王大概会是第一例。

如果只是造反也还好,最多就是私下赐死,像襄阳王这种造反还没开始就被朝廷抓捕归案的可能连赐死都不需要,圈禁起来好吃好喝关一辈子也有可能。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草菅人命。

无忧洞毁了多少人?念奴娇毁了多少人?襄阳王府明抢暗骗的舞女歌伎和幼童又毁了多少个家庭?洪泽湖一旦泛滥成灾,被波及的百姓的性命谁来偿还?

皇帝建皇陵都不会赐死工匠,修建冲霄楼的工匠何其无辜?

更有甚者,他身为太宗皇帝之子竟然还私通辽国。

和上面那些罪名相比,勾结地方官敛财甚至只能算是小事。

襄阳王之罪罄竹难书,足够让他去体验一下龙头铡。

赵清撇撇嘴,“活该。”

但凡他那幺叔没有丧心病狂到私通辽国,宗正寺的宗室就能闭着眼给他辩护,偏偏他干的是通敌叛国的糟心事。

堂堂王爷通敌叛国,亏他干得出来。

苏景殊小声道,“想当皇帝想疯了。”

大宋的宗室封爵制度很严格,严格到可以称得上苛刻的地步。

建国之初分宗室爵位为十二等,包括亲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等等,世袭爵位只有周世宗柴荣的後人崇义公和孔子的後人衍圣公,其他就算亲王都不能世袭。

明朝的宗室在地方作威作福无人敢管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大宋是连皇子都不一定能获得顶级的亲王爵位,就算能获得,爵位也没法让後人继承,而是降级袭爵。

就拿旁边的赵清赵世子来说,他爹八贤王是亲王,等他继位顶多就是郡王,甚至可能连郡王都没有。

宗室有宗室的规矩,皇帝在位时可以封兄弟儿子为王或者其他爵位,皇子或者皇帝的兄弟通常都是先授予观察室、节度使之类的官职,然後才会被封为王爵,王爵的封号也可能先从小国开始逐渐晋升至大国,不会一步到位直接封亲王。

毕竟大宋的皇位传承不像以往的朝代那样爹传儿子儿子传孙子,大宋开头时来了个兄终弟及,後面太宗皇帝为了削弱太祖一脉的影响,对太祖一脉的封爵非常吝啬,轻易不肯授予高爵位。

为了避免引起宗室的不满,他对他自己的儿子也只能一视同仁,要封都封,要不封都不封,最後就是连皇帝的儿子都可能没法封王。

宗室成员获得爵位很难,有些甚至是爹是王爷,儿子却没法继承王爵,生前被授予各种观察室、节度使之类的没有实权的官职,死後才会被追赠为王。

如果官家不地道,赵清赵世子将来就可能落得那样的境地。他自己死後被追赠为王,他的儿子连追赠都没有。

在太宗皇帝之前,宗室成员可以在各地担任官职,但除了开封府尹外,其他官职都没有实权。

後来开封府尹直接成了虚职,宗室子弟仅剩的这个实权官职也没有了。

从真宗皇帝开始,宗室子弟不得在地方担任官职,只得留在京城汴京。在五服以内者居于皇宫之中,超出五服者则居于宫外,但并不得自由进出都城。

不过真宗皇帝和仁宗皇帝都子嗣艰难,像仁宗皇帝都艰难到了绝後的地步,所以仁宗皇帝生前下过一道命令,爵位降至国公之下不再降级。

但是即便如此,那些没法继承爵位的宗室子弟也只能逐渐沦为普通百姓。

早先宗室子弟不许科举,沦为普通百姓後可能连生活都难以维持,如今朝廷允许宗室子弟参加科举考试,但也不能领兵和进政事堂,以免他们权势过大对皇帝构成威胁。

後面这条可以当不存在,因为朝中有个可以和政事堂一起议事的八贤王,地方还有个在封地当土皇帝的襄阳王。

这两位王爷的待遇和大宋严苛的封爵制度格格不入,但是想想他们这是个有江湖的大宋,也没必要那麽严谨就是了。

襄阳王是太宗皇帝的儿子,他活着的时候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等到他儿子那一辈是什麽情况就说不准了。

毕竟太祖皇帝的儿子都有不能封王的,当今官家和他关系没那麽近,在他百年後完全可能把他的王爵收回去。

想要保住子孙後代的荣华富贵,除了当皇帝还是当皇帝。

他当了皇帝後不会把爵位传给兄弟,只会传给儿子,不会出现太宗皇帝打压太祖皇帝子嗣的情况,只要他能当皇帝,他的儿孙就能荣华富贵高枕无忧。

赵二啊赵二,你说你造的都是什麽孽吧。

苏景殊在心里感叹一句,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感叹,毕竟旁边这两位都是赵二的後代,直接说出来太得罪人,这种蠢事不能干。

赵顼靠在柱子上唉声叹气,“我和我爹说让包大人带我一起去差案,案子办完再和包大人一起回京。”

苏景殊擡头问道,“官家同意?”

太子殿下蔫儿了吧唧,“我爹不同意。”

他爹要是同意他就不会说他想去了,而是直接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

以前在京城周边还行,登州太远,那麽远的地方他爹肯定不会同意,就算他磨破嘴皮子也没用。

庞昱举手,“太子殿下不能去,我可以啊。”

他比太子殿下年纪大,还能借口去登州探亲,只要他爹同意,他也能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

苏景殊深呼吸,“太师同意?”

庞衙内非常自信,“我爹肯定会同意。”

跟着别人能不放心,跟着包大人还有什麽不放心的?

包大人要是不想回京被他爹弹劾肯定会保护好他,身为政敌,包大人和他爹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苏景殊嘴角微抽,“我感觉包大人不一定会同意。”

默契不是用在这上面的,就算庞太师愿意把儿子交给包大人,包大人也不一定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

赵清搓搓下巴,“我就不去了,我得留在京城给乐平姐姐跑腿。”

比起查案,他还是更喜欢留在京城,他觉得庞昱也受不了路上的颠簸。

“庞昱,登州离京城远的很,坐马车走官道估计得走一个月,你确定要去那麽远的地方?”

子安去登州是上任,包大人去登州是查案,他一个纨绔子弟跟上去添什麽乱?

能让包大人大老远跑去登州的案子肯定不简单,他那幺叔虽然不聪明,但是能把他当棋子的肯定也不是简单人。

留在京城很安全,跟着包大人出去就不一定了,幕後黑手可能半夜悄悄刺杀,要是侍卫护卫不利,他们没准儿还会过上逃亡的生活。

被追杀进深山老林,身无分文饥肠辘辘被妖怪捡回家当人肉粮食,嘶,想想就可怕。

庞昱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你胡说,就不能被美貌狐女救了吗?”

赵清:……

“就你?还美貌狐女?”

庞衙内立刻炸毛,“我怎麽了?小爷逛花楼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喝奶呢!”

两个人很快吵起来,赵顼揉揉耳朵,绕开两个没营养的家夥去凉亭外吹风,“小郎,包大人应该不会在登州待太久,他把你送到登州後会返回青州给柴王爷贺寿。”

前朝皇室之後的柴王爷马上要过六十大寿,包大人这次离京的名义是贺寿钦差,并特旨代天巡狩视察青州军政。

去登州只是顺路,只是不小心顺的远了点儿,所以顺便去登州勘查边境海防军务。

“天底下想当皇帝的人很多,但是能把襄阳王竖起来当靶子的却没几个。”赵顼压低声音,“我怀疑我爹在怀疑柴王府。”

不只他爹,他也怀疑。

大宋得国不正,就算他是当朝太子也不得不承认太祖皇帝当年黄袍加身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柴王府的人想夺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今这位柴王爷已经六十岁,据说一辈子老实本分没干过出格的事情,但是柴王府远在青州,旁边兖州曲阜还有个衍圣公,谁也不知道他们私底下有没有联系,也不知道柴氏子孙想不想复国。

苏景殊倒吸了一口凉气,“殿下是说,襄阳王背後的人可能出自柴王府?”

赵顼慎重的点点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如果不是因为怀疑柴王府,他爹也不会再把包公派出去。

太祖皇帝当年的确是抢了人家的江山,全天下人都知道柴王府地位超然,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轻易对他们做什麽,和柴王府相关的事情再谨慎也不为过。

没有足够的证据就动柴王府,他们老赵家得被骂的擡不起头。

而且他们现在的确没有足够的证据说襄阳王身後那人是柴王府的人,如果真的冤枉了柴王府,他们老赵家更得被骂的擡不起头。

祖宗犯的错他们这些後辈也要承担,毕竟江山都改姓赵了,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了就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包大人这次名义上是去青州给柴王爷祝寿,顺便代天巡狩视察青州军政,但是如果柴王府真的有古怪,他们肯定能察觉到包大人去青州是去者不善。

苏景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意思就是,登州反而没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干。”

“也有。”太子殿下拍拍小夥伴的胳膊,“登州通判暴病而亡,我爹觉得他死的蹊跷,登州可能也有古怪。”

苏景殊眼睛一亮,“也就是说,我要和包大人分头行动!”

第134章

*

京东路下辖十六州二军,治宋州,大致范围就是後世的河南和山东。

苏景殊看过舆图,他们从京城出发,抵达青州後继续往东走,穿过潍州、莱州才是登州,登州再往东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所以说,包大人到登州勘查边境海防军务纯属是没理由了硬加个差事,主要任务还是把他送去登州。

谢谢官家,谢谢包大人,谢谢同行的所有人。

眼泪汪汪.jpg

他到地方肯定好好干,鞠躬尽瘁死而後已,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为百姓做主为大宋发光发热,总之一定对得起官家和包大人的良苦用心。

太子殿下费劲儿的把人从身上撕下来,“我知道你激动,但是你先别激动,事情还没说完呢。”

现在还不是激动的时候,正事说完再激动也来得及。

有句老话说的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总觉得小郎风头太盛不是好事。

虽然包大人有正经差事去登州,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那正经差事是凑数,如果不是要送某个要去登州上任的状元郎,登州的海防军务完全不需要动用包大人这个级别的重臣。

从青州到登州隔着潍州莱州足足两个州,路上的时间足够包大人把青州的军政财政民政各种事情查个底儿朝天。

他们小郎第一次当官就那麽大的压力,万一压力太大伤仲永了怎麽办?

不是他对小郎没有信心,他是真愁啊。

爹爹也是,看重可以悄悄的看重,弄那麽显眼干什麽?

要是他来安排,他只会不着痕迹的给他们小郎塞几十个大内侍卫当护卫,才不会大张旗鼓的把朝中重臣也派去同一个地方。

苏景殊的“就是就是”在听到“塞几十个大内侍卫当护卫”的时候戛然而止,他觉得“塞几十个大内侍卫当护卫”和“不着痕迹”完全不沾边,除非大内侍卫会隐身。

他觉得吧,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官家。

就算官家没有派包大人和他同去登州,他也没低调哪儿去。

先前已经出过风头,现在想低调也来不及了,他觉得他应该不至于沦落到被人感叹伤仲永。

提到伤仲永,话题自然而然的转移到伤仲永的作者王安石身上。

官家喜欢苏子瞻的文章喜欢的朝野皆知,太子殿下和官家的喜好略有不同,他喜欢王介甫的为人处世以及文章词赋。

早先王安石推辞不肯入馆阁,尚且不是太子的赵大郎就是怕他辞官不干而提心吊胆的粉丝之一。

守孝的三年之期将满,王介甫回京的事情也得安排上,他爹已经派人去抚州传旨,估计要不了多久就有回信。

“好几年不见,不知道雱哥儿长高没。”苏景殊比划着说道,“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我们才这麽高,和同窗出门玩别人都以为我们是他们带出去的子侄。”

他这几年个头蹿的飞快,出门在外已经不会被当成小孩儿,雱哥儿呢?

可惜时间不赶巧,小夥伴回来他却要离开,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麽时候。

天南海北的不好见面,只能写写信聊以慰藉,今天晚上回家就写。

——雱哥儿,你长高了吗?

赵顼托着脸,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道,“小郎,王大人家的雱哥儿好相处吗?”

“好相处,雱哥儿可乖了。”苏景殊很擅长夸他的小夥伴,当即忘掉离京上任的烦恼和小金大腿说他们雱哥儿有多聪慧。

天底下神童很多,王小雱就是其中一颗亮眼的星。

看他爹苏明允的交际圈就知道,文人的关系网广到能网络天下所有文人,王叔父朋友圈里的人也没少哪儿去。

王小雱小时候和他爹一起去别人家做客,那人家里有獐子和鹿,两只小动物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年幼的王小雱哪个都没见过。

主人家看小孩儿对小动物好奇就问他哪个是獐子哪个是鹿,王小雱没见过分辨不出来,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其事道,“獐子旁边是鹿,鹿旁边是獐子。”

没有指鹿为獐也没有指獐为鹿,而是凭机智说出了个谁来都挑不出毛病的答案。

如果这麽回的是个大人,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但是王小胖当时才四五岁,可把主人家给惊讶坏了。

不得了不得了,介甫兄家出了个神童呀!

他们雱哥儿的聪慧远近闻名,难得的是孩子还乖,爱读书爱学习从来不惹事,从来都是长辈们口中别人家的小孩儿。

小金大腿对他感兴趣的话可以等人回京後相处相处,他们年龄都差不多大,应该都能相处的来。

赵大郎摸摸鼻子,含含糊糊没有说不行也没有说行。

不是所有人相处起来都能不看身份,他长这麽大接触过的同龄人也不少,能不把他当太子供着的除了苏小郎就没有别人。

连赵清在他身边都拘着性子,旁人更不用说,只有这小子平时什麽样在他身边也是什麽样。

人和人之间相处起来舒服不舒服他们自己最清楚,他可以确定他们小郎脑子里就没有对权贵卑躬屈膝这根筋。

庞昱和赵清吵吵嚷嚷,吵着吵着发现凉亭里少了两个人,于是也跟着去外面的台阶上蹲着。

王雱啊?他们也认识。

庞衙内和赵世子对当初不小心被他们俩打架斗殴俩小孩儿都印象深刻,俩小孩儿中的其中一个就在旁边蹲着,另一个就是回老家的王小雱。

“殿下,王雱的功课也很好,他和景哥儿一样刚到太学就考进了乙班。”庞昱叭叭叭说个不停,“听说他本来可以去国子学的,但是为了不让景哥儿在太学太孤单才放弃了国子学去考太学。”

聪明人只和聪明人一起玩,由此可见,他们在场的全都是聪明人。

虽然他和赵清的功课学的不咋地,但是他们在其他方面有优点,比如说拼爹,出门在外拼爹他们从来没输过,所以他们也很优秀。

太子殿下幽幽叹气,行吧,你们开心就行。

四个人聚齐时已经是下午,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就到了傍晚。

庞衙内叭叭了半天,临到走时终于有了离别的感觉,“景哥儿,你到了登州记得给我们写信,还有我给你的信,路上别丢了。”

就算他爹不让他去登州,他的信也能起到保驾护航的作用。

太子殿下在跟前不能说那麽明显,总之就是去登州当官完全不用担心,要是知州不干人事儿他有的是法子让知州当不成知州。

别不拿衙内不当回事儿,衙内的关系网比地方官好用的多。

赵顼不知道庞昱在他来之前都说了些什麽,不过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因为他和庞衙内一样对小夥伴无脑信任。

如果他们小郎和登州知州起冲突,错的肯定是登州知州不会是他们小郎。

“我也要信,不用太频繁,一个月寄一封就行。”太子殿下叮嘱道,“小郎在登州遇到什麽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可以和我说,我解决不了还能找我爹帮忙,比你自己在登州发愁强。”

登州偏远荒凉,遇到困难找朋友求助不丢人。

苏景殊郑重其事的回道,“放心,有事儿我肯定开口。”

他交那麽多朋友不是为了当摆设,必要的时候大半夜的都得“怀民亦未寝”。

每个月写十几二十封信寄到不同的地方而已,大宋的邮驿制度那麽发达,别说他去的是登州,他就是去琼州也能每个月按时报平安。

此去一别,各自珍重。

尤其是庞衙内,千万别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把自己作进龙头铡。

金乌西沉,暮色渐起,几个人依依不舍的分开,四辆马车能走四个方向。

赵大郎愤愤的放下车帘,“谁挑的园子?怎麽这麽不吉利?”

就不能找个让他们能同时走一段路的园子吗?这一出门就各奔东西的谁受得了啊?

苏小郎对于太子殿下的愤怒一无所知,他回家之後就去给远在老家的小夥伴写信问候近况,顺便把他要去登州当官的大好消息告诉小夥伴。

苏轼靠在书房的门槛,手里端着一碟狮子糖,一边吃一边看他弟奋笔疾书,“景哥儿,我给你准备了不少能放的零嘴儿,路上可以自己吃,吃不完也能沿途卖掉,哥哥我挑的东西味道绝对让你满意。”

苏景殊写完最後一句放下笔,把信摊开晾干然後放进信封,“我们同行那麽多人,二哥准备多少都能吃完。”

“那再让娘和姐姐给你准备掉路上能卖的?”苏轼对沿途卖东西念念不忘,“京城的东西在外面很受欢迎,登州那麽远,带去的东西肯定能卖好多钱。”

“二哥,我和包大人同行,可能不太方便。”苏景殊拍拍手说道,“带上钱就够了,其他也没有什麽要准备的。”

“带钱有什麽用?”苏轼叹了口气,“交子到登州後能兑换出来的钱不会变多,带那东西太亏了。”

“可是交子方便啊。”小小苏拍拍他哥的肩膀,“有本事你下次上任别带交子。”

官员上任之前准备特産沿途卖出赚差价的行为在大宋很常见,不只官员,读书人进京赶考也经常干这事儿。

春闱的时间每届都不固定,进京赶考的读书人大部分都会在年前抵达京城以免错过考试,但是每次都有考生会迟到赶不上,都是路上做生意做的太开心给耽误了。

他们川蜀一带的考生是迟到的重灾区。

看他哥的反应就知道,这也是个喜欢临行前准备好特産好沿途赚差价的主儿。

苏轼丝毫不觉得他的小爱好有问题,他又没有扰乱物价,路上卖点东西还能当路费,何乐而不为?

苏景殊让人把信寄出去,然後转过身来看向他们家二哥,小模样怎麽看怎麽伤心,“二哥,我要去登州了,三年都没法回来。”

“淡定,当官就是这样。”大苏往他弟嘴里塞了颗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安慰道,“我和你三哥当年也是这样,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家里,把爹一起带走也行。”

娘和姐姐就算了,娘和姐姐有正事要忙,他们家只有一个老爹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苏景殊含着糖块,眼神飘忽的想,他们家老爹可能不太乐意跟他走。

苏轼继续说道,“任期也不一定非得是三年,一年或者两年都有可能。你看我和你三哥,朝廷有制科考试就中途把我们喊回来,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没准儿你刚到地方就又被官家召回来了。”

“绝无此种可能。”苏景殊笃定道,“二哥当年也可以刚到任就被官家召回来,官家下诏了吗?”

别不拿政事堂的相公们当回事儿,制科考试这种正经事情可以召回地方官,因为皇帝喜欢就把人召回来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除非官家准备揠苗助长。

他只是棵脆弱的小苗苗,不经历风雨没法茁壮成长,官家和各位相公都把他扔去登州了,肯定不会莫名其妙再把他召回来。

俩人一边说一边去主院,到门口正好把碟子里的糖全部解决掉。

这年头的糖甜度不够高,吃多了也不会觉得齁得慌。

“景哥儿过来。”程夫人手里拿着一个单子,看到儿子出现正好把单子给他,“这是娘给你准备的行李,你看看还缺什麽。”

苏景殊看着散开後快有他高的单子,不敢说话。

缺什麽吗?什麽都不缺吧?

“娘,我觉得我带上钱就够了,路上缺什麽可以进城买,不用准备那麽多。”小小苏看着单子已经能想到他走时一个人带好几辆大马车的样子,不像是上任当官,更像进货的货郎。

程夫人不赞同的摇摇头,“登州偏远,商队也不爱往那儿去,京城的很多东西在那儿有钱都买不到,还是带上为好。”

大苏探头,“娘,我和子由走的时候怎麽没有那麽多东西?”

程夫人白了他一眼,“你们两个都在河南府,离京城也就是一两天的距离,景哥儿去的是登州,能放在一起比吗?”

苏轼搓搓下巴,“也是。”

不过没关系,说不准什麽时候他去的地方比登州还远。

他是个成熟的大人,不像景哥儿似的嫌弃娘亲准备的东西太多,到时候娘亲给他准备多少东西他都带着,最好准备个十车八车的,路上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做生意,到达目的地後去掉花销算算账,诶嘿,竟然还能小赚一笔。

嗨呀,想想就开心。

程夫人捏捏眉心,转身喊另一个儿子过来干活,“子由,把你二哥叉出去。”

苏景殊幸灾乐祸的挤眉弄眼,让你作让你作,要被娘赶出去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苏辙过来直接把哥哥弟弟都拖走,“娘,您慢慢收拾,我带二哥和景哥儿去书房。”

苏景殊小声嘟囔,“三哥,我们刚从书房出来。”

苏轼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就是,刚从书房出来,不用去书房,在院子里待着就行。”

“二哥,景哥儿第一次当官,得和他说说到地方後需要注意什麽。”苏辙无奈道,“通判和其他官不一样,当通判容易和知州起冲突。”

虽然他们景哥儿已经当过俩月的监察御史,但是当时有包大人陪着,他只需要给包大人打下手,真正的烦心事找不到他身上。

这次去登州没有人在他面前遮风挡雨,什麽事情都得他自己拿主意,叮嘱再多都不算多。

景哥儿需要叮嘱,二哥也需要叮嘱,正好现在都闲着没事儿,俩人一起到书房听他说。

早先他和二哥一起离京上任的时候就说过不能刚到地方就和同僚起冲突,即便要为民请命也得在了解地方情况之後再为民请命,地方官都不是傻子,他们上去就直接硬来只会弄巧成拙。

“我没有直接硬来。”苏轼小声辩驳,“我有很耐心的和县令讲道理,主簿就是辅佐县令的官儿,他办错事儿我总不能睁着眼睛当看不见。”

“讲道理没关系,可你不能直接带着苦主去县衙和他讲道理。”苏辙额头黑线划过,“二哥,为民做主要讲究方法,不能最後没能为民做主还把自己给搭进去。”

苏轼骄傲挺胸,“我没把自己搭进去,还成功给苦主伸冤了。”

苏辙:……

苏辙推开书房的门,示意哥哥弟弟全部进来。

苏子瞻和苏子安面面相觑,吃糖也挡不住心里苦,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他们家小古板的书房,在板板正正的书房里一个比一个蔫儿。

早知如此,他们就该直接出门。

哦,不对,天已经黑了。

等会儿!天黑了!

大苏立刻打起精神,“子由,你看今天已经这麽晚了,咱们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说,今天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太阳已经下山,这个时候点灯教训兄弟不太合适,明儿再教训怎麽样?

至于明天怎麽办?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小小苏收到大苏的信号立刻开始打哈欠,少年郎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好像再不沾床下一刻就能直接趴桌上睡着。

苏辙:……

当他是傻子吗?

小苏面无表情的看着不打招呼直接开演的兄长和小弟,默不作声的起身走到书房门口示意俩人赶紧从他面前消失。

行,今天晚上先休息,明天一大早他就把这俩人再拎回来。

大苏和小小苏不知道明天早上等着他们的是什麽,高高兴兴的各回各屋,完全没有注意到书房门口的苏子由露出了大反派一般的笑容。

直到第二天早上,兄弟三人齐聚小苏书房,甚至连早饭都摆在了书房外间的会客室……

苏景殊:懵.jpg

苏轼:懵.jpg

他们不应该一觉泯恩仇吗?哪儿有大早上起来就教训人的?

苏子由!你过分!

大苏和小小苏两眼含泪恨不得抱头痛哭,可是他们不能那麽丢人现眼,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将摆上来的早饭全部解决掉。

一个包子都不剩!一口粥都不留!全干掉!

上午的时间在兄弟间的友爱相处中度过,下午苏景殊去开封府问问包大人准备什麽时候出发,然後再去白五爷府上和他的两位搭档说会儿话,一天的时间就这麽过去了。

正常官员赴任没有官兵护送,只有执行紧急公务或者品级足够高的情况下才能有那个待遇,不过这一届的新科进士中有几位去的地方太过出人意料,所以朝廷给他们安排官兵护送也没人有意见。

比起官兵护送的殊荣,大部分朝臣更乐意去没那麽危险的地方。

人各有志,大部分人觉得边地不是好去处,要去的人却不那麽想。

林邵开开心心的打点好行囊啓程去邕州,别人要担心去岭南水土不顾他不用担心,他是福建路福州人,本身就来自南方,南边各地的气候都大差不差,对他而言恶劣也恶劣不哪儿去。

苏景殊走的晚,赶上了送大部分同年离京。

林邵走的开心,章惇走的时候就更开心了,出城没两步就开始扯着嗓子吼“我岂肯背叛祖国贪图荣华自安泰,骂的那卖国贼子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头难擡”。【1】

也不知道他一个福建人从哪儿学的秦腔,过路的行人都被他吼的吓了一跳。

去的远的开开心心,去的近的脸上的笑容更是藏都藏不住。

别人都是直接从京城啓程,周青松在走之前还能回趟家。

没办法,虽然他家不在京城,但是家在开封府和家在京城没什麽区别,谁让他运气好生在了中牟县还被分到隔壁宋州呢。

宋州和登州同属京东路,但是距离真的是一个近在眼前一个远在天边,运气好就是这样,连老天都在眷顾他。

然後他就被要麽回不了家要麽去的地方远的同年们给群殴了。

不该嘚瑟的时候别嘚瑟,嘚瑟过头就是这个下场。

凶残.jpg

苏景殊送走大部分同年,终于到了他被人送的时候。

庞衙内的随行计划不出所料的被他爹叫停,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小夥伴天南海北的跑。

他比景哥儿还大三四岁,又有包大人同行,爹有什麽不放心的?

就算不放心他,还能不放心包大人?

爹就是操心太多。

庞太师:……

亲儿子,自己惯的自己受着。

因为这次的队伍几乎和上次去襄阳时完全一样,原本有些伤感的苏家人在看到包大人那张非常令人安心的黑脸後也伤感不起来了。

他们景哥儿是个机灵的,登州又不是什麽龙潭虎穴,任期满了就能回京城,没什麽好担心的。

走吧走吧,记得经常给他们写信就行。

苏景殊:……

还他的眼泪呜呜呜呜呜。

汴京城的城门楼越来越远,小小苏靠在车厢上长吁短叹,“三年啊,再回来我就长的比展护卫还高了。”

外头骑马护卫的展昭:……

倒也不用在这上面和他较劲。

“包大人,您知道朝中最近为什麽那麽多动作吗?”小小苏感慨完晃晃脑袋,赶路时闲着没事儿,不如来闲谈,“连文相公都去了大名府,感觉官家要干大事。”

他本来以为包大人去登州是为了送他,现在不这麽想了,因为这几天离京的大官太多,再那麽想显得他很自作多情。

包大人只是临时出京,事情办完就回,别的官员不一样,他们是有正经任命的离京任职。

就拿文彦博文相公来说,前些天文相公被朝臣弹劾,官家和衆位亲信大臣推心置腹的谈了半晌,最後的结果就是文相公被任命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封潞国公、判大名府。

前头的官职和爵位很重要,後面的判大名府更重要,因为这意味着文相公要到大名府上任。

政事堂可以有四个五个宰相,但是不能只有两位,文相公离开京城,原本的副相曾公亮往前进了一步,正式成为大宋的宰相之一。

之後没两天,把文相公骂到离开京城的审官院一把手韩绛韩大人也因为中伤宰相被贬出京。

文相公前脚去大名府,他後脚就去商州上任当知州。

还有王珪王大人,这位倒是没有中伤宰相,他是家里有事直接请辞,好好一个翰林学士就这麽带上行囊包袱款款的回了老家成都府。

韩绛和王珪都是今年春闱的考官,苏景殊对他们还算关注,除了这几位,还有好些以各种理由出京前去边地各州任职的官员。

边地各州府也要有官,朝廷派人去那边任职再正常不过,但是全部从京官中选人就不太正常了。

在官家这麽安排之前,那些地方从来都是被贬的官员才会去的。

如今这虽然也是被贬,但是怎麽看怎麽不对劲,他们被贬的理由根本立不住脚。

宰相被弹劾很正常,朝中有谏院和御史台这两个时刻盯着文武百官的监察机构在,是个官都跑不掉被弹劾,宰相身居高位更是被弹劾的重点人物,有时候出门去酒楼吃饭花的钱多了都能被弹劾。

只要不是什麽大错,皇帝从来不会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弹劾来问罪。

现在可好,先是文相公升官加爵明升暗降离开京城,再是弹劾的官儿以中伤宰相为由同样被贬,怎麽?他们俩提前商量好的?

总不能是官家觉得文相公主和不好,所以特意让他去大名府看看和辽国接壤的地方的百姓过的是什麽日子,好让文相公从主和变成主战吧?

而且要是只出现一对这样的也就算了,偏偏这次被贬的官员中有好些都是因为被弹劾或者是弹劾别人,那麽多人因为这种立不住脚的理由被贬出京,只要不是傻子肯定能看出来其中有猫腻。

官家这操作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到底是想不想让人看出猫腻啊?

小金大腿那里没打听出什麽,包大人这儿能不能有点儿坊间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小小苏神秘兮兮的打探消息,满怀期待的等包大人给他讲官家的计划一二三。

然而包拯只是笑笑,“官家自有他的用意,我等为臣者只需听命行事,不要打探那麽多。”

苏景殊坐回去,乖乖的给嘴巴拉上拉链,“好的好的,不打探。”

明白,官家的安排是朝廷机密,他想打听还不够资格。

没关系,反正早晚都能知道。

机密不能打探,那就换其他的话题。

小小苏这次换个人问,“公孙先生,您知道登州沙门岛是什麽情况吗?”

他要去登州,在去之前最好把能打听到的消息都打听出来。

政务之类的要到地方才能知道,能提前打探到的都是坊间传闻。

登州实在太过偏远,京城百姓谈及的不多,但是十句里有五句都会提到沙门岛,想不在意都不行。

不光百姓谈及登州会提到沙门岛,他想到登州时第一反应也是沙门岛。

大宋的刺配分等级,《宋刑统》中是这麽安排的,配隶重者沙门岛寨,其次岭表,其次三千里至邻州。

犯了事儿的人按照罪行轻重分为刺配本州、刺配邻州、刺配五百里、刺配一千里、刺配两千里、刺配三千里,以及刺配沙门岛或者其他地方。

看这个等级就知道,刺配沙门岛比刺配三千里还可怕,被刺配到其他地方可能还能等到朝廷大赦天下,到沙门岛就别想了,基本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沙门岛的凶险可见一斑。

不过别的地方当监狱也就算了,沙门岛所在的登州蓬莱县一听就知道是个仙气飘飘的地方,怎麽把最可怕的监狱设在那儿?

公孙策拿出纸和炭笔,画出登州沿海一带的大致形状,“景哥儿看,如果把你放在沙门岛,四面环海没有船只,你能逃出去吗?”

为什麽把罪大恶极的犯人流放去沙门岛?当然是防止他们越狱逃亡危害百姓。

但凡是下了大狱的,尤其是流放沙门岛的重犯,大部分都会武功。

不会武也犯不了那麽大的罪。

可是在罪不至死的情况下不能直接判死刑,于是就只能流放,仅仅靠狱卒就想管住那些大盗悍匪很难,朝廷只能在流放地上下功夫。

沙门岛四面环海,如果不会水没有船,就算逃出监狱也是死路一条,就算会水,朝廷控制住水路也能让他们无处可逃。

大宋曾经也试过将重犯流放到边陲一带,但是那样做并不安全,犯人不会想着效忠大宋,更不会觉得通敌叛国有什麽错,一旦中途逃跑就是给敌国送刀子。

辽国西夏时时刻刻想着进攻中原,大宋崇文抑武,边防本就是难题,那麽多穷凶极恶的犯人逃去敌国对大宋危害太大,就算流放也得流放个逃不出去的地方。

苏景殊想了想,有些迟疑的吐出两个字,“琼州?”

四面环海没法跑,海南岛也很符合这个要求。

公孙策笑笑,“的确有琼州,不过那是流放官员的地方,比沙门岛好一点。”

罪行没那麽重或者危害没那麽大的去琼州,穷凶极恶之辈就去沙门岛,比起沙门岛,远在海上的琼州都像个世外桃源。

根据例律:沙门寨监押不得挟私怨害流人,违者具事以闻,重寘其罪。

但是实际上牢房的管营向囚犯索要贿赂,索贿不成变着法地折磨、侮辱囚犯,甚至杀死囚犯的现象比比皆是,朝廷的禁令在那儿只是一纸空文。

沙门岛要受提点五岛使臣察举,还要受京东路提点刑狱使辖制。

前两年京东路转运使向官家上书说每年流放到沙门岛的有三百个人,这麽算的话十年里大概有三千个犯人被流放过去,而沙门岛被当做流放之地远不止十年。

但是据他所知,岛上的犯人实际上只有一百八十个。

就算皇帝多次下诏禁止虐杀囚犯也无济于事,那儿毕竟只是个监狱,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被流放到沙门岛的犯人犯下的罪行离死刑只有一步之遥,没人在意他们是死是活。

苏景殊倒吸一口凉气,“公孙先生,官员犯事会被流放到那鬼地方吗?”

别别别别别这麽吓人,三千个人只活了一百八十个,大逃杀也不能这麽玩啊。

公孙策沉吟片刻,还没等他想出例子,旁边的包拯便说道,“真宗天禧年间,着作郎高清和襄州文学焦邕因罪流配沙门岛,沙门岛监押索贿不成虐杀二人,高清之子进京鸣冤告状,却因二人已死且屍骨无存,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小小苏:瑟瑟发抖.jpg

忽然感觉他二哥的被贬之旅也没那麽可怕了,就算去了海南好歹还能有吃有喝,要是被流放到沙门岛那还有活路吗?

那地方不是单纯的杀人,他们是虐杀啊!

第135章

*

话题选的不太对,古怪的氛围弥漫开来,正常的赶路都感觉像是在逃亡。

苏景殊听的头皮发麻,越发感觉沙门岛是个大逃杀游戏的副本,里面的犯人是游戏玩家,狱卒是NPC,存活率低于百分之六,怎麽看怎麽吓人。

偏偏公孙先生不觉得沙门岛有什麽可怕的,还颇有兴致的继续讲沙门岛的狱卒私底下会怎麽折磨囚犯。

监狱牢房里折磨人的法子数不胜数,可以让人痛苦的死去,还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活着。

土布袋装满黄沙压在人身上,不消片刻就能让人绝了气息。

把刚吃饱的犯人倒吊在壁上塞住七窍,出去溜达一圈再回来,吊着的犯人便成了死的。

还有……

“先生,求您别说了。”苏景殊白着脸叫停,他去通州是去当通判,不是去提点刑狱,先生不用和他交流刑罚心得,他怕不知道什麽时候会用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的时候还好,提前之後可能会经历什麽的话他会自己把自己吓死。

小小苏敲敲车厢让车夫停下,手脚并用下车出去换个赶路方式。

他知道公孙先生没事儿喜欢研究刑具,这种偏门的小爱好先生自己留着就行,有什麽心得体会可以和包大人说,包大人和先生搭档了那麽多年肯定知道怎麽捧场。

马车里太危险,他出去骑马赶路,就不在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跟前凑热闹了。

包拯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无奈道,“先生何必吓唬他?”

公孙策很是无辜,“大人,学生只是随口一说,真正吓到景哥儿的分明是大人您。”

流放贼寇和流放官吏不一样,贼寇作恶多端谋财害命,流放刺配是他们应得的下场,官吏被刺配流放除了犯错之外还可能是站错队。

被政敌诬陷而下狱的不在少数,谁也不知道这种事情将来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对养尊处优的官员而言,沙门岛的确是个人间地狱。

那地方四面环海,犯人要先抵达登州,再从登州乘船到岛上,每年都有重犯被流放到沙门岛,傻小子要去登州当官,现在多听听没坏处。

包拯收回目光,“登州靠海,有渔盐之便,少不得私盐泛滥官商勾结。”

公孙策回道,“天下不法之事数不胜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些事情自有登州的地方官去管。”

大人是人不是神,不可能将天下所有不公之事都解决掉,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要包大人操心,朝廷还要其他官员干什麽?

他们此行只需了解民情考察海防,路遇不平要为民做主,没有百姓伸冤便离开登州前去青州。

重头戏在青州柴王府,登州的事情有景哥儿足够。

那小子看起来单纯好骗,实际上只有他骗别人的份儿,想骗他可没那麽容易。

苏景殊不知道他下车後两位大佬又在车厢里讨论了些什麽,他只知道他不想听那些让人生不如死的酷刑。

不愧是能凭名号吓的江湖败类直接招供的公孙先生,这小爱好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这次出行带的人多,七八辆马车加上随行的护卫组成车队,看上去就是山贼劫匪见了也不敢抢的大户。

“景哥儿怎麽出来了?”白玉堂饶有兴趣的凑过来,不坐马车来骑马,从京城到登州那麽远的距离,这小子该不会想天天骑马吧?

苏景殊搓搓胳膊,神神秘秘的说道,“公孙先生在里面说狱卒折磨囚犯的法子,可吓人了。”

听的时候头皮发麻,换成给别人讲就不一样了,他不光能原封不动的复述下来,还能渲染气氛说的更加可怕。

公孙先生能面色如常的说那些刑罚,让他说他也行。

展昭看他们俩嘀嘀咕咕的也打马上前凑热闹,听到他们在说什麽後也沉默了。

要是有机会的话,公孙先生是不是还想去沙门岛上看看?

“也不知道那些狱卒的脑子是怎麽长的,怎麽能想出那麽多折腾人的法子?”苏景殊摸摸脖子,心有余悸的说道,“憋死闷死都很痛苦,还不如直接一刀砍了痛快。”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憋死闷死虽然能留个全屍,但是比起死前遭的那些罪,他宁肯不要这个全屍。

“流放到沙门岛的是活罪,怎麽跟非死不可了似的?”白五爷淡定的说道,“被发配到沙门岛是九死一生,如果你倒霉催的被发配到那地方,五爷在路上就能把你劫出来。”

九死一生又不是十死无生,不用那麽紧张。

朝廷每年往沙门岛流放那麽多人,路上逃跑的不在少数,江湖上朋友多的话找几个朋友接应一下,押送犯人的官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都知道沙门岛凶险,被发配到其他地方还好,被发配到沙门岛还不逃那不是脑子有病吗?

他以前对朝政毫无兴趣,当然,现在也一样,但是他听过的在流放路上逃跑的例子就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小小苏震惊,“那麽多?朝廷不管吗?”

白五爷耸耸肩,“他们也得管得住才行。”

江湖中人看不起朝廷的一点就是干什麽优柔寡断含含糊糊,尤其是在判刑上面,江湖人讲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杀人就要偿命,欠债就得还钱,但是朝廷不一样,朝廷讲究律法,干什麽都要依律行事。

本朝施行仁政,干什麽都讲究不伤天和,除了造反谋逆灭人满门之类的大罪,其他能不杀就尽量不杀。

再加上朝廷时不时的大赦天下,许多该死的罪大恶极之辈就侥幸逃得性命变成了流放。

囚犯老老实实去流放地干苦力那叫流放,半路逃走的不叫流放,那叫改名换姓卷土重来。

白玉堂打马绕过展昭,压低声音小声说道,“我听说有些押送犯人的差役会收受贿赂好让犯人更容易逃脱,甚至还有收了钱後直接把人放了的,只要不是被官府惦记上的重要人物,推脱路上得急病死了就能隐姓埋名重获自由。”

不过这法子只适用于不在乎名声的江湖人,官员的话可能不太合适。

就拿他们景哥儿来说,好不容易考中状元当大官,他可能更愿意光明正大的杀回朝堂,而不是金蝉脱壳假死脱身。

苏景殊:……

他觉得吧,还是活着更重要,能无痛脱身就选无痛脱身,光不光明的再说。

展护卫耳聪目明,两个人躲远了也没用,不在他跟前他一样能听见,“以前可以直接在路上将人劫走,现在不行,现在发配的囚犯不能按时抵达流放之地,州府的官员都要被问责,没有差役敢为了钱私自放人。”

开封府每年流放的人犯也不少,他跟着包大人那麽长时间,对刺配流放的相关事情还是很清楚的。

以前差役受贿私放人犯的事情太多,仁宗皇帝特意下诏整顿这种事情,比起发配途中劫人,他觉得多习武锻炼被挑走从军更安全。

别的流放之地什麽情况他不清楚,沙门岛的精壮囚徒是可以挑走从军的,被调走的囚犯隶属于近京归远壮勇指挥,除了没有自由身,平时在军中和普通兵丁没有区别。

虽然朝廷从沙门岛挑选兵丁的机会不多,也说不准什麽时候会去沙门岛挑人,但是被挑走从军好歹是过了明路,肯定比半路逃走稳妥。

五爷的法子不安全,他跟在包大人身边当了好几年的差,这种事情得听他的。

苏景殊:……

那什麽,他现在是清白之身,还没有被刺配沙门岛。

还有就是,朝廷挑兵去重刑犯里挑真的好吗?

大宋的百姓为什麽不愿意当兵,朝中大臣真的不知道原因?

衆所周知,大宋需要黥面的除了罪犯就是士兵。

朝廷再从囚犯里挑选士兵,不就是告诉天下人当兵的都不是好人?

正经百姓不愿意当兵,厢军中好些都是被招安的山贼土匪地痞流氓,这种军队别说去前线打仗,就是干後勤都危险。

就算非要给当兵的搞刺青,别光盯着脸刺,刺别的地方也行啊。

在背上刺精忠报国,在胳膊上刺奋勇杀敌,在腿上在脚脖上甚至脚底板上都能刺,刺脸多不礼貌。

人家狄将军是拿脸上的刺青来激励自己上进,大部分人还是想有张干干净净的脸。

朝廷对士兵的待遇也就那样,运气好了能平平安安退伍,运气不好就把命丢在战场上,更倒霉的是命没丢但是缺胳膊少腿的回家,身体残疾没法干重活,最後可能只能乞讨为生。

不是所有的将士都是狄青,总得给普通士兵留条後路是不是?

他之前就和小金大腿说过这事儿,可惜他们俩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可行的法子。

大宋开国以来就是这样,百年来都没有变过,朝臣畏变如虎,动不动就是祖宗之法怎麽怎麽,军中之事只能由皇帝亲自开口,别人说什麽都没有用。

士兵地位低是朝中文臣乐见其成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允许士兵的地位有擡头的趋势。

难办,实在难办,所以还是交给官家头疼吧。

几个人在外面嘀嘀咕咕,不多时,沈仲元也凑过来和他们说话。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小诸葛也知道他们苏大人是什麽性子,只要不惹他生气,平时的苏大人很好相处。

至于怎麽样才能惹他生气,他暂时还没有发现。

公孙策的消息多源于朝堂,那里毕竟是个重要的流放之地,朝廷的相关卷宗很多,大部分开封府都有权调阅。

刺配沙门岛是死刑之下最重的罪,这种罪大部分都要三司会审才能定下,虽然三司不包括开封府,但是他们包大人判案的能力在那儿摆着,刑部有什麽重要的案子也会请他前去参谋。

包大人都去了,他公孙策自然也不会闲着。

而沈仲元是个纯粹的江湖人,没有白玉堂的身家背景,也没有展昭的绝世武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他那比旁人聪明的脑袋瓜。

在江湖上混消息灵通很重要,他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知道的事情自然比一般人多。

于是乎,苏大人就又听到了一个和公孙先生口中略有不同的沙门岛。

版本不同,大逃杀的内容也不太一样,不过这个沙门岛听上去比公孙先生口中的沙门岛好了一丢丢,至少有种解气的感觉。

在小诸葛口中,沙门在五代时就是着名的流放之地,太祖皇帝在沙门岛设立监狱的最初目的是惩办犯事儿的禁军士兵。

乾德元年,女真遣使献名马,太祖皇帝免了岛上居民的赋税,让他们专门养马造船。

流放去沙门岛的囚犯也得劳动改造,朝廷不养闲人,到了沙门岛都得干活。

不过那都是登州禁止海运之前,澶渊之盟後朝廷禁止登州海域和辽东通船,女真那边和大宋的联系少了,现在沙门岛还有没有养马不太清楚。

在岛上养马,还怪稀奇的。

到了真宗年间,禁军很少再被刺配到沙门岛,那地方就成了盗贼的流放地。

无论是拦路打劫的草寇还是聚衆叛乱的反贼,无论是贪污腐败的官员还是科举舞弊的读书人,只要犯了事儿都有可能发配沙门岛。

後来到了仁宗年间,很多原本应该判死刑又恰逢赶上大赦天下的罪犯侥幸保住小命後大部分也是流放沙门岛,如此以来,岛上罪犯的凶残程度就大幅度上升。

没办法,朝廷讲究仁德,能不杀生尽量不杀生,死刑犯遇到大赦天下是他们运气好,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就都改死刑为流放沙门岛。

死刑改死缓,如果流放去的是别的地方,那些死刑犯估计要乐死,偏偏他们去的是沙门岛。

直接处斩大不了就是死,去沙门岛是生不如死,但是前头还有条生路在钓着他们,万一将来运气好就出去了呢?于是就生不如死的熬着。

岛上环境恶劣,毕竟是流放重犯的地方,让他们过的太舒服了不像话。

官府给岛上供应的粮食有限,岛上只有八十多户人家干些打杂的活计,人多了衣粮水源都供应不上,顶多容纳三百人生存。

犯人要吃饭,守岛的狱卒兵丁也要吃饭。

然而朝廷每年往沙门岛流放的罪犯就有两三百人,流放的罪犯数量远远超出沙门岛的容纳量。

每当犯人的人数超过三百,那麽超过的部分是死是活就全看运气了。

在十年只进不出的情况下,岛上的犯人只剩下一百八十个,剩下的近三千囚犯大概率都成了鱼食。

其实饿死囚犯并不是什麽稀罕事,别说海上的监狱,就是其他州府的大牢也经常有这种事情发生。

早在真宗年间朝廷就知道沙门岛的犯人很多是冻饿而死,派去沙门岛查看情况的大臣觉得这样不行,调查完了便请朝廷往岛上拨粮食。

真宗皇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把犯人饿死也不是事儿,就打算派人往那边送粮,但是当时的枢密副使马知节强烈反对。

天下那麽多吃不饱肚子的百姓朝廷不说救济,沙门岛那些犯了律法的人渣凭什麽让朝廷拨口粮养活他们?

朝廷又不是不许案犯亲属探监,那些重犯要是有亲戚朋友给他们送东西那就让他们送,没人管没人问的直接饿死拉倒。

沙门岛上的百姓没吃没喝请求朝廷拨粮他肯定什麽都不说,岛上关的都是重犯还想要粮,饿死之後找阎王要去吧。

最後给口粮的事就不了了之,沙门岛监狱继续进行饥饿大逃杀。

岛上缺衣少食,狱卒兵丁肯定不会饿着,要是人数实在太多,他们还会想办法控制一下犯人数量。

没办法,那地方只进不出,朝廷还年年往里送人,不控制一下人数他们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沙门岛四面环海,控制人口数量最简单的法子就是直接扔海里喂鱼。

生病了?扔海里。

残废了?扔海里。

偷懒不干活?扔海里。

总之就是,只要狱卒看不顺眼,干活时左脚先踏出牢房都能是扔海里的理由。

反正朝廷每年都会送罪犯补充人口,沙门岛不缺人,粮食就那麽多,没有价值就去死吧。

据说当年仁宗皇帝觉得沙门岛的狱卒杀囚犯不人道,让沙门岛的狱卒不得因为囚犯生病或者别的原因就杀人,生病了得给他们治病,不能直接给他们“安乐死”。

和活着受罪相比,直接扔海里喂鱼怎麽不算是安乐死呢?

不过诏书下到沙门岛,听不听还是那些狱卒说了算。

还是那句话,能被流放到沙门岛的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有好些本来就该直接斩首示衆,运气好赶上大赦天下才捡回一条命。

这种人还想治病?美的他们。

登州那麽多百姓生病没钱买药,有那个钱去帮无辜百姓不行吗?

朝廷要真想解决问题就别动不动就把人往沙门岛流放,上天有好生之德,怎麽没人想想那些被谋财害命的受害者?

对着犯人倒想起来有好生之德了,脑子有病吧?

本来就是该死之人,干脆利落的死在铡刀下是便宜他们,既然来了沙门岛,那就别怪他们手下不留情了。

惨什麽惨?他们要是安分守己会被流放到沙门岛?

白玉堂非常认同这个做法,“就是就是,没有犯过错的百姓还救不过来,那些作恶多端的囚犯倒是有人心疼了,他们杀人放火抢劫的时候怎麽没想过被他们杀害的人有多无辜?”

饿死?活该。

扔海里喂鱼?鱼都委屈。

还给他们治病,先把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再说。

害人的时候凶神恶煞,被朝廷抓了受罪了又装委屈,要点脸行不行?

展昭想着包大人和公孙先生没说过重刑犯刺配沙门岛有问题就说明朝廷的处置是合理的,可是他左想右想也想不出来合理在哪儿,犹豫了一下也加入了白五爷的唾骂队伍。

苏景殊任他们唾骂江湖败类和贪官污吏,继续听小诸葛讲沙门岛里的弯弯绕绕,说完沙门岛,还能说说登州的情况。

沈仲元以前依附的都是江湖豪强,主家怎麽吩咐他就怎麽干,虽然他号称小诸葛,但是没几个主家会让他拿主意。

这是他第一次给官员当幕僚,出发之前不能什麽都不准备。

小诸葛小诸葛,要是主家遇到难题想让他拿主意他却说不出什麽子丑寅卯那还叫什麽小诸葛?

出发之前他已经让江湖上的朋友帮忙打听过,登州知州名程元,是庞太师的外甥,京城对那人的评价都是好的,但是他那些江湖朋友都说程知州并不是好人。

江湖人口中很少有好官,这话听听就行,可不可信还得他们到登州後才能确定。

不过登州百姓的日子的确是穷,那边靠海,许多百姓煮盐为生,称为竈户。

朝廷榷盐法规定,竈户所制之盐只能卖给官府,价钱不及市价的三分之一,但是百姓买盐又要花高价,所以登州还有制盐之人吃不起盐的情况。

官盐价格太高卖不出去,盐商嫌利润太低也不会收购,最後就是商贾不来、盐积不散、有入无出,盐仓里堆满了盐卖不出去,制盐的百姓却买不起盐。

问题是百姓不可能不吃盐,买不起官盐就只能想其他法子,比如私盐。

盐巴堆积的时间长了会有损耗,然而朝廷规定那些损耗由主管屯盐的官吏赔偿,官府无利,百姓无盐,盐官心生怨恨,时间长了想不出乱子都难。

而登州自禁海至今几十年,百姓没了海运的收入後一直都这麽艰难。

这只是盐官竈户之间的矛盾,别的矛盾还有很多。

百姓过不下去就会落草为寇,登州境内大大小小的山贼营寨足有十好几个,官府说是经常去清剿,其实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大人要去登州为官,只怕不光要防备路上的劫匪,还要防备官场里的人。

私盐是暴利,登州有盐百姓却过的那麽穷,盐官还得每年自掏腰包去补那些损耗,其中肯定有人作梗,最可能的就是官商勾结。

他们大人肯定不愿和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要是不管的话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熬过任期就走,要是管的话,只怕三年的时间都得耗在这一件事情上,也有可能耗进去三年也无济于事。

苏景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怪官家要派包大人同去登州。”

贩卖私盐自古以来都是大案,他想管还不够资格,让包大人来管就合适多了。

知州程元有没有掺和进地方官商勾结中他不确定,但是登州前任通判急病而亡有古怪是肯定的,不然小金大腿也不会特意和他说。

具体是什麽情况要抵达登州才知道,待会儿再去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处打探打探,朝堂机密打探不出来,接下来要干的事情总能问问吧?

他堂堂登州通判,还是可能会被急病而亡的通判,就算死也得当个明白鬼。

沈仲元:……

大人,刚出京城别说那麽不吉利的话。

一行人离开京城一路往东北走,一路上走官道住官驿,除了离京城越远就越荒凉之外没什麽不习惯的。

上一次南下襄阳,荆湖一带水运发达,还是南北商队的中转站,虽然比不过京城,但是进城之後还是很繁华的。

往东北走就不一样了,京东路除了密州有市舶司商船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其他地方甚至不如蜀中的城池。

从京城到登州一千六百多里路,过了濮州就是郓州,郓州和南边济州交界处有八百里水泊梁山风景美如画。

公孙策在说梁山泊的景致有多美,白玉堂在说梁山泊里捞出来的鱼有多好吃,苏景殊只能想起来梁山泊的一百单八将。

穿过郓州继续向东,过了兖州、淄州就是青州。

小小苏以为他们要一路往东,没想到到了郓州後车队调转方向往南走了,“大人,我们不走淄州吗?”

包拯摇摇头,“不走淄州,稍後过兖州、沂州,我们去密州看看。”

柴王爷的六十大寿在八月,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花在路上。

先去密州看看,然後再去登州,等两边的事情都结束了再去青州给柴王爷贺寿。

柴王爷名义上为王爷,实际上的封号只是崇义公,喊柴王爷只是朝野对他的尊称。

太祖皇帝当年虽然不想杀光周世宗的後人,但也不想让他的後人继续处在高位,而是希望他们都成为无足轻重的人物,最好平平无奇泯然衆人,从而淡化对赵氏政权的影响。

虽说太祖皇帝曾留下遗训: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内赐自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看着像是要善待世宗後人。

可问题是,真正的世宗之後不是早夭就是被人收养改姓藏于民间,根本没有後人能让赵氏帝王厚待。

仁宗皇帝继位後心血来潮说感念柴氏,于是派人找到如今这位柴王爷封为崇义公,命其继续祭祀後周皇室。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善待的并非世宗之後,更非後周皇室。

柴王爷不是周世宗柴荣的直系後人,而是柴氏的旁支,和世宗柴荣有血缘关系,和後周皇室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他一直觉得柴王府想造反也没有足够的理由。

世宗柴荣的皇位继承于大周开国之君郭威,那时候的世宗还叫郭荣,是太祖皇帝黄袍加身後硬给人家恢复的本姓,史书上记载的也都是柴荣,所以世人都忘了前朝是郭氏而非柴氏。

周太祖建国时说过为什麽国号为周,他说他家祖上是周文王姬昌之弟虢叔,所以他当皇帝理应用国号为“周”。

有资格当大周皇帝的必须姓郭,要是皇位上坐着的人不姓郭,那就是谋朝篡位。

若非如此,他们太祖皇帝也不会将叫了一辈子郭荣的周世宗改回柴姓,还把他的子嗣全都从郭姓改成柴。

大周的江山本是郭氏,和柴氏一点关系都没有,柴王爷又不是周世宗之後,他柴王府造哪门子的反夺哪门子的江山?

正是因为如此,他几次猜测事情可能和柴王府有关又几次推翻。

猜来猜去不如直接去查,连襄阳王都能勾结契丹人,世上没有什麽事情不可能发生。

朝廷的市舶司只有广州、杭州、明州、泉州、密州这几处,除了密州其他都在南方,如果襄阳王背後之人出自柴王府,直接去青州可能查不出什麽,去密州市舶司更容易找出线索。

大笔黄金来路不明,他和公孙先生私下里讨论过很多次,那些黄金只靠私自采矿很难积累那麽多,只靠市舶司的话也不太可能。

黄金的数量太大,市舶司不可能一直没有消息泄露出来,因此最大的可能就是既有海外来的黄金也有私自开采的黄金。

齐鲁之地青州、潍州、密州、莱州、登州都有矿,有些在朝廷的管辖之下,还有更多的是朝廷没有勘探出来的矿,不知道他们私自开采的矿会在什麽地方。

苏景殊正了神色,越发感觉案情不简单。

有密谋造反的味道了。

先前襄阳王造反感觉像闹着玩,现在这苦思冥想依旧找不到头绪的情况才有大反派的感觉。

青州、潍州、密州、莱州、登州都在山东半岛上,目前已知青州、密州都可能找到线索,那登州呢?

虽然登州穷,但是登州最靠海,当年没有禁止和辽东来往时也是阔绰过的,那儿不光有渔盐,还有沙门岛那个令人闻之色变的人间炼狱。

苏景殊继续说道,“包大人,听说登州百姓以取卤之法制盐,富炼海水刮碱淋卤可以十得六七,但是那些制盐的百姓却吃不起盐。”

包拯顿了一下,“榷盐之法乃是朝廷所定,想改的话不是不行,但是有解决之法并让朝中诸公同意。”

苏景殊皱着脸叹气,“要是没有办法呢?”

包拯拍拍他的肩膀,“没有新法,只能依循旧例。”

苏景殊:……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虽然还没到登州,但是他已经能想到到地方後会过上什麽日子了。

小白菜~地里黄~

两三岁~没了娘~

卑微落泪.jpg

京东路那麽多州,很多州都有特産可以远销海外,尤其密州有板桥镇港口水深开阔可以容纳大船停留,市舶司的商税占了全州赋税收入的一大半。

虽然密州多山多水多洼地,虽然密州常年蝗旱为灾,虽然密州大部分田地只能种些麦豆,但是人家有市舶司。

反观登州,下辖四个县中,蓬莱、黄县是望县,牟平是紧县,还有个文登是中县。

大宋的县级大体沿用唐制,共分为赤、次赤、畿、次畿、望、紧、上、中、中下、下十等,京府的倚郭县为赤县,次府的倚郭县为次赤县,京府非倚郭的一般属县为畿县,次府非倚郭的一般属县为次畿县。

按照户口来分,户口在四千户以上的县为望县,三千到四千户的为紧县,两千到三千户的为上县,一千到两千户的为中县,五百到一千的是中下县,五百户一下的是下县。

登州四县加起来的户口都不到十万,旁边密州却有足足四十多万户,是谁羡慕了他不说。

同样是穷不适合种田,一边有通商港口一边没有通商港口,差距就是那麽大。

所以问题来了,朝廷将来能重开登州海运吗?

登州与辽东隔海相望,最近处只有两百里,中间还有大大小小的岛屿方便补给,只要朝廷开放海运,登州立刻就能恢复以前的繁华。

担心辽东有变的话可以加强海防,直接禁止登州海运不是因噎废食是什麽?

辽东能有什麽变故,不就是女真人吗?

现在的女真应该在和辽国较劲,完颜阿骨打估计都没有出生,他们完全可以趁这个机会知己知彼。

没有联金灭辽,打死都不会联金灭辽,但是可以坐山观虎斗,等两只老虎打的两败俱伤然後扒虎皮抽虎骨两虎十八吃。

好吧,他只是想想,朝廷的步军马军战斗力平平,水军的战斗力估计也不咋地,万一女真人真的顺着海峡从登州上岸,就登州那些兵还真不一定能拦住。

包拯揉揉额头,“景哥儿,官家派我们去登州就是要巡视海防。”

巡视海防,懂?

太祖皇帝当年曾在登州设四指挥官屯兵戍守,因为宋辽之间的战事多集中在北方,登州久无战事,指挥与水军便被调往他处,海军防务变得有名无实。

契丹人现在不敢轻易动兵,肯定会想其他法子破局,陆上不能进犯的话,海上呢?

登州防务松懈军备废弛,很有可能就会进入契丹人的视线。

辽东女真部落之间虽是纷斗不止,但是各部落反辽的态度很长一致。

然而完颜部新上任的首领乌古乃投靠辽国,辽帝任他为生女真部族节度使,女真部族之间因为对辽国态度不同已经分为两个阵营。

女真各部生乱,辽国也不会安稳。

所以说,登州海防必须得重视起来。

苏景殊听的心跳加速,但是又不敢确定,“包大人,加强海防会开海禁吗?”

如果能开海禁的话,他们登州就会成为风口上的猪。

呜呼~起飞~

包拯没有给准话,他也给不了准话,“此事要等朝中诸公商议之後才能定下。”

没有给准话也没什麽,朝中诸公能商议已经能说明官家有开海禁的想法。

想法都有了,离实施还远吗?

官家已经注意到辽东的女真部族,难不成真的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联金灭辽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挑动辽金至今的矛盾却没那麽危险,何况现在还没有金,有的只是被契丹人欺压的女真部族。

这要是乱起来,以辽国如今的情况肯定得元气大伤。

这叫什麽?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第136章

*

密州的市舶司坐落在板桥镇,离密州州城有近百里的路程,再往西走走就进了莱州地界儿。

百里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快马加鞭的话上午去下午就能到,坐马车走官道也只需要两天。

清晨的风带着些凉意,正是适合赶路的时辰。

队伍从密州州城修整好再出发,苏景殊第一次去通商港口很是兴奋,路上看什麽都觉得新鲜,“大人,和海外通商那麽赚钱,朝廷为什麽不多开几个港口用来和海外通商?”

自古以来重农轻商,不过大宋却和其他朝代不太一样,大宋商业繁荣,商人的地位也没那麽低。

老赵家的眼界还是挺开阔的,市舶之利最丰,取之海上胜于取之于民,他们很乐意派人出海经商去赚海外的钱。

市舶收入是大宋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海上贸易的收入和其他税收不太一样,其他税收进国库,海贸的收入直接进皇家内库。

大宋的造船业那麽发达,海上贸易赚的是外国的钱,市舶司和被迫开放的通商口岸不一样,现在掌握主动权的是他们,多开几个港口应该没什麽坏处吧?

没人会嫌赚的钱太多,港口开都开了不在乎多开几个。

包拯沉吟片刻,回道,“出海风险太大,海商常走的航道只有那麽几条,沿海的港口太多不易管理,也容易让商贾钻漏洞。”

不过如果港口不够用的话,朝廷也会酌量新增。

大宋本来只在广州设市舶司,如今南方新增泉州、明州市舶司,北方也有密州市舶司,都是後来海上贸易兴起後新增的港口。

士农工商商为末,即便大宋商业繁荣,读书人也还是经商不是正道。

市舶司是官商,官府经商是与民争利,朝臣也不会允许皇家插手太多。

苏景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点点头,然後还是不太理解朝中大臣们的脑回路。

经营大宋境内的生意是与民争利,大宋境外的生意怎麽还是与民争利?

出海那麽危险,寻常百姓不会去海外做生意,有船还有胆量的大部分都是官方的商队,赚海外的钱争海外的利怎麽能算是与民争利?

不理解,但是他人微言轻,理解不理解都没有影响。

夏秋海上多风,商船多于春冬两季出海,如今已是六月,不是适合出海的季节,商队会趁这个季节在市舶司采购货物,等台风季过去就扬帆起航。

板桥镇有入海口,停靠有很多辽国、高丽、东洋的商船,有时候南洋各国的商队也会过来凑热闹。

河北、西北的货物在这里中转走水路运到南方各港,南方各港和东洋的各种货物也会从这里转运送至河北、西北乃至辽国。

那里是是北方最繁华的通商口岸,很多外国人直接在板桥镇买房安家,可以说是个繁华的国际化大镇子。

小小苏拿着公孙先生前些天画的沙门岛周边海岸,添添补补把胶东半岛、辽东半岛还有东洋各岛画上,越看越觉得登州比密州更适合有市舶司。

他不是对密州有意见,而是真心觉得不许登州百姓出海经商太亏了。

登州要是有港口的话,高丽、日本的商船不用绕个圈去密州,直接将登州当落脚点就行。

从密州去辽东方便,从登州去辽东更方便,还省了从密州出来绕过莱州登州沿岸再往辽东去。

加强登州海防一年才花多少钱,允许船只在登州靠岸一年又能赚多少钱,朝中的各位相公算算账,不能因为怕麻烦就放着钱不挣。

公孙策点点头,“朝廷往登州增派水军,商船出海才有保障,要是登州可以出海,百姓的日子的确可以宽裕些。”

登州、莱州、密州几州的情况差不多,多山多水多洼地,能种田的土地并不算多,且经常有蝗灾旱灾,只靠种地很难生活。

没有天灾的话可以勉强度日,一旦出现天灾,那就只能靠朝廷的救济来度过灾年。

朝廷的救济不能及时到位的话,能不能熬过去就只能看命了。

“我昨儿晚上还问过包大人,登州莱州一年的财税都不到万贯。密州因为有市舶司,一年的财税是登州莱州的五倍还多。”苏景殊托着脸说道,“这还只是财税,不算其他。”

市舶司最赚钱的是商税,和商税相比,来往之人衣食住行産生的花销带来的税收都是弟弟。

大宋的关税收的不低,商船经过各市舶司要留下船上货物价格的两成当关税,如今叫抽解,不同种类的货物抽解比例不同,大部分都是抽两成。

除了关税,还有博买带来的收益。

博买制度就是官市,像茶、盐之类的生活必需品还有象牙、珊瑚等贵重物品都在禁榷范围内,有些禁榷商品严禁带到大宋境外,还有些是不能私下买卖,只能按照固定的价格由市舶司来售卖。

和登州的榷盐制度类似,市舶司压低价买入再高价卖出,中间那个差价就全部属于市舶司的收入,关税之外的收入。

盐价太高会催生私盐,市舶司经手的那些贵重物件都是稀罕物,人家走价不走量,大宋境内有多少市舶司一查就知道,并没有多少人想绕过市舶司私下交易。

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花大价钱买来的稀罕物件儿不能显摆那还买它干什麽?

不如多花点钱买点能显摆的。

更要命的是,私下里和海商交易是重罪,交易量超过一百文就得蹲大牢。

一百文,京城茶馆里的店小二一天都能挣两三百文,这个量刑起点简直就跟闹着玩似的,就差直接说敢私下交易就直接下狱了。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市舶司经手的货物价格全都远远超过一百文,朝廷的意思就是商人敢走私官府就能抓,所以一般没人敢顶风作案。

近些年朝廷禁榷的货物种类越来越少,除了少数香料还有军用的东西外其他大多都允许民间自由买卖,海商也没必要冒那麽大的风险去走私。

关税收入,博买收入,还有家底丰厚的商贾衣食住行带来的收入,全都是钱啊。

官家啊官家,您知道您让登州百姓错过了多少小钱钱吗?

不对,禁止船只在登州出海的是真宗皇帝,和当今圣上无关。

那就换个问法,官家啊官家,您知道让登州通商能带来多少小钱钱吗?

哭天抢地.jpg

苏景殊靠在车厢上吐魂,如果这是在京城,他能抱着太子殿下的大腿给他算登州这些年错过了多少小钱钱。

在官家面前就算了,他怕官家直接把他拎去和两府三司的相公们打擂台。

会吵架没用,对面都是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就算有官家在旁边看着他也不敢舌战群儒。

这种事情就该交给小金大腿,相公们生气了能抡椅子追着他揍,总不能连太子殿下一起揍。

公孙策往旁边挪挪,不打扰深受打击的苏通判痛心疾首。

很好很好,还没到登州就已经有登州父母官的模样了,希望到登州後能继续保持。

“大人,您都和景哥儿说了些什麽?”公孙先生侧身问道,“前几天瞧着还正常,怎麽今儿跟错过一座金山一样?”

包拯无奈,“你们再说下去,他得觉得错过的是两座金山。”

傻小子本来就在发愁登州百姓穷困潦倒,再说市舶司为密州带来多少好处,他能把登州贫穷的原因全归到朝廷禁止登州百姓出海经商上。

苏景殊撇撇嘴,“本来就是。”

板桥镇的通商口岸是在登州海禁之後才兴起的,登州一下子从繁华的通商口岸变成现在这种人见人嫌的地方,朝廷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抛开事实不说,退一万步讲,满朝文武都没有错吗?

天知道他的任命下来後身边人都是什麽表情,大家夥儿都以为他殿试的时候得罪官家,仕途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公孙策笑道,“景哥儿,要是所有的事情都让你干完了,朝廷还派知州过去干什麽?”

苏景殊打起精神,一本正经的回道,“我也可以什麽都不干,只要知州大人能让登州百姓安居乐业,顺带着让我们这些底下的官在考核时能评个优,我们巴不得能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能偷懒谁不想偷懒,这不是没有那个条件嘛。

他承认他有点刻板印象,但是刻板印象并不是全是错的,再加上他之前打听到的小道消息,他可以确定程元的能力不足以带飞全登州。

程知州身为庞太师的外甥还能沦落到去登州当官,本身就能说明他的能力不太行。

庞昱说了,但凡程元有一点能力他都不至于一直在地方辗转任职,文官又不是武将,资历够了当然还是当京官更有前途。

按照庞衙内的说法,官途最顺的是从开始当官就被留在京城稳步高升,其次就是离京历练个三五年,攒了资历再回京稳步高升,再次就是在京城和地方来回换,运道好了回京,运道不好就被贬出京,最不好的就是当上官後一直辗转地方,到死都是地方官。

当然,这是能当上官的,那些一直在候补的不在庞衙内的视线范围内。

在庞昱眼里,程元就属于那种有点本事但是又不足以让他爹庞太师放心的人,当个知州就顶天了,运气好能干出政绩就调去好点的州,干不出政绩的话就只能在偏远边州打转。

他到登州之前是在广南西路的偏州当知州,以登州的情况来看,除非朝廷大手一挥开了登州的海禁允许登州百姓出海经商,不然他肯定还是在偏远边州打转。

靠知州带飞的几率还不如他自己起飞大,他觉得到登州後还得靠他自己。

包大人又不能在登州待三年,他不靠自己还能靠白五爷吗?

以白五爷的性子去当官,等待他们的更可能是亡命天涯而不是平步青云。

正想着,一大早就失去踪迹的白玉堂忽然冒出来,“包大人,到中午了,要停车休息吗?”

天热赶路辛苦,中午休息会儿也耽误不了什麽,反正他们不着急,再慢明天也能到地方。

州城到板桥镇还不到一百里路,他轻轻松松就能跑个来回。

大中午的得停下来让马歇歇,快看他带回来了什麽好东西。

苏景殊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探头,“五爷回来啦!”

今天早上出门都时候没见着这人,他还以为白五爷半夜遇袭被坏人给抓走了。

日上中天,车马劳顿,确实也到了埋锅造饭的时间。

他们人多,不担心半路遇到劫匪,也不用特意到驿馆才能歇息,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停车。

包大人一声令下,随行人员立刻找到树荫摆上板凳,倒水的倒水喂马的喂马,有条不紊的忙忙碌碌。

白玉堂大老远扛了个麻袋回来,麻袋没解开,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麽,展昭和张龙赵虎正围着麻袋研究里面装的到底是什麽东西。

白五爷拍拍麻袋,等马车里的几位都出来了才昂首挺胸问道,“猜猜里面是什麽好东西?”

苏景殊擡头看看天上的大太阳,再看看麻袋里的圆溜溜的未知物,下意识回道,“西瓜?”

夏天和西瓜最般配,到了吃西瓜的季节很多人都会一扛一麻袋,不过那是上辈子,这年头的西瓜是朝廷贡品,一般人吃不着。

那麽大一麻袋,应该不是西瓜吧?

苏景殊小声嘟囔,左看右看怎麽看怎麽像,于是选择把问题扔回去,“五爷,是西瓜吗?”

白玉堂耸耸肩,“怎麽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真是西瓜啊?”小小苏惊喜不已,因为西瓜是贡品,他这辈子还没吃过呢。

张龙赵虎也稀奇的很,“真是西瓜?五爷,我们能打开吗?”

这种稀罕物可不多见,他们一个月的俸禄都不一定能买一个西瓜,白五爷这一扛就是一麻袋得花多少钱?

不愧是白五爷,就是豪气。

白玉堂摆摆手让他们尽管打开,先挑个大的给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送去,再留两个他们吃,剩下的交给随行人员自己分,他带回来的西瓜足够多,每个人都能尝尝味道。

“五爷,这东西不是贡品吗?你从哪儿弄的?”苏景殊压低声音问道,有种白五爷趁他们不注意出去劫了贡品的感觉。

大宋境内没种西瓜,这是隔壁辽国的特産。

虽然大宋和辽国都恨不得对方的地盘全是自家的,但是到目前为止,两国还维持着明面上的友好。

每年夏天辽国都会往汴京送些西瓜当礼物,皇帝留够自家吃的还会用来赏赐宗室和近臣,除了皇帝赏赐之外他想不到还有什麽法子能买到这东西。

白玉堂扛着他的大刀坐在树荫下,语重心长的说道,“苏大人,前头就是密州市舶司,辽东的商船两三天就能到板桥镇,那地方只要有钱什麽东西都能买到,何必费劲去劫贡品?”

辽东那麽多西瓜,有进贡的自然也有卖的,走海上比走燕京、大名府的陆路快的多,来回运东西也方便,西瓜在密州不算太稀罕。

去辽东不像去东洋南洋动辄在海上漂十天半个月,两三天的路程而已,胆子大的船家看好天气夏天也敢来回。

公孙策挑挑眉,“这东西可不便宜。”

白五爷学着小小苏乖巧回道,“这是孝敬您二位的。”

包拯无奈,“下次不可如此破费。”

白玉堂小鸡啄米般点头,嘴上说着没有下次,真到了下次也没人能拦得住他花钱。

区区几个瓜而已,他锦毛鼠白玉堂家底丰厚,能把辽东的瓜田都买下来。

尽管吃别客气,吃完到板桥镇他们还能继续买。

反正五爷有钱。

旁边人:盯——

虽然五爷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这话以後还是别说了,太拉仇恨,容易让他们这些穷鬼心里不舒服。

多贴心啊,揍人的麻袋都给他们准备好了。

展昭接过赵虎递过来的麻袋,叠好之後放到马车上,转身之前还依依不舍的拍了两下。

好麻袋,希望不要派上用场。

白玉堂:……

什麽意思什麽意思?他不说了还不行吗!

苏景殊期待的看着面前的大西瓜,他是个不懂武功的读书人,不参与可能出现的打架斗殴事件,只想知道到底什麽时候能杀西瓜。

然後,白五爷的刀就派上了用场。

这里唰唰唰几下,包大人跟前唰唰唰几下,其他西瓜面前唰唰唰唰好几下。

刀光剑影寒光闪烁,再睁开眼睛西瓜就变成了整整齐齐的西瓜块。

所有人:……

五爷,杀人的刀是用来切西瓜的吗?

白玉堂拿出绢布淡定的擦刀,“放心吃,五爷的刀是新铸的,还没见过血。”

宝刀不杀人先杀西瓜,他的刀还没委屈呢。

“见过血也没关系,我们没那麽多讲究。”马汉咧嘴笑道,举起西瓜喊道,“兄弟们,快谢谢五爷的瓜。”

随行人员举起西瓜,“谢谢五爷的瓜——”

一群人开开心心的吃西瓜,只有苏景殊看着皮厚肉薄还有丝络的西瓜下不去嘴。

他看到西瓜只能想到皮薄肉厚饱满多汁的大西瓜,忘了这年头的西瓜品种还没有改良,倒不是不能吃,就是心理落差有点大。

登州适合种西瓜吗?他要是种出来皮薄肉厚饱满多汁的红瓤西瓜会被抓起来吗?

西瓜能卖吗?

是个好问题。

白玉堂在旁边坐下,戳戳拿着西瓜发愣的某人,“想什麽呢?”

“在想能不能卖西瓜致富。”苏景殊一本正经的说道,“包大人说登州莱州密州一带的良田都不多,不适合种稻米,大部分都用来种麦豆。既然能种麦豆,应该也能种西瓜吧?”

“种这玩意儿干什麽?”白玉堂吃完放下瓜皮,擦擦嘴擦擦手收拾干净,然後才说道,“这东西的味道也就那样,买它只是图新鲜,真要好吃的话大宋肯定有人种,还能轮得到契丹人大老远的往这儿送?”

契丹人懂个屁的种田,他们汉人才是种田的祖宗。

苏景殊哑口无言。

怎麽说呢,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们是登上月球关注的都是月球上能不能种地的民族,种田是隐藏在血脉里的天赋技能,契丹是游牧民族,在种地这方面还真比不过他们。

如果辽国的西瓜是後世改良过的品种,就算那边严防死守不让种子外传,神通广大的商人也能把西瓜籽弄回中原然後让大宋的农人进行改良。

以汉人的种田水平,他们种出来的西瓜肯定比契丹人好吃。

现在大宋境内没种西瓜就说明这玩意儿的确不怎麽好吃,有机会尝尝鲜就尝两口,没机会就算,反正也不怎麽好吃。

这麽说的话,种西瓜的确不能带领登州百姓脱贫致富,但是如果他有改良後的西瓜品种呢?

初夏时适合种西瓜,今年已经来不及了,明年初夏他们已经在登州稳定下来,到时候再想想怎麽把西瓜种子拿出来种下。

只有一次性的种子不太行,还得有经验丰富的老农种地留种才行。

问题来了,他过年之前能把西瓜解锁出来吗?

卑微.jpg

以前功课没那麽紧张的时候每天晚上都种种地收收菜喂喂牛养养鸡,到京城後能干的事情太多,他就把没多大用处的金手指放一边儿了。

比起种地,他更喜欢时不时掉落的炸药管。

看来今後需要把种地的技能捡起来了,让他看看还有几个才解锁到西瓜。

小小苏一边啃西瓜一边分心去游戏里看一眼,亮着的图标是已经解锁的,有小麦、白萝卜、甘蔗、白菜和一大堆常见的农作物,灰着的是没有解锁的,有胡萝卜、西红柿、西瓜、棉花、水稻和一大堆见过的没见过的农作物。

还行,只剩下两个,能接受。

就算朝廷依旧不让登州百姓出海经商,他也能想办法让登州百姓不那麽穷。

打赢脱贫攻坚战,我辈义不容辞。

衆人在树荫下歇息,过了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才继续正前进。

路上走走停停,傍晚在官道旁边安营紮寨,第二天中午就到了板桥镇。

密州和莱州以河为界,板桥镇就在大河的入海口处。

板桥镇只是个镇,却比密州州城都要热闹。

白玉堂在赶路的时候已经往返多次,早已将板桥镇里里外外摸的清清楚楚,才一到镇上就迫不及待当起引路人带其他人进市舶司的衙门。

随行的差役去驿馆放东西,有空去逛市舶司的只有老组合开封府铁三角和新成立的登州三人冲锋队,还有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位身强体壮的护卫。

市舶司衙门很热闹,因为来往的商贾多,占地也非常广,很多海商直接找块空地摆地摊,珍珠、珊瑚之类的名贵之物随意放在地上,到处都是讨价还价的声音。

在大宋的地界儿交易要说汉话,外族商人大多通晓多种语言,翻译不靠谱的话可能被翻译里外通吃,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不比官场少,想在汉人的地界儿挣钱就得学汉话,不然被坑了也是活该。

白五爷熟练的带他们绕过门口的摊位,一边走一边介绍,“这些都是些小商人,他们船小货物也少,好东西都在衙门内院。,那些有数十上百船的大海商,都是在衙门的内院交易,走走走,我们进去看看。”

朝廷的官船动不动数十上百艘,海商中也不乏有上百艘大船的大户,船多装的货物就多,真正的好东西还得从那些大海商的货物里找。

北方只有密州一个市舶司,南方却有广州、泉州、明州三个市舶司,白家是金华府的大户,自然也有海上的生意。

白玉堂没管过家里的生意,但是耳濡目染也知道其中的门道。

衙门内院是宽阔的平地,大海商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闲话,都是经常来密州交易的海商,大部分都是旧相识,就算不认识,说几句话後也认识了。

内院和外面一样都是地摊,只是货物的种类比外面更多,价格也比外面更高。

“海商带来的东西大部分都会在市舶司卖出去,外邦海商之间也会相互交易,这个市舶司不管。”白玉堂指指不远处正在交易的商人,“大食商人多卖香料,辽东商人多卖貂皮、鹿茸、老参,其实不用看人,只看他们带来的货物就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

前在京城见过有卖海东青的,可惜他这两天逛了好几圈也没见着,估计卖海东青的商人不走海路只走陆路,人家直接从大名府去汴京卖。

还有那些西瓜,普通人不会到市舶司来买东西,从辽东运来的西瓜分出一部分送去京城给皇帝当礼物,剩下的大部分都让这些商人内部消化了。

海上风险大,赚钱就是用来花的,商人在做生意时奸诈贪财,花钱的时候也毫不吝啬。

“五爷厉害。”苏景殊进来之後简直要看花眼,高档的杂货市场就是不一样,什麽东西都直接摆在外面,连柜台都不要,摆地摊也能卖出高价。

花钱大方好啊,没有人傻钱多,人聪明钱多大方也行,最好大宋赚钱大宋花,一分也不带回家。

包拯和公孙策见多识广,但他们也是第一次到市舶司,并不清楚里面有什麽弯弯绕绕。

如今已经到了台风季,海商不会着急离开板桥镇。

他们在这里多留几日,看看能不能找到黄金的线索。

市舶司里很安全,街上随时有兵丁盘查,商人进了镇子後可以放心谈生意,不用担心货物被抢或者有人强买强卖。

要是进了市舶司都不能保证安全,官府哪儿来的脸抽两成的税?

白玉堂悠哉悠哉的说着,看到内院那麽多商人回头问道,“包大人,公孙先生,直接从商贾中线索找无异于大海捞针,直接去查市舶官员岂不是更方便?”

他找账本都找出经验了,只要包大人吩咐,他今天晚上就能去偷、啊不、拿账本。

其实他昨天晚上就想这麽干来着,但是怕包大人说他所以才忍着没去。

以前没当官可以随便乱跑,他跑去皇宫大内都没人管得了他。现在不行,他白玉堂已经是个官,名义上还是开封府包大人手下的官,他自己可以怎麽开心怎麽来,牵扯到包大人就不行了。

他可以挨骂,但是不能连累包大人一起挨骂。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市舶司有高人坐镇,落网之後要包大人捞他未免太丢人。

他是对他的武功有信心,可是市舶司是朝廷的摇钱树,摇钱树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他家要是有这麽个摇钱树他肯定上心,绝不会给蟊贼留任何偷盗的机会。

看镇上的情况就知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京城的防备都没这麽严,所以市舶司的防备肯定会更严。

包大人要是查市舶官员的话他得和展昭一起行动,免得不小心打草惊蛇连个帮手都没有。

展昭扶额摇头,“白护卫,你是不是忘了包大人的身份?”

市舶司是正经衙门,又不是王伦那种私下里官商勾结的勾当,他们包大人是钦差,完全可以直接去查账,不需要他们偷偷摸摸多此一举。

白玉堂顿了一下,讪讪挠头,“抱歉,习惯了。”

苏景殊煞有其事的感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五爷,该换个习惯了。”

白五爷只当什麽都没听见,“大人,我们什麽时候去查账?”

换个习惯就换个习惯,他的适应能力如此之强,干什麽都很厉害。

包拯让他们稍安勿躁,“不着急,先看看。”

公孙策扫了眼两侧的地摊,说道,“这些商人交易多是以物换物,契丹人高丽人和东洋的日本人喜欢收铜钱,听闻日本国矿産多,大人可以从日本商人身上入手。”

市舶司的海商来自不同的地方,交易喜好也不尽相同,大食、锡兰一带喜欢丝绸、瓷器,上好的丝绸和瓷器价同黄金,不过他们那边的香料也不便宜就是了。

辽国高丽那些番邦小国虽说有矿,但是铸造技术不行,甚至连他们自己的钱币都没有。

番邦小国用的是大宋的钱币,所以交易的时候喜欢收铜钱。

大宋的商人出海回来会带黄金,若是有比黄金更加昂贵的货物,也会腾出空间换成别的货物。

再大的船空间也有限,商人逐利,当然是怎麽赚钱怎麽安排空间。

苏景殊:???

他没记错的话,缺铜的好像是他们大宋吧?

“先生,辽国高丽日本把铜钱收走了,大宋的铜钱不够用怎麽办?”

这算什麽,铜钱外流?

第137章

*

身在大宋,每天都感觉在亡国的边缘大鹏展翅。

若不是来了市舶司,苏景殊也想不到连赚钱的地方也有大坑在等着他们。

大宋境内可以用金银铜也可以用交子,但是金银并不常见,交子也多是商贾之间使用,百姓日常生活中用的还是铜板。

周边的番邦小国要是用铜来换铜钱也就算了,要是用货物来换铜钱,钱都让别国给换走了大宋的百姓用什麽?

白玉堂不觉得周边小国都用大宋铸造的铜板有什麽不妥,“番邦小国连铸钱的本事都没有,日常交易只能用大宋的钱币,这不正能说明我们大宋厉害?”

拿货物换钱大宋又不吃亏,用就让他们用呗,正好显示大宋的昌盛国力。

不只白玉堂,其他人也都这麽认为。

大宋的铜钱又不是白送出去的,想要钱得拿更值钱的货物来换,番邦使用印有汉字的铜板还能宣扬大宋的天威,怎麽看都没坏处。

苏景殊:……

好吧,没坏处,将来民间发生钱荒的时候别哭就行。

闹市中不好说太多,苏景殊只是把事情记在心里,然後继续听白五爷介绍市舶司。

公孙先生刚才提到隔壁日本有矿可以关注一下日本的海商,白玉堂便带着他们去日本商人聚集的地方溜达,“日本商人卖的多是锦、线、绫、蝉羽那些王公贵族喜欢的东西,他们的摊位很好找。”

好找的意思不是说锦、线、绫、蝉羽显眼,相反,那些东西和其他摊位上的大珊瑚、大象牙、大犀牛角相比非常不显眼,是日本来的商人比较显眼。

毕竟矮成那样的人在大宋境内不多见。

苏景殊不着痕迹的对比了一下,心道成年人这个身高在大宋境内的确不多见。

没有估错的话,大概也就一米四左右。

听白五爷的意思,这些来大宋做生意的日本商人已经是高的了,东洋岛上那些百姓个子更低。

确实很好找。

来往的都是正经商人,所有的摊位都很热闹,直接从市舶司衙门的摊位上看不出问题,去查账大概率也看不出问题。

朝廷年年都会查账,如果账面有问题根本等不到他们来查。

不知道密州市舶司的官员有没有建密室藏私账的习惯,如果有的话就按五爷说的做,他们五爷还能再立个大功。

一行人在市舶司转了半晌,奢侈品是买不起的,看看热闹长长见识就是没白来。

板桥镇住的都是往来商人,酒楼客栈人满为患,物价比京城还高,但是物价高也挡不住供不应求。

白玉堂小声嘀咕,“这儿的房子比京城还贵,果然拼财力还得看商人。”

幸好住官驿只查证件不要钱,不然在板桥镇住几天能把他们带的路费全花光。

跟着大部队行动就这点不好,热闹是热闹了,花起钱来连自己的钱都不敢花。

“我们不住驿馆也不用掏钱。”苏景殊解释道,“包大人来板桥镇之前和密州官员打过招呼,各州都有公使钱用来招待来往官员,咱们是被招待的过往官员,只要是公事范围内的花销都花不到我们的路费。”

就算花他们的路费也没关系,他们是公差出行,差旅费全报。

白玉堂撇撇嘴,“麻烦。”

苏景殊乐了,“我以为五爷要说‘公使钱才几个钱’呢。”

“是想这麽说来着。”白玉堂摸摸鼻子,“但是以前没听说过官员离京半路钱不够花,由此可见朝廷给各州的公使钱应该不会少,所以忍住了。”

大宋的文人一个比一个娇贵,要是钱不够花他们会开口说,没说就是肯定够花。

小小苏鼓掌,“五爷机智。”

朝廷冗官冗费,冗的费用不光是官员的俸禄和军费,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开销。

事关全体官员,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朝廷的费用冗在了哪儿也轻易没人敢说。

他们可以自己不享受不乱花钱,却管不了同僚的所作所为,朝廷官员那麽多,这事提出来就是和全体官员对着干,只怕刚提出来就得被打压流放贬谪出京。

改革嘛,都是这样,虽千万人吾往矣,能成就是功在千秋,不能成就是把自己搭进去。

衆人回到驿馆休息,临睡前安排好明天的行程。

包拯带人去市舶司查账,苏景殊继续带人去市舶司。

钦差便宜行事权力很大,虽说官家没有说让包拯巡视密州,但是来都来了,顺路看看密州的军政财政也不费事。

密州官员:……

密州官员只能强颜欢笑,哭着也要把铁面无私的包青天给招待走。

市舶司的市舶使一般由所在地的知州以及转运使兼领,市舶官员大多也都是州县官员,虽然经手的钱财非常多,但是他们的品级都不高,多是七品到五品的官。

好在因为市舶司涉及皇家私库,朝廷对市舶官员的任命很是重视,选拔任命时有不得破格差注初官、避亲嫌、避本贯、避置司州等各种限制条件,同时还考察人品资历政绩,条件达不到的话连到市舶司所在州任职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明面上密州的官都是政绩出衆的好官。

包拯离京巡视地方不是秘密,他们人还没出京城,京东路各州就知道包大人即将奉命巡视登州海防以及青州军政,沿途各州的官员早就做好了包青天会顺路体察民情的准备。

虽然不知道包大人什麽时候来,也不知道包大人体察民情的时候会不会暴露身份,但是只要他们这些天小心谨慎让底下人不要搞事,包大人挑不出毛病也不会在他们下辖的州县过多停留。

他们平日里没做亏心事,也不怕包青天忽然来敲门,该担心的是隔壁登州和青州才对,那两个州才是包大人重点巡视的地方。

苏通判对此越发感慨,同是山东地界儿的州,有市舶司的就是升职加薪的跳板,没有市舶司的就是被排挤才会去的地方,差距如此之大,让他们登州官员情何以堪?

“比起驿馆,五爷还是更喜欢自己花钱去住客店。”白玉堂看了眼官驿的房间摆设,双手抱臂继续嘀咕,“这些官员也是看人下菜碟,知道包大人清廉就怎麽简单怎麽来,这时候清廉有什麽用?”

虽然他没住过官驿,但是他知道正常的官驿肯定不是他们住的这样,谁家官驿院子满是杂草房子四面漏风?

“也没那麽差劲。”苏景殊推门进房,很容易满足的说道,“有房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总比露宿野外强。”

官驿看上去是破了点儿,但也没有满院子杂草,房间不是四面透风,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擡头看星星而已。

夏日晴朗,晚上吹着小风看星星还挺舒服的,要是倒霉催的遇到下雨天,驿馆的差役也会修修补补,不会让过往官员住漏雨的屋子。

除了朝廷下令要修整的门面,各地的官府衙门都破破烂烂,要当官得习惯这些才行。

官员的正常任期是三到五年,不正常的话到任几个月就调走也有可能,修缮官府衙门花的是他们任上的钱,享受到的却是後面的官员,所以地方官都不乐意在官家的房宅上花心思,官驿也是这个道理。

任期满了回京述职,朝廷考核官员政绩是要看账本的,上任时账上有多少钱、离任时账上有多少钱、怎麽花的、理由是什麽,都查的清清楚楚,考评结果好的无一例外都是账面银两增多的官员。

官衙修了也享受不了几年,还会让公账上的钱变少,地方官不乐意干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很正常。

接待官员有接待官员的门道,公使钱发下来到地方官手里,想怎麽花当然是他们说了算。

最好接待的就是他们包大人这种清廉的好官,只要把人往官驿一带就行,要是遇到不那麽清廉的官员,人家根本就不往驿馆来。

“五爷要是想知道地方官的公使钱都花去了哪里,回头我们可以一起去长长见识。”苏景殊小小声提议道,“离京之前我都打听好了,在地方当官水深着呢。”

俩哥哥给他讲了怎麽避开上官同僚使绊子,热心的庞衙内也从他的纨绔朋友中打听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就是这个有用不那麽正经,想实践的话会显得他是个一勾就入套的贪官。

如果五爷想见识,他也不是不能舍命陪君子。

苏大人义正言辞的说道,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满足白五爷的好奇心。

白玉堂:……

想长见识的话可以直说,不用拐弯抹角拿他做幌子。

“不说了,睡吧睡吧。”白五爷伸了个懒腰,摆摆手朝隔壁的房间走去,“明天还要早起去市舶司,没有包大人在应该能花钱,我去看看带来的钱还剩多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展昭那麽正经肯定是被包大人影响的,他要是天天跟在包大人面前他也正经,这不,有包大人在他连花钱都不太敢花,生怕包大人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换成他们苏大人就不一样了,苏大人能和他一起买买买。

正巧要出门的包拯:???

包大人转身问道,“先生,我看上去很凶?”

公孙策忍俊不禁,“大人再温和不过。”

可是他知道他们大人性情温和没有用,在外人看来包大人就是铁面无私的代名词,都铁面无私了肯定是个严肃的人,相处时会紧张也正常。

白护卫以往自在惯了,到京城後行事也无所顾忌,大概他也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可能不那麽规矩,所以在大人面前才略显拘束。

展昭煞有其事的点头,“就是就是,他这是心虚,和大人没有关系。”

他们大人的脾气再好不过,看他在大人面前多自在,某只老鼠不自在只能说明他心虚。

公孙策笑道,“展护卫可以去白护卫面前说说,兴许白护卫就不紧张了。”

“我不,我这麽说的话他肯定要找我打架。”展昭立刻摇头,他是个轻易不肯动武的好护卫,打打杀杀多伤感情,不干不干不干。

包拯也不是真的在意别人眼里的他凶不凶,凶才能震慑坏人,“展护卫和公孙先生且去休息,我去景哥儿那边看看。”

市舶司那些海商的船都停在海上,带上岸的只是少部分货物,他们今天已经看了许多摊位,明日再去的话不用再去别的地方,只去那些日本商人的摊位就行。

白日里提起辽国高丽日本喜欢收铜钱时他还没怎麽在意,来到驿馆後才忽然想起来经常会有日本商船满载金砂来大宋换铜钱。

辽国高丽商人来大宋做生意是正常的以货易钱,货物多少钱就卖多少钱,价格高点低点也不会太离谱。

日本商人不一样,他们有时满载金砂,有时满载大宋不常见的新奇之物,且贩卖时价格极低,十文钱的东西可以用一文钱买到,所以日本商人在沿海一带很受百姓欢迎。

商船高大广深,一船便能载数万贯铜钱而去。

弃小而不就者,有图大之心。

满船的金砂和满船的铜板相比肯定是金砂更值钱,可是日本商人弃金而取铜,意欲何为?

大宋每年都在铸钱,正常年份每年会铸一百万贯到三百万贯左右,按理说民间的铜钱应该会越来越多,可事实上确是越来越少,总不能铸出来的钱全被外族给换走了吧?

包拯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现在忽然发现周边小国都在薅大宋的铜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们觉得周边番邦小国都用大宋的铜钱是大宋有威望的象征,可大宋的铜矿是有限的,他们的百姓也要用钱,铜钱都让周边的外族给运走了他们的百姓用什麽?

不行,回京後得和三司的官员谈谈,没有记错的话,太宗皇帝在位时曾下诏严禁商人从榷场携带铜钱出境,去辽国只能待货物不许带钱。

不过真宗皇帝继位後就没怎麽管过这条禁令,所以往来的商人依旧能携带铜钱通过榷场和别国商人交易。

太宗皇帝下禁令必定有他的道理,如今再拾起来也不是不行。

“朝廷原来下过禁令啊?”苏景殊眨眨眼,没想到赵二曾经还干过这种好事儿,可惜後面的皇帝没继承下来,弄得大宋年年铸钱年年铜钱不够用。

他没学过明法科,对朝廷的律令其实不太了解,不只是他,朝中进士出身的官员基本上都是这样。

科举考试也算是应试教育,朝廷考什麽他们学什麽,明法科专精律法,其他科对律法一窍不通。

官员不通律法听着很离谱,但是这年头的官员可以有幕僚,只要招个懂法的幕僚就能解决问题,所以很多官员即便当了官也不怎麽学律法。

毕竟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当不上京官,刑部、大理寺那种地方他们也就只能看看,去地方当官能把朝廷下达的政策落到实处就已经很不错了,懂那麽多律法也没用。

术业有专攻,像包大人这样本身对律法条例信手拈来的纵观朝堂也没几个。

包拯点点头,继续说道,“此行只是查黄金的出处,铜钱之事可以暂且放放。”

他们要查的还是襄阳王谋逆一案,其他事情等结案之後再查,不用现在操心。

要查铜钱外流不能来密州,密州市舶司的交易量还不够,到时得去南方几个市舶司查,他们先解决手上的问题为先。

苏景殊应道,“大人放心,我知道哪边更重要。”

主要查喜欢用黄金交易的日本商人,顺便打探打探铜钱都流向什麽地方。

包大人回京後要是有空管这事儿,他还可以把他打探出来的消息整理出来送回京城,口说无凭,让数据来说话。

第二天一早,两边分头行动,苏景殊带上白玉堂和沈仲元去市舶司衙门,这次不用白五爷带路,他们自己就知道直奔内院而去。

小诸葛不愧是小诸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不光对江湖上的事情如数家珍,谈及市舶司的交易也头头是道。

大宋在边境开有榷场,丝绸、茶叶、陶瓷等物都很畅销,但是大部分时间榷场里的交易都不是以物易物,而是以铜钱购买。

辽国西夏的牛羊和盐在大宋很受欢迎,每年的交易量都达数十万贯,那每年数十万的铜钱到了辽国西夏境内自然就出不来了。

早年契丹人和党项人日常交易都是以物换物,毕竟是游牧的族群,他们也没有铸钱的技术。

大宋的铜钱的质量好不易磨损还便于携带,那些外族自然喜欢,于是辽朝和西夏境内的铜钱数量越来越多,他们国内的日常交易也开始用宋钱。

西夏境内铁多铜少,党项人除了用铜钱来交易外还会把铜钱融化制成兵器反过来和大宋打仗,正因如此,太宗皇帝时才下令榷场不许用铜钱交易。

不过大宋缺马,仁宗皇帝在位时为了买马恢复用铜钱交易,于是每年又有十几万贯的铜钱流入西夏。

苏景殊:闭眼.jpg

狄将军说过邻近西夏的陕西、河东地区都用铁钱,他大概知道是为什麽了。

买马的铜钱已经足够多,要是日常交易还用铜钱,西北一带的铜钱就全跑西夏去了,大宋的百姓根本没钱花。

沈仲元看了眼他们家大人的表情,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朝廷买吐蕃的马也是用铜钱。”

因为燕云十六州都在契丹人手里,大宋境内没有足够的适合养马的地方,近百年来一直处于缺马的状态。

不打仗的时候可以从西夏和辽国买,打仗的时候就买不到了,毕竟契丹人和党项人也不是傻子,他们本身就是以骑兵制胜,最清楚骑兵在战场上的杀伤力,不会卖马给大宋训练骑兵。

辽国和西夏的马卖不了,那就只能找别的地方买。

吐蕃的马匹质量不错,大宋每年都要从那边买马,遇到吐蕃进贡马匹,朝廷也会按照差不多的价格进行回赐铜钱,回赐铜钱有时候比买的还贵。

据说大宋每年从吐蕃买的马都在一万匹以上,按照市价大约是五十万贯,不过大部分时候都超过五十万。

白玉堂嗤笑一声,“懂,面子最大。”

比起一分价钱一分货的买卖,朝廷大概觉得吐蕃进贡马匹更有面子,所以走的是吐蕃进贡马匹而朝廷回赐铜钱的路子。

吐蕃人又不傻,只要不在乎什麽面子不面子的,进贡比直接卖拿到的钱更多肯定是进贡啊。

唉,他们大宋怎麽那麽多冤大头?

苏景殊幽幽开口,“五爷还忘了朝廷每年的赏赐给番邦的铜钱。”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周边的番邦小国隔三差五会派使臣到京城朝贡,隔壁辽国更是年年派使臣南下,朝廷对这些来访的使臣非常大方,就算是辽使都能动辄赏赐上万贯。

对辽国都能这麽大方,对吐蕃那些态度比较好的藩国更是大方,每次的赏赐除了盐、金银、布匹最多的还是铜钱,同样是动不动就成千上万贯,说他们是冤大头一点也不亏。

幸好前些年缴纳岁币时用的是银和绢,要是用铜钱来花钱买平安,别说每年铸三百万贯,就是三千万贯都不一定能够花。

吐蕃进贡马匹大宋回赐铜钱,大理进贡花椒、盐、马大宋回赐铜钱。

大食国进贡乳香大宋回赐铜钱,爪哇国进贡胡椒大宋回赐铜钱。

回赐铜钱回赐铜钱回赐铜钱,大宋的铜矿是无底洞啊天天回赐铜钱?

苏景殊心里骂骂咧咧,面上还能勉强维持淡定,让沈仲元不用管他们继续往下说。

沈仲元慎重的点点头,斟酌着词句继续讲大宋和其他地方的交易。

说完西夏辽国吐蕃,周边还有高丽和交趾,这两个地方也都非常喜欢大宋的铜钱。

大宋刚建国时高丽就遣使朝贡,和吐蕃大理那边差不多,高丽进贡土特産物品大宋回赐铜钱。

高丽自己是有铜矿的,但是他们和契丹党项一样并不知道怎麽铸造钱币,日常交易也是用以物易物,偶尔见到铜钱也之死被当地人当个稀罕玩意做个装饰品。

高丽旧俗,日常用具皆用黄铜所造,他们的铜矿开采出来都造成锅碗瓢盆,大宋的铜钱到高丽境内後很大一部分都被融化成铜重新打造成器皿。

後来高丽商人发现销钱为器非常赚钱,于是就开始刻意搜集铜钱,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慢慢的高丽国内也开始用宋钱来交易。

交趾那边和大宋的交易少,主要在西南邕、钦、廉三州,那边的商贾用香料和黄金换铜钱,跟大人即将要查的日本商人差不多。

一两黄金大约换十贯铜钱,交趾人贸易金香必以铜钱,且铜钱许入而不许出。

吐蕃、大理那些番邦得了好处不会轻易和大宋翻脸,交趾不一样,他们不光正常交易换钱,还时不时犯边抢掠财物。

不过交趾那边自己能铸钱,所以大概率是收了大宋的铜钱然後铸成他们自己的钱。

至于日本国是什麽情况,大人接下来可以去日本商人那儿打听,他就不多说了。

苏景殊揉揉脸,在心里给交趾记了一笔。

连吃带拿都不满足还动手抢,他们怎麽不上天呢?

很好,记住了。

到登州後再给林邵寄封信,信里把交趾的所作所为都写上,知州通判对地方政策的影响很大,交趾那边又不起眼,他们完全可以先把那个口子给堵上。

林兄加油干,争取把广源州彻底纳入大宋的版图然後给交趾点颜色看看。

老虎不发威,真当他们是病猫啊?

白玉堂拍拍额头冷静冷静,官果然不是好当的,他要是在京城为官怕是得气死,“沈兄,昨天怎麽没听到你说这些?”

沈仲元不好意思的回道,“临时打听的,昨天还不知道。”

时间有限只来得及打听周边的几个番邦,日本国的情况他们大人本来就要去询问,他就不费这个功夫了。

说实话,大人现在问他他也不知道。

苏景殊:……

白玉堂:……

人才啊!

这年头眼里有活还有本事的人不多,带他出来是带对了。

苏大人再次感叹自己的慧眼识珠,然後带上他的哼哈二将去日本海商那边打探日本国内的金矿情况。

日本和中原这边的交往由来已久,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是倭奴国,大概唐朝时和唐朝学了太多东西,于是改了个日本的名字,不过中原这边民间还是更习惯称呼那边为倭国、东瀛,只有官方文书才用日本。

日本商人来他们这儿经商的多,他们这儿的人去日本经商的也多,不少人直接在那边大肆买地开矿然後运回中原卖,具体利润多少不太清楚,反正相当赚钱。

苏景殊扮成对日本国内感兴趣的商人去找那些日本来的商人打探情况,想着身边有人才不能不用,直接让沈仲元过去套话。

他以前觉得他的口才非常好,现在不这麽觉得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诸葛的本事才是真厉害。

反正他肯定没法在一天内把大宋境内的铜钱流向打探的那麽清楚,这麽优秀的人才以前混迹江湖真是太可惜了。

沈仲元被夸的耳根微红,留他们家大人在後面当无所事事的富商公子,他去找那些日本来的小矮子打探消息。

白玉堂蹲在地上看他们带来的货物打发时间,听着听着就笑不出来了。

他怎麽觉得这些日本海商很欠揍?

日本国矿多就矿多,嘚瑟什麽?

他们矿多还囤积大宋的铜钱干什麽?有本事全用他们自己铸的钱啊!

苏景殊蹲在他旁边,“稍安勿躁。”

他也觉得这些家夥挺欠揍的,但是现在不是起冲突的时候,这时候揍人会被巡逻的官兵抓走,他们还是耐着性子听着吧。

老话说的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看来这些日本商人并不知道这个道理,也可能是他们根本不觉得有组织有预谋的搜罗铜钱是个问题。

按照他们的话,他们搜罗完铜钱就通过海上航线直接回国,海路不像榷场那样容易搜查监控,海船也比马车装的多,一艘海船一次运十万贯铜钱不在话下。

他们日本的货物物美价廉,有些大海商会去南方的城池和那边的有钱宋人交易,有时候直接卖的整座城池都找不出几枚铜钱。

还有还有,大宋的商人去日本贸易也直接带铜钱去,据说官府曾经在他们那儿采买了五十万斤硫磺,都是直接用铜钱支付的,他们日本的商人可喜欢直接和大宋的朝廷做生意了。

苏景殊深吸一口气,你们嘚瑟就嘚瑟,还踩他们北方百姓一句是什麽意思?

南方的百姓有钱愿意花钱买他们的货,北方百姓买他们的东西没花钱吗?

什麽人呐?会不会说话?

朝廷也是,榷场限制铜钱流出就说明他们知道铜钱外流对大宋不好,知道不好还一船一船的往外运铜板干什麽?

看看那些日本商人是怎麽说的,估计都觉得他们人傻钱多好忽悠,连榷场运铜容易被扣下都知道,可见他们搜集铜钱之前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

日本商人能以物易物,大宋商人也可以,他们又不是只喜欢铜钱,那些丝绢啊茶叶啊瓷器啊都能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行吗?

冷静,冷静,往好处想,他们好歹还运金砂来换铜板,至少在价值上他们大宋不亏。

苏景殊磨了磨牙,郑重其事的问旁边的白玉堂,“五爷,经商容易吗?”

“挺容易的吧?”白玉堂不太确定,“我大哥每年都能赚的盆满钵满,陷空岛卢大哥也是,每年的进项都不在少数,经商应该不难。”

小小苏眸光逐渐凶残,“你说,我们能把日本国买下来吗?”

白玉堂:……

“景哥儿,你被气傻了?”

虽然有大宋的商人在日本买地开矿,但是他们买到的只是少数,大部分还是那些日本人的土地。

日本国有日本国的朝廷,他们的朝廷肯定不会放任宋人大肆买地。

“要是找个本地人当幌子呢?”苏景殊脑洞大开,退远一点避开那些日本商人,捏紧拳头阴恻恻说道,“用个本地人当幌子,先从小地方开始买,然後慢慢扩张地盘,等到地盘足够大就揭竿而起推翻他们的天皇。”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大宋境内都有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隔壁日本肯定也有。

反正日本不在大宋境内,有机会就试试,不成也不亏。

都说日本的战国是村与村之间的干仗,现在的日本还没到战国时代,打仗规模可能连村与村都不如。

很好,先记下,到登州後就把他的想法和铜钱流向全部汇报给官家,顺便添油加醋写给小金大腿看。

他没钱也没那麽多精力去经商,让那爷儿俩商量去。

白玉堂托着脸说道,“我大哥总说我败家,如果你生在我家,被说败家的肯定不是我。”

苏景殊搓搓下巴,“不一定,万一我是商业奇才呢?咱大哥看出我是个商业奇才从小开始培养,我到五爷这个年纪没准儿已经把隔壁日本给买下来了。”

白玉堂:……

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是吧?

两个人在无人处低声交谈,不多时,沈仲元打探完消息回来,“大人,那些海商的确都曾运过金砂来大宋。”

金砂没有精炼过,运过来後肯定还要锻造,包大人猜的没错,襄阳王背後之人手底下应该真的有朝廷不知道的矿,不然拿到金砂也没有用。

苏景殊问道,“他们的金砂都是正常交易走的吗?”

“言语含糊,大概率不是。”沈仲元回道,“不过这些人的船都不算多,据他们所说,日本国内拥有百艘船只的大海商多是宋人,日本的朝廷其实不乐意和大宋有往来,他们这些都是偷偷摸摸过来的小商人。而且那边的海商不只在密州市舶司一处停留,更多还是去南方泉州市舶司。”

问题就出在这里。

日本海商到大宋来的话到密州市舶司停留最安全,沿海而行肯定比深入大海安全,即便那些海商想和南洋或者更远的地方来的商贾交易也可以先在密州把货卖完再去,直接载满货物奔泉州而去肯定有问题。

还有那些在日本国内拥有大量船只的海商,他们既然有那麽多船,肯定会在日本国买地安顿,日本国内矿多,那些商船极有可能就是用来运开采出来的黄金白银的。

白玉堂嘶了一声,“别不是真有人能把日本国买下来吧?”

苏景殊也瞳孔地震,“牛啊!”

第138章

*

小诸葛套话很有一手,短短一会儿功夫,那些日本海商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套话的最高境界,消息全套出来了还让对方觉得什麽都没说。

大宋刚建国那些年日本国内的政权也相当混乱,两国朝廷并没有建立起正式的朝贡关系,偶尔有商贾僧侣来往也是民间自发的交往,和官方没有关系。

日本国内对中原王朝的更叠情况不太清楚,称呼这边还是唐朝。

听那几个海商的意思,如今他们国内掌权的家族对民间往来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不愿意低中原王朝一头,就算中原这边派人过去交涉他们也不会回应。

官商可以去那边大规模采买,只要钱货两讫,他们日本官府也不会阻拦。

总之就是,宋人去日本经商的不在少数,除非有可靠之人提携,不然现在才想分一杯羹已经晚了。

苏景殊又往日本海商那边看了两眼,看到他们兴高采烈好像赚翻了似的叽哩哇啦,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谈成了什麽大生意。

现在去分一杯羹完全不晚,只要那些在日本经商的宋人和襄阳王谋反一案有关,朝廷就能直接把他们的産业一锅端,正好还能省下从头开拓商业帝国的精力。

今天出门的时候以为会和昨天一样一无所获,没想到收获还不错,至少知道了接下来应该往哪儿查。

日本商人多去泉州市舶司,那他们去广州和明州的市舶司吗?

查都查了,不如三个一起查。

苏大人带着他的哼哈二将继续在市舶司转悠,有套话小能手在,市舶司的海商在他们面前几乎没有秘密。

拥有那麽多大船还敢出海经商的都是聪明人,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他们忽悠别人,可惜今儿遇到了同样靠嘴皮子谋生的小诸葛。

溜达这麽一圈,他们知道了高丽商人之间派系斗争残酷,听了爪哇商人诉说出海的艰辛,甚至还被裹着头巾的大食商人用不怎麽熟练的汉话介绍黑衣大食和绿衣大食虽然都是大食但是并不是一个大食。

还有白衣大食?白衣大食已经亡啦!

能说会道的好处就是,在市舶司逛了一天一分钱没花还被送了好些小特産,价钱不一定高,但是一定有特色。

苏景殊:……

只要他们的三人组合不被拆散,现在给他们一艘船让他们出海,他感觉他们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傍晚,查案小分队在驿馆会和。

密州市舶司的账面没有问题,上面有日本商船栽着金砂来大宋交易的记录,但是那些金砂的去向记载的清清楚楚,之後的流向也有迹可循。

他们不知道那些日本海商带过来多少金砂,反正在账面上的都没问题。

这麽一来的话,只能派人去泉州市舶司查。

夏天海上有台风,商船轻易不会出海,只要幕後黑手不会赶在他们前面将痕迹全部抹去,这时候去泉州就来得及。

问题是,襄阳王已经被下狱,他们已经打草惊蛇,幕後黑手真的会看着他们查案什麽都不做吗?

苏景殊敲敲脑袋瓜,感觉幕後黑手什麽都不干的可能性很小。

案子已经到了包青天手里,不管幕後黑手怎麽藏,他们包大人都能顺着线索抽丝剥茧找出真相。

问题不大,包大人能行。

该查的都查的差不多了,一行人没有在市舶司多留,第二天早上便啓程离开板桥镇。

密州官员胆战心惊的送走路过的钦差大人,大热天的愣是吓出一身冷汗。

他们问心无愧的情况下遇到包大人的确没什麽好怕的,可是遇到的时候真怕啊。

出了板桥镇很快就到莱州,再过两天就能到登州,苏景殊和包拯商量了一下,包大人带人先走,他带人跟在後面,免得到登州後大小官员只顾得迎接包大人把他扔一边。

公孙策笑笑,问道,“景哥儿不怕路上遇到劫匪了?”

苏景殊想了想,摇摇头,“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如今马上就到登州,这个时候遇见劫匪未免太倒霉了。”

“一路上都平安无事是因为我们人多。”展昭悠哉悠哉说道,“越是到登州就越危险,我听说登州境内有好些土匪山,我们在一起的话还能互相照应,分开的话就危险了。”

白玉堂对这话很不满意,“展昭,你怎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土匪山怎麽了?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别看他们苏大人带的人少,真打起来包大人带的人未必能在他们手上占上风。

苏景殊连忙拦住什麽都敢说的白五爷,“不至于不至于,打土匪就打土匪,怎麽还开始自相残杀了呢?”

他们带的人少,真打起来妥妥的打不过包大人啊。

五爷冷静点,就算抛开随行的差役,包大人那边也还有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大金刚,打不过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展昭不和口出狂言的白玉堂计较,打不打得过嘴上说了不算,他是个成熟稳重的护卫,不和新来的愣头青计较。

景哥儿说的没错,和包大人同行的确安全,但也有坏处。

他们同行的时候过往官员都只能看见包大人,下意识都会觉得其他人都是包大人的随从,是开封府的属官,根本没想过还有别的可能。

就拿他们这一路上来说,但凡表明身份住官驿都是只查包大人的腰牌过所,其他人的都不怎麽查。

路过别的地方还好,到登州就不能这样了,他们景哥儿要去登州当官,不能再被当成包大人的随从。

苏景殊摊摊手,“没办法,谁让我没有包大人有气势呢。”

赶路又不能穿着官服,他总不能见个人就说他是离京赴任的官员不是包大人的属官,那样显得他上赶着很丢人。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和包大人分开,包大人先到登州,他隔一天再到,这样登州的官员就不会认错了。

如此贴心,不愧是他。

包拯无奈摇头,想着到登州治所蓬莱县只剩下两天的路程,路上应该不会出问题,于是便遂了苏通判的意分开赶路。

车队一分为二,一队车少人多,一队车多人少。

白玉堂看着身後足足五辆大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以为这几辆车里装的都是包大人和随行差役的行李。”

苏景殊笑的眉眼弯弯,“五爷看错了,都是我的。”

包大人出行是轻车简装,办完正事儿就回京城,他出行是搬家,接下来三年都不会挪窝,所以他的行李比包大人多很正常,白五爷和小诸葛这种出远门只带几身换洗衣裳和钱才不正常。

白玉堂让随行的车夫去赶後面的车,他自己坐前面赶车,“五爷以前出门连衣服都不带。”

只要银钱带的足够多,到哪儿都缺不了他的衣服穿。

苏景殊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不怎麽友好的笑容,“五爷可以专心赶路,我们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穷鬼听不得富家公子的出行日常,再说下去他们的感情十成十的要破裂。

一行人慢悠悠的顺着官道前行,为了和前头的队伍错开到达时间,路过景致好的山沟沟或者可以修整的小县城时还停下来磨蹭磨蹭,如此磨蹭到第四天中午才终于看到州城蓬莱县的城门。

日当正午,城门处人来人往看着还算热闹。

沈仲元去寻城门卫兵表明身份,白玉堂对着城池点评,“还行,城里的人挺多,比想象中好多了。”

苏景殊坐在马车里等沈仲元回来,听到白五爷的话回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登州祖上好歹阔过,不至于禁了海运就就没法活。”

现在穷不代表以前也穷,这麽大的城是祖上传下来的。

朝廷禁止登州百姓出海经商,百姓还能以造船为业,他们这儿靠海,祖祖辈辈都和海打交道,造船工匠的技术比其他地方的工匠更加高超。

早年还没禁出海的时候,登州兼边境重镇、外交口岸、物资中转三重重任,地近北虏号为极边,辽东高丽都是来这儿和大宋做交易,且常年屯兵四五千人防备辽国来犯。

庆历二年范文正公推行新政时还在登州设了澄海营和水师营,就是驻紮在丹崖山东麓的刀鱼寨,寨中官兵春戍外岛秋还陆岸,对海上的防备并没有放松,包大人这次过来巡视的就是澄海营和水师营。

就算朝廷在密州板桥镇设立市舶司,就算朝廷将高丽朝贡的入口改到了明州,就算登州现在因噎废食离饿死就差一点点,他们这儿也是个人口超过十万的大州。

换成那些人口不到万户的小州,知州一个人就能把持整个州府,连设通判的资格都没有,只有户口过万的大州才有资格设置知州通判双层保障。

白玉堂跳下马车活动筋骨,看着人来人往的城门口悄悄松了口气,不管怎麽说,登州州城热闹总比荒僻没人住强。

来的路上总听他们苏大人说登州禁了海运之後如何如何,他以前也没来过这地方,弄得他以为登州的日常就和荆州遭水灾时一样。

现在看来好像还不错,不担心接下来三年天天跟着这小子吃糠咽菜了。

没钱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钱也买不着想要的东西。

苏景殊揉揉脸打起精神,“放松放松,也没有艰难到吃糠咽菜的地步。”

再穷的地方也有富人,不让百姓出海经商又没说不让他们出海打鱼,别忘了登州还有盐,私盐盛行的地方有钱人肯定少不了。

包大人说登州私盐盛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他不能久离京师,到登州只是巡视海防,没有时间管私盐的事情。

就算他能杀一波私盐贩子也是治标不治本,只要朝廷的政策不改,後面还有一波接一波的私盐贩子在等着。

言下之意:那是登州地方官的责任,不是钦差大臣要管的事情。

于是乎,苏通判就做了道数学题。

他是登州地方官,登州地方官要管朝廷的榷盐政策,四舍五入就是包大人没空管他有空管。

只要能解决登州境内私盐横行的问题,带飞整个登州的官员都不在话下。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解决方法是什麽?

小小苏:……

那什麽,其实他还是更喜欢被大佬带飞。

不管了,先看看登州这位程知州到底好不好相处。

通判又称监州,品级比知州低,手里的权力却不比知州小,因为通判的主要职责是监督知州,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知州要避着通判的锋芒。

毕竟通判可以直接和官家弹劾知州,知州要弹劾通判还得走流程。

登州上任通判到任没多久便急病身亡,城门守兵都知道新任通判很快就到,昨天值班的卫兵意料之外的接到了来登州巡视海防的包青天,今天这班卫兵接到新任通判反应也很快,先派人去州衙通知程知州,然後诚惶诚恐的检查通判大人的路验以及大车上的行李。

进出城池检查的严,听说他们的新任通判是新科进士,新官上任年轻气盛最看重规矩,在了解通判大人的脾性之前一切还是按规矩来好。

领头的卫兵恭恭敬敬将路验还回去,等其他卫兵检查完後面的几辆大车才前面带路领新来的通判大人去州衙。

程元程知州得到消息後长叹一声,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就不能让他安安心心的当个土皇帝吗?

通判官职低不代表好欺负,相反,官职低也能和知州平起平坐,那是朝廷规定的和知州同掌一州之政的官儿,因为通判大部分通判到任後都喜欢和知州争权,所以知州和通判基本上都处不来。

废话,没人喜欢身边天天跟着个抢风头的家夥。

要不是看在登州好东西多的份儿上,他才不乐意到这种大州任职,找个户口不过万的小州一手遮天不比身边随时跟着个朝廷眼线强?

上一任通判不好相处,不知道这一任怎麽样。

能和庞昱那小子混在一起,应该不是什麽有本事的。

程元眸光闪烁,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昨儿个刚刚见过包黑子,今天就是去见皇帝也没法让他紧张。

再可怕还能有包拯可怕?

州衙门口,苏景殊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胖乎乎脸上带笑的程知州一时间不敢确定这人的身份,没办法,笑的太灿烂了,让他有种他才是品级更高的那个的感觉。

程元快步上前,笑容满面看上去很是讨喜,“苏大人一路辛苦了。”

“程大人客气。”苏景殊上前和他客套,虽然不知道为什麽有种装大人的感觉,但是这种场面以後肯定会更多,多经历几次就习惯了,“在下初到登州,还请程大人多加照顾。”

程元笑呵呵迎他们进州衙,你来我往说了几句,然後就要带他们去休息,“苏大人初来乍到,在选定宅邸之前可以住在州衙的官舍之中,等苏大人安顿下来,本官再为诸位接风洗尘。”

苏景殊笑的比他还灿烂,“有劳程大人费心。”

“不费心不费心。”程元摆摆手,好脾气的说道,“苏大人是舍弟庞昱的好友,庞昱前两天派人送信来耳提面命要本官照顾苏大人,本官要是照顾不好,那小子回头要找我算账。”

苏景殊顿了一下,没想到庞昱给他塞了封信还不够,还又另外给程元也送了信,“庞衙内只是说着玩,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今後你我同在登州为官,不用庞衙内叮嘱也能相互提携,程大人说是不是?”

“是极是极。”程元前面带路,殷勤的命人将通判大人的行李都带进官舍,“通判乃是官家钦派的监州官,今後本官还要仰仗苏大人,还望苏大人口下留情多多提拔。”

苏景殊笑脸相对,“好说好说。”

内心:这是面对同僚的态度?

程元的姿态做的非常低,看着像是个即便和通判起冲突也会退一步息事宁人的性子,如果新任通判天真单纯没经历过官场的尔虞我诈,兴许可能会给他蒙骗过去。

可惜苏通判没那麽好骗,对面越热情他越觉得不自在。

别说什麽看在庞昱的面子上特意照顾他,庞衙内的好意他心领了,但是也不能不说他那封信送出去後更可能起到反作用。

换算一下,他是地方分公司的一把手,总公司那边派来个二把手来监视他分他的权,这时候家里纨绔亲戚写信威胁让他对新来的二把手好着点,不然就要他好看,他肯定坑死二把手的心都有了。

照顾个屁,不把人弄掉一层皮他就不姓苏。

程知州看上去是个好脾气的,但是来之前庞昱说过他和这个没怎麽见过面的亲戚并不熟,写信只是以防万一,让这人坑他之前掂量掂量能不能承担後果。

被人威胁还能笑这麽灿烂,看来程知州是个很耐得住性子的人。

棋逢对手,让他看看这位到底有多难缠。

苏通判心中豪气万丈,已经能猜到将来他和这位面善心未必善的知州要如何交锋。

然後,他就看到了和一路上遇到的官驿衙门截然不同的官舍。

奢华,相当的奢华。

要是不说是官舍,他们甚至以为这是哪个富家大户的私宅。

那什麽,知州大人该不会真的以为他和庞昱关系好就和庞昱一样是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吧?

他的身家背景应该不是秘密,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打听到,他真的不是富贵出身的二代啊。

白玉堂搓搓胳膊,凑近一点用气音问道,“苏大人,这就是不一般的接待之法?”

苏景殊:!!!

不不不,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冤枉啊!

第139章

*

苏景殊以为程元态度那麽好是笑里藏刀把坏水儿都憋在心里,但是看到富丽堂皇的所谓州衙官舍後,他感觉他可能错怪“热情好心”的程表哥了。

谁家正经官舍这麽豪华?一看就不是接待正经人的地方。

包大人在他们之前抵达登州州城,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城里休整一晚再啓程去巡视海防,这家夥敢带包大人住这种官舍吗?

绝对不敢!

他敢带包大人来这儿,包大人能当场占了衙门抓他开堂问审。

登州百姓穷困潦倒,州衙官舍却如此豪奢,他们的钱是哪儿来的?

先抓人再查账,不把登州官场从头到尾撸干净他就不是包青天。

一行人站在门口都有些傻眼,从京城到登州他们见过的衙门官舍驿站不少,但是眼前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苏景殊看看忙忙碌碌搬东西的随从,再看看热情的给他们介绍官舍情况的程元,示意旁边的沈仲元现在立刻马上去寻牙人租房子。

这麽豪华的官舍偶尔住两天还行,住久了他怕折寿。

衙内啊衙内,程表哥好像真把你贫穷的小夥伴当成二代来迎接了。

程元看他们在门口不进去,心里暗骂纨绔子弟就是事儿多,面上却还是笑呵呵,“官舍简陋,苏大人先将就将就,等过几天定下住处再让人好好收拾宅邸。”

包黑子还在登州,就是有好宅子他也不敢现在就拿出来,生瓜蛋子就是生瓜蛋子,愣头愣脑一点规矩都不懂。

不懂规矩就不懂规矩吧,不懂规矩才好拿捏。

程知州耐着性子安抚初来乍到的愣头青,他知道官舍和京城的奢华宅邸不能比,但是官舍要有官舍的样子,太过奢华容易让百姓心生不满,先凑合着住几天,回头再安排好宅子。

多大点事儿。

苏景殊迟疑的往前迈一步,“凑……合?”

这叫凑合的话,什麽才是不凑合?

程大人,你不对劲。

程元揽着他往前走,“凑合凑合,过些天再换好点的宅子。”

旁边那麽多人看着,他总不能说现在不敢安排好住处是怕被包黑子逮个正着吧?

好歹是一州通判,初出茅庐也不能这麽愣,非让他把话说太清楚就不礼貌了。

苏景殊:……

很好,衙内,你表哥大概率是个贪官,这个表哥估计不能要了。

两个人一个是知州一个是通判,见面後不能一点正事都不说,于是一边往里走一边聊最近登州有什麽值得注意的事情。

登州最近也没什麽大事,除了上任通判急病而亡,便是包青天奉命前来巡视登州海防。

程元提起包拯很是随意,语气中没有半分敬重。

包黑子没在州城停留,他要巡视海防自然要去水师营,等巡视完海防才会在州城待几天看看情况。

京城那边的消息说包拯这次离京主要是去青州给柴王爷贺寿,也就是说他肯定要在八月柴王爷生辰之前离开登州,如今已是六月中旬,算上路上的时间,他在登州待不了几天。

苏景殊一边听一边往前走,心道程知州这巴不得包大人赶紧离开的样子的确像是庞太师的亲戚。

两位大佬平时在朝堂上吵个不停,私底下也互相嫌弃,要是外放到登州的是庞太师,庞太师也肯定算着日子让包大人赶紧走。

可惜这程元在为官为人上和庞太师完全没法比。

官舍从外面看很是奢华,进到里面後更是处处精致,连挑剔起来鸡蛋里都能挑骨头的白五爷都挑不出什麽毛病。

衆人在敞亮的客厅里落座,苏通判委婉的问道,“程大人,这官舍会不会有些奢靡?”

虽然程表哥说让他凑合凑合,但是看着官舍的占地和摆设他实在说不出凑合俩字儿。

他就小小的问一句,这真的是登州州衙给官员分配的集体宿舍吗?

程元瞥了眼屋里的其他人,一本正经的回道,“登州官舍皆是如此,此处乃是历届通判所住宅邸,中规中矩谈何奢靡?因着官舍房宅有限,往来官员带的随从多的话也可以不住官舍另寻住处,咱们登州没那麽多规矩,苏大人怎麽开心怎麽住。”

苏大人啊苏大人,这时候再装清廉是不是有点晚?

行吧,既然苏大人要在外人面前演戏,他就陪着演一出。

上任通判刚到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不过那家夥是真耿直,还没进院就开始甩脸子要换住处,不像这苏大人都坐下了才想起来意思两句。

程知州像模像样的说了几句,又让人将通判的官印送来,将官舍里里外外安排的妥妥当当才拱手告辞,“苏大人车马劳顿,今日先安心歇息,明晚本官再为诸位设接风宴。”

苏景殊起身送他出去,“有劳程大人费心,程大人慢走。”

程元笑眯眯的摆摆手,带上他的随从大摇大摆的离开。

他就说这种刚进官场的生瓜蛋子最好拿捏,稍微一引导就能将人拐到他们的阵营里。

前任通判是官场老油子,一听他要设接风宴那表情跟吃了十斤苍蝇屎似的,什麽送往迎来徒增花费什麽骄奢淫逸不是官员所为,当场就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通判的确是朝廷为了分知州之权才设立的官员,但是监州和知州毕竟不一样,他上来就骂人做给谁看?

好在现在人已经死了,现在这位新通判一看就比老油子好相处。

苏景殊目送程知州走远,然後扭头问道,“他是不是把我们当成傻子?”

白玉堂退後一步,“大人说话精准一点,他只是把你当成傻子,其他人根本都没入他的眼,连当傻子的资格都没有。”

苏大人清白不清白暂时不清楚,反正他锦毛鼠白玉堂再清白不过。

他丑话说在前面,某人要真的和地方贪官同流合污,他立刻上报包大人让包大人来抓人。

冷酷无情!大义灭亲!

苏景殊:▼-▼

白五爷理直气壮,“苏大人不满意?”

苏大人本人白了他一眼,“满意,很满意。本官身边有白护卫这等是非分明的好护卫在,包大人再也不用担心本官会误入歧途。”

“还行还行,刚入泥潭的苏大人还有救。”白玉堂眉眼弯弯,“话说回来,程元为什麽对大人这麽亲近?”

他们之前没有任何来往,但是单看程元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苏景殊也想不通,“庞衙内信上到底写了什麽?我看上去那麽像养尊处优的纨绔?”

白玉堂擡眼上下打量一番,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是有点像。”

“瞎说。”苏大人挺直腰杆,“本官是正经的贫苦出身。”

白玉堂:额……

“你家叫贫苦,你让真正出身贫苦的读书人怎麽活?”

“我爹娘刚成亲的时候我家的确很穷,出身都是看前几辈的,所以我是贫苦出身这话完全没问题。”苏景殊强词夺理,理不直气也壮,“对了五爷,你要不要去看看程元私底下是怎麽编排我们的?我还是感觉他的态度不太对劲。”

就算是怕庞昱事後找茬忍气吞声也不该是这个态度,热情的有些过头,让他心里毛毛的。

“行,等沈仲元回来我就去。”他们刚到登州,官舍里除了他们带来的几个人外都是程元安排的仆从,白玉堂不放心让他们不通武艺的苏大人单独待着,他和沈仲元至少要有一个留下,“景哥儿,听程元的意思,明天的接风宴我和老沈也要去?”

苏景殊点点头,“你们俩是我带来的亲信,以後少不得要和衙门其他人打交道,连你们一起邀请很正常。”

接风宴上的人不会少,登州州衙的官员估计都会来,正好趁此机会认识认识他们接下来的同僚。

他现在想不明白的是,程元真心觉得他是个靠关系当官的纨绔?

朝廷的官员任命不是秘密,虽然登州离京城很远,但是想打探新任通判的消息也不难。

他和包大人路上走的慢,这里看看那里查查,中间耽搁的时间足够程元将他的身家背景查个底儿朝天,应该知道他和开封府关系很近才对。

可是听他刚才谈起包大人的语气又不像。

如果知道他和开封府亲近,刚才提起包大人就不会那麽说。

总不能真的只凭庞昱的信来认识他吧?

不能吧,真要是这样的话,他的状元岂不是白考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白玉堂没忍住笑了出声,虽然这般猜测有点惨,但是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小苏:生气.jpg

两个人在官舍里转了一圈,不得不说,只看官舍完全看不出登州是个贫穷的大州,隔壁密州的州衙官舍都没这麽奢侈。

以前没听说登州这麽有钱啊。

苏通判转了一圈回来,蹲在客厅门口的台阶上直摇头,“登州一年的财税还不到万贯,那是要上交国库的钱,只怕私底下征收的钱翻两番都打不住。”

“翻两番?”白玉堂在旁边蹲下,“大人怕是低估了地方官的手段。”

“登州一共就那麽多百姓,他们再翻又能翻多少?”苏景殊皱了皱眉,自顾自的说道,“赋税太重百姓活不下去,活不下去必定揭竿而起,近些年没听说登州有大规模的造反,可见地方官没有逼的太狠。”

连民间没有大规模的造反都能当政绩说出来,大宋的官场也是没救了。

两个人蹲在台阶上说话,不多时,沈仲元从外面回来,看到他们蹲在那里愣了一下,然後才说道,“大人,牙人已经找好,官署附近有好几处适合的宅子,只等您拿个主意就能定下。”

苏景殊拍拍衣摆站起来,“正好现在没事,我们去看宅子。”

白五爷对住处没要求,反正不用他花钱,住什麽地方都行,“我去程元那儿看看。”

他们苏大人自称贫苦出身,其实对住处的要求也不低,就算不住这种奢华的地方也会挑个宽敞住的舒服的宅院。

好歹是接下来三年住的地方,他们又不是没带钱,在吃住上都不能委屈。

话说程知州哼着小曲儿离开官舍,回到州衙歇了一会儿,又带上亲信去另一处宅院。

登州有个四海钱庄,四海钱庄在大宋境内有足足一百零八家分号,主家李坤乃是登州巨富,据说他名下的财産能买下整座城。

宅院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进去後却是富丽豪华异常奢侈,和这座宅院相比,州衙官舍的确算得上只能将就。

程元笑眯眯朝主位拱拱手,“庄主,新来的通判已经安排好了。”

李坤瞥了他一眼,站起身去逗旁边的鹦鹉,“新任通判来头不小,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程元自信的晃晃脑袋,“那就是个第一次当官的毛头小子,庄主不必担心。”

毛头小子年轻气盛,但也受不住诱惑,他有十成的把握将人拿捏住。

那姓苏的小子要是油盐不进也不会和庞昱混在一起,他那表弟什麽德性他清楚的很,能平平安安长这麽大都是因为他爹是当朝太师,不然早就因为嚣张跋扈让人套麻袋打的不敢出门了。

狐群狗党蛇鼠一窝,和他混在一起的能是什麽好人,李庄主就是被前任通判给吓着了才草木皆兵,朝中哪儿那麽多为国为民的好官,都是哪儿有好处就往哪儿钻罢了。

李坤皮笑肉不笑,“程大人,我可听说咱们这位新任通判是金科状元,还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朝中不少高官都对他赞不绝口,连那包黑子都待他如同子侄。”

“庄主这就不懂了,科举考试也有很多门道。”程元惬意的咂了口茶,“只要朝中关系够多,就算大字不识一个也能被点为状元郎,没准儿他这三元及第是官家为了图吉利才点的呢?”

他上次回京时官家还不是如今这位,衆所周知,当今官家和已经殡天的仁宗皇帝关系不好,继位後迫不及待要踹掉仁宗朝的老臣培养亲信也说得过去。

姓苏那小子有点学问被朝中高官看好,秋闱春闱的主考官完全可以看在同僚的面子上给他个好名次,他兄长苏轼又为官家所喜,殿试上爱屋及乌点他为头名也很正常。

状元不稀奇,大宋建国以来那麽多状元,平平无奇无所建树的多了去了,比起这位状元郎,他觉得来登州巡视海防的包黑子更难缠。

李坤给鹦鹉喂了点水,不紧不慢的说道,“程大人,咱们这位苏通判和包拯关系颇好,我可查到他离京时是和包拯同行,你就不觉得他们临到登州才分开有些刻意?”

他是个没有考过科举的商人,读书认字只为经商,的确不知道科举考试中的弯弯绕绕,但是他知道大字不识一个绝无被点为状元的可能。

皇帝只是容易被蒙蔽,不是说皇帝是傻子,他没参加过科考也知道殿试是皇帝亲自主考,什麽关系能让皇帝把大字不识一个的家夥点为状元?

要是状元那麽好当,他程元怎麽不弄一个当当?

是状元郎的名声不够响亮还是庞太师的关系不够硬?总不能不当状元是他不想当。

也不知道这蠢货怎麽当上的知州,通判上任连查都不查,愣是在州衙里稳如泰山的等到人来才装模作样的打听两句,也是他失策,觉得这蠢货好拿捏就和他合作,再让他选一次他宁愿、算了、还是选这蠢货吧。

和聪明人打交道风险太大,还是蠢点好。

人蠢有官还有背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合作夥伴了。

李坤捏碎手里的鸟食,平复好心情後继续说道,“程大人,你就不怕包拯和那姓苏的是一夥儿的?”

登州彼岸是高丽,再往东去就是倭国,这里的确是海防要地,但是近年来并没有异族入侵海境之事,登州的海防驻军也称得上是精锐,朝廷完全没有必要派包拯来巡视海防。

比起巡视海防,他觉得包黑子更像是来查上任通判暴毙而亡之事。

程元放下茶杯,“苏通判的确可能和包拯是一夥儿的,但是庄主别忘了,就算是包青天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在官舍的时候试探过,那小子言语间对包拯没有半分维护,可见包黑子在他心里并没有多少分量。

想想也是,姓苏的和庞昱有交情可以说是在国子监臭味相投玩到一起去了,包黑子铁面无情,非亲非故的怎麽会和素不相识的半大小子有多少交往,肯定都是传闻夸大。

“京城小报传的沸沸扬扬,那小子可是刚到京城就帮开封府破获好几起大案。”李坤啧了一声,“他要是没有点儿本事,皇帝怎麽会任他为御史还让他随包拯去巡按襄阳?”

“有本事和当贪官又不冲突。”程知州耸耸肩,“庄主放宽心,下官敢打包票,那小子将来肯定比下官还贪。”

小报上乱七八糟什麽都往上写,大多都是子虚乌有编出来的故事,拿小报当真显得很没有文化。

李坤:……

冷静,这蠢货还有用,暂时不能杀。

程元不知道他的小命儿在丢与不丢之间来回徘徊,继续和眼前人说他觉得新来的通判有贪官之资的理由一二三。

首先,那小子和庞昱交好。

其次,他刚到登州就嫌弃官舍不好。

最後,苏通判对他的试探都是“还好还好”“好说好说”,可见是个没主见容易利诱之人。

李庄主安心,他自己就是贪官,最清楚贪官是怎麽成为贪官的,再说了,贪官和贪官之间有感应,他看人很准,信他肯定不会有错。

房梁上,刚刚找过来就听到程元大放厥词的白五爷:???

谁?谁是贪官?

第140章

*

白玉堂离开官舍後直奔州衙而去,到州衙後找不到程元的踪影,从衙役的闲话中打听出人去哪儿了便出来找,没想到刚在房梁上找好位置蹲下就差点被底下俩人的话给惊的掉下去。

什麽情况?他们清清白白的苏大人怎麽就变成贪官了?

他们苏大人才多大点儿,第一次当地方官就成了贪官还能得了?

仔细一听才知道不是他们苏大人已经成了贪官,而是底下的程大人坚定的认为他们苏大人将来会成为贪官。

白五爷:……

他谁啊?有他这麽说话的吗?

还他是贪官他清楚,他清楚个球他清楚?

也就是他们苏大人不在跟前,要是那小子听到这家夥说他是个贪官非得气炸不可。

程元还在试图说服李坤新来的通判是个贪官预备役不足为惧,完全没有察觉到房梁上多了个人。

李坤拿出帕子擦干净手,瞥了一眼还在夸夸其谈的程元,摇摇头什麽都没有说。

算了,通判能拉拢便拉拢,不能拉拢就让他去见阎王爷,有程元这个知州在,大不了就是再给朝廷上报说通判水土不服急病暴亡。

这蠢货也就只能干这些事情了。

“庄主,下官已经安排明晚设宴为通判接风洗尘。”程元眯了眯眼,“那小子究竟是好是坏,明晚庄主一看便知。”

他为官多年阅人无数,总不能栽在个毛头小子身上。

李坤语气深沉,“包黑子还在登州,程大人还是得小心为上,不能掉以轻心。”

通判与知州同掌一州之权,且可以监督知州的所作所为,看到什麽不满意能直接像皇帝汇报,目的无非在于监督州政防止地方官渎职。

登州已经有一个暴病而亡的通判,能没有第二个就尽量别有第二个,不然京城那边肯定起疑心。

如今包拯就在登州,万一朝廷觉得登州连死两个通判事有蹊跷直接让包拯来查,他可不敢保证他们之前做的手脚能瞒过包黑子的眼睛。

新来的通判是新科状元,还是被满朝文武都看好的小辈,皇帝能让包拯和他同行就说明也很看好这个状元郎。

狗屁的贪官预备役,这蠢货连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的深浅都试探不出来,还好意思在这里大言不惭,真是好日子过久了连最基本的警惕都忘的一干二净。

也罢,明天晚上的接风宴上他亲自会会那状元郎。

“庄主放心,不管那苏景殊是何方神圣,只要到了登州那就包在我身上。”程元依旧不怎麽上心,“庄主,就算那小子有包拯庇佑又能如何?包拯还能在登州待三年?”

新官初入官场年轻气盛还没有经验,这就是那小子最大的缺点,他怎麽说也当了二三十年的官,不至于连个毛头小子都拿捏不住。

“希望如此,不然你这登州知州怕是白当了。”李坤扯扯嘴角,“行了,你回去吧。”

程元乐呵呵拱手,“下官告退。”

李坤看着他走远,然後喃喃自语,“先让这蠢货去试试深浅,实在不行还是杀了吧。”

程元看人的眼光怎麽样他不做评价,但是他觉得包黑子看人更准。

白五爷托着脸听底下俩人说话,不明白程元为什麽对这商户出身的李坤如此恭敬。

程元是登州知州,还有个太师舅舅,按理说应该是地方官绅巴结他,怎麽到他这儿却反过来了?

不明白,再看看。

他们今天刚到登州,对登州地界儿的情况不太了解,现在看来,这儿的水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深。

另一边,苏景殊和沈仲元定下合适的宅院,这会儿正安排人将他们带来的行李从官舍挪到租好的房子里。

快点好,只要他没住那金碧辉煌的官舍,那些被欺压的冤魂就找不上他。

小诸葛江湖经验丰富,对外可以探听消息对内可以打理房宅,这本事当幕僚实在屈才,他真是天降狗屎运才捡到这麽个金牌大管家。

苏大人看着井井有条的新住处,越发庆幸带对了人。

白五爷武功高强,小诸葛八面玲珑,有这麽两个人跟在身边,他想被算计也有点难度。

宅子时没有空闲多久的新宅,主家去乡下庄子里养老不打算回来,州城的宅子便空了下来,苏景殊一下子租三年给钱也干脆,牙人难得遇见这麽爽快的大主顾,不光将价钱压到最低,知道他们是第一次来登州时还将外乡人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告知。

别看他们登州现在穷,早些年也是户户吃肉穿绸的富贵大州,虽说现在没落了,但是也没没落到低,乡里坊间的富家大户不在少数。

他们登州百姓热情好客,外乡人过来也不用担心被排挤,只有一点,不要轻易招惹和城里四海钱庄有关的铺子和人。

招惹知州不可怕,顶多就是挨顿打或者丢了小命儿,招惹四海钱庄就不一样了,四海钱庄能让他们从此没法在登州地界儿立足。

苏景殊耐着性子听牙人说完,等人走了才慢吞吞说道,“四海钱庄?很好,又一个目标。”

沈仲元主动请缨,“大人,稍後我去坊间打听打听。”

“不着急,今天先歇歇,明天再去打听也来得及。”苏景殊说道,“明晚的接风宴上能见着大部分地方官和乡绅,四海钱庄那麽厉害,他们的主家应该也会到场。”

程元说接风宴上正好见见州中官员和地方父老,一来是让底下人认认他免得将来出门被冲撞,二来就是认识认识扩展人脉。

人脉不人脉的不重要,不过地方官和乡绅富户的确得见见。

宴席上肯定有酒,都说酒後吐真言,喝多了总能暴露些本性,正是试探是敌是友的好机会,这麽好的机会他们肯定不能错过。

小诸葛和市舶司的海商相处时游刃有余,不知道面对那些官场老油子会怎样。

仆从将房间清扫干净,空置的院落很快有了人气儿,

白玉堂跟着留在官舍的仆从找到新住处,新住处不如官舍奢华,好在住着安心,院子房间也足够多,他们三个一人一个小院儿,剩下的空房间还够再请些仆从来打理宅院。

回头请几个厨娘,再招十来个护院就差不多了。

不错不错,通判住的地方用不着那麽豪华,但是该有的都得有,他们苏大人第一次到地方为官,就算不当贪官也不能受委屈。

苏景殊:???

“我就是租个大点儿的房子,应该不至于被当成贪官吧?”

白玉堂耸耸肩,“那可不一定。”

有人铁了心的认为他们苏大人是个贪官,事情传到那人耳朵里,鬼知道他会怎麽想。

白五爷招呼不明所以的俩人进屋,将他刚出门探听到的消息一字不落的复述出来,不出所料看到他们苏大人暴跳如雷。

苏景殊要气死了,他好好一状元郎,比小葱拌豆腐都清白,程元凭什麽觉得他是贪官?

他和庞昱玩得好怎麽了?和庞昱玩得好就必须是贪官吗?

有本事到庞昱跟前说去,庞衙内不打死他都算他命大。

他清清白白出门当官,怎麽就成贪官预备役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不说话没人把他当哑巴。

白玉堂笑的不行,等火冒三丈的苏通判冷静下来才安慰道,“大人,程元觉得你和他都是贪官是好事儿啊。”

贪官和贪官之间没有那麽多防备,只要他们清白的苏大人小小的牺牲一下,程元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苏景殊气哼哼,“这麽个人当父母官,登州百姓这几年真是遭大罪了。”

他是贪官?啊?想想包大人的黑脸再回答,他像是贪官?

脑子有坑也不能这麽迷瞪吧?几个菜啊晕乎成这样?

说曹操曹操到,这边正骂着程元眼盲心瞎,那边眼盲心瞎的程元就找来了。

程知州刚回州衙就听衙役说新来的通判大人将行李搬出官舍,匆匆忙忙找过来後看着远不如官舍的宅邸很是摸不着头脑。

换宅邸不应该往好了换吗?这是什麽情况?

苏·预备役贪官·景殊出来迎客,看程·现役贪官·元面露不解,哥儿俩好的解释道,“程大人,包青天巡视完登州海防後要来州城,是不是?”

他这是掩人耳目,不让包青天看出端倪。

真正的贪官都是大贪似廉,他既然要当贪官肯定要奔着当大贪官而去,不能刚进官场就被逮住。

程大人不用多心,等包大人离开登州他立马换好地方住,到时候还要麻烦程大人帮忙参谋。

相信他,贪官不骗贪官。

程元了然的奸笑两声,“行啊苏老弟,状元郎的脑袋瓜就是活络,有前途。”

他说什麽来着,这小子将来肯定比他还贪。

苏景殊:……

真信啊?

预备役贪官苏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还是想不明白,想他苏景殊要学问有学问要人品有人品,庞昱虽说娇生惯养了些但也没干过欺男霸女的事情,他们两个谁都和贪官扯不上边好吧。

心脏的人看什麽都脏,呸。

白玉堂和沈仲元忍笑忍的艰难,他们家大人这会儿憋着火和程元寒暄,等程元一走肯定还得气到蹦起来。

他们苏大人的确有前途,程大人将来还能不能有前途就说不准了。

你说你惹谁不好非得惹个面子比命重要的炮仗?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麽?

白五爷幸灾乐祸,等程元离开才又说道,“这家夥和四海钱庄的庄主狼狈为奸,虽然不知道俩人私底下到底做了什麽交易,但是应该不是小事儿。”

程元看着傻不愣登,谁来都能忽悠他,四海钱庄的庄主李坤看上去却不像个好忽悠的。

如果没有猜错,上任通判并非暴病而亡,而是被那李坤所害。

一介商贾杀害朝廷命官还如此轻描淡写,手上沾的人命必定不在少数。

沈仲元笑道,“巧了,刚才牙人也说四海钱庄的人不能招惹。”

白玉堂搓搓下巴,“今晚你去打探消息,我留下保护大人?”

沈仲元摇头,“明晚的接风宴地方官员和州中父老都会到场,大人说明日再打听也来得及。”

“那这样,今晚你留下保护大人,我去包大人那儿看看。”白五爷调整安排,今天遇到的事情太有意思,睡觉肯定是睡不着的,他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才行。

苏景殊迈着沉重的步伐回来,看他们俩已经安排好晚上谁留守,语气幽幽,“五爷,要不连我一起带走得了。”

程元太可怕,他想去包大人那里感受一下清官的浩然正气。

白五爷咧嘴笑的开心,“大人,通判到任後不能擅离职守,您在这儿好好待着,我明儿晚上之前肯定回来和大人一起赴宴。”

他已经能猜到明天的接风宴有多热闹了,那麽热闹的场面肯定不能错过。

还好水师营就在城外不远处,要是离得远他就只能放弃去找包大人了。

苏景殊又是一声长叹,“去吧去吧,我去书房写信。”

他们的住处已经定下,要赶紧给京城回个信儿让他们知道以後写信往哪儿寄。

等包大人离开就换住处是忽悠程元的,他直接付了三年的租金,为了租金也不能说走就走。

他不准备挪窝,倒是程元可以考虑挪一下。

现在是包大人不在州城,等过两天包大人回来程大人就瞧好吧,他这个预备役贪官的杀伤力绝对超乎寻常人的想象。

敢骂他是贪官就要付出代价,多大仇啊骂那麽脏?

清清白白小小苏来到空空荡荡的书房,从行李里找出文房四宝,一边磨墨一边骂骂咧咧。

沈仲元默默上前帮忙,大人没带书童,他偶尔也可以兼任一下大龄书童。

苏景殊抱拳谢过万能的小诸葛,然後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拿笔愣是拿出了拿刀的气势。

写信!他要把今天的糟心经历全写出来!

先给家里写一封,家书报喜不报忧,先问候一下家里的情况,然後把登州私盐横行以及市舶司中遇到的铜钱外流的情况说一说看看老爹和俩哥哥有什麽想法,他被当成贪官这段可以省略不写。

铜钱外流需要朝廷下令才能制止,老爹和哥哥们有想法也没法实施。

登州境内私盐横行的现状倒是可以扭转一下,只要有更合适的榷盐政策,他就能想办法在登州实施。

俩哥哥现在都在家里,家书不用写三份,直接写一份送回家就行。

然後给官家写一封,写给官家的叫述职报告,虽然该汇报的包大人已经汇报的差不多了,但是他的所见所闻也得汇报一下。

接下来是给小金大腿的,说真的,他感觉买下日本这个想法非常不错。

反正隔壁岛国就那麽大一点儿,大宋的富户田连阡陌,可能几个富户的田産加起来就是日本国的面积。

朝廷不立田制,那他们去隔壁买田也没问题,没准儿买着买着整个日本岛就都成他们的了。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日本现在的发展情况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岛国在唐朝之前落後的很,因为和大唐有交往学了很多大唐的东西回去才慢慢显得有那麽点儿文化。

先前在密州市舶司遇到的那几个日本海商说如今日本国内掌权的不是天皇而是摄政,藤原氏掌控朝廷架空天皇,他们国内也没安稳到哪儿去。

小金大腿努努力,看看能不能从襄阳王口中问出点什麽,白手起家有点难,他们可以从接手襄阳王或者幕後黑手的势力开始。

辛辛苦苦造个反,最後全部为他们做了嫁衣,气也要把幕後黑手给气死。

还有就是,小金大腿可以在官家面前吹吹耳旁风,大宋的面子很重要,但是里子更重要,以後别有事儿没事儿就赏赐番邦铜钱,再赏下去他们就真的没钱花了。

交趾都知道铜钱只许进不许出,他们大宋对贵金属的需求量本身就大,这麽只出不进民间肯定要钱荒。

具体情况他在给官家的述职报告中都写了,小金大腿想看的话可以去官家那里看,总之就是这麽个意思。

还有就是,他已经在登州找到住处,以後有信件可以直接寄到这个地址,不要往州衙送,他不放心州衙那些贪官手底下的污吏。

给官家的述职报告要正经着写,给小金大腿的信可以放飞一点,但是也不能让官家觉得他和小金大腿在偷偷摸摸干坏事。

毕竟是天家父子,小心点没坏处。

给小金大腿的信写完,接下来就是庞衙内的信。

小小苏磨了磨牙,周身杀气更盛。

庞衙内,咱表哥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表哥,登州的官舍那叫一个金碧辉煌,表哥的热情也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多谢衙内提前和表哥打招呼,不然表哥也不会待他和亲表弟一样。

新官初来乍到要见州中父老和地方官员,程表哥已经安排好接风宴,听说是在州城内最豪华的迎宾楼摆宴,具体什麽情况他还不知道,等参加完宴席他再给衙内写信介绍。

离京之前觉得登州贫苦偏远不是个好地方,到地方之後才发现提前打听的消息都是错的,登州很是富庶热闹,地方乡绅和程表哥一样,都对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官员热情的很。

衙内最近多注意点信件来往,他这几天会经常写信给衙内报喜,程表哥对他的每一份好都有衙内的功劳,他一定将这份好铭记于心。

贪官预备役苏某咬牙切齿力透纸背,写完之後放下笔从头看一遍,很好,庞衙内看不出来他的阴阳怪气,但是庞太师要是看到的话肯定能看出来。

他还不清楚程元和四海钱庄究竟干了什麽,但是不管四海钱庄干了什麽,程元这个知州都脱不了干系。

白五爷说前任登州通判之死可能和四海钱庄的庄主有关,而通判急病暴亡的消息是程元上报给朝廷的,就算他没杀人也没法脱罪。

能让他们直接下手将一州通判除掉的肯定不是小事,他有预感,十有八九这次开封府的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都得派上用场。

苏景殊将信件一一装好封起来,让人将这些信件全部送去京城,然後再给遍布大宋各州的同年写信,重点还是同在边州的几个倒霉蛋。

他路上耽搁的时间长,这时候同年们应该都已经抵达任职之地,第一次寄信先送去州衙,有了来往後才知道接下来要把信寄到什麽地方。

苏大人在书房奋笔疾书,大有把带来的纸全部写光的架势。

白玉堂骑马出城,将马书栓在水师营外,远远的看了眼里面的营帐排布,猜测包大人可能在最中间的营帐里,这才避开来往巡逻的官兵悄悄进去。

没办法,他们苏大人在程知州眼里是未来的大贪官,他身为苏大人的亲信不好大张旗鼓的来找包大人,只能委屈委屈偷偷摸摸的来。

白五爷的眼力很不错,偷偷摸摸的也能一找一个准儿。

展猫猫悄无声息从後面冒出来,拍拍鬼鬼祟祟的白吱吱,“五爷怎麽不走正门?”

再说一遍,他们是正经护卫,不用掩人耳目也不用躲躲藏藏。

白五爷朝他“嘘”了一声,看营帐里没有外人才说道,“不行,五爷现在是未来的大贪官的手下,不能光明正大的见包大人。”

展昭:???

什麽乱七八糟的?

“包大人,登州的官员有大问题。”白玉堂走上前将他们今天进城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汇报一遍,说完之後还不忘为他们家可怜的苏大人辩解一句,“景哥儿被凭空污蔑都快气死了。”

旁边所有人:……

是该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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