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汐楼轻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还在犹豫,但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事情发展到此刻,她已然作出了选择,只剩下掀开最后那层遮掩凶手的布。
她抬眼看向虞三娘,而虞三娘也在看她。
三娘在笑,眼神中的情绪复杂到难以辨别,有欣慰,有坦然,有悲哀,更有艳羡。
谢汐楼握紧拳头,轻声道:“昨日,郑大人在码头发现了躲藏起来的春意浓的船夫阿田,在他的船上搜出了四名死者……身体的那部分。人赃俱获,阿田正是凶手之一。而另一人,也是案件的主犯,正是阿田的东家,虞三娘,虞思柔。”
吵闹的屋子瞬间安静,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不知该说什么打破这古怪的氛围,就连一直置身事外的叶芹儿都抬起头望向谢汐楼,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虞三娘握住叶芹儿的手,轻轻拍了下以示抚慰。她掩唇轻笑,声如银铃,每个眼神每根发丝都在摄魂勾魄。她望着谢汐楼:“谢姑娘,自你来到益州成,妾将你安置在春意浓里好生招待,没收你半枚铜板,你为何要冤枉妾呢?”
谢汐楼逃避似的躲开她的目光,垂着眼睫,没有回答虞三娘的话,而是轻声道:“发现范二公子的尸体后,范府被封锁,所以凶手必然被困在范府无法逃离。案发第二天,郑大人带领官府众人问询所有宾客案发时在做什么,将宴会中为离开厅堂的人,以及近几日才到达益州的人放出范府。郑大人,那日你可问过春意浓的人?”
郑治很快给出回答:“自然问过。春意浓众人在第一曲结束回到院落,在最后一曲开始前一起离开,这期间无人出入院落。除了春意浓众人互相为证外,另有守在院门处的范府婢女可以为他们作证。”
“我记得那院子中有几间屋子临近后院树林,翻窗而出便可避开众人耳目,可是真的?”
郑治点头:“却是如此。”
谢汐楼回忆道:“那日我同大家一起回到院中,三娘说要练琴,进了间房间后便关上了门。我若没记错的话,三娘进的这间屋子,正是这三间临近树林的屋子其中之一。我说的可对?”
三娘还未开口,郑治先摇头否认:“绝不可能是三娘。三娘进入房间后,琴声未曾中断,她怎么可能翻窗离开去作案呢?”
谢汐楼问:“弹的是何曲?”
郑治不知,望向三娘。虞三娘握住叶芹儿的手,声音平静:“一首益州民间小调。这曲子是芹儿还在春意浓时教给妾的,只有我们二人会弹。芹儿今日傍晚才来到范府,所以那日在屋中弹琴的只能是妾。谢姑娘,妾的这份不在场证据可能帮妾洗清嫌疑?”
谢汐楼不答,看着叶芹儿:“芹儿姑娘,你是从何处习得那首琵琶曲?”
叶芹儿怔怔望着谢汐楼,喃喃道:“家父擅音律,那首曲子是他教给我的。”
“既然如此,这首曲子就不止你们二人会弹,还有芹儿姑娘的父亲。”
虞三娘笑起来,眸色幽深:“谢姑娘说笑了,芹儿姑娘的父亲失踪已久,似乎有十多年了吧?怕是早就归了尘土。他会或者不会,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是么?”谢汐楼叹了口气,定定看了虞三娘片刻,转身向陆回屈身,“请殿下宣船夫阿田入内。”
陆回把玩着手中扳指,薄唇轻启:“准。”
阿田早就被带到了院中候着,门外侍卫听到指令将其带入屋内,踹跪在地上。
他挣扎着维持住身体的平衡,视线掠过屋内众人,最后定在叶芹儿的脸上,睁大双眼。
谢汐楼走到他身前垂眸打量。
不过半日功夫,阿田身上脸上新添了不少伤痕,谢汐楼猜测是她离开后,郑治等人尤不死心,用了刑罚想要逼迫他招供。
他定什么都没说,不然郑治哪会听她啰嗦这半天。
谢汐楼还未开口,阿田突然匍匐在地面,不停磕头:“大人,我要招供,四个人都是我杀的,与其他人无关!”
这是演的哪出?在柴房中时,他不还是死不认罪吗?为何突然就招供了?
谢汐楼蹙眉,看向一旁的郑治和姜曲,见他们二人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后,更是感觉疑惑。
陆回的视线掠过虞三娘,定在谢汐楼身上:“继续说。”
谢汐楼一顿,按下心中杂乱心思,继续道:“官府曾因尸体下身被切割,怀疑过凶手是从宫中出来的宦官,而前日殿下看过范二公子尸体的创口后,基本可以确定官府前面的推论无误。郑大人,您还记得记录在案的,从皇宫回到益州的宦官都有谁吗?”
“自然记得,近五年活着回到益州成的宦官共有三个,一个叫龚玉,瘸了一条腿,现在开了间首饰铺讨生活。还有一人叫丁一,前两年病死在街头。最后一人叫泰和,回到益州后没多久便失去了音讯。”
“我曾去拜访过龚玉,得知他与这位叫泰和的宦官认识。据龚玉所说,泰和是益州本地人,家中有一儿一女,受人蒙骗误入皇宫为奴,一直以来对自己宦官的身份不齿且痛恨。他擅音律,很得宫中贵人们喜欢。我托殿下派人去华京打听泰和的消息,得知泰和这个名字是入宫后改的,入宫前名字已不可追,只知道姓叶,被驱离皇宫的原因是与后妃私通。”
谢汐楼蹲下身,平视着面前的阿田:“今日白天我去找你,见你虽然皮肤黝黑,面貌被毁,但被囚禁两日,下巴上甚至连一根冒出头的胡须都看不到,怀疑你就是那个失去音讯的太监泰和。‘叶’字一口一十,巧得是‘田’字也是一口一十。阿田,你姓叶,你就是失踪的泰和。我说得对么?”
阿田垂着头,抖动如筛,声音沙哑,细听却比正常男子要细弱:“我说了我是凶手,与其他人无关,我是凶手!”
原本安稳坐在角落的叶芹儿甩开虞三娘的手,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阿田面前。她的眼眶中隐隐有水光浮现,往日那副呆楞的模样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情绪,仿佛泥娃娃注入了灵魂。
谢汐楼让开几步,让叶芹儿能正面阿田。阿田身体越发佝偻,恨不能将脸埋进胸膛,此生此世不被其他人看到。
叶芹儿握住被麻绳捆绑在一起的手,一寸一寸摸过每一根手指,喃喃道:“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她跪在阿田面前,双手捧住阿田的头,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爹,爹……”
眼泪一滴一滴垂下,落在阿田的发间,他抬起头,双眸染上血色:“我不是你爹……我只是个没了根的废人罢了……”
叶芹儿抚过他脸上可怖的疤痕,疯狂摇头:“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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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爹……”
看着眼前的场景,谢汐楼的脑海中闪过阿娘阿爹的脸,一时不知该为叶家父女的相认而感动,还是为她自己感到悲哀。
她背过身,不再看这场戏,待泪意散去呼吸平稳后,继续往下说:“十三年前,阿田被人所诓骗,遭了宫刑入宫为奴,没给芹儿姑娘留下只言片语。十三年后他回到益州,自觉无颜面对女儿,自毁容貌,只敢在远处保护。三娘偶然瞧见他,将他安置在春意浓内,最终阿田成为三娘杀人抛尸的最佳同伴。三娘杀人是因为死者辜负了他人,阿田,你又为何要答应帮她弃尸?还要在尸体死后割下他们的器官?”
众人的目光汇聚在阿田身上,他松开咬紧的牙关,看着面前的叶芹儿泪如雨下:“我曾听人说过,身体残缺的人,若不补齐残缺的部位,下辈子会和这一世一样残缺。若找不齐自己的那部分身体,用其他人的也可以代替,只不过至少需要七个。我也不想害人,我只想当个完整的、堂堂正正的人啊!”
“所以你与三娘,是如何分工配合的?”
阿田抽噎着看了一眼一旁的虞三娘,摇了摇头:“一切都是我一个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谢汐楼拧眉,正要开口,被虞三娘打断:“谢姑娘,你将阿田的身份挑明,无非是想告诉大家,那首曲子芹儿的父亲也会弹,那日他在替妾在房间中弹琴,而妾则翻窗离开,跑到码头上私会范二公子,再将其杀害,是也不是?”她没等谢汐楼回答,继续道,“谢姑娘,证据呢?一切都是你的推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人是妾杀的?”
“衣服。”谢汐楼看着虞三娘,心中很是难过,却不得不继续往下说,“三娘,你还记得拍卖会结束,咱们去宴会厅时的场景么?我很久没穿那么长的裙子,没注意脚下的路,险些摔倒,还好你眼疾手快扶住了我。那时我的嘴唇擦过你衣裳的袖子,留下了淡淡的唇脂印。那日晚间我去寻你,你将衣服拿给我看,那衣服很干净,没有血迹,却也没了那唇脂的印记。三娘,你告诉我,那唇脂的印记去哪了?”
虞三娘怔住。
有官差托着一件衣服上前,谢汐楼将托盘上的衣服展开,正是虞三娘那日穿的衣裙。衣裙上沾满献血,衣袖上赫然有唇脂的痕迹,却不是那夜虞三娘给她看的那件。
“你杀了人后,回到春意浓的船上,将提前准备好的备用的衣裙换上,将沾染血迹的衣裙藏在船上。你想等到宴会结束回到春意浓后再处理这件衣服,却没想到整个范府被殿下封了,你寻不到处理的机会。三娘,我说的可对?”
虞三娘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她不再维持着她的仪态,唇角也不再挂着笑意:“那日殿下将范府封锁,我就猜到这件衣服会坏事,只是没想到,它最后是被你找出来的。”
她端起桌上茶盏,倒了一杯茶,茶水早就凉透,如同她的心一般。
郑治将案件分析原原本本听完,狐疑道:“三娘,你为何要这么做?就算他们负了他人,你也没必要杀了他们泄恨吧?于你有什么好处?”
虞三娘抚摸过茶盏沿口,没有说话。
“或许我能替她回答这个问题。”谢汐楼轻声道,“我这还有最后一个故事,不知大家有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