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六晚六点, 华悦大酒店,三楼左厅。
杜若谷十七岁的生日,却也请了三四十张桌子的客人, 坐在最前面的四张桌子,都是她的同学, 除了特A班的学生,还有她美术班的朋友们。
客人头顶的灯光一瞬暗下,只有从门口走向正中央舞台的长长台, 银色的灯光闪烁明亮, 星光璀璨, 仿佛一条星路。
杜若谷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头顶王冠,缓缓从门口走出,向着舞台迈去,裙摆翩跹,像是蝴蝶;脖颈高昂,是骄傲的天鹅。悠扬的钢琴声奏起,此时此刻,她就是全场的中心。
摄像机随着她移动,又掠过台下众人,像是想要录下众人的反应。
趁摄像机划走,于晚偷偷举起叉子咬了一口甜点,她们这桌在台边,虽然没了灯,但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巧克力味的, 味道不错,她很喜欢, 不愧是全市最好的酒店。
洛白榆就坐在于晚旁边,宴会他参加得多了,只觉得无聊,还不如看于晚有意思。
她今天换了连衣短裙,复古提花的料子,奶黄色为底,绣了一簇簇黄白蓝三色的蔷薇,裙摆下还有一层蕾丝边;内搭是娃娃领的刺绣镂空方格衬衫,领边绣着一串珍珠,最外面套了一件暖白色的羽绒服。
长发还是像平时一样,在颈窝束成一束。
全身上下,最不搭的就是她头顶的蓝色鸭舌帽和运动鞋,生生将这套衣服变得不伦不类。
洛白榆盯着她的鸭舌帽,想起他妹妹的衣帽柜,里面的大部分衣服是他和母亲一起买的,虽然妹妹其实不怎么喜欢打扮自己,但他和母亲很喜欢,所以每次去商场都会买不少。
如果于晚头上的鸭舌帽换成红色的贝雷帽,鞋子换成短靴,一定好看。
她的眉眼本就明媚,红色也压不住她的脸,反而会相得益彰,更衬她。
一直盯着她看,也就目睹了于晚偷偷摸摸吃东西的全过程。
洛白榆盯着她手里的叉子,于晚注意到他视线也看向洛白榆,又低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的叉子,又看了一眼洛白榆。
洛白榆也不再看叉子,而是看向于晚。
视线接轨,于晚眨了下眼睛,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叉下一块递到他嘴边。
洛白榆并没有想吃慕斯,他只是单纯在盯着她看,但显然于晚误会了。
他看着嘴边的慕斯,撩起眼帘望了于晚一眼,瞳光似水,而后垂下眼咬上叉子,一口吞掉。
味道确实不错,怪不得于晚要偷偷吃。口感绵密,嘴里充盈着巧克力的苦香味,甜度也刚刚好,一点也不腻。
洛白榆旁边坐的是应樊渊,应樊渊旁是高义;两人本不想来的,但得知洛白榆要来也跟上了。
高义看着台上绚烂的灯火,饶有兴味,他家庭普通,过生日一般也就是自己家吃一顿饭,就算十二岁圆锁请人,但也不会这么盛大,第一次见到这种,像是结婚似的,还挺有意思。
应樊渊与洛白榆差不多,参加过的宴会也不少,对此也不感兴趣,但他没事干,也只能无聊地看着。
不经意间看到于晚喂洛白榆吃东西的行为,他皱了皱眉,不知不觉中,洛白榆和于晚的关系好像过于亲近了。
与此同时,台上的讲话终于到了尾声。台下的灯光再次亮起,晚宴正式开始。正菜陆陆续续上来。
杜若谷换完衣服才过来,刚刚的公主裙好看,但累赘。她换了一身浅粉色的制服短裙,白色衬衫是内搭,胸口系着蝴蝶结。但脸上的妆没有卸下,精致漂亮。
吃饱喝足,真正属于同学们的时间才到来。杜若谷已经提前预订了唱吧的最大包厢,打车半个小时。四个人一辆出租车,光打车就打了十多辆。
人都安排好,杜若谷走向最后方,那里站着于晚和洛白榆,侧方站着应樊渊和高义,四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于晚不怎么说话,一般只是笑一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四个人自成一团,其他人融不进去。
杜若谷心里恨得要死,面上却挂着和善的笑。
“洛神,能不能托你帮个忙?”
刚刚还在笑,见到杜若谷出现却瞬间变得冰冷,而洛白榆的那张脸,一旦冷下来就显凶。
“怎么了?”波澜不惊的语气,配上那副表情,却让杜若谷心里打了个冷颤,而心里倾慕之意却又抑制不住,不需要信息素,就能震慑别人的alpha ,她怎么会不喜欢。
“我给同学们都准备了伴手礼,就放在地下车库,在宴会厅里不好发,打算拿到KV去,但是东西比较多,可能需要帮忙。别人我怕靠不住,所以。”剩下的话没说,杜若谷就展着那张清丽的脸蛋,亮闪闪地、眼巴巴地看着洛白榆。
学生会会长加班长,没有谁能比洛白榆更能靠得住了。
洛白榆凝了杜若谷一眼,蹙了下眉,但取点东西也不是什么难事,“行,我们四个一起过去,够吗?”
“三个人就好了,”杜若谷立即回答,又转头看向于晚,“我想让于晚和我一起去蛋糕店取蛋糕,于晚,可以吗?”嗓音柔和甜美,楚楚可怜,像是生怕于晚拒绝。
“让应樊渊和你一起去,于晚和我们一起。”没等于晚回答,洛白榆先出口拒绝。
学校里的传言他一清二楚,查不清但不代表他不怀疑,他不会放于晚和杜若谷单独在一起。
“啊?但是伴手礼是陶瓷杯和玩具模型,可能比较重,于晚拿不动的。”杜若谷眼神怯怯。
“那就再叫一个人。”洛白榆说着,回头看向后方,打算再叫一个班里的同学,但最后一个同学正好关上了出租车的门,徒留黑色的尾气。
她故意的。
洛白榆双眸霎时沉了下来,冷冷地注视着杜若谷。太过巧合,他不得不有所疑虑。
“这,这怎么办啊?”最后一个同学走了,洛白榆又不让于晚跟她去,杜若谷瞬间着急忙慌起来。
“我和你去取蛋糕。”一言不发的于晚终于开口。
戏都演到这个地步了,她不去岂非太不给面子。
洛白榆一瞬捏紧于晚的手腕,拧眉紧张地看向她,他不想让于晚去。
“没事,我和杜同学一起去,能出什么事?”于晚朝洛白榆安抚一笑,又看向杜若谷,浅瞳清澈见底,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去帮忙而已, “杜同学,你把地下车库的位置发给洛白榆,我和你去取蛋糕。”
“谢谢,谢谢,于晚,你真是太好了,没想到你能这么好!我那天竟然那么误会你,真的是太抱歉了。”说着说着,杜若谷竟然好似要哭。
大概她想表演一下喜极而泣,但于晚并不是很想看,浪费时间的事情,还是算了。
一把拉住杜若谷的手腕,于晚将其推进最后一辆出租车的后座,紧跟着自己上车,合上门。
雷厉风行的动作,洛白榆都来不及反应。
于晚朝洛白榆笑着摆了摆手,就让司机开车。
“狄丽思蛋糕店,礼东街22号,小同学,地址对吗?”不等杜若谷说,司机先问了出来。
“对的,师傅。”
安排得比她想象中还早,这么急不可耐吗?于晚垂眸看着前方车窗外路边的草木。
路越走越偏,路上的车也越来越少。
“那家店是我从小吃到大的,每年生日都会吃。就是离饭店有点远,时间又紧,只能自己去取。”杜若谷抿唇笑着,向于晚解释,眼里似有哀伤,也有感叹。
于晚相信,如果她有兴趣问她为什么这副表情,杜若谷绝对能给她编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
可惜她没兴趣。
“恩。”她只是回应了一个字,再无二话。
杜若谷的表情一时凝滞,悄悄瞪了一眼于晚,甩过头看向自己那边的车窗。
杜若谷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气得不太清醒,好似不知道,夜幕下车里的一切都被窗户反映得一清二楚,同样,也被一直看着车窗的于晚看得一清二楚。
于晚目光一直看着车窗外,后视镜里有一辆黑色小车,跟了一路,司机戴着墨镜,遮了半大张脸。
别人可能会认不出,但于晚认得出。
那是严客。
周五打电话时,她其实没想到,严客会什么都没问就爽快答应了。她都想好了怎么装一朵洁白可怜,即将被黑恶势力迫害的祖国的小花朵,博取同情让对方同意,到最后竟无丝毫用武之地。
她不清楚严客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才答应得这么爽快利落。但这目前也不是很重要,还没到说清楚的时候。
出租车停在一道小巷口,再往里,车进去就不好出来。
杜若谷付了钱领着于晚穿过小巷,走进蛋糕店,普普通通的寻常小店,私人作坊,但蛋糕做得还算好看。
也是难为她,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找到这种偏僻的蛋糕店。
八个蛋糕,一人提四个。
再次返回小巷,幽寂、黑暗。
“呀!”杜若谷惊起尖叫,“我忘拿蜡烛了和蛋糕盘了。”说着不等于晚回话,放下她手中的蛋糕,什么也没带,就向蛋糕店跑去。
于晚看着地上的蛋糕,无声笑了。
这是有多害怕她跑掉。蛋糕放在地上,她自己一个人提不了这么多,若是不拿,丢了又怎么办?
所以她只能“被迫”在原地等着。
按照他们的计划,接下来,连烁他们应该会出现了。
10秒、20秒、30秒、40秒。
42秒,连烁带着人出现在巷口。
四五个alpha,不多,但足够对付一个女性beta。
脚步咄咄逼近,连烁双手插兜,下颌微仰,声音凶戾,“于晚,是吧?”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嗓音颤抖,似乎在害怕。
“我们是谁不重要,有人要我找你麻烦,你受着就是了。不过挨一顿打,很快的。”没什么表情的脸,好像对此习以为常,却更让人生怖。
“我的同学马上就过来了,我劝你现在赶快离开。”手在颤抖,一个蛋糕没拿住,落在地上,啪叽一声,盒子歪歪扭扭,蛋糕废了。
“同学?”连烁听到这句话,倒是憋不住嗤笑出声。但他也没说什么,他只答应办事,这个于晚还想等同学救她,殊不知要伤她的就是她口中的同学。
一丝同情落在可怜的于晚身上,但也仅仅是同情。
“警察,都不许动!”一声厉喝,在他们背后响起。
“草。”距于晚不到三步,连烁看着面前眼睛瞬时爆发出希望光芒的于晚,咬碎一口牙,再装不了云淡风轻。
回头看过去,几个民警站在巷口,只有严客身着便服,连帽卫衣西装裤,再加上运动鞋和黑色墨镜,不怎么难看也绝对谈不上好看,就是一个奇奇怪怪。
站的位置和刚刚连烁他们一模一样,但形势已然不同,现在连烁他们才是瓮中之鳖。
严客穿得奇怪,讲话却严肃且正气:“刚才你们的话我们都听见了,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手铐被戴在连烁几人的手上,然后被押上警车。
“你作为被害人,也要去录笔录。”相比于他们,对于晚的语气要温和得多。
“我,可以不去吗?今天是我朋友生日,我想给她过生日。”于晚的眼睛亮闪闪的,可怜巴巴地请求。
严客皱了皱眉,于晚打电话只告诉他她有危险,需要保护;至于“杜若谷”的事情,她没有透露半句。
看着于晚的神情,之前已经见过两三次,还不至于对于晚一点了解也没有。但不论在哪,该不说的她应该还是不会说,那去不去警局也就无所谓了。
严客看着她,下巴动了动,还是答应了,“也行,那就在这儿问吧。小李,把做笔录的本子拿来。”
“欸,好的,严警官。”
“你和刚才那群人认识吗?”
“不认识,我之前都没见过他们?”
“你今天到这来是来做什么的?”
“我和朋友来取蛋……”
“……”
等到警察离开,又过了五六分钟,杜若谷才拿着一塑料袋的蜡烛和盘子姗姗来迟。
“于晚,真是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蛋糕店的蜡烛和盘子没了,我不得不去比较远的另一家买。”杜若谷满脸歉意,好似对一切都不知情,突然看见地上的蛋糕,满脸可惜,“诶呀,这个蛋糕怎么掉地上了。”
“哦,刚刚碰到有人要揍我,我害怕,就掉地上摔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晚双唇微颤,露出一丝害怕,转而又明朗起来,庆幸道,“幸亏碰到警察。”
“啊,这样吗?那真的好幸运!”杜若谷脸上挂笑,眸光闪烁,偏头看着地上的蛋糕,话锋一转,“还好蛋糕买得多,坏了一个也没事,我们快点回去吧,他们要等不及了。”
“好。”既不再说刚才遇到的危险,于晚深吸一口气,好似竭力压制自己的害怕,神色又恢复到往常面对杜若谷的平静,眸色淡淡,回应得简洁。
第22章
华悦大酒店地下车库一角,是酒店的地下仓储房。洛白榆带着高义和应樊渊,凭借杜若谷给他的取物票据,拿到了那几箱伴手礼。
六个大纸箱, 分量确实不轻。
一人抱了两个,坐车到了KV, 于晚和杜若谷还没有回来。
包厢很大,容得下所有学生。包厢昏暗,五光十色的射灯在头顶不停闪烁, 晃得人眼花。没人抽烟, 但有人喝酒, 不敢喝白的,只敢偷偷点几瓶啤酒。
各个自成小圈子,打牌的、玩真心话大冒险的,茶几上还有骰子,大家都不怎么会玩,但不会玩也能玩,最基本的摇骰子比大小,谁大谁赢。
见洛白榆他们进来,美术班omega们的眼睛就控制不住地往他们那溜。特A班的人还好, 都是一个班的, 早就习惯了。但美术班的可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最左侧的沙发空着,像是专门给他们留着似的,洛白榆领着两人坐过去。
“高义, 打牌不?赢一把一块。”一个男生嘻嘻哈哈地从人堆里探头,他和高义同一个小区的, 小时候一起玩过,但由于性格等各方面的原因, 算是普通朋友。
打牌?高义还真的有点兴趣,他打牌厉害,基本没输过,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礼物钱赚回来,“打什么?”
“捉红三,来来来,快来。”
“洛神,你打吗?”高义没先回那个男生,而是转头看向洛白榆,赚钱很重要,但兄弟更重要。
那个男生也热络地接话道,“洛神也来打啊,高义打牌可牛了,绝对带你赢。”
“打牌,好玩吗?”洛白榆从没打过牌,神情板正又带着迷惑,但没见过的东西,他也很想试一试,而且他不去,高义也不一定回去,但他明显挺有兴趣。
“还行,洛哥你要是没玩过可以试试。”高义笑答。
“好玩,绝对好玩。”那个男生打着包票,“不好玩我干一瓶啤酒。”说着拿起一瓶啤酒爽快地喝了三分之一。
现在是不去也得去了,人家酒都喝了。
洛白榆蹙了蹙眉,有一点不喜,但还是道,“那打吧。”
“应哥,你也来呗?”那个男生见洛白榆答应,又转头吆喝应樊渊。
“行。”应樊渊倒没什么意见,他玩什么都行。
高义那4个人,打牌是从小玩到大的,但洛白榆和应樊渊两人没见过,先得解释一遍规则。
“我们人多,那就是拿了红桃三、方块三和黑桃三的是一家,1到K,五最小,四最大,除此之外就是大王小王,这个不用说。”
“第一局随机先发牌,拿了红桃五的先说话、先出牌。开局拿了那三张三的人可以选择亮牌,这样你家的人就知道你是他家的,就不会乱打你;没拿三的也可以扎股,也是亮明身份,后面没拿三也可以跟股,我们是一块钱的底子,那亮一张三、跟一股,都要往上再加一块。”
“除开第一局,后面发牌都是先发给上一局最先出完牌的后一家,但第一个出牌的是上一局最先出完牌的人。”
“输赢就是,有3的人先出完,有三的赢;没3的先出完,没3的赢;先出完的意思就是,你们家有人第一个出完了,且最后一个出完的不是你们家的人,两个条件都满足,这就是先出完。”
“都懂了吧,懂了就开始了。”
说规则的男生也是那位叫他们打牌的男生,名字叫李源,解释得还算清楚,但经不住洛白榆从没见过牌。
他从牌里拿出刚才没展示的画着一黑一彩小人的两张牌,抬头问道,“这两张是大王小王?大王小王你刚刚说不用说,那它俩是大还是小?”说着又从里面拿出一张梅花一张黑桃,“还有,这两张牌哪张是黑桃?”
红桃和方块区别明显,很容易分清楚,但黑桃他不确定,一张头顶尖尖的,可能是桃子,但另一张也有三个圆圆的,说不定是桃树呢?也可能被叫做桃子。
李源嘴角抽了抽,看着满眼困惑的洛白榆,大概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看洛神那表情是真不清楚。
这才是真的神仙下凡吧,连牌都不认识,他心里感叹,一边手指点着牌开口解释,“小王比那些普通牌都大,大王比小王大,是最大的;哪张是黑桃?这张,桃心带把的。”
“要不这样,我们第一局不算钱,就当练习。”高义瞧着一窍不通的洛白榆,扭头征求旁边三个人的意见。
“行!”“成!”“可以!”
会的人都答应了,剩下两个被照顾的人自然不会拒绝。
打过三把,洛白榆就已经差不多懂了。前六七把输得多,从第八把开始就赢得多,其实能一直赢的,但有的时候会被队友拉后腿。
其实也不难,只要会记牌。
又打了几把,洛白榆就没什么兴趣了,他记牌推输赢,打牌的乐趣会少一大半;而他又和高义不同,赢了钱也没什么感觉。
包厢内热闹喧嚣,但门紧闭着,空气也不流通,闷得洛白榆脸都红了。
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洛白榆打算出门去透透气。应樊渊觉得还挺有意思,就在包厢里打着。
洛白榆独自走出大门,冷气扑面而来,呼出的热气凝成水雾,四散在空中,但新鲜的空气沁入胸腔,也让他舒服不少。
这家KV坐落在市里商业街上,这个点人流量还行,几家商场都没关门。
揽眼望去,对面一楼的门面商店里,有一家专卖鞋帽包箱的店。他蓦地想起于晚身上不合适的鸭舌帽和运动鞋。
摸了摸被冻得微红的耳朵,洛白榆起步过了马路。
店里东西很多,帽子在左侧墙上的挂架上挂着。渔夫帽、防晒帽、冬天的棉线编织帽……还有于晚最常戴的鸭舌帽,和他想进来买的贝雷帽。
贝雷帽的款式也多,有帽檐的,无帽檐的;格纹的,纯色的,拼接格纹的;布料的,羊绒的;有的上面有金属装饰挂件,有的什么也没有。
他觉得和今天的于晚最配的是,纯红色无帽檐贝雷帽,想一想都觉得会好看。
而套在橱窗假模型头上就有一顶纯红色的。让洛白榆一眼相中。
用料也讲究,材质足以撑起帽型,但不粗糙坚硬,摸上去还是软和的感觉。
他又想起于晚总是戴着鸭舌帽,压低的帽檐能遮住她大半张脸。
如果于晚不喜欢没有帽檐的帽子怎么办?
洛白榆抿了抿唇,目光在挂架上搜索,又挑了一顶勉强让他满意的有帽檐的红色贝雷帽。
至于鞋子,给朋友送鞋子好像会很奇怪。洛白榆心里咕哝,垂眼看着手里的两顶帽子。
送帽子一次送两个是不是也很奇怪?还是同类型的帽子。
于晚会觉得奇怪吗?
洛白榆有些不确定。
他犹豫着,拿不准要不要都买。
如果只拿一顶,按照于晚的喜好,那就只能拿那顶有帽檐的,但是洛白榆不是很喜欢那顶。
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如果于晚是,是什么?
思绪一瞬断裂,洛白榆皱眉思索,他刚才在想让于晚是什么来着?是什么才能随便给她买东西,她还不能拒绝?
他困惑地挠了挠头。
哦,对,是家人,他给妹妹买东西就不用担心妹妹会拒绝。
如果于晚是他的家人,他就可以不用担心把两顶都买了,甚至把挂架上的帽子都包了送给她,也不是不行,她一定不会拒绝的。
但于晚只是他的朋友。
好烦,洛白榆蓦地觉得好烦。
于晚为什么不是他的家人?
“您好,您是想要贝雷帽是吗?我们这几天店正值三周年店庆,活动价满200减100元。满300减150 ,满500减200 。”女服务刚送走一拨客人,脸上挂着招牌笑容走到洛白榆身边。
满200减100元?
洛白榆眼神一亮,没帽檐那顶价格138元,有帽檐那顶52元,还差十块,他就能凑够满减,为了满减买两顶帽子送她,应该不算奇怪。
十块钱买什么呢?
目光环视一圈,定在柜子上的发绳上。于晚的发绳好像只有黑色一种,最简单最便宜的那种黑色发绳,没有一点装饰。
他可以再买几个漂亮的发绳。
“您好,这两顶帽子我都要了,然后我要凑一下满减,能给我看看最新款的发绳吗?”
“可以。”
说是为了凑满减买发绳,但洛白榆看见一排排发绳就想全都买了。
发绳而已,多买几个,应该没什么事吧?反正是为了凑满减。
洛白榆咬了咬下唇,心里不确定,但手却把自己比较喜欢的那几个都拿了下来。
兔绒球拿两个;这个蝴蝶结好看,拿一个;这个坠子是法式的珍珠玫瑰,拿一个;还有两个红色的蝴蝶结,快到元旦了,喜庆;这个坠子是橙色透亮的小柿子,也好看……
等到洛白榆去结账,成功凑够了300减150。
凑300减150也是凑满减,应该没什么事。
洛白榆暗自肯定,心满意得地付了钱。
拎着两包东西回到包厢,于晚和杜若谷还没回来。
1个小时20多分钟,将近一个半小时,想起杜若谷的不正常,洛白榆不免有些心急。
他再次走出大门,边等边给于晚打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于晚和杜若谷距离KV不到十米,但她还是接了电话。
“喂,还没到吗?”
“已经到了。”于晚的头和肩膀夹住手机,提着蛋糕下了车。
一回头洛白榆已经站在了她身后,原是一看到她就跑了过来。
洛白榆按灭手机,连忙接过她左手的蛋糕。左手空了,于晚得以拿下夹着的手机放进衣兜。
“怎么出来了?外面不冷吗?”
“没有很冷,包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洛白榆回完,又问道,“怎么回来得这么迟?”说着怀疑的目光好似不经意朝杜若谷投去。
杜若谷还是那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她心里胆战心惊,但仍然把眼睛睁大,坦荡地回视洛白榆。
“碰到了点事。”见洛白榆的神色瞬间紧绷,于晚紧接着道,“但已经解决了,不用担心。”
两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包厢。
他们玩得正嗨,于晚看着,不适应地蹙了下眉头。
洛白榆一直看着于晚,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脸色,“你不喜欢?”
“不喜欢也不讨厌。放下蛋糕我就打算回去了。”于晚回眸浅笑。
“啊?”洛白榆略显失望,他还想向于晚展示他新学的“捉红三”游戏呢。
于晚询问地看着他:“怎么了?”
洛白榆摇了摇头:“没什么,那我送你,顺便我也打算回去了。”
“好。”
于晚找到人群中的杜若谷,说了一声,杜若谷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挽留。
她和洛白榆下了楼,将近九点,于晚还能等两趟公交。
公交站的站台上人不多,但也零散地有两个。
洛白榆站在于晚身侧,和她一起等公交,他已经给高义和应樊渊发了消息,让他俩十分钟后下来,一起打车回去。
眸光有些空荡,左偏右瞧,一会儿看着对面街道的商店展示牌,一会儿又飘到站台上的指示牌。
“你要等几路啊?”洛白榆看着指示牌上的各路公交问道。
“310路。”
“哦。”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
于晚惯常话不多,向来更倾向于洛白榆找话题,但今天他似于往常不同。
对角的一棵树又在秋风中飘下一片落叶,洛白榆盯着那片落叶,飞向空中,而后不知所踪。
“是不开心吗?”于晚的脑袋兀地出现在洛白榆面前。
洛白榆的脚后退一小步,又站定。
“没,没有。”洛白榆眼瞳动了一下,弯唇笑了笑,而后眼帘拉下,垂眸看着眼前驶过的车轮。
他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把东西送出去而已,因为他突然想起今天什么节日也不是,不是生日,不是中秋,不是元旦,他该怎么找理由把东西送给于晚才不奇怪。
说我今天看见你的帽子觉得不怎么配?会不会伤到于晚的自尊心啊?
那要说什么?我偶然看见了觉得挺好看,就想给你买?他们的关系,还是很怪异吧?
洛白榆还在纠结,但于晚等得公交已经驶入站台。
“走了,你也早点回家。”
车怎么来得这么快?
洛白榆瞬间惊慌失措,一把拉住于晚手腕,另一只手拎起袋子,将东西举到于晚面前,“送给你的。”
“什么?”于晚看着面前不透明的白色袋子,目露疑惑。
“是两个帽子和一些发绳,你不要嫌弃。”明明是送别人东西,他自己却心慌意乱得不得了,看了于晚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皮。
“是什么帽子,介意我打开看看吗?”于晚却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从容问道。
“不介意。”嗓子发紧,洛白榆咽了一下嗓子答道,他害怕于晚不喜欢。
于晚神情自若地拿出两顶帽子,“这两顶帽子是一样的吗?”两顶帽子都在包装袋里,她分得不太清。
“不是,一顶有帽檐,一顶没有。”洛白榆不敢抬头看她,只敢盯着于晚的下巴解释,“本来想送的是没帽檐的那顶,但想起来你常戴的是鸭舌帽,就又买了一个有帽檐的。”
“怎么会突然想到送我帽子?”于晚拿出那顶没帽檐的,唇角弯了弯,看向洛白榆。
洛白榆没有回答,他还没想好理由,看着公交马上就要驶离,着急道,“公交要走了”
“恩,不着急,可以等下一辆。”于晚看着关闭的公交前门,对上一个话题也没有再追问,她看着手里的帽子,内沿有两处地方缝着夹子,疑惑不解,“这个帽子怎么戴?”
“嗯?”
“就是这里?”于晚对着夹子指了指。
“是用来夹头发的,用来固定,这样风吹也不会掉。”
“什么?”于晚还是没搞懂,“要不你帮我吧?你戴一下我就会了。”
“你真的要戴这个吗?”洛白榆接过帽子,寻求肯定的目光投向于晚,这个可是没有帽檐的那顶。
“恩,怎么了?”于晚眸光浅淡,像是戴这种帽子也不会不适应,很是自然地问道。
“没什么。”洛白榆回之一笑,语气平稳,又有些低沉。
他取下于晚的鸭舌帽递给她,整理好贝雷帽的形状,亲手戴在她头顶,暗扣往回一扣,牢牢固定。
垂眼看到背后束成一束的长发,顺手将发绳拉下,柔顺黑亮的长发从他指尖滑过,散开,妥帖地黏在后背,发梢随风轻扬。
洛白榆后退一步,看着眼前的于晚,米黄的灯光温暖地照在她身上,她今天没戴口罩,明艳清媚的脸露了出来。
很好看,洛白榆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当然,如果能把鞋换了就更好了。视线缓缓下移,恶狠狠地落在那双不合时宜的运动鞋上。
“开心了?”云淡风轻地询问。
“恩。”话没过脑子,情不自禁就应了。霎时反应过来,洛白榆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那这次真的要走啦。”
310路公交再次驶来。
“好,晚安。”
“晚安。”于晚莞尔一笑,拿着洛白榆送的礼物上了公交。
第23章
欢跃网吧二楼,台球室。烟雾缭绕,劣质香烟颗粒浮满空气中,看人都觉得像隔着一层灰色的纱。
台球室里啥都有, 游戏机,棋牌桌, 小弟们各自成群,围坐一起。一张台球桌正在打球,另一张上面摆满的零食外卖。
吴浩打开门进来, 他平时也抽烟, 但也被呛得连咳不止, 赶忙走进去打开窗户,咳嗽声才停息。
连烁嘴里叼着烟,一手拿着球杆,一手拿着枪粉磨了磨皮头。
俯身,瞄准,咳哒三声,球碰了两次壁,进去了。
换个角度,再进一球。
除开最开始陪玩小弟进的一个球, 剩下十三个球被他一杆清, 直到最后一个球,没进。
“草!”球杆被他使劲甩到台球桌上,哐哒一声。
全场安静,正在打牌和玩游戏机的都停下了手,吃东西的人嘴里嚼着也不敢咽,所有人闭嘴不敢说话。
烁哥刚从警局出来,心情不好, 懂眼色的都知道现在别惹他。
安排好的事情特么碰见警察,那傻逼警察还啥都不说,连谁报的警也不告诉,还说什么偶然碰见?当他连烁傻逼呢?城北的警察偶然跑到市中心去?
还好他还没动手,要不刚好被抓个正着。
眉眼压着凶狠的戾气,连烁扫过在场的小弟,这事知道的人不算少,处置一个beta ,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好遮掩的。
所以是哪个老鼠背后搁这儿咬人呢?时间久了,下面的人生出小心思来了?
“说吧,谁报得警?”连烁低眉吸了一口烟,最后一颗球被抓在连烁手里,哒哒地敲着桌面,一声强一声慢,在场的人都相信,若是一句话说得不对,这球绝对会对着你脑袋瓜子上扔。
“烁哥,我保证不是我!”
“是啊,我们这么敢啊!”
“这对我们又没什么好处!”
叽里呱啦地,瞬间吵了起来。
“那你们的意思是,警察凭空出来的呗,嗯?”球被用力掷飞,嘭一声正打到墙,留下一个浅坑。
咕噜咕噜,只有球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众人不禁打了个颤,闭口不敢多言,无人说话,只有连烁一双怒极了的眼,龇牙看着这群小弟。
“烁哥,您消消气,”吴浩敛着神色,颇有些猥琐地上前,讨好地把球捡起来,放在台球桌上,双眸泛着点精光,看着连烁,“您说,有没有可能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什么意思?”连烁眯着眼睛,看着近来这个新得的还算知趣的小弟。
“就是,有没有可能是杜若谷那边报得警?”
“你的意思是,那边设计坑我呗!?”
“您看,这杜同学本来就是附中的人,上一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帮了您,但这后来又反悔不是不可能。”
“确实。”连烁咬着烟头,心里思谋,今晚看于晚那个beta的样子,关系确实和杜若谷不错,甚至为了给杜若谷过生日和警察说不去警局,难不成她俩其实关系很好,这是一起做戏演我呢……
要想背后捅刀子肯定得捅个大的,自己这么多小弟,之前更大的事也没见有人报警,今晚这不痛不痒的,更不值得报警。
难不成是真的反悔了,想替那天那个omega报仇?
“是啊,烁哥,说不定真是那个小瘪三搞的鬼!”吴浩一提醒,众人好似都醒悟过来。
“对啊,那天她帮我们也不情不愿的,很难说不是为了自保。”这是那天参与了的人,吴浩看了一眼,记下是谁。
“先保下自己,然后暗中告诉学校的人,专门设局等我们。”
“啧啧啧,没想象到一个omega ,心思这么深。”
“……”
七嘴八舌,众人兀自说着,好似推断出了真相。
“行了,”一声高呵,见安静下来,连烁才恶声恶气道,“没你们什么事了,散了。”
这是表示此时和他们无关了,小弟们悬着的心放下,各自回头继续玩,不一会儿又热闹起来。
只有几个最亲近的,还围着连烁。
“是或不是,试一试就行了。”烟头被按灭在台球桌上,连烁勾起一抹恶劣的笑,看着眼前几个小弟,着手吩咐明天的事。
——
周日中午十二点,于晚睁开眼睛,拿起手机。
上午十点的消息。
【吴浩:你是不是收到了杜若谷让你下午去附中附近茶悦奶茶店的消息。 】
【吴浩:那是连烁让她发的,连烁不是百分百确定,所以想试一试。他会带人等着,看警察会不会来,而且这次知道他要堵你的只有几个他眼里靠得住的人。 】
【吴浩:时间有点着急,你能安排好吗? 】
消息?什么消息?
【于晚:杜若谷根本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她怎么联系我让我过去? 】
吴浩估计一直在等她,回复得也快。
【吴浩:但是她和连烁说了,已经请到你了? 】
【吴浩:怎么回事? 】
怎么回事?估计是联系不到自己,又不想惹怒连烁,所以撒谎自己答应了,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说自己有事没过来,连烁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对手身上,杜若谷也请了,也不是没请,他也不能怪杜若谷。
但若是这样,这么好的机会杜若谷不用,她身上报警的嫌疑就会减轻。
【于晚:他们约的时间是几点? 】
【吴浩:下午4点。 】
【于晚:行。剩下的我来。 】
请不到?但是她可以自己去。
十二点十分,时间完全来得及。
又或者,她不到场也完全可以。
摩挲着手机壳,于晚拨通了电话。
“您好,是严警官吗?”
——
下午三点半,连烁已经带人盘旋在奶茶店附近。他身后只跟着吴浩,其他人都被派了出去。
不一会儿,临时成立的小群里刷出数条消息。
“一号巷无。”
“二号巷无。”
“三号巷无。”
“四号巷无。”
“五号巷无。”
“六号巷无。”
“七号巷无。”
“八号巷无。”
八条小巷,是最靠近奶茶店的小巷,各有一个职中学生安排在附近。
三点五十,杜若谷出现在奶茶店,点了两杯奶茶,一边等奶茶做好一边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什么人。
三点五十二,严客带着两个民警出现在连烁所名的五号巷。
“五号巷出现,已撤退。”
“七号巷出现,已撤退。”
从五号到七号,恰是前往奶茶店的两条小巷。
但还有最后一条小巷,二号巷,那是那条路去奶茶店所要经过的最后一条小巷,迟迟没有消息。
又过了五分钟。
“二,二号巷被逮了,刚刚警察问我在这鬼鬼祟祟干什么。”
“不过我撒谎瞒过去了。”
杜若谷已经拿好了奶茶,在奶茶店门口内的小桌子旁坐下,隔着透明的落地玻璃,连烁看得清清楚楚。
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没等严客出现,他带着吴浩从另一边离开。
已经如此确定,等不等意义不大。
严客带着两个民警路过奶茶店,看了眼里面的杜若谷,她正在低头玩手机,也没注意到有警察路过。
捋了捋警帽,严客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
于晚说今天下午四点可能会出事,他也知道附中和职中的学生们不对付,按时赶来了,就当日常巡视,但可能今天没什么,不过刚刚确实有几个青年鬼鬼祟的,好像见不得人。
走过拐角,一个垃圾桶倒在地上,严客皱了皱眉,将其扶起。
——
周日晚十一点三分,宿舍楼背后墙角,紧邻着北城后山,没有一个人。枯败的杂草从墙缝中钻出,满地荒草,踩上去沙沙作响。
【吴浩:连烁现在很生气,但杜若谷是个omega,他不好动手。 】
【吴浩:不过动不动手无所谓,今后他肯定不会找你麻烦了。 】
【于晚:杜若谷是学画画的,让他废了她右手。 】
消息被发过去,紧接着铃声响起,电话接通。
“于晚,你想干什么!?”压低的嗓音,似是震怒,似是害怕。吴浩确实在帮于晚,但那都是在帮她摆脱麻烦,他从没想过真的伤人。
“不想干什么,按我说的做,你应该不想让连烁知道,之前两次都是因为你和我,警察才出现的吧。”
“我是附中的人,大不了以后再也不出去,但你跟他一个学校,应该不会好活。”
慢声细语,清冷的声音,好似温柔得不得了。
“于晚,”两个字,却听得出咬牙切齿,“我就不该帮你。”明明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善茬,却还是为了清漪姐的消息动了心。
“我时间不多,还赶着回宿舍睡觉。那就长话短说。”于晚的脚蹭搓碾磨着枯黄野草,一手举着手机,嘴唇轻吞慢吐。
月华照耀其身,明了她的脸,却暖不了这个人。
“omega身娇体弱,控制不住力道,确实容易出事,那就不打全身,只打身体的一个部位。据说这个omega画画学得不错,废了她右手,既处置了她,结果也在可控范围内。”
“至于废到什么程度。手部骨头那么多,一块错位容易治好,但两块,三块呢?你们经常打架,应该更明白如何处置能保证既影响手部功能,又不会造成过于严重的后果。”
“哦,对了。”
“这几天你在连烁面前那么得脸,应该有不少人嫉恨你吧。”
“你让他们去说。看在清漪姐的面子上,我提醒一句。”
“你要是因为教唆进去了,我可真不好捞你。”
“还有,该走就走,懂吗?”
三言两语说明白,于晚不再多言。
寂静的夜晚,除了风声,只剩手机的电音混杂着对面呼哧呼哧气得喘气的声音。
“于晚!我他妈的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吴浩,听话。”被骂于晚也没什么感觉,嘴角甚至弯了弯,“你不是想知道清漪姐的消息吗?这件事办完,我全都告诉你。”
“你无须害怕,也无须内疚,因为你是被胁迫的啊,吴浩。”
“你是被我胁迫的。”
“而且你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又没动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关系。”
“就算是警察来了,你和别人说的话又没有录音,他们也不会觉得你和这件事有关系。”
“连警察都觉得和你没关系,你根本不用害怕的啊,吴浩。”
一句一句,仿佛恶魔低语,温和轻柔,又好似温暖的春风。
“我答应你!”嘶哑的嗓音,说出这句话好似费尽了主人全部力气,吴浩稳了稳声音,勉强继续说话,“这事完了,你必须告诉我清漪姐的全部消息。”
“当然。”
两字一出,电话被对面当即挂断,只留下“嘟嘟嘟”的手机尾音。
于晚嗤笑一声,收了手机,踱步返回宿舍。
空寂潦草的校园一角,枯萎苍黄的野草随风摇摆,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24章
学生活动中心122教室,社团里新招的一个beta学弟和另一个beta学妹好像看对了眼,边看书边在下面搞小动作,唯一一位alpha和另一位唯一的omega倒是没擦出什么火花,甚至看起来互相不对付,每次来都坐得远远的,聊天时甚至有意冷落对方。
徐萌也曾互相给两人向对方说过好话,想要缓和一下关系,最后却没什么用,甚至好像更加糟糕。反正没到打架的地步,吃力不讨好的事,徐萌也懒得再管。
时不时闲聊几句,说说学校八卦,但大部分时间基本都在学习,只有于晚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手指不停敲着代码。
“嗡嗡嗡”。
于晚拿起手机。
【吴浩:明天晚上,他们会动手。 】
【于晚:地址。 】
【吴浩:你要去看? 】
【吴浩:最近附中附近的巷子陆陆续续都装了监控,但有一个巷子深处是死角,就那个地方。好像在附中和职中之间最中间附近,只有那条巷子里面堆着不少砖块木板什么的,你找一找。 】
【于晚:恩。 】
【吴浩:于晚,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非得废她右手吗? 】
于晚没有回复。
杜若谷的右手必须被废, 没有第二个选择。
因为她当初也没给另一个人选择。
“邹毅?明天中午能借一下走读证吗?”
附中管理严格, 走读生出入校都需要凭借学校发的走读证,证件上有学生照片, 方便核对,但放学人多, 一般也就过一眼就过去了,不会细看。
邹毅也是走读生,但他在学校也有寝室,一般中午不回家,晚上才回,更省时间。
“行,我明天上午课间操给你送过去。”邹毅正在做题,听到于晚借证头都没抬,借证出去也就吃吃饭,买买东西,都不需要问是去干什么,他都习惯了。
——
第二天中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
洛白榆收拾好东西,和于晚说了再见才和应樊渊一起离开。
洛白榆走读跑校,一般中午都要回家;而于晚住宿,离班时间不定,有时会和洛白榆一起下楼,但为了躲食堂高峰期,她习惯再在班里待一会儿。
今日却有所不同。
等洛白榆他们走了有一会儿,于晚蹭着放学人流的尾巴,出了校门。
此时路上人多,做点什么容易引起怀疑,她先去后街找了家店吃过午饭,才动身寻找那条小巷。
放学的学生都回了家,正是饭点,路上也没什么人,附中和职中隔得不远,步行15分钟左右,一路走,一路寻,顺着监控器推测摄像范围,于晚看到了那条小巷。
巷子两边不算干净,堆着不少杂物,是最近清理街道清出的建筑废材,都被扔到了这里。
掏出包里的监控器,于晚找个隐秘的角落放好。
转眼就到了晚上,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杜若谷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就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出了班,像是提前离校。
试卷堆叠的桌面,于晚收回视线,从下面抽出一张空白试卷。洛白榆刚刚被教导主任叫走,她身旁的座位空着。
一分钟后,洛白榆神色匆匆地回到班里,拿起椅背上的羽绒服套在身上。
于晚停下笔,投去疑惑的目光。
洛白榆拉起拉链,垂眸看着于晚解释道,“物理实验室的老师从网上买了一批实验器材,学校不能接快递,暂存在校外的超市,主任让我带几个人下去搬回来。”
校外的超市?校外超市不少,但能取快递的只有两个,都离那条小巷不算远。
于晚蹙了蹙眉,仰头问道:“我能和你一起去吗?”计划好的事情,现在看来可能出现意外,她得跟着过去。
“搬东西没什么好玩的,而且外面还冷得厉害。”昨天气温又降了5度,洛白榆劝说道。
“学校里闷了好几天了,想出去散散心。”说着,于晚脸上显露出一丝郁闷和可怜来。
“那好。”多带一个人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事,见不得于晚不开心,洛白榆点头答应。
见洛白榆应了,于晚眼睛微眯,露出一抹笑。
取快递的超市是更远的那一个,也更靠近那条小巷。洛白榆领着于晚、应樊渊、高义,又叫了班里几个alpha ,七八个人,迎着寒风走在街道。
越走越远,也越发靠近那条小巷。还好取快递的超市距离那条小巷还有五十多米,而直到他们几人进了店,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于晚不清楚是因为距离远听不见,还是连烁他们根本就没动手。
但她希望是前者。
事情能一次解决最好,她不喜欢再来第二次。
东西有点多,十多个大箱子。搬回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里面都是实验器材,怕运输途中损坏,得开箱验货,东西没问题才能签收。
东西又多又碎,一人一个箱子也得验一会儿。
验着验着,就有人起了别的心思。
“出都出来了,这么冷的天,不喝杯奶茶,出来一趟有点亏啊!”是一个住宿生。
“确实。你去买?给我捎一杯。”另一个同学很是赞同。
“欸,我也要,我也要。给我另加红豆麻薯。”
“我要豆乳奶茶。”
“我喝茉莉奶绿。”
还没说要不要去,几个同学已经开始点单了。
但在场能做决定的只有洛白榆,他若是不答应,别人再想也只能是想想。
他也没有扫兴,开了尊口,严肃又不失亲近,“你们选一个人去买,剩下的可别想跑,都留下来干活。”
“欧耶!”
“班长帅气!”
“不愧是最强alpha。”
彩虹屁洛白榆听得多了,也没什么感觉,但免费叫几个同学放着晚自习不上,冒着寒风出来帮忙,也过意不去,他放下手里刚检查好的配件,又道,“随便点,我请客。”
回头走学生会那边的账就是了。
又是一阵欢呼声。
于晚听到要买奶茶却没有多高兴,她脑子里浮起附近的地图,不论是去哪家奶茶店,都会更靠近那条小巷。
“我去买吧。”于晚看着洛白榆,双眸清澈明亮,自告奋勇,“我想多出去走走。”
“行。”七八个人的奶茶,也不费事,主要是于晚想出去看看,洛白榆点头应了,又忽然想起什么,看着应樊渊道,“樊渊,你和于晚一起去。职中那边不安全。”
若不是他走不开,他会跟着去,但现在只能让应樊渊先顶上。
“好。”
见应樊渊已经放下手里的器械,于晚也心知此事不可转圜,只能见机行事。
她记好各个同学的要求,和应樊渊一起前往最近的奶茶店。
“一直呆在学校是不是很闷?”应樊渊戴着眼镜,看上去是一个斯文温和的人,他平时话也不算多,但单独一起走时很会引话题,从不显得气氛尴尬。
“是有点。”
“那还是跑校好。”
“住校也有住校的好。”
“哦,有什么好?”
“对我们租不起学校旁边高昂学区房的人来说,价格就是好。”
这话引得应樊渊发笑,但也很是肯定道,“确实。”
应樊渊不时地问几句,于晚也回应他。
七拐八弯,路过一条小巷时,于晚的脚步顿了顿,朝里望去,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也没什么奇怪的声音传出来。
进了这条巷子,再拐两个弯,就到了原定的那条要出事的小巷。
于晚捏了捏鼻翼,跟上前方应樊渊的脚步。
七八杯奶茶,幸好现在店里没什么人,做得也快。
一人手里拎着三四杯,于晚和应樊渊按照原路返回。
当距离于晚刚刚顿步的小巷还有五六米时,半声女性的惊叫传来,像是正在喊叫却被人捂嘴打断。
还是没躲过。
连烁他们做事,手脚也太麻烦拖沓了些,难道连提前捂嘴不让出声都不清楚吗?
但现在再说也为时已晚。
眼底划过一道犀利的光,口罩下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于晚攥紧袋子,看着前方身子一僵,停在原地的应樊渊。
震惊又困惑,应樊渊回头看向于晚,“你刚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啊,我没听到什么声音。”于晚面不改色。
“好像是一个女生的尖叫,你没听到吗?”应樊渊狐疑地环视一周,询问道。
“女生的尖叫?”于晚停顿片刻,装出一副聚起耳朵听的样子,眼睛也跟着看向四周,“没有啊。”
说着,又露出恍然醒悟的神色,“是不是风太大了,急速吹过巷子的声音听起来像女生的尖叫声。”
“这样吗?”应樊渊半信半疑,停下的脚步重新迈开。
一步、两步、三步,过了小巷继续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五步。
“你先拿着奶茶回去,我去看看。”
奶茶被递给于晚,但于晚并没有接过。应樊渊眉眼压低,面色焦急,疑惑地看着一动不动的于晚。
“如果你听到的声音是真的,我一个人回去,会很危险。”于晚看着应樊渊,声音有些发虚,眼睛流露出一丝害怕和紧张。
确实,如果刚才的惊叫声是有人发生了意外,那现在放于晚一个人回去,难保不会遇到坏人。
“我和你一起去。”于晚紧接着又道。
“行。”现在找人要紧。
应樊渊是个alpha ,跑得快;但于晚是个beta ,没他那么强的身体素质,跑了两步就气喘吁吁,应樊渊也不敢将于晚单独抛下,只能等她。
巷子错综复杂,应樊渊刚刚只是听见一声,又因为风声呼号,也听得不太清楚,更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于晚再不时给他点个歪路,五六分钟了,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渐渐地,应樊渊面上犹疑起来,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着急,又过了一会儿,他扭回头看向于晚,眉梢皱起,略显忧郁,嘴上却扯起一抹尴尬愧疚的笑,看向于晚,“大概真的是我听错了。我们回”。
话说半句,却见他眉头骤然拧紧,语似连珠,“我闻到了omeg息素的味道,你跟紧我。”
不等于晚回应,就循着巷子朝前跑去。
心里咯噔一声,于晚跟着他往前跑。
有了信息素的指引,确实找得快多了。
再过两个拐角,三条小巷,就到了于晚中午放摄像头的地方。
吴浩的消息还没传来,就代表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干净。
“应樊渊。”于晚终是停下了脚步,冷冷开口,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三个字缓缓吐出,却也让应樊渊察觉到了其中含着的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意味。
应樊渊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于晚。
空无一人的巷口,于晚孤身站在路灯下,寒风吹过她的鬓发,零落的发丝拂过眼前,她冰凉的视线注视着前方十几米处的应樊渊。
“别多管闲事。”平缓、轻柔,好似谆谆教诲。
“你,什么意思。”应樊渊深吸一口气,下巴微含,眼镜下的双眸锋利如鹰隼,再不复先前聊天时的温和,凝视着昏黄路灯下的于晚。
于晚和应樊渊相处并不多,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座位上学习,不在班里就是在宿舍,其他时间基本都被洛白榆占去。
应樊渊平时会窜座位到洛白榆那聊天,但看上去也很好相处,不过,alpha就是alpha,骨子里的强势不是能轻易改变的。
但现在的应樊渊,却让于晚恍然看见记忆里的另一个人,或许,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抬眸,敛神,于晚勾起一丝笑,盯着不远处的应樊渊,“三年前,去许清漪家的是不是你?”
第25章
瞳孔紧缩,应樊渊的视线一瞬变得暗沉,牢牢锁在于晚身上,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空气陡然沉默,气氛愈加凝重。
“我没见过你。”
他承认了, 他三年前确实去过许清漪家,但是,似乎在他当时的记忆里并没有于晚这个人。
“你三年前, 好像是个胖子。”
差距太大, 也难怪于晚没有第一眼认出他来。
三年前,于晚和他只有一面之缘,她家住在许清漪家楼上,那天正是放假回家,她还不清楚清漪姐出了事,上楼路过,正看见一个小胖子从许清漪家出来,说话举止有礼温和,但似乎是短时间内装出来的,且演技不怎么好,眉宇间充斥的戾气,还是让人感受得分明。
变化太大,能够识别出来的只有眼睛,当时应樊渊脸部的肥肉挤着眼睛,但眼中情绪却给于晚留下来深刻印象,烦躁、压抑、凶狠,和最深处的微不可见的想要守护什么的坚定。
和刚才的应樊渊一模一样。
“所以,里面的omega是杜若谷。”应樊渊说出自己的推测。
于晚笑了笑, 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里面是谁。”
应樊渊眼皮微缩,半眯着眼睛看向于晚,定声道,“许清漪已经得到了赔偿。”
“赔偿?你是说那份迟到了一年的赔偿吗?”于晚嘴角微勾,似是嘲讽,“许清漪当年因为校园暴力,右手受伤,三个月内本有治愈的可能,但是家里拿不出手术费,法院的判决书都下来了,但最后硬是拖了一年才给。”
“她的右手废了,再也拿不了画笔。”
“而你,在这里和我说,她得到了赔偿啊。”
“是啊,她最后得到了,隔了一年之久,最好治疗期的三个月早就过去,她还是失去了右手。”
一言一句,不含怒气,平和地像是在说与她无关之人的故事,却一句句让应樊渊的身体彻底凝固在原地。
应樊渊张了张嘴,寒风吹进他的口腔,浸入肺腑,他却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当年之事,他比于晚更清楚,他帮助许清漪拿到了法院的判决,将近五十万的赔偿,足够她治好右手,法院的判决都下来了,对方又岂敢赖账,之后便没有再管。
他没想到,没想到对方会拖一年之久,将许清漪的右手拖过治疗期。
“判决书上说,杜若谷找人伤害许清漪,是因为她嫉妒许清漪,从不参加什么额外的训练班,参加比赛却次次得奖,连评委都夸奖她,天资过人。”
“但我后来去查了,不单单是如此。”
“天赋一说,杜若谷也不差,再加上家里富裕,名师辅导,许清漪再怎么比,也没见胜过她去。”
“所以,杜若谷为什么要伤害她?”
为什么?因为当时洛白榆的妹妹也在那家画室学习,他去接妹妹时偶然间见到了许清漪的画,非常喜欢,甚至为此联系到了许清漪,认识了她,还送了她一副昂贵画具,许清漪为了表达感谢,也专门为他画了一幅画,那幅画现在还在洛白榆家里挂着。
应樊渊全都知道,但他看着面前和平常一般无二的于晚,却不敢说一个字。
如果里面真的是杜若谷,如果今晚的事和于晚有关,他又怎么能保证于晚不会因此迁怒洛白榆。
他不能保证。
但于晚已经推断出了答案。
“因为洛白榆,对吗?”
洛白榆的名字从于晚口中吐出,应樊渊眼神瞬间凌厉,宛如寒刺。
于晚就静静地站在那,冷淡漠然地,远远望着应樊渊。
“若不是我今天认出了你,我也想不到那个人是洛白榆。”
“因为我只查出了,杜若谷是因为嫉妒许清漪和自己喜欢的人过分亲近,所以下了手。”
“至于那个她喜欢的人,杜若谷初中和洛白榆并不在一所学校,我开始并不能确定是谁;对于究竟是因为谁许清漪才被害,许清漪自己也有意隐瞒;”
“至于你,许清漪也讳莫如深。”
“你们不约而同地隐瞒洛白榆,不让他知道此事。”
“我说的,对吗?”
无人说话,两相对峙,只有寒风呼啸,仿若悲鸣。
“我也想知道,真相是不是这样。”低哑的声线,裹挟着冷风,吹向两人。
一双运动鞋从墙角踏出,洛白榆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另一道巷口,光线晦暗,额发飘零,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让于晚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心头蓦地发窒,手指勾紧装着奶茶的塑料袋。
于晚没有预料到洛白榆会出现,尽管她和应樊渊找人浪费了不少时间,但将这些时间弥补到制作奶茶的时间也完全可以,所以现在仍然在买奶茶所需的正常时间范围内。
按照逻辑,洛白榆不应该出现,他没有理由出现。
但他出现了。
所以她该怎么解释刚才的事情?
她是说出了三年前的真相,但那是为了阻止应樊渊去救人,同时可以以隐瞒洛白榆许清漪一事为条件,要求应樊渊不向洛白榆戳破今晚之事。
今晚过后,一切会恢复正常。
但洛白榆现在知道许清漪一事的真相。
不过,先前自己也没有承认里面的omega是谁,她完全可以撒谎,说自己只是偶然发现应樊渊是三年前的人,才和他争论起往事。
在洛白榆没听到自己让应樊渊不要多管闲事的那句话的情况下,不是没有挽回余地。
但若是他听见了,洛白榆是善良,但他并不蠢啊。
瞬息之间,于晚的心思百转千回。
应樊渊宕机的大脑也清醒过来,他转身看向洛白榆,双唇嗫嚅,终是在洛白榆极具压迫力的眼神下承认了。
“是。”嗓子干哑,应樊渊说得艰难,“她说得没错。”
洛白榆的眼底,霎时好像有什么破碎了。
“竟然,是因为我吗?”细碎的呢喃,被风吹散。
原来,是因为他啊。
“白榆,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事情是杜若谷干得,她也为此受到了惩罚,许清漪的赔偿也已经拿到了,这事三年前就已经解决了,你,”应樊渊匆忙解释,又在看到洛白榆黯然神伤的神情时不得不慢下声来,“你,你不要难受。”
“解决?解决就是现在里面的omega极有可能是杜若谷,是吗?”质问的话带着鼻音,语气轻飘飘的,好似没什么重量。
却让于晚心里一突。
他听到了,从头听到了尾。
那么他也能够推测出,今晚的事或多或少和自己有关。
至少,见死不救这个名头是跑不掉了。
那,估计以后,洛白榆不会再当她是朋友了吧。
于晚看着应樊渊和洛白榆,目光越发沉重。
洛白榆在质问,但无人回答。
他微仰着头看向天空,今夜没有月亮,万里无云,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天空。
原来当年许清漪不告而别是因为他,原来许清漪的右手再也不能画画,原来她右手被废是因为他。
而现在里面的omega正是当年的肇事者,她的手也会被废。
他该报警的,他应该报警的。
外衣兜里的手握紧手机,仿佛要捏碎。
但他该报警吗?
于晚就冷冷地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们,至他出现没有说一句话。
她在替别人复仇。
杜若谷毁了别人画画的手,那就合该还回去一只手。
而这只手并不是于晚剥夺的,她只是见死不救而已。
见死不救,一报还一报。
不救仇人有错吗?
有错吗?
洛白榆在问自己,但他却想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嗡嗡嗡。”
老年机的震动声。
另一边的事情结束了。
“报警吧。”于晚垂着眼睫,定定地看向洛白榆,两汪浅瞳,好似阳光下的深海,平静,又泛着海水质感的冰冷。
洛白榆紧咬着下唇,僵硬的手掏出手机,却死死按不下去拨通键。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为什么按不下去? !
抬头看向于晚,视线碰触,他却好似被刺了一下,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仿若死人。
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冻住了。
如果自己按下去,杜若谷得救,于晚她,是不是会伤心啊。
应樊渊看着神情恍惚的洛白榆,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喂,您好……”
警察快要过来,应樊渊作为报警的人,不得不过去随行。
小巷里只剩下于晚和洛白榆。
不知过了多久,于晚终于开口,却只字不提刚才的事。
“奶茶都冷了。需要重新买吗?”她边向洛白榆走去,边说。
很正常的语气,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如果她的双眼流露出的情绪也能恢复往常的话。
“是吗?”洛白榆压着嗓子,也尽力装得正常,好像是真的在闲聊,但面上的苍白和破碎般的脆弱还是掩饰不住。
他的手碰上于晚拎着的奶茶,是温的,“还没凉透,应该不用。”
“哦,这样啊。”于晚低头看着自己拎着的奶茶,没有再说话。
手表上的指针在转动,一秒、一分,他们靠得极近,举起手能轻易触碰到对方;却好像隔得很远,远到不知如何开口。
“洛白榆,抱歉。”于晚也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抱歉,但好像,他们之间,也只能说抱歉。
“最近麻烦你了。”
不论是她有意无意,他确实对她照顾良多。
但,可能,也就止步于此了。
奶茶全部被换到一只手上,于晚稍稍弯腰,伸出空着的手俯身拉住洛白榆的手,蜷缩的手指被一个个展开,于晚将奶茶挂上去,又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扣上。
直起身子,后退一步,于晚抬头笑了一下,真挚却又藏着复杂的情绪,眼睛半眯着,有一点像月牙。
而后颔首垂眸,眼神恢复一贯的冷清,侧身离去。
一步,于晚第一次知道走路竟然也能这么慢,不过一步,却好似过了几个世纪。
又或许,是她本就放慢了脚步。
“于晚,你什么意思啊?”喑哑的嗓音,含着愤恨和明显的伤心,于晚身子一震,顿住了脚。
“于晚,你什么意思啊?”同样的话,终是带上了哭音。
回身望去,洛白榆已经转过了身,不到片刻,眼眶红透,水雾泛起,笼罩在他那双墨色眼眸,山水画色,烟雨蒙蒙。
怎么可以这样啊?
他在想着,因为报警,杜若谷得救于晚会不会失望伤心;他在想着,得知许清漪右手不能拿起画笔,于晚当时是不是很难受;他在想着,见死不救就见死不救吧,于晚也没做错什么。
但于晚她,怎么可以这样啊?
连解释都不解释一句,转身就走。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连一句解释都不配得到是吗。
“我,”心里蓦然一阵闷痛,于晚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音,但她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能看着洛白榆。
“于晚。”
奶茶落到地上,无人在意。
洛白榆红着眼睛,轻轻朝前迈出一小步,而后缓缓低头,吸着鼻音,将自己藏进于晚颈项。
缭乱的发丝随风飞舞,警笛声蜂鸣入耳,于晚却只能感受到滚烫的泪水,直接烫到她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第26章
轻悄悄地抬起左臂,于晚环着洛白榆的腰,将他冉冉扣进怀里。
颈窝一片濡湿,洛白榆呼出的鼻息打在皮肤上,激起痒意,顺着汩汩流动的血液蔓延至心底。
泪水渐熄,洛白榆还没起身,往肩膀上蹭了蹭,眼睛蹭着内里的校服布,将泪水擦干。
刚才脑子发懵,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现在哭完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压着心里的难受,迅速将洛白榆湮灭。
他有些不敢抬头。
“洛白榆,是我的错。”潋滟的双眸裹挟着不知名的狼狈,睫羽微垂,因为洛白榆长得高,于晚眼前只有穿着羽绒服的米白色的肩膀。
于晚不知道她错在哪,但她惹得洛白榆伤心了,她直觉肯定是自己的错。
洛白榆喘着粗气,像是在竭力压制汹涌而至的情绪,他又在于晚肩膀蹭了蹭,才抬起头看向她。
眼角的绯色还未完全褪去,又因粗糙的校服被蹭得发红,两边嘴角都因伤心,委屈地向下弯着,他直直地看着于晚的眼睛,鼻音浓重,嗓音沉闷,追问她,“你错在哪?”
眸光闪了闪,于晚逃避似地瞟向洛白榆胸前的拉链扣。
她不知道她错在哪,但是她惹洛白榆伤心了。
她梗了梗嗓子,看着他胸前的拉链,很不确定地回答,“我惹你伤心了,是我的错。”
“这就是你想说的?”嘴角往下弯得更厉害,洛白榆的眼眶又变红了,眼泪要落不落,面部肌肉鼓动着,眼皮颤动,他好似想要尽力做出镇定平静的表情,却偏偏维持不了。
我怎么又把他搞哭了?于晚无措地看着洛白榆。
她可以冷静地处理一切麻烦,却在对上洛白榆时,总是陷入进退失措的窘境。
“于晚,你看着我。”洛白榆再次压下澎湃而来的难受,定定地看着于晚。
于晚抬起头,看向洛白榆乌沉的双眼,里面只有于晚一个人。
“我问你答,好吗?”
于晚凝着洛白榆,点了点头,“好。”
两人面对面,吐息在冬日凝成白雾,相互交错后散去。
“里面的omega是杜若谷,而你因为三年前的事,不想救她,对吗?”洛白榆看着于晚,含水的双眸,询问时却也带着一丝锋利的审视。
“对。”
表面的事实就是如此,洛白榆刚才已经听到了,没什么好遮掩的。
“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片刻的沉寂,于晚看着洛白榆,有些犹豫,她不知道他的标准答案是什么,而不同的答案又会得到什么不同的结果。
胸腔呼出一口闷气,于晚抬眸盯着洛白榆的眼睛,“没有。”
她没有做错,于晚从不会做错事。
“那你为什么向我道歉?”
“因为你哭了。”
因为你哭了,我觉得是我的错。
又回到了最开始时的问题,洛白榆强忍着又泛上喉咙的酸涩,没有不耐,循着思路问下去,“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哭?”
“因为我做错了。”
因为我做错了,你才会哭。
“不,是你觉得,我会认为你做错了。”洛白榆露出醒悟的苦笑,咽下嗓子的苦涩道,“但是,于晚,我没这么觉得啊。”
一滴眼泪从洛白榆眼角滑落,又被寒风迅速吹干,“于晚,你不信我。”一句话,压抑着沉重的悲伤,洛白榆还想继续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口。
她不信他会向着她,她不信他会认为见死不救没错,她不信洛白榆。
若是她不信他,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洛白榆眨着眼睛,想要将眼泪压下。
“洛白榆,这回,我真的知道错了。”于晚听到洛白榆的话,瞬间醒悟过来,看着洛白榆黯然神伤的模样,她的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语气也急了起来,“我不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不该私自揣度你的想法,以为你会认为我做错了;不该自以为是地想要了断这段关系;更不该抛下你想要一走了之。”
“是我的错,洛白榆。”
最后几个字,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平稳,却含着春风灌耳般的温柔求全。
于晚她,认错。
明明眼泪已经被他压下,等于晚说完,却又好似抑制不住地落下。
于晚举起手,扶着他侧脸,轻轻拭去。
洛白榆吸着鼻子,隔着水雾看向于晚,“那你以后再也不可以这样了。”抽泣的尾音,带着撒娇般的委屈。
“恩,以后绝对不这样了。”
但若是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我亲手设计,而非见死不救这么简单,你还会这样吗?
不过,你应该永远不会知道。
我会瞒你一辈子的,阿榆。
“奶茶都冷了,我想喝热的。”话说开了,洛白榆也不再哭,他咽了咽嗓子,平静下来,恢复平常的语气,但微抿着唇还是代表他不开心,说完就低下头不再看于晚。
只有脚尖轻轻踢着于晚的脚尖,像是撒气。
“去买。”
“这么长时间不回去,超市里的同学估计要等得着急了。”说着埋怨地看了于晚一眼。
“让他们等着,多给他们带一杯就是了。”
“花的是我的钱。”洛白榆嘟囔着,抬眸看于晚一眼,又用力踢了一下于晚脚尖,看着用力,也就是假把式,跟挠痒痒似的。
不过是一件小事,回去也会走学校的账,但他现在就是想找茬。
“我请。”于晚也低头看着洛白榆踢脚尖的动作,嘴角微扯,一抹微妙的笑,无人看见,却带着细微难查的宠溺。
你请,你有什么钱啊,一杯奶茶十多块,八杯将近一百块,这么多钱,不心疼吗,败家。心里吐槽,洛白榆却没有说出口。
洛白榆还在踢于晚脚尖,于晚稍稍往后撤脚,洛白榆就踢空了。
他立马抬起头恨恨地看了一眼于晚。
于晚抿着不太明显的笑,又将脚放回原位,方便他踢。
洛白榆继续踢她脚尖,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撒完了气,才收脚挺胸看向于晚,“去买奶茶。”
“好。”于晚见他消了气,蹲下来将地上的奶茶收拾好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洛白榆也跟着一起收拾,“我要珍珠啵啵奶茶,三分糖,不要珍珠,不要啵啵,另加芋泥芋圆麻薯和红豆。”不开心,要喝糯叽叽才能好, “听到没有啊,过去你点单,要是错了。”
奶茶被扔进垃圾桶,洛白榆皱着鼻子看向于晚,要是错了你就得再哄我好几天,洛白榆在心里轻哼一声。
应该得寸进尺的事,提要求时却听着可怜巴巴的。
于晚笑了笑,“珍珠啵啵奶茶,不要珍珠,不要啵啵,另加芋泥芋圆麻薯和红豆,三分糖,对吗?”
“对。”
“洛白榆,我记忆力很好。”
所以可以提点别的要求。
“哦。”
但是他没有别的要求,他想要的,她刚刚已经承诺了。
“那走吧。”于晚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
两人相携着出了巷子,洛白榆又突地停下了脚步,双眸透着一股哀伤,看向于晚。
“于晚,许清漪她,”
“她很好,有时间我带你去看她。”于晚回视他,轻轻握住他的左手,“就像应樊渊说的一样,这件事不怪你,清漪姐也从来没怪过你,别人更没有怪过你,我也从未怪过你。你不需要内疚,更无须自责。”
“我,”洛白榆看着于晚,眼神恍若失真,他很难不去想这件事不怪他。
“洛白榆,”于晚打断了他的话,“再次见到她,说不定她已经可以重新作画了。”
所以你没有葬送她绘画的似锦前程,不要难受。
“她的右手不是,”不是已经废了吗?
“她还有左手啊。”
右手没了,还有左手啊,想要画画的人,不会因此停下,若是没了左手,还有脚,没了脚,有肩膀,夹着笔也能作画。
“那她为什么离开?”
如果她依然能作画,为什么会离开这里?
“因为一直有人骚扰她。”于晚只提了一句,没有多说,转而道,“你可以见到她后亲自去问她。”
她若是愿意说便说,若是不想坦白,于晚也不会多言。
“好。”洛白榆心领神会,他明白了于晚的意思。
奶茶钱最后还是洛白榆付的,因为他说自己可以走学校的账,于晚想了想自己的社团,她好像没那个权利,只能让了。
——
杜若谷被职中的人揍到住院,这件事不到一天就传遍了学校,众说纷纭,还好案发不在附中校内,免了班主任和校长的焦头烂额。最多是个看管不利的罪名,但杜若谷当天请假可是得了家长同意的,想怨也怨不到学校头上,谁又能料想到会出事。
单纯被揍,现场也没什么好搜寻的,时隔一天,案发现场的警戒条就被撤掉,于晚取回自己的监控器,翘了课到122室,打开电脑,将视频导出,连跳好几个不同的国外ip ,将视频发到网上。
而后抹去一切记录,包括监控器里的原视频。
之后只需要等事情发酵就好。
洛白榆刚才被校长叫走,若是再不回去,他回班不见她,又该着急了。
于晚心里想着,合上电脑,起身离开122教室。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夕之间,视频在网上迅速流传。
新世纪了,竟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害怕,恐慌,惊惧,这是看到视频的omega们的第一反应。
不到一天,当事人的信息全部被扒了出来。
江城附中的omega,不知为何惹恼了旁边江阳职中的校霸,被废掉右手,而这个omega还是学画画的,还有一年,就要参加艺考。
谩骂,同情,愤怒,充斥于互联网。
有人质问学校为什么不做好保护措施;
也有不少网友发现,附中作为江城最好的高中,都是混子的职中竟然紧邻附中,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少网友甚至因此给江城教育局打电话,质问他们为何这么安排学校,安排后却不做好保护措施;
但更多的是同情那位被废掉右手的omega。
可不到一天,事情却又出现了反转。
有人爆料视频里的omega,初中的时候以同样的方法废过同班的另一个omega的右手,这回不过是苍天有眼,一报还一报;
开始时还有人不信,直到被扒出来法院的判决书。
“杜某某民事纠纷一案判决书”。
网上公布的是抹去姓名的版本,但总有能人,能够侵入网络找到写明信息的判决书。
有人唏嘘,有人感叹,更有人反过来骂视频里的人活该。
于晚自发布视频后再没关注过网上的发展,但附中的学生不是没有手机,网上的腥风血雨,他们都在看,有的人还有所参与。
122教室,众人好似都在学习,但气氛明显与先前不同,几人不时就瞄一眼于晚,甚至之前闹矛盾的omega和alpha ,今日都好像熄火停战,没有看鼻子不是鼻子,看眼不是眼的僵持氛围。
“怎么了?”于晚虽然能够丝毫不受影响的敲代码,但一直被偷看,也不是个事情。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徐萌率先讲话,没办法,好像只有她和于晚能说得上熟。
“于晚,杜若谷是不是在你的班里啊?”
“恩。”于晚淡淡地看她一眼,继续敲代码。
“咳恩。”徐萌干咳一声,又继续道,“你和她认识吗?”
“不认识。”
“之前好像她在主席台上给你道歉来着?”
所以你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不只是徐萌的想法,也是在场几人的想法。
“恩。”
又是一个字,徐萌咬了咬牙,“所以你们应该认识吧?”
“不认识。”于晚敲下一个单词,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她道歉代表她对我做错了事,所以她道歉,这并不能说明我认识她。”
“行,行吧。”徐萌撇了撇嘴,收回自己想要八卦的心。
“她上周生日,学姐你好像去了啊?”是一个beta学弟,面带好奇,又有些害怕地问道。
“她请了全班人,大家基本都去了。”于晚没有说谎,因为洛白榆给面子去了,班里的人见状都给面子去了。
其实洛白榆是因为她去的。
“哦,哦。”
再无二话,教室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草,职中要搬走了!”惊起一声,吓得于晚字母都打错了一个。
几人的目光看向说话的徐萌,她脸上露出遮不住喜色。
“学校论坛都炸了,上面有照片。”
几个人迅速掏出手机。
大型客车停在职中附近,挤了一条道,还有用来运送行李的货车。
“现在天都快黑了,职中不会打算连夜搬走吧。”
“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职中搬到附中附近这两个月,附中的学生可没少被骚扰。
“祝他们一路顺风,再也别回来。”
几人都眉开眼笑,在论坛说话。
只有于晚默然不语,中指轻快地敲了一下键盘,而后收回视线,继续敲着代码。
第27章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闹钟响了好一阵,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从天蓝色的被窝里探出来,左右揣摩,摸到闹钟, 按下闹铃。
于晚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早上7点, 对周六来说,时间还早,但她答应今天陪洛白榆去看望上次校运动会出事的omega, 必须早起。
冬日天短,窗外天还没亮,于晚趿拉着拖鞋按开灯,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于母也刚起,正在收拾东西。
沙发上堆了一个包裹,于晚看着于母将纳好的一双鞋垫放进包里,那双鞋垫的码数很大,明显不是于晚或于母能穿的。
包里还有其他东西,几袋子不同的水果,瓜子等零食,还有一条烟。
这几天正是江城最冷的时候,气温下降,还没暖气,与温暖的被窝相比,客厅也弥漫着萧瑟冷意。
“晚晚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于母见于晚起床很是惊讶,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一放假恨不得睡个昏天黑地。
“恩,今天有事。”于晚双手环胸,散漫地斜倚着门框,打了个哈欠,垂眸看着那一包东西,“又要去坪县了吗?”
“对,这不是又一个月快过去了。”于母露出一个复杂的笑,似是悲哀,似是认命,也含着已经接受的释然。
“晚晚,你还是不想去看看吗?”于母看着于晚,流露出一点殷切的企盼来,“你父亲他,”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于晚已经进了卫生间,门也被关上了,连一个背影都没留下。
徒留于母看着空荡的客厅,和一声轻叹。
在家吃过早饭,于晚坐着公交到了江城第六医院。
距和洛白榆约定的时间还剩一刻钟,于晚站在大门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六分钟过去,洛白榆拿着水果下了出租车,一眼看到于晚,眼神一亮,朝她奔去。
“抱歉,我来迟了。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没有,”于晚摇了摇头,“就等了五分钟。”
出事的omega在住院部七楼,名叫江浣初。自她出事,洛白榆每周都会来看望她,一方面是代表学校,另一方面是他自己的私心。
江浣初是一个甜美温柔的omega,齐刘海长发,乖巧可爱。
于晚和洛白榆进去的时候,她正坐在病床上看书。病房是vip房,因为在学校出的事,学校付钱,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学长,你又来啦!”她看洛白榆进来很是高兴,长期住院不免无聊,洛白榆每次来都会和她聊一上午的天,“这位是?”
江浣初看向于晚,她今天里面穿着运动服,外面套了黑色羽绒服,没戴鸭舌帽,只戴了印着紫色机械纹样的口罩。
于晚摘下口罩,朝她笑了笑。
“是于晚,她今天陪我过来。”洛白榆走进去,将水果和鲜花放在床头,“最近怎么样?”
“医生说马上就可以出院了,以后定期做检查就好。”
“那很好,是不是马上可以回学校了?”洛白榆拉着于晚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在外向来凶戾的人,此刻脸上挂着笑,放缓语调,显得温润如水。
“妈妈已经决定给我转学了。”江浣初浮出一丝抱歉,“要转到她工作的地方去。”
江浣初先前一直和姥姥姥爷一起住,这件事洛白榆前几次来就知道了。
洛白榆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那也很好,你不是一直希望能和父母多相处相处吗?”
“是。”似乎得到洛白榆的认可是一件高兴的事,江浣初显然开心起来,又想起了什么,转了话题道,“昨天警察来找我了。”
“恩?”洛白榆疑惑抬头。
“警察先生说,有人指认那天确实是职中的几个alpha进了学校对我”,后面的话再怎么也难说出口,时至今日,说起这件事,她还是害怕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腺体完好无损,就像是一颗定心丸,江浣初深呼吸一口气,定下了心,才继续道,“而且不光是指认,警察说有视频证据。所以那些alpha都会受到惩罚。”
“学校那天的监控不是被删了吗?”
“指认人的视频好像是被删前手机录制的,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江浣初略带迷茫道,“昨天妈妈说这样打扰我休养,就不让我听了,后来警察都是在和妈妈沟通,可能具体的事情我妈妈比较清楚。”
“没关系,”洛白榆微笑道,“不管怎么说,伤害你的人会得到惩罚。”
“没错。”江浣初拍了下手,眼睛亮晶晶地鼓掌道,“正义女神还是偏向我的!”
聊天对有的人来说时间很漫长,但对另一些人来说过得很快。
洛白榆和江浣初在生活中都不是无聊的人,见多识广,尝试过的事物也多,天南地北,哪里都能说几句。
就是苦了于晚,一直在削苹果。还好洛白榆知道于晚不是话多的人,没有强迫她非要参与进去。
等到江浣初的母亲从警察局过来,盘子上已经放了好几个削好的苹果;于晚之前没削过,前几个有些坑坑洼洼的,不过洛白榆和江浣初都不嫌弃,把几个品相不好的都吃了,现在盘子上的都是漂亮苹果。
“洛同学又来啦?”江浣初的母亲是个精干的omega,柔和的面容因其干练的气质稍显严肃。
“阿姨好!”洛白榆和于晚一起站起来,朝江母打招呼。
“这位是?”江母看向于晚。
“她叫于晚,是我同桌。”
“哦哦哦,你好你好。”江母露出一抹笑。
“阿姨好。”于晚微微鞠躬。
“你们聊,我去给甜甜办出院手续。”
洛白榆闻声问道:“今天就能出院了吗?”
江母笑着肯定:“对。甜甜恢复得不错,今天就能出院了。”
江母说着就出了病房,洛白榆连忙跟上。
合上房间的门,江母注意到身后的洛白榆,停下了脚步。
住院部走廊人不多,比较安静,阳光透过玻璃窗罩在洛白榆和江母身上,散播着暖意。
“怎么了?洛同学。”
温和的面容摒去,洛白榆此刻又是那个严肃正经的学生会会长,“阿姨,我能问一下指认视频的事吗?”
“视频,是一位姓杜的同学提供的。”江母垂眸看着洛白榆,蹙起眉峰。
按理说有人提供证据视频,江母应该高兴感激才对,但其面上神色纷乱如麻,很显然没那么简单,“至于其他的,事情复杂,涉及其他人,我也不想多说。”
姓杜?难道是杜若谷?最近杜若谷的事情太多,洛白榆的第一想法不得不是她。
没有得到准确消息,洛白榆也不恼,还是稍稍倾腰道谢,“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不客气,我也很感谢你最近几周来看望甜甜,你每次来,她心情都会好上不少。”江母撩起耳旁的发丝挂在而后,似有哀伤,“我这几年一直在忙事业,确实忽略了她,如今回来和她面对面,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阿姨,会慢慢变好的。”
江母偏头笑了一下,“借洛同学吉言。”
另一边,病房内,只留于晚和病床上的江浣初面面相觑。
于晚还在一本正经地削苹果,盘子都快放不下了。
尴尬的气氛渐渐蔓延,江浣初被子里的脚凭空抓了抓,五指抠空气。
“于晚,你就是那个救了洛神的beta ,对吧?”江浣初实在受不了着奇怪的气氛,开口问道。
“恩。”于晚将新削好的苹果摞在盘子上,整整齐齐呈金字塔的结构,这是倒数第二颗。
怎么就回一个字啊!救命!江浣初挤了挤眼睛,表情稍显狰狞,清了清嗓子又道,“洛神是不是特别好相处啊?”
“恩。”
又是一个字。这人怕不该是个哑巴吧!不管心里怎么吐槽,江浣初还是挤出个笑,“我也觉得他很好相处。之前一直觉得洛神吧,怎么说呢,附中最强alpha ,一张脸帅得我心花乱颤,信息素等级又高,还从不拿信息素压人,看起来又凶又冷,但其实附中的omega都知道洛神骨子里特温柔,但就是不好靠近,没想到我这次生病洛神还会每周来看我,每次来还和我聊天。”
说着说着,江浣初就露出了花痴的笑。
没眼看,于晚继续削自己的苹果。
“欸,你知道附中的omega为什么知道洛神温柔吗?我猜你不知道。”江浣初自说自话,还骄矜地带着嘲讽笑了一下,“洛神曾经救助一只捷克狼犬,刚好被我们粉丝拍到了,照片里洛神的神情,我到现在一看还心动得不得了,后来他就参加了民间的动物救助队;他还经常去社区的养老院做服务,不管是多难搞的老人,洛神都很温柔耐心;还有啊,”江浣初还想再说,却见于晚只低着头削苹果,好像根本没听到似的,她有些恼怒地噘了噘嘴道,“我说的这些事可都是有照片的,你这样子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呗!”
照片?若是光说她确实不怎么感兴趣,因为这些事洛白榆私底下都和于晚说过;但若是有照片,她还真想看看。
“照片在哪?”
哼,还不是败在洛神照片之下!江浣初挑了挑眉,傲娇地拿出手机,翻找自己的私密图册,给于晚展示。
“看,这就是洛神救那条捷克狼犬的照片;这个是在养老院的照片;这个是他浇花的照片;还有这个……”
如果说,语言过于贫瘠,但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没人会怀疑洛白榆的温柔,他的眼里有星星,明亮而闪烁,不耀眼,但就像宇宙中的恒星,隔着亿万光年,也能让人感受到光辉。
“你们的照片哪来的?”看完照片,于晚的面色却变得不怎么好看。
照片很好看,但于晚不得不怀疑有人是个变态在跟踪洛白榆,才能不间断地拍下洛白榆的生活照。
“你,你那什么眼神!?”江浣初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我和你说,我们的照片可都是正当途径拍摄的。”
“怎么拍的?”
“就,”江浣初啧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嘟了嘟嘴,“城北就这么大,总能碰到他的啊。”
“哦。”
那应该不算变态,于晚心里思忖,放下疑虑,想到洛白榆每节体育课观赛台的人数,基数太大,路上碰到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其他照片吗?”
“没了。”江浣初没好气地回答,拿起一个苹果使劲咬了一口。
洛白榆回来时,病房里只有江浣初吭嚓吭嚓咬苹果的声音,自知于晚的性格,他也不觉得奇怪。
坐下来又聊了一会儿,就到了中午,洛白榆起身告别。
江浣初也有些悲伤,咬着下唇道,“这次分别,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有缘会再见的。”洛白榆眯着眼睛笑道,“你姥姥姥爷不是还在这边吗?你总不会一直不回来。”
“是哦。”听了洛白榆的话,江浣初转瞬眉开眼笑,“那拜拜,我放寒假回来看你。”
“好。”
离开医院,洛白榆带着于晚就近找了家饭店吃饭。
与此同时,城北派出所分局,严客端着食堂打来的饭回到办公室。
“严警官,吃午饭呐!”办公室里另一个警官桌子上放着外卖,手机放着上面要求看的新时代警察办案态度大会。
“对。”
“你说现在这小屁孩儿,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柔弱的omega ,帮职中的校霸删学校的监控,还偷偷自己录一份,来威胁对方替自己做事。”
说起最近的案子,办公室里的几个警察来了兴致。
“啧啧啧,想当初我高中的时候还天天在那看动画片呢!”
“高中的时候不都该打游戏了吗,小李你咋还在看动画片。”
“唉,没办法,手残不会打这不是。”
“我和那个学生也就差十来岁吧,差距咋这么大呢你说!”
“诶,你说,那个omega和职中的alpha应该是互惠互利的呀,咋就翻脸了呢?”
“那个校霸说,omega和别人联合起来设陷阱报警让警察抓他,我们警局有接到那个omega的报警电话吗?”
“我还真去翻了翻报警记录,没看见那个omega的名字。”
“话说,上次逮住职中校霸那次,是严哥带的人吧。”
视线转到严客这边,严客咽下一口饭,笑道,“我那次也不是这个omega报警的,我估计是哪搞错了,那个校霸误会了,然后就翻脸了。”说着低下头,掩饰住眼里的深思,又道,“不过他们翻脸,倒是把之前附中校运会那案子弄清楚了。”
“欸,说得也对,要不是他们翻脸……”
第28章
饭店是家粤菜馆子, 因为靠近医院,比较清淡。
吃完饭出来,两个人都没说离开。
医院旁边是人民公园,天寒地冻,前两天还可以看看落叶,这几日只剩下了枯秃秃的树枝,没什么好看的,但萧条败落之感也别有一番风味。
倒是公园里的湖里还有人练习冬泳,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穿着花色短裤,靠着岸边,游个来回,上岸歇息,惊起一片水波,顺着波面荡漾。
在他游泳区域旁的岸上,是另一位戴着墨镜的小老太太,坐着小板凳,手里拿着钓鱼竿,颇有些气急败坏, “胡连苼,你游个泳咋那么大动静,我的鱼都被你吓跑了!”
“谁让你搁这钓鱼的,不行你就换个地方。”游泳上岸的大爷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披上白色浴巾,坐在自己的凳子上,面上挂笑,“钓好几天了,也没见你钓上来什么东西啊。”
“钓不钓得上来干你屁事,我为什么要换地方,这地方我先来的。要走也是你走。”
“嘿,那我就不走,”游泳的大爷左右晃了晃身子,挑眉笑道,“你就和我在这一起相亲相爱吧。”
“谁和你相亲相爱……”
过了园心湖,就是一小片树林。
洛白榆和于晚并肩走在林中小道,侧眸问道,“你下午有事吗?”
“没有。”
其实应该回家写代码,但那个任务也不是很着急。
“那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最近新出了一个片子,叫《陌路,末路》,网上评价不错。”
“好。”
陌路末路,名字起得有意思,片子却不怎么样。但这是于晚认为的,她看着旁边泪眼朦胧的洛白榆,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蹙眉抽出纸巾递过去。
故事很简单,男女主人公在高中相识,女主人公勤奋好学,男主人公多才多艺,一个是台下的观众,一个是台上聚光灯的中心。
他们谈恋爱了,懵懂的青涩年华,他们偷偷在楼道台阶上坐着,并肩学习;
没有其他人的钢琴练习室里,大门紧闭,男主角在台上练习,女主角却只敢坐在最后一排拿着书,一边装作学习,一边等他;
他们的第一次亲吻也在钢琴练习室,男主人公不可抑制地起了反应,女主人公却害怕地说,你顶到我了,而后男主角羞红了脸,之后接吻时身子总会往后靠,他害怕他顶到她。
所有的青春恋爱故事情节都在他们身上上演,生病送药,下雨打伞,在不多的下课十分钟躲着老师见面,在晚会上当众唱歌实则是暗戳戳的表白。
高考他们考上了同一个地方的大学,两所学校坐地铁需要两个多小时,但他们每周末都会见面。
但他们还是渐行渐远。
不同的学习环境,他们没有像高中时期一样,有那么多共同话题可聊,他们打电话的频率不算低,但相互的不理解还是渐渐多了起来。
偶尔的矛盾,看似不起眼,却是一颗颗地雷,不知何时要炸开、
到了大三,他们遇到了更大的分歧。男主人公想留在大城市,而女主人公担心她留不下来,选择回到家乡是更稳妥的抉择。
不停地争论,不断地争吵,女主人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男主人公一封邮件,提了分手。
他说,我感觉一直是我在付出;他说,我感觉你从来没有尊重我;他说,你从来不反省自己的错误……
没有一句是说自己的错。
但事实上,女主人公稳定的情绪,一直是他不可或缺的依靠;事实上,女主人公并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一无是处。
而这些,女主人公花了一年才明白。
最后一次见面,是女主人公想做一个了结。
咖啡厅里,男主人公依然认为自己没有错,并且只有女主人公改正自己的错误,他们才会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女主人公静静听着,只说了一句话,“即使到现在,我还是很爱你,与从前相比,没有少一分,但是,戚言,我不相信你了。”
这一年的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一边备考,一边失眠整夜,到了需要吃安眠药的地步;看着书眼泪就情不自禁地落下来。
看到那份邮件,她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的爱人是这么看待自己的,一直以来柔情蜜意的瞬间,可能不知道某个时刻对方心里在鄙夷自己,暗恨自己,恼怒自己;对方对自己的意见如此之大,而自己一无所知。
不论怎么样,他们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因为即使在一起,她也会不断猜忌,当她做某件事时,对方的想法真的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吗?
最后的画面,停在女主人公独自离开的背影,夜色苍茫,灯火辉煌,城市里的路人行色匆匆,却越发显得女主人公孤寂。
背景音却是男主人公的语音。
“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人渣,是我把你弄丢了……”
电影结束,影厅里泣声不止。
有omega很是代入,边哭边骂。
她不懂有什么好哭的,各方因素压力下的遗憾罢了。
需要做的不过是从中吸取教训,不要让故事在自己身上上演。
但于晚看着一旁泪如雨下的洛白榆,聪明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上纸巾。
“于晚,你为什么不哭啊?”洛白榆隔着水雾,看着于晚问道。
洛白榆一哭,话音就免不得要变软。
于晚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哭,但若是想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哭,她首先得知道洛白榆为什么哭。
没有对比,就没有发现。
但洛白榆或许只是情绪上头,没听见回答也不在意。
电影院在一个商场的顶楼,出了电影院下楼,是五层的游戏厅。
拐角处摆着几个抓娃娃机。
于晚看向洛白榆,他刚哭过,眼圈红了一圈,大概是哭得脑子有些懵,和平时相比显得有点呆。
于晚带着洛白榆换了一把游戏币,到了抓娃娃机旁。
她从没玩过抓娃娃机,但她见过几对育有omega的父母,经常抓娃娃哄自家omega,她想,用来哄洛白榆应该也可以。
但可能是她技术有点菜。
一把币用了一半,连根毛都没捞到。
于晚双唇抿成一个弧度,眉头微压,看着里面的娃娃。
“你是想要娃娃吗?”于晚抓娃娃用了好一阵时间,洛白榆的眸光也流露出几分清醒,他揉了揉发干发涩的眼睛,拿过于晚手里的游戏币。
投币,左移后动,按下按钮,一个粉色的大耳朵兔兔被夹了起来。
再投,再动,一个耳朵尖尖和尾巴发灰,身子是白色的狗狗被夹了起来。
小熊猫、大熊猫、柯基犬、大橘猫……
不到半个小时,娃娃机就被清空。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手里握着剩下的几个游戏币,洛白榆看向怀里挤着十多个娃娃的于晚。
“没有。”她本意是夹一个就行,没想到能有这么多。
“那我们把剩下的游戏币也花完吧。”洛白榆一半迷蒙,一半清醒地嘟囔,“反正游戏币也退不了。”
剩下的六个游戏币,一个都没浪费,从旁边的机子夹出来三个娃娃。
于晚看着怀中又多出来的三个娃娃陷入深深的思考,用他夹出来的娃娃来哄他,能行吗?
之前在那些夹娃娃的omega父母身上也没见到这种情况啊。
不过当务之急是去拿个大袋子装娃娃,她恐怕撑不了多久,于晚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还好附近有一家礼品店,店员看着抱着一大堆娃娃的于晚,目瞪口呆地夸奖道,“这也太厉害了!都是您抓的吗?”店员看向于晚。
“不是。”于晚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是我夹的。”似是因为店员夸错了人,洛白榆神色怏怏地盯着店员。
洛白榆的脸,不笑显得很凶狠,店员有被吓到,举着袋口后退一步,尴尬又讨好地微笑。
“他很厉害,不是吗?”于晚看着店员,抿着一丝和善的笑问道。
“是,确实,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夹这么多。”店员也反应过来,笑着回复道。
洛白榆看起来黑沉的脸瞬间变得明朗起来,他微抬下巴,雄赳赳气昂昂地,像是斗胜的公鸡。
恩,还没完全清醒,于晚在心里确认道。
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拉着洛白榆的手腕,于晚带着洛白榆下楼。
“饿了吗?”
“有一点。”洛白榆迷瞪着双眼,空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没有胖胖的肉,只显出坚韧的轮廓来。
“那去吃饭。”
洛白榆吃饭很乖,即使他还没走出电影的情绪,边吃边讲那个故事有多么悲惨和无奈,说得说得又哭了起来。
于晚抽出纸巾给他擦眼泪。
这种情况,她也不敢让洛白榆自己回家。
上了出租车,看着窗外的路灯,洛白榆没一会儿就困了,大概是因为情绪消耗太多精力。
头靠在于晚肩膀上,发丝瘙挠在于晚颈部,但因为身高的缘故,可能不是很舒服,一直磨蹭着,似乎没有睡熟。
于晚扶着他的身子和头,往旁边挪了挪,让他枕上自己大腿。
左手垫在洛白榆面向下的侧脸,手指刚好扣在他下巴,柔软的指腹触上下巴的软肉,轻轻摩挲,洛白榆轻哼出声,声音低哑,带着缠绵的钩子。
像给猫挠下巴。
于晚眼底融融,看着腿上睡得嘴唇微张的洛白榆。
洛白榆一睁眼,面前是出租车红色的椅背,脸下的手心温暖,他不禁蹭了蹭,下巴传来温润的抚摸,他霎时僵住。
走出电影院后的画面在脑中回放,潮水般的羞耻立刻淹没了他。
洛白榆的反应没有逃过于晚的眼睛。
“醒了?”淡淡的询问,含着一丝轻笑。
“恩。”他迅速直起身子,靠向另一边车窗,冰凉的车窗贴着他的脸,给他的脸降温。
于晚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
等心情平静下来,洛白榆才看向于晚,腼腆羞涩,“抱歉,我一哭得厉害就容易变傻,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很可爱。”语音呢喃缱绻,顺着耳道传进洛白榆耳朵里,一颗石子落入湖中,激起一片涟漪,洛白榆眼眸一颤,耳廓发红。
他现在想立即下车。
但距离他家还有一段路程。
再无言语,直到车停在小区门口,洛白榆一把拉开门,却被于晚叫住。
“你的娃娃。”于晚拎着一袋娃娃下车,递给他。
“恩?”洛白榆疑惑地看着于晚。
于晚嘴角抿起一丝笑,似是轻叹,“本来打算抓来哄你的,可惜学艺不精。”
洛白榆微微张开双唇,看着于晚的眼睛,清透见底,应当不是骗他,“哄我的?”
于晚:“恩。”
洛白榆恍恍惚惚地接过那一袋娃娃。
“走了,晚安。”道过晚安,于晚转身上了车。
“晚上好。”
洛白榆看着车走远,才挪着滞缓的脚步进了小区。
他拎起袋子把娃娃举到自己眼前,左看右看,眼底暗自渗出一丝喜滋滋的甜。
抱着娃娃进了家门,洛望舒正在看动画片,瞥见那一袋子娃娃调笑道,“哥哥,你不是说你再也不抓娃娃了吗?”
洛白榆摸了摸鼻子,眼光闪了闪,“是别人送的。”
只字不提是谁抓的。
“哦,好吧。”洛望舒挑了挑眉,明显不信,也不多说,就看着洛白榆抱着娃娃进了他的娃娃房。
没错,洛白榆他有一间娃娃房,专门用来放他通过抓娃娃机抓来的娃娃,不过那间房已经有将近一年没开启过了,直至今日,那个房间又迎来了新成员。
第29章
黑漆漆的楼道, 月光穿过两扇小小隔窗,抖落在两层楼楼梯转角的平台之上。
于晚双手插兜,跨过台阶, 故意用力踏下的脚步,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唤起自家门前的声控灯。
低头上楼,一条腿掸在于晚面前,拦住了去路。
顺着腿往上瞧,吴浩正颓丧地背靠着自家门旁的墙,绿毛乱糟糟的,不知打了几个结;胡子也长了满下巴,好似好几天没剃过,一条腿弓着,一腿平放在地上,另一侧是一堆东倒西歪已经空了的啤酒罐,他一身酒气,头半垂着,闭着眼睛,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厉白的灯,刺得他皱着眼皮,睁开了眼。
一眼看见下面站着的于晚,他收起摊着腿,吊儿郎当地笑了一下,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啧,回来了啊?!”
“恩。”于晚扫了他一眼,从他预留的空地走过, 站在他对面。
于晚没有动作,她没打算开门。
于母还没回家,她没有让一个酒鬼进她家的想法。
不过有些事情是该问清楚。
“视频的事,你没和我说。”
连烁应该清楚杜若谷手里有他的把柄,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对她下手。
“嗤,”吴浩嗤笑一声,“若是杜若谷有视频,想要连烁进去,把视频放出来不就行了吗?但是她没放,就说明没有。”
两相矛盾,就看连烁相信什么,但是因为于晚的局,连烁已经相信杜若谷设计害他,不过两句话,连烁就相信杜若谷手里实际上根本没有把柄,只是在诓骗他。
至于后来,连烁废了杜若谷的手,杜若谷为了报复他,自然会把视频捅出来。
学聪明了,不容易啊。于晚心里感叹一句,没有吭声。
吴浩也没有说话,他半侧着身子,找了好一阵,又从旁边的易拉罐里又扒拉出一罐啤酒,食指一勾,单手扣开拉坏,泡沫沿着罐壁留下,淌了一手,滴落在水泥地上,他也不在意,仰头闷下半罐。
明明是很正常的动作,气氛却逐渐紧张,就像一根绷起的丝线,不知何时会断。
放下酒罐,吴浩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才抬头看向于晚,黑沉沉的眸子,死死凝着她。
“杜若谷废了清漪姐右手?!是吗?”
“后来还霸凌她?!对吗?”
“就是因为她,清漪姐不得不离开,是不是!?”
一连三声质问,于晚面色不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发疯的吴浩,像看一只突然发疯的狗。
他是疯了,因为他直到现在才知道杜若谷伤了他最喜欢的人。
“于晚,你特么给爷说话!”一只空易拉罐被吴浩徒手捏瘪,使劲摔下楼梯。
叮哒叮哒,弹跳着滚落,碰到墙壁才停下。
“那天你也在场?偷听到了?”于晚睨了吴浩一眼。
吴浩没有回话,但表情已是默认。
于晚皱了皱眉头,以后得再注意一点,一场对话,两个无关之人偷听到,徒增麻烦。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我干什么。”于晚语气平静,漠然地看着他。
吴浩扶着墙站起身,一把抓住于晚的领口,力道冲得于晚后背撞向后方的墙。
还好冬天穿得厚,于晚蹙了蹙眉。
他目光凶狠,似要将于晚吞吃入腹,低沉的嗓音,压抑着汹涌的恶意,“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点告诉他,他就不会让杜若谷只是废一只手这么简单!
“早点?早点是几点?”于晚偏了偏头,似是不解,“三年前清漪姐刚出事的时候?我查清楚一切的时候?还是前几周让你办事的时候? ”
“不论是什么时候,吴浩,你、配、吗?”向来平和的面容终于被一抹微妙讽刺的笑打破。
脖颈被越勒越紧,于晚却毫不在意,只是盯着吴浩的眼睛,清透的双眸透出刺骨的寒意,语调清冷沉寂。
“三年前清漪姐若是想告诉你,自然会告诉你,怎么也轮不到我来说;”
“我查清楚一切,是在初中毕业的暑假?那个时候,你在干吗?”
“哦,我想起来了,清漪姐离开后,你叛逆逃学,从城南最好的初中、最好的班级,考到了臭名昭著的江阳职中。”
“前几周让你办事的时候?吴浩,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进去蹲着就进去蹲着,但绝不能是因为清漪姐。”
清漪姐负不起那个责任,也不想负。
“你还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
吴浩目光怔愣,神色恍惚,渐渐松了力道。
但于晚气势咄咄,并不打算放过他。
她抓着吴浩的手腕甩开,理了理自己的领子,动作平常的就像在自己家穿衣服,“你现在应该想清楚了吧。”
抬眸看向吴浩,分明比吴浩矮一头,不屑的冷意却压得他不能反抗,紧绷着下巴。
“因为你愚蠢,从小不管干什么,都只懂得打架;因为你自大又狂妄,有脑子,但从来不用,得知此事绝对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找对方麻烦,还自以为英雄; ”
“不论什么时候知道,你只会做一件事,找到杜若谷,什么也不想,揍她一顿,废了她,然后就会自己把自己送进监狱。”
“我说得没错吧,吴浩,你刚刚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于晚说话一贯这样,用最平稳的语气捅最深的刀。
一步退步步退,吴浩垂丧着头,双眸空洞,无力地倚靠着墙。
“至于清漪姐为什么不告诉你,应该也很明显了吧。”
“因为你这条狗,又蠢又疯,她驯了那么多年,即使你装得再好,她也深知,你根本没学聪明。”
打蛇打七寸,清漪姐就是吴浩的七寸。
对于冒犯过自己的人,于晚向来不会手下留情。
“哦,还有,你应该感谢我,感谢我给你帮清漪姐复仇的机会,虽然你不知情,也不是直接动手的人,但怎么说还是起了点作用,也当是满足了你的心愿。”
缓缓幽幽的语调,像深不可见的泥沼,拉着吴浩下坠。
“清醒了,就收拾好你带来的垃圾,滚下去。”
蔑视,不屑,于晚没再给吴浩眼神,掏出钥匙插进门锁。
“你,答应过我,告诉我清漪姐现在在哪。”钥匙转动的声响,吴浩心神恍惚地看向于晚。
“还想知道她在哪?照照镜子吧吴浩,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配吗?”于晚轻描淡写,从上往下扫了他一眼,却让吴浩后退一步,羞耻地无所遁形。
“见到清漪姐后,清漪姐会问你什么?”
“问你在哪上学,问你现在成绩怎么样,问你想考什么大学,问你又交了什么朋友。”
“你要回答什么?”
回答你考上了最差的中学,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每天逃课上网吧打游戏,根本没有想上的大学?
“你敢回答吗?”
最后一锤落下,轻飘飘的,却压得吴浩喘不过气。
他不敢。
装乖的狗终究是装的,主人一走就暴露本性。
门被合上,声控灯亮了一分钟,因没有声响而熄灭。
黑洞洞的楼道,吴浩依着墙缓缓滑倒在地,缩成一团,剩下的半罐酒液倾洒出来,流下楼梯。
他一手插进自己的头发,又将插进头发的手拿出来,展平放在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但手心一片黏腻。
好几天没洗头,脏得厉害。
好像想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吴浩靠着墙角,蜷缩一夜,浑浑噩噩,好似睡着了,又好像没有。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吴浩被日光照醒,迷茫地呆坐一阵儿,收拾好于晚家门前的垃圾,拎着下了楼。
楼梯干涸的酒液,是昨夜唯一的痕迹,宛若一道疤痕。
——
周一上午课间操结束,老李拿着书进了班。
喧嚣吵闹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
“同学们,我们班新转来一个新同学,大家欢迎。”
高马尾轻晃,谢卿潇从门后走上讲台,校服还没拿到,她身上穿着自己的衣服,紧身裤,羽绒服,马丁靴踏上讲台,发出踢踏声响。
头微微一偏,玫红色的耳钉在阳光下一闪而过。
眼眶深邃,鼻梁高挺,瞳色却是棕褐色,减轻了异域之感,是一张英气的脸。
“大家好,我叫谢卿潇,中英混血。”说完微微鞠躬,一丝烟熏味的信息素从腺体冒出,不重,但足以让其他人知道,她是一个女性alpha ,而且等级很高,不是一般的高。
因为已经有同学因为这一丝信息素被轰趴在了桌子上,班里的其他alpha不得不也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进行抵御。
刚进班就做出这种行为,是挑衅,也是压迫。
不要轻易惹她,这会是全班同学的共识。
但这又如何不是对全班同学赤裸裸的压制与侮辱。
附中学风浓厚,信息素的等级压迫在这所学校并不明显;
但出了这所学校,信息素就是alpha实力的象征,即使信息素等级并不会代表其本人的智力和武力水平,但在某些灰色领域,没有一致的道德认同,压不过就跪着,也是默认的规则。
洛白榆皱了皱眉头,也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同样不多,但足以和谢卿潇分庭抗礼。
班里等级低的alpha和omega在洛白榆的庇护下,也得以喘了口气。
高等级alpha和omega可以控制自己信息素是否含有攻击性以及攻击性的强弱。
显然,谢卿潇没有控制。
同等级的alpha啊,小小一个落后的江城,竟然也会有这么高等级的alpha 。
谢卿潇勾唇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信息素。
“抱歉,只是想告知大家我的性别,没想到会这样。”谢卿潇满脸抱歉,温文尔雅,有一种英国贵族的绅士感。
下面的alpha无人应答,都是alpha,谁也不是傻子,这种话骗骗别人还行。
beta感受不到信息素,只有几个omega摆了摆手,“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谁让你们自己等级低呢?
不管心里怎么想,谢卿潇还是朝几个说原谅的omega微微一笑,惹得几人心花怒放。
和洛白榆同等级的alpha,长得也好看,还不像洛神那样不好接近,看起来很温柔。
已经有omega在心里尖叫了。
但同样也有omega对谢卿潇一进班的不礼貌行为生出厌烦,职中刚搬走,这几个月的经历也重新让附中的omega认识到了alpha的物种多样性。
她的行为和职中的二流子也没什么区别,只是等级高一点,看起来更加人模狗样。
老李虽然是个beta ,但也感受到了班里不正常的气氛,他和善地笑着,对谢卿潇道,“桌子已经叫同学去搬了,”又转头看向洛白榆,“班长,你带新同学去领一下校服,顺便熟悉一下校园。”
“好的,老师。”
洛白榆套上棉服,冷着脸带着谢卿潇出去。
留下于晚坐在座位上,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谢卿潇,谢家,来得挺快啊。
第30章
领校服的地方在学校综合办公室, 说是综合办公室,实际上就是管学校各种杂事杂物的地方。
马上要上课,校园里也没什么人。
洛白榆领着谢卿潇,按照最短的路线,穿过小树林,路上敷衍地给谢卿潇指了食堂和操场的位置,领都没领她过去看。
不是感受不到洛白榆的糊弄,谢卿潇挑了挑眉。
不到五分钟, 就到了综合办公室。
领了校服出来, 按照原路返回。
谢卿潇懒洋洋地拖着步子跟在洛白榆身后,马尾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班长大人,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听起来谦逊有礼, 似是关心。
“没有。”洛白榆回头瞥了她一眼,声音冷淡。
“我以为班长大人还没消气呢。”谢卿潇两步跨上,赶上洛白榆,和他并肩而行,侧眸温和一笑,“您也没带着我熟悉校园。”
洛白榆最烦说话拐弯抹角的人, 冷脸是他懒得装, 但她既然要演,他也不是不行。
“同学你说笑了, ”洛白榆脸上挂着礼貌的笑,不躲不避,回视谢卿潇, “我们班作为附中唯一的物理竞赛班,各科学习进程都很赶,尤其是物理,学习任务更加繁重,而下节课正是物理课。”
说着,洛白榆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只有一双眼睛透着明显的冷意,“我只是比较担心,您作为新同学可能跟不上进度,自然是能不误课就不误课。”
学习和成绩,在学生面前就是最高优先级。为了学习不领她逛学校,自然也没什么错。
“班长确实是想得周到,倒是我想差了。”谢卿潇眸光一闪,脸色稍带歉意,话锋一转又道,“就是不知道我们班学习进度怎么样?”
看似只是单纯问学习进度,可前提是,洛白榆并不清楚谢卿潇原来学校的学习进度,若班里的实际进度比不过谢卿潇原来的进度,可是会丢个大脸。
而谢卿潇敢问,也是因为,她从前在京都上的也是最好的学校之一。
但洛白榆既然敢说,自然是不怕她问,其他的洛白榆不敢打包票,但在学习上,全国能比过附中的可没几个。
“除物理外,其他科目只剩一本书;至于物理,高中内容已经全学完了,目前物理课一般只讲竞赛内容。”
怎么会? !谢卿潇瞳孔微缩。
她原来的学校,进度已经算是京都最快的了,但各科目前也只学完高二的内容,至于物理竞赛,她本人也是学物理竞赛的,但京都的学习方案与附中不同,他们没有特定的竞赛班,日常学习都在自己本来的班级,只有晚自习以及周末会组成临时竞赛班。
但她不知道的是,京都教育资源丰厚,自然不需要学生如此努力,江城教育资源也不差,但仍然比不上京都,在这样的情况下,附中还能保证每年有几百人进入全国最好的大学,能靠的只有勤奋和努力。
没有按照预料情况发展,谢卿潇眼底泄出一丝烦躁,但显然修养不错,脸上表情未变,说话更是谦虚,“那我还真得努力了。”
洛白榆冷觑她一眼,笑意泯然,连礼貌性的鼓励都懒得说,转身朝教学楼走去。
谢卿潇暗自咬牙跟上,嘴角却抿着笑,端的是君子端方的从容姿态。
领着谢卿潇进班,两人的神色都与平常一般无二,但班里的同学们还是明显感受到两人针锋相对的气氛。
同等级的alpha ,谢卿潇看着就不像是能屈居于下的人,不打起来才怪。
不论下面的同学们怎么想,老李还是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在上面叨叨地讲课。
洛白榆压着不爽坐到座位上,掏出书。
物理竞赛试卷右下角越过两张桌子的分界线,出现在洛白榆眼前。
“怎么了?”三个字缀在其上。
于晚的字,品不出好不好看,每个字只有最后一笔暗藏锋芒,但让人看懂是没问题的。
“讨厌她。”后面画着哭唧唧的小表情。
于晚移回试卷,凝眉看着这三个字,“她”不用说,于晚也知道指的是谢卿潇。
一来就让洛白榆讨厌她,不得不说有点本事。
笔尖顿了顿,于晚在想怎么哄洛白榆开心。
哭唧唧的小表情瘪着嘴,灵光一闪,两个火柴人跃然纸上。
一个雄赳赳地站着,手里拿着剑;另一个抱头下跪,蜷在地上。
于晚没学过哄人,在洛白榆之前也没哄过人,但她却好像在哄洛白榆这件事上,一直颇有天分。
洛白榆看着那幅小画,弯了弯唇,然后动笔修改。
抱头下跪的小人被他关进箱子里,扔到天边;拿着剑的小人旁边,却多了一个戴着王冠,穿着裙子的小人。
“不想理她。”
字迹苍劲隽秀,显然是练过。
不理她,只想和你在一起。
只要谢卿潇不来招惹他,他也不会动手。
于晚看着卷子上的画,看着那个戴着王冠,穿着裙子的小人,眼角微弯,回了一个“好”字。
而这一切,被坐在最后面,盯着洛白榆看的谢卿潇尽收眼底。
下课十分钟,高义和应樊渊也都过来,两人都是alpha,自然感受到了那场信息素的摩擦。
于晚不清楚洛白榆那晚之后是如何和应樊渊沟通的,他们的关系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而应樊渊,好像就像忘了那晚一样,也没来找过她。
“洛神,没事吧?”高义看着洛白榆,偷扫了后面的谢卿潇一眼,一来就挑衅,他也很不爽,好像就她有信息素似的。
“没事。”洛白榆已经被于晚哄好了,现在心情不错,也不像刚才那样,有那么大戾气。
“有事就叫我们。”与从前相比,应樊渊斯文中更添一分冷静。
“自然。”洛白榆挑眉笑着,看起来确实没事。
高义和应樊渊放下了心。
话头一换,闲聊两句,也就上课了。
学校新来了一个顶级alpha,此事迅速掀起了附中论坛的腥风血雨。
洛神附中最强alpha的地位受到威胁,不少人讨论谁将会是新的附中最强alpha 。
有同学开了一个赌贴,认为洛白榆守擂成功的扣1 ,认为谢卿潇攻擂成功的扣2 。
扣1,扣2的都有,不过碍于大家对洛白榆更加熟悉,且他作为学生会会长威望甚重,扣1还是呈压倒性趋势。
论坛上的风波丝毫没有影响到洛白榆。
周三体育课,观赛台一如既往的人多。但今日他们眼里除了洛白榆,还有谢卿潇。
大家都在等,什么时候洛白榆和谢卿潇之间会爆发“荣誉之战”,可惜前两天一直没有动静。
而体育课,向来是发生冲突的好场合。
谢卿潇来到球场,也在大家预料之中。
于晚手里拿着书,坐在球员席上;洛白榆放好东西,正准备上球场。
“我可以一起吗?”依旧是绅士的笑,她似乎是在向大家询问,但目光却是定在洛白榆身上。
他显然是这群人的主心骨。
洛白榆虽然讨厌她,但自第一天之后,谢卿潇也没再惹过他,那他也不会为难谢卿潇。
“我都行,你问问他们。”语气淡漠,但也不含敌对的意味。
谢卿潇的目光扫向洛白榆身旁的几个alpha ,却没一个alpha说话。
前天一进门就用信息素压人,冒犯了别人,什么都不干,就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天上掉馅饼也不会有这样的好事。
这些alpha的等级确实不如她,但他们不是没有脾气,信息素确实是一种天资的象征,但排除信息素,这些人也都是天之骄子,自有傲骨,仅仅因为信息素就卑躬屈膝,怎么可能?
没人说话,谢卿潇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
这和谢卿潇想象中完全不同。
alpha是天生的领导者,而每个alpha的信息素等级天然决定其在群体中的地位,在她看来,这些等级比她低的alpha们,都应该乖乖地,识时务地表示同意。
为什么和她预想中完全不一样?谢卿潇有些不明白,在她原来的学校中,因为信息素而表示服从,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不对!
谢卿潇的眸光重新转回到洛白榆身上,因为目前洛白榆才是这群人的“领导者”,只有他明确表示同意,这些alpha才敢说话;洛白榆的“都行”,不过是转移矛盾的话术。
若是她中计,和这些alpha发生冲突,她会彻底得罪这些alpha ,而洛白榆则完美隐身。
是她低估了洛白榆。
谢卿潇眼眸一暗,重新露出得体的笑,看向洛白榆道,“不如这样,我们比一下,若是我赢了,就让我代替你的位置。”
转移矛盾,不过是实力不够,胆小逃避的作为;而她,有足够的实力和洛白榆硬刚。
洛白榆闻言,蹙眉看向一脸自信,姿态清风朗月的谢卿潇,不解又无语,宛如看一个不知道从哪家医院偷跑出来的神经病。
他搞不懂这个新同学是怎么想的,自己犯了错不道歉,惹得这些alpha不想让她参与,她却过来剑指自己?
她脑子有坑吧?
他第一次觉得有人脑子有病,没想到还是个高等级的alpha。
果然不能相信信息素等级,等级高的也不代表对方聪明有脑子。
洛白榆呼出一口气,有点不耐烦地淡声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比?”
赢了他也没好处,和她比就是浪费时间。
谢卿潇皱了皱眉,若是他赢了,可以维护他“领导者”的地位,这就是潜规则下的好处。
没有想通洛白榆为什么这么问,谢卿潇转而笑道,“难道是你不敢?”
“谢同学,激将法我三岁就已经不用了。”语调拉长,带着轻妙的嘲讽意味,洛白榆皮笑肉不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但他还是压制住了,因为他觉得人生第一次翻白眼,不应该贡献给这么一个脑子有病的人。
“咳、咳。”有alpha已经憋不住笑,硬是憋出两声干咳来。
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干咳声,和偶尔泄露的看笑话似的笑声。
在谢卿潇眼里,这些alpha是异类;而在这些alpha眼中,谢卿潇又何尝不是异类。
这人装的是温文尔雅,却在一进班释放信息素时就自己戳破了自己的假皮囊,让人一眼看见其内里的仗势欺人,争强好斗的鬣狗秉性。
若前天第一面不够确定,今日这直接对着洛白榆下战书的行为,可是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其为人如何。
凳子还没坐热呢,就已经准备拉洛神下马了,也不看看自己周围有没有帮手。
更何况她现在帮手没有一个,一面之恨的仇人可是有一班alpha。
还用激将法?也不想想洛神会不会上她的当。
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还不自知。
谢卿潇不懂这些alpha为什么笑,但她眼睛没瞎,自然看得出这些alpha好像在看她笑话,她极力压制着升腾的怒气,微笑着看向洛白榆,“那你说,要怎么样你才答应和我比。”
“没兴趣,不、比。”一字一顿,没有嘲讽,语气平和,这是洛白榆最后的礼貌。
谢卿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着笑脸离开的,但自己班不要,别的班难道也会不要?全校可就两个高等级alpha ,有了就会让实力更上一个台阶。
她看向对面的三班球员席。
于晚目睹这场闹剧发生,看着谢卿潇狼狈离开,此刻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见于晚都笑了,洛白榆无奈又委屈地朝她投去一个目光。
于晚眨了眨眼,无人看见的书后,轻轻勾着他手指。
洛白榆眼神闪烁,转回头看向身后的alpha们,抿唇把手指往手心蜷了蜷,似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