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郡富平县,这几日盖勋一直在县中奔走。
他马不停蹄,几乎日日去县里豪富之家中拜访。
他以盖家和自己为背书,希望县中豪族能出钱出力,让他在县中招募些勇士,前去相助灵州县。
盖家是凉州名门,盖勋又是州中名士,登门拜访,自然无人敢拒之门外。
再说,花些小钱就能结交北地名士,豪族们求之不得。
故而不过短短时日,盖勋便真的靠着募来的钱粮,在县中招募了百余敢战青壮。
正在他枕戈待旦,将诸般事情皆准备妥当,即将带着他这些勇壮之士出城驰援之际,郡守周芳却是寻上了门来。
在看过盖勋那些勇士之后,两人进入内室。
因盖勋将所带之物都变卖了的缘故,如今内室之中颇为“雅静”。
唯有空壁四面,案几几张。
周芳在主位落座后,不由得感慨道:“元固真慷慨之士也,破家以卫州县,实在令人慨叹。”
听得他此言,盖勋以为周芳已然改变主意,于是连忙问道:“府君之意,是要派兵相助我前去支援灵州县吗?”
不想周芳却是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灵州县楚君是我好友,我自然也想相助灵州县。可富平县不可丢,此乃根本。”
盖勋神色一变,沉声问道:“然则,府君为何而来,莫非是要来阻我前去相助灵州的吗?”
不想这次周芳却是点了点头,“盖君,我富平县不出兵,你却招募了县中勇士前去相助,日后在朝廷看来,多半会以为我有余力,却又不肯相救灵州,坐观灵州成败。”
旁人或许惧怕他这个郡守,盖勋却是不惧,他冷声道:“难道不是如此吗!”
来之前,周芳已然想到很难说服盖勋,心中早有准备。
故而此时他并不动怒,只是笑道:“元固,非我不救,实不能也。他日你到了我这个位置上,便能体会到其中的不易了。我心伤悲,莫知我哀。盖君,要顾全大局!”
本是跪坐的盖勋昂然而起,上前几步,迫近周芳,冷声道:“所以,为了大局二字,那灵州百姓便要城破家亡,因此而死吗!”
周芳皱了皱眉头,却是言语不改,“总要有人牺牲!若是我为灵州县令,仗义死节,为顾全大局而死,追慕圣人之道,也是心甘情愿。”
一番话,倒是正气凛然。
盖勋却是冷笑一声,他心中最是清楚一事。
将大局二字挂在嘴边之人,往往最无大局。而将追慕圣贤之道,仗义死节挂在嘴边之人,往往最是怕死。
说到底,无非事情不是落在自己头上罢了。
盖勋不愿再与周芳在此浪费口舌,省下些力气,他还能多杀几个鲜卑人。
他先是朝周芳俯身一拜,随后开口道:“府君高见,然勋不过一凉州匹夫耳。眼中所见,心中所想,俱为眼前之事,故灵州县不可不救,死于彼处,则勋命当如此!”
盖勋也不给周芳开口的机会,转身出门而去。
周芳怒极,一脚踹翻身前桌案。
竖子不足与谋!
……
廉县县寺,暂时清理出来,还带着血迹的大堂里,吕布高据而坐。
魏续等人各持兵刃,立于他身后。
此时大战方歇,众人的衣甲上还沾染着血污,凭空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大堂下,是被吕布寻来的县中豪族与士族。
见吕布高据上座,这些人并无异色。
幽并凉三州,素来尊重强者。
之前吕布先是混入县寺,孤身斩杀弗如单。随后,其又力据县寺,阻挡了数倍的鲜卑人。
此次能够克复廉县,吕布可说是居功至伟。
如此人物,若是还称不上豪杰,那还有何人称得?
即便此人只是个并州的小小游缴。
堂下众人,皆是微微低头,莫敢仰视。
吕布先是打量了堂下众人一眼,随后笑道:“却不知哪位是赵家主?”
一个中年男子上前几步,正是赵家家主赵骏。
这次他赌大赢大,即便是读了半辈子圣贤书,此时心中犹然激荡不已。
这一关,终究还是让他们赵家熬过去了。日后他们赵家剩下的,只有一片坦途。
吕布点了点头,笑道:“赵君真乃忠贞之士也。此次若无赵君相助,只怕布要克复此城,还要费上不少功夫。”
赵骏心中略一思量,连忙沉声道:“吕君过誉了,以君之神武,要击灭这些鲜卑人,不过早晚而已。”
上首,吕布大笑,“赵君这才真是过誉了!”
笑声方歇,他望向众人,又问道:“城西的李君可在?”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迈步而出,正是李家家主李理。
他不知这个煞星为何会点到自己,此时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汗水。
吕布笑道:“有一人,李君不可不见。”
随着他话音落下,自屏风后走出一个美艳妇人来。
妇人面色煞白,泫然欲泣。
正是李家被弗如单所迫,交出来的家中儿媳。
打量了一眼一脸阴沉的李家家主,吕布笑道:“旁的事情都好谈,此事却不得不谈。”